而这话也点醒了这帮人,他们迅速朝乔翼桥走过来,看了半天,才终于确定,这就是他们的老大。
“老大……”为首的是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我们都不知道。”
乔翼桥无奈点头:“好、都好……我们进屋说吧。”
到了褚锋的别墅,乔翼桥才看清了他们这一群人,而这一群人也才看清了老大。
看着大家的样子都没什么太大变化,彼此这才放下了心。
唯一有些变化的,就是狄乐。
这孩子高了,也瘦了点,脸上的婴儿肥没那么明显了。
说起了狄乐,乔翼桥可是有一把辛酸泪。
这孩子基本上可以说是从他对家的帮派里抢过来的。
这小子小时候家境优渥,父母都是化工制品公司的高管,从小就把他当成接班人培养,而他在化学方面也很有天赋,还没上初中就学完了高中的化学课。
然而,他的爱好却有那么一点点偏。
他喜欢化学,喜欢的不是别的,只喜欢爆炸。
常言“爆炸即艺术”。
只要能制造爆炸的,他都喜欢。
曾经创下了在初中就把学校实验室炸飞的壮举,幸亏无人伤亡,不然问题就大了去了。
但可惜,他的父母在一起企业事故中都去世了。
而狄乐这个性格,也不太懂什么企业之类的,被几个亲戚排挤出了家门。
不过他也不在意,毕竟志不在此。
之后狄乐就流落街头了。
从众星捧月的小少爷变成了一个小混混。
当时乔翼桥他的对家帮派发现了狄乐的天赋,邀请他做一个巨大的装置,可以帮他们在道上称王称霸的那种。
狄乐正做到一半,结果帮派就被乔翼桥荡平了。
乔翼桥对这个弟弟也是格外关注,那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用一片真心感化(即将)失足的少年。
当然也是收效甚微。
平心而论,当时乔翼桥已经卧底两年了,所以即使狄乐进入了帮派,起初两个人感情也没多深。
这孩子性格有问题,他知道,和谁都交流不了。
乔翼桥带他去做过检查,结果是有高功能自闭症,专业一点的术语叫“阿斯伯格症候群”。
这样的孩子要么在某个领域天赋异禀,要么完全做不了任何事,而狄乐还算是其中幸运的那个,只不过是痴迷爆炸罢了。
因为这种疾病,所以狄乐是一个没有情绪和是非观念的人。
所以乔翼桥只能自己带着他求医问药,去做那些康复治疗,花了很多钱和时间,这才把这孩子捂热了。
而这个类型的孩子,不认人则已,一旦认准一个人,那就是一辈子的跟随。
两年多的功夫,他本以为狄乐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于是就给他申请了奖学金,去国外读书。
但没想到帮派解散以后,这孩子还是来找自己了。
“你不读书了吗?”乔翼桥问道。
狄乐点头:“不读了,我偷偷跑回来了。”
“那怎么行?”乔翼桥也不敢用太严肃的语气,“我这就跟那学校联系,你回去接着读书去……”
“不用了,大哥,”狄乐面无表情,但语气却是挺得意的,“我已经成年啦,自己跟学校说退学了!”
“人不能不读书啊!”乔翼桥有点生气。
那学校是他找了好半天的,既可以接收高功能自闭症的孩子,有一对一的辅导,又可以根据他们的兴趣学想学的专业课程,比如狄乐就一直在学化学方面的内容。
狄乐低着头:“真的不用了,大哥,那学校教的太简单了,我早就都学会了。”
乔翼桥无奈,叹了口气:“好吧。”
这小子一旦做好决定,就算是八百头牛也拗不过来。
“所以我又找到大哥了,”狄乐又兴奋道,“以后我就在大哥身边不走啦。”
乔翼桥摸摸狄乐的头,深感无奈。
高功能自闭的孩子世界观和价值观完全不能跟正常的孩子比,既然回来了,乔翼桥就很难再把他送出去了。
乔翼桥又问:“你怎么又做炸药了,都哪来的?”
“嘿嘿,都是我用买来的烟花改装的,”狄乐笑笑,“不过威力应该挺大的。”
“知道了,”乔翼桥感觉熟悉的头疼又回来了,“你先放仓库里吧,我想想怎么处理。”
这东西是不是该联系消防啊?乔翼桥也不太明白,回头还得去查查。
“放心吧,老大,”狄乐拍拍胸脯,“这些只要被我看着,就炸不了。”
“……好吧。”
“真行,”刚刚一直沉默的大哥团体为首的那位发了话,“一回来就给老大添麻烦。”
乔翼桥这才把目光转向他们。
这一群十五六个,其实是乔翼桥最后收编的人。
他们原本就是社会上的一个小帮派,但一直没混出什么名堂。
为首的这位叫姜卫国,以前是一个机械学的高材生,虽然看着像个农民,浑身的糙汉气息,但却对各类小装置都很有一套。
在进入洗翠帮之前,他们一群人正筹划要抢银行,幸亏被乔翼桥及时发现并制止了。
而他身边的人也都差不多,原本都是学历不低的出身,但都有些手艺,比如精通密码学对保险柜开锁不在话下、深谙拓扑学设计路线、对心理学很有研究善于蛊惑人心,等等……
他们走上犯罪的道路也不一而足,多半就是被人暗算,或者因为性格不好受人排挤之类的。
十几位平均年龄二十七八岁,已经是洗翠帮里年纪最大的人了。
他们十几个人不仅长得就凶,性格也都比较各色,有一言不合就开打的,也有闷葫芦完全不说话的。
入帮的时候,乔翼桥挨个和他们进行了好几天的话疗,又做了基因检测,然后确诊了,这十几位全都是MAO-L基因携带者。
这种基因被称为“恶魔基因”,携带者多半为人处世叛经离道,渴望鲜血与暴力,被称为天生的恶魔。
可偏偏智商又极高,很容易在某些领域有所成就——但就是不用在正路上。
而这还不是最难对付的。
问题在于他们这帮人原本的帮派就和狄乐原本的帮派有仇,狄乐他们帮派打死过一个他们的兄弟,现场还有火药,所以即使都到了洗翠帮内他们的关系也颇有点水火不容之势,幸亏有乔翼桥管着才没出大事儿。
再加上两边都是问题儿童,天生恶魔vs高功能自闭症,为首的又一个喜欢化学一个喜欢机械,但乔翼桥也不明白他们这学术界的鄙视链,总之就是每天都可精彩了。
乔翼桥为了管住他们,没少下功夫,但一直收效甚微。
横竖就是见面就吵。
当然了,也不只是他们。
这十几位大哥内部也每天都吵,毕竟学的都不是一个专业,总能吵起来,时不时就大打出手,也并不和睦。他们不仅自己内部打,还总和帮里其他人打。
毕竟年纪在这儿,乔翼桥也很难走感化、安抚的那条路线,只能定下规矩,不许受伤,不许拉帮结伙排挤别人。
也就只能这样了。
相安无事好几年,结果没想到在今天一大早又碰见了。
乔翼桥眼瞅着他们又要吵起来,赶紧转移话题。
“对了,”乔翼桥说道,“我现在开始拍电影了。”
姜卫国立即发问:“是为了洗白吗?”
乔翼桥:“……”
脑回路怎么还是这么奇特啊?
“算是吧,”乔翼桥点头,“总之就是大家都要努力,才能过上好日子。”
姜卫国等人和狄乐都点点头:“好的。”
于是,接下来的两小时里,乔翼桥就把自己被迫成为导演之后的历程都讲了个明明白白。
两拨人都快悄然泪下了。
原来老大在假死之后的日子这么苦。
太难了吧!
“要不我们还是独立出去吧?”姜卫国问道,“老大你已经为我们做了很多事儿了,我们也不好意思再麻烦你。”
“你们独立出去能走正路吗?”乔翼桥显然已经知道了答案,“你们要是真心疼我,就踏踏实实去亦正娱乐的学校住,别惹别的事,别打架就行了。”
姜卫国低着头:“好吧。”
乔翼桥又问:“我们现在有服化道、录音、摄像、美术、置景、道具等等好多部门,你们也各有所长,挑个合适的部门先学着吧,也许能有用上你们的时候。”
但其实乔翼桥心里知道,恐怕用不太上他们。
因为其他部门都已经学了小半年了,他们现在进去,也只能打打零工,做做下手。
更何况他们几个也都不是爱做小弟的性格。
姜卫国自然也知道,但是也不愿意添麻烦,只能答应道:“好吧。”
狄乐眨着眼,问:“老大,那我呢?我去哪?”
乔翼桥冷漠道:“你每天去教室,上网课。”
狄乐挠头:“好叭。”
之后乔翼桥又嘱咐了一下这群人关于搬家的事儿。
然后,在心里默默祈祷,住进宿舍那种集体环境,可千万不要再打起来。
隔天,乔翼桥休息好了,就回到了亦正校园。
因为《混乱校园》的票房不错,有不菲的收入,所以乔翼桥就命人把教学楼的二层也翻新了,三层则变成了办公室、会议室和多功能厅。
毕竟还是一个办公用的地方,还是要有些基本功能。
虽然乔翼桥在三层有一个自己的小办公室,但他大多数时间还是喜欢在宿舍办公,他在宿舍楼的房间就在顶层,自己一个人住,风景很好。
因为萨布里是目前帮里唯一的女生,所以萨布里的房间也在顶层,就在乔翼桥对面。
二人最近经常凑在一起,不为别的,就是在聊剧本。
令乔翼桥惊讶的是,萨布里其实在学生时期就一直在电影社,当时他们的老师以前在影视专门院校学习过,所以萨布里其实受过比较专业的训练。
这也非常能帮到忙。
乔翼桥先给了萨布里一周的时间让她去看那些资料,萨布里虽然中文还很不好,但感谢现在科技发达,全文翻译之后阅读起来也就没什么难度了。
乔翼桥知道自己要做的是“监狱”这个选题,但监狱里能讲的事实在太多了,他先是把最近五十年所有涉及监狱元素的国内电影都看了一遍——这一步其实做的很快,因为他发现,国内尤其是最近二、三十年,有监狱题材的电影都非常少。
大部分还都是像《监狱风云》、《力王》、《火烧岛》这种来自香江的大片,至于内地的,仅有的几部也是像《女子监狱》和《女儿谷》这样的文艺作品。
所以乔翼桥很快就看完了,感觉这些片子的参考价值并不大。
前者是香江的监狱,而且是犯罪类型的大片,后者则是二十多年前的作品,监狱系统和现在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没有办法,乔翼桥只能开始看起资料。
这也是一个创作者的第一步——海量的资料搜集。
他几乎看完了最近二十年国内监狱的新闻,对于监狱的变迁也是了然于胸,甚至一些犯人的自传、一些狱警的采访,乔翼桥都看了个遍,还把他们整理成文字,分门别类放在了不同的文档里。
也是在这个阶段,他忽然觉得,监狱题材非常有趣。
其一,最近十年都没有监狱题材的作品,这是一个极其稀有的题材。
其二,大家对监狱感兴趣——这是乔翼桥在看到TK上,川渝监狱、齐鲁监狱等等账号都有几十万的粉丝,而且互动数据也很好。
其三,监狱内确实有很多有意思的故事,以为这是最能考验人性的地方之一。
而且,不查不知道,一查才发现我国对于监狱系统一直非常重视。
在1934年的时候,监狱还叫作“感化所”,是由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司法人民委员部部长梁柏台提出并负责的。
在后续动荡的岁月里,党一直对除了死刑犯以外的犯人实行感化教育,这也为后面的监狱工作奠基。
1950年后,中央人民政府政务院颁布了《关于加强人民司法工作的指示》,将监狱划归到公安部门旗下负责,改造了很多的霓虹战犯、国内战犯等等,甚至还有末代皇帝。当时的监狱情况可以参考溥仪所著的《我的前半生》一书。
但监狱系统也不是没有出现过问题,因为特定时期“劳动改造”的出现,让很多监狱片面追求生产效率,无情压榨犯人,直到1956年,时任□□的刘同志才提出,“劳改工作的方针是改造第一,生产第二”。
可惜这种现象直到90年左右,仍有不少。
真正对此种现象进行改变的则是司法部。
1994年,我国颁布了《华国监狱法》,在里面规定了“以改造犯人为宗旨,生产为第二”的准则。
司法的种种规定,将“以建设现代化监狱”的目标推上了正轨。
自此,改造犯人成为了“有法可依”,再加上财政的支持,监狱的设施不但有了整体的升级,狱警们的收入也不再和监狱生产的绩效挂钩,更有余力去组织各类文体活动,对罪犯进行软性改造。
虽然我国的监狱是“自由刑”,即对犯人实施剥夺自由的惩罚,但乔翼桥查过资料后才发现,其实在现代,监狱内的文体活动非常多,有的监狱里还能组建乐队、手工队等等。
乔翼桥看着,不禁陷入思索——这能改造好犯人吗?
他们公安辛辛苦苦抓到的犯人,进了监狱去让他们唱歌跳舞?
但随着资料的深入查询,乔翼桥觉得自己作为前公安人员,对于这个说法并不合适,毕竟抓捕犯人的时候,经常是一群人抓一个犯人,而对于监狱干警来说,是一个人负责30名左右的犯人。
而且,现代监狱的实施也证明了,软性改造比强势惩罚的收益更大,也更不违背人权。
有一说一,华国监狱的囚犯人权保障工作应该已经是世界前列的水平了,不仅要给犯人们配备医生、心理咨询师、管教老师等等,就连犯人们的医保也是全额报销的。
但国际上很多人都不知道。
还以为华国依然走的是那条老路,对人权不管不顾呢。
司法部也一直想把这件事宣传出去。
以上种种,都是司法部和无数基层狱警的不断努力,才能有如此成果。
实际上,我国的重犯罪率确实处于世界最低的水平。
乔翼桥越查资料,越觉得他应该把这些改革和用心都拍出来。
最主要的是,这个题材新颖,可做性非常大。
他查到的海量资料里,有非常多的关于狱警和司法部想方设法改造犯人的新闻,看着都很让人感动。
但这些都是小事。
乔翼桥认为,他目前最缺的,是一条清晰的主线。
或者说,是一个大事件。
而在茫茫多的资料中,还真让乔翼桥找到了一个足够令人震撼的大事。
2008年的5月12日。
那是一个足以让所有华国人铭记的日子,写满了伤痛与心痛的日子。
而在川渝地区的阿坝监狱,也受害非常严重。
阿坝监狱距离震中只有不到40公里,当时天地震撼,阿坝监狱围墙倒塌,监狱、房舍受损,所有关押功能都在同一时间失效。
可怕的是,阿坝监狱关押了1900余名犯人,他们大部分都是来自羌族、藏族等少数民族的犯人,所犯的罪行也比较严重,其实很难管理。
但令人震惊的是,在地震发生后,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逃跑,甚至还在积极组织自救,竟无一人重伤或者死亡(但有轻伤的情况)。
足以可见之前阿坝监狱内干警对犯人的改造工作做的有多么成功。
此后,200多名狱警只能在帐篷里和1900余名犯人同吃同住,干警离在押人员距离很近,所以不能配武器——毕竟如果被犯人抢走武器,那问题就太大了。
这就导致了在那半个多月里,所有干警的神经都十分紧绷。
而救灾只是第一步,之后的生存才是更大的问题——监狱的所有物资都已经在地震中被毁坏,干警们只能从远处城镇的批发商那里去背矿泉水和方便面回来。
在人力极度缺乏的时候,他们仍然不得不分出人手去做这样的事,生理上的挑战只是其次。更多的是心理上的挑战,可谓是困难重重。
但接踵而来的暴雨令他们应接不暇。
当时灾后的气候十分异常,平均每两天就有一场狂风暴雨,还有泥石流等自然灾害接踵而至。
面对巨大的风力,干警们只能让犯人们赶紧回到帐篷内,自己则在外面,用手紧紧抓住帐篷绳子,试图让帐篷稳定下来。
再之后,很多犯人也出来,帮着干警们抓紧绳子。在暴风雨过后,很多干警和犯人的手掌都被勒出了血,至今仍能看到伤痕。
而克服这些困难,还不是这个故事的最惊心动魄的地方。
因为余震、暴雨不断,所有人待在这里都不安全,经过司法部、省委、省政府等部门联合讨论,他们制定了一个看上去完全不可能的计划——
他们要把这1900名囚犯,用十天十夜的时间,转移到雅安、崇州、甘孜州等地区的监狱。
他们一行人,翻雪山、过草地,虽然有汽车运输,但一路艰险非常,甚至经过了几次泥石流的威胁。终于圆满完成了任务。
而在整个过程中,没有一个犯人逃离,甚至所有犯人和狱警都在一起努力的自救。
最终,历时十二天,在克服余震、暴雨、泥石流、塌方、道路中断等等困难之后,两千余人辗转了23个市、县,行程约13000公里,转移成功,实现了零逃脱、零事故的救灾奇迹。
这是我国,乃至世界历史上,规模最大、时间最长的监狱内部转移。
这个行动在共和国的历史上,有极为更响亮、更广为人知的名字——“千里大转移”。
乔翼桥看完这个故事,只觉得浑身汗毛耸立,荡气回肠。
这无疑是监狱史上的一次壮举,甚至被入选了哈佛大学世界巨大灾害应对案例。
但背后折射的,是2
00多位狱警的努力,不止是灾难后的紧急救援和管理,还有灾难前的无数次防灾演练、防逃防脱教育,等等……
也有犯人们的自救努力,在重大自然灾害面前,所有人都众志成城,克服一个又一个艰难。
乔翼桥认为用这件事来做主线再好不过了。
有强烈的冲突,不仅仅是人和自然,还有人和人之间的对抗。
那些犯人在大灾害降临之后,会不会想要逃跑?又为什么不跑?狱警有没有畏难情绪?他们又在承受多大的压力?监狱领导,乃至省局领导,司法部领导,又面临什么样的困境?
如此种种,都是可以做戏的空间。
想到此,乔翼桥就开始和萨布里讨论起来。
而萨布里也毫无意外地,认为这个故事最好。
两个人说干就干,花了半个月的时间,终于完成了初版的故事大纲。
乔翼桥立即把大纲发给了靳主任,后者在三天之内就给到了回复。
“惊心动魄!这就是我国监狱史上最精彩的故事!期待后面的分场与剧本!我会把相关的资料发给你,我们司法部一定全力配合!”
这就是通过了。
乔翼桥和萨布里都开心不已,然后投入到了分场的创作当中。
分场剧本就是把剧本的场次都写清楚,然后每场大概发生什么戏也写清楚,但是不用写细节和台词。
一般分场阶段是一个剧本创作要磨最久的阶段,别看可能只有一万五到两万字,但可以说没有一个字是浪费的,每写一段话都要琢磨半天。
乔翼桥和萨布里就想了很久,大概过了一个多月才终于完成了初稿,二人先是给小何等人看了看,根据他们的反馈调整了一版,然后,还不急着发给司法部领导。
乔翼桥打算先发给沈肆老师看看。
为此,他措辞十分礼貌,用了不下十个“请”、“麻烦”、“耽误您时间了”等等客气话。
而微信也没法显示是否已读,沈肆老师又毫无回复。
乔翼桥等了一个星期,实在没办法了,干脆就把这稿发给了司法部靳主任,但没想到,就在刚发过去的第二天,沈肆忽然给乔翼桥打了个语音电话。
“小乔啊,”沈肆的声音十分疲惫,“我最近在闭关创作,刚刚看到你的作品。有几个问题,我跟你说说。”
“好的,沈老师您说。”乔翼桥迅速掏出电脑,开始记录起来。
“首先就是,我猜测这应该是司法部的项目,所以他们肯定是想体现干警正面的风采,那我建议你不要有反派的狱警存在,他们一定会顾虑这个。”
“其次就是,我认为地震后转移这件事不足以支撑110分钟的戏,而且地震之后就只剩下人和外部环境的冲突了,我认为是不够的。”
“最后,我猜测司法部也想借这个项目阐述我国监狱的变迁史,这方面目前你是没有的,结合上一个问题,我想到了一个更好的解决办法,那就是大刀阔斧的改结构。“
“比如在影片的前半段,你应该设置一群人在狱警的帮助之下解决各自的问题,就在这个问题即将解决的时候,突然出现了地震的事,然后这群囚犯再次产生了要不要逃跑这个念头,之后再和狱警有冲突摩擦,然后,外部的每一次事件,比如泥石流和台风,都应该是这群囚犯心中某种问题的显化表达……”
沈肆老师的意见非常的详细,乔翼桥听完只觉得茅塞顿开,豁然开朗。
他和萨布里在创作的时候,就觉得这些冲突都太突然了,比如地震、泥石流,但如果把这些冲突变成犯人内心的某种问题的外部映射,就显得非常合理。
而且这样一来,整个电影的角色也会更加鲜明!
挂断电话之后,乔翼桥也收到了靳主任的一些建议。
果然和沈肆老师说的一样,一来是不希望狱警团队中有坏角色,二来是希望更能体现监狱整体的变迁。
乔翼桥在心中对沈肆老师的敬佩更加了一层。
看来沈肆老师不仅非常了解创作,还很懂甲方需要什么。
有了方向之后,再改起来就很快了,这次他们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就改好了分场,之后发给司法部。
靳主任的开心溢于言表。
“很好很好!这样看上去舒服多了!乔导写的真不错,我们所有同事都看得觉得很感动,期待能早日看到完整剧本!还是那句话,有任何需要我们配合的工作我们都会毫无保留的支持!”
不过将分场变为剧本则是更加艰巨的工作。
乔翼桥试图开始写,但无论怎么写,心中都觉得不太对劲——具体是哪里不对劲他也说不出来,就是写着觉得卡。
没有办法,他在写完第一幕之后,就把稿子发给了沈肆老师。
沈肆老师照例在一周之后发来了反馈意见。
这次发的则是文字。
第一大块的意见,是关于写作方面的。
比如一些场景的描述等等……乔翼桥学到最多的就是一种叫“frame”的说法,即在进入一个场景的时候,应该先用简短的文字对场景进行描述,就像是先用画框把场景装起来一样。
因为编剧导演脑海中的场景很可能与美术、制片等部门不一样,这样的文字是在节省沟通成本。
另一大块的意见,则是关于如何把戏写的好看。
比如乔翼桥在开篇介绍主角团的时候,是用台词交待四位囚犯都犯了什么罪、刑期是多少等等……
但沈肆老师建议,第一场戏就用他们四个想越狱或者达成一个什么小目标来带出这些信息,还能保持趣味性,也更能体现他们每个人的性格。
最后一方面的建议,是关于这个项目。
沈肆老师看完其实和乔翼桥自己的感觉一样,整体是不顺的。
但沈肆老师知道乔翼桥的不顺是来自于哪——他对监狱的不了解。
比如在介绍监狱日常生活的片段,乔翼桥写了这些犯人对每天早上跑步有多少怨言等等。
但具体是什么怨言?为什么会产生这些怨言?他们的困境到底是什么?
乔翼桥并没有写出来。
在听完沈肆老师的意见之后,乔翼桥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他所知道的监狱的一切信息,都是来自于查资料和纪录片。
而沈肆老师在最后,又补充了一句。
“你不去看看,怎么知道监狱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这也点醒了乔翼桥。
是啊,他应该去监狱看看的!
于是说干就干,他第二天就对司法部提出了想去监狱采风的想法,司法部当然全力支持,当天就下了函,并请天平影视中心的干事小金全程陪同乔翼桥去真的阿坝监狱采风。
因为萨布里不方便进入监狱,所以只能乔翼桥自己去。
他和小金第二天一大早就来到了位于川渝的阿坝监狱。
当地的干警热情的接待了他。
并且带着二人一起进入监狱查看。
乔翼桥这才第一次认识到监狱。
原来这里……就像是一个大型的小区。
每个监狱都分成了不同的监区,每个监区通常有200人左右,就像是一个个小的单元。
而在,每个监区还会分成4-5个中队,下面又有小队,总之就是将整化零。
每个监舍,类似宿舍,大概有8-12个人。
十二个人又会分成3-4个“互监组”,即互相监督,在每个互监组里,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还要彼此知晓行程、结伴上厕所等等,如果有一个人出现违纪,全体受罚。
乔翼桥不得不感叹基层干警的智慧。
看来不管过了多少年,华国人还是最精通“人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