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严希蹙眉, 眼眶中发出细微的机械摩擦声, “典出现后,在短短的一个月内又相继出现了不少非生物畸变案例。这其中,只有他有正常人类基因。”他意味深长道:“他是继律和你之后第三个打破基因熵理论的人, 而且他的精神稳定性也绝佳, 虽然不到你的极端程度, 但据检测,他的精神力甚至比律还要稳定。正是这两个特质让上峰决定让他直接成为高层。”
安隅搞不懂基因熵理论,“如果隔着很远的距离,他也能听到别人的心声吗?”
严希一下子笑了,“你和祝萄的思维很像。祝萄以为典在踏入失序区的一瞬间就能听到超畸体心里的声音,准确找到对方的位置。典听说后差点昏过去,他说他只能听到物理意义上身边的人。”
安隅叹了口气,“哦。”
“所以,暂时看不出他的异能有什么用。”严希有些遗憾道:“其实截止到目前,我们拥有的三位非生物畸变守序者中,只有一位的异能有用。”
“三位?”安隅惊讶道:“典,见星,第三个是谁?”
“思思。”严希正色,“两个小时前刚苏醒,已确认人类意志,基因熵19724。畸变方向,蜡烛。”
安隅后背一阵发麻,“那岂不是和……”
“是的,一个珍贵的高天赋治疗系守序者,所有特征均符合你们对陈念的描述。他们是完全同源的畸变。”严希道:“思思愿意加入守序者,但不太好沟通。她要求和此次任务的参与者对话,上峰希望你明天去见她一面。
安隅点头,“好。”
电梯下到一楼,安隅却按下了关门键和负一层,“听说地下有大脑的档案室。”
严希有些惊讶,“是的,您要看什么资料?”
“2122年的尤格雪原。”
严希闻言面露犹豫,“尤格雪原的可公开档案与网络资料差不多,其他细节属于高级机密,需要上面审批。”
安隅点开终端,上面亮着一个绿色的“S级机密批准”电子签章,签署者秦知律。
严希对着签章下跳动的分秒数愣了好一会儿,“这是最高权限。您才和律一起出过两个任务,他竟然已经这么信任您。”
安隅没吭声。来大脑的路上,长官主动在系统里为他注册了情报权限,并把自己的孤儿院任务战报同步了一份给他。那份战报只字未提019号收容人员,也完全抹去了当年发生在安隅身上的时间异常事件。
在他看来,这是长官非常明确的指示。
“情报库的检索系统很复杂,得花点时间才能调出想要的资料。”严希走出电梯,替他拦住电梯门,“您要查询什么?”
安隅跟着他踏入那排排列列的计算机矩阵中,“我要看第一场特级风雪降临时,尤格雪原全部暴露人员档案。以及……”
他顿了顿,“大脑目前掌控的,我的全部资料。”
尤格雪原是特级机密,即便有秦知律签章,在调出之前也需要完成几十份协议签署。在严希替安隅处理那些流程时,安隅先浏览了自己的档案。
档案由两部分组成,第一部 分抽调于孤儿院和53区信息库,里面机械地记录着在他进入主城前的身体检查和物资申领记录。主城对低贱的饵城孤儿十分冷漠,整整十八年的资料千篇一律,安隅只花两分钟就拉到了底端,社会关系那一栏甚至空着,就连凌秋都没能拥有姓名。
进入主城后,资料量瞬间爆炸,光是最初的基因诱导试验和精神性格评估就有上万页。此外,在他参与的三个任务中,虽然他递交的战报敷衍了事,但研究员却写了几千页的解读批注——大脑从所有队员的战报和记录仪影像中,全方位分析他的每一个言行举止、细微表情,并从中推测他的人格变化、情绪感受、能力成长轨迹。
就连面包店都有专属文件,每一天的经营业绩和顾客资料都被记载。有几个可怜的客人,就因为和店员打听了几句老板的背景,就被上面列为“危险分子”重点关注,其中就有那个做程序员还兼职面包黄牛的年轻的老头子。
安隅看得眼睛发直,一时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感到惊悚。
其实他只是想确认上面不知道当年的时间异常而已。
社会关系一栏中收录了所有与他有过接触的人,他很新奇地发现,秦知律被上面定义为他的“权威者”、“恐惧来源”和“安全感来源”,在几小时前,又刚刚被添加了两个“探知欲”、“主动关怀”的高重要度标签。
祝萄被认为是他最亲密和令他放松的朋友,其次是比利。宁、搏、熙德等人都是“信任”与“友善”,安则独有一个“需要/讨好”的标签。蒋枭的标签量快要赶上秦知律了,在不同的阶段,先后被打了“排斥/恐惧”、“困扰/厌烦”、“感知变态”、“些许感动”、“微弱支配欲”的标签。
安隅对着那些花花绿绿的标签陷入沉思,看到【爱好】那一栏中写着“凌秋相关、粗麦面包、钱、自残、狭小角落、《超畸幼儿园》、兔子、章鱼抱枕、教堂、不知所云的诗歌、特大商业烤炉、礼貌敬语、幽禁他人、精神操控、扮演柔弱、白色廉价服装、长官的风衣、蜂蜜燕麦能量棒……”之后,彻底陷入迷惑。
“那个……”安隅迟疑道:“严希,我可以编辑一下吗?”
太荒谬了。
“您说什么?抱歉,我刚才在签署最后一份协议,没有听清。”严希从屏幕前抬起头,“尤格雪原资料调取成功。根据规定,我会暂时离开这个房间,房间中的摄像头将关闭,系统会暂时封锁您终端的拍照功能,请知悉。”
“噢。”安隅只好按捺下修改这份文档的冲动,“谢谢。”
严希离开后,大屏幕弹出了尤格雪原的资料。
由于那是一起突发事件,影像资料极少,只有三张模糊的照片,拍摄者是当时在雪原上写生的秦知律母亲唐如。
第一张照片,雪片降至半空,穹盖仿佛被压低了,人站在雪原上似乎抬一抬手就能触及天空。
第二张照片,特级风雪几乎已经把镜头糊住,朦胧中,天空呈现出一种绚丽难辨的神秘色彩。空旷的苍穹让人观感不适,好像在那诡秘的色彩背后正有一双巨眼在注视。
第三张照片,诡秘的色彩消失了,天际出现一道炫目的红光,红光的另一边横贯着一道巨大的人形剪影,周围笼罩着金色光晕。
那道人形剪影,安隅曾在意识中不止一次地触碰过。
金眸沉静下来,凝神阅读着屏幕上滚过的记载。
尤格雪原是那场特级风雪的初次降临地点,牵扯人员有当日数百名游客及附近居民,暴露等级最高的是两个人——作家唐如和她的朋友詹雪。詹雪是一位科学家,陪同好友去写生,顺便完成自己的科研考察。她们当时刚好身处最高海拔处,并且都怀有身孕。
安隅点开詹雪的资料,屏幕上弹出两张照片。
一张是穿着研究服的年轻女性,戴着博士帽站在图书馆里,手拿着一本书,笑容羞涩。另一张则是她的背影——脊柱畸形地隆起,整个后背长满团团簇簇的透明球囊,球囊里拥挤着大得恐怖的眼睛。
【詹雪】
科学家,混血,无在世亲人,有多名关系不稳定的亲密异性。
2122年2月,于尤格大辐射事件中暴露,暴露时怀孕2周。受辐射后将自己关在实验室中,一周后彻底拒绝拜访。军部强行破门,发现其已发生神秘畸变,畸变体征:背部多发眼囊、腹部隆起。
被发现时,詹雪意识丧失,性状疯癫,无法沟通。其能通过诡秘的话语致使周围人发疯死亡,推测具备精神毁灭方面的异能。
2122年3月,被秘密处决,时年32岁。
根据死后剖腹探测,未出现其他异常器官,部分球囊自动萎缩,眼球消失,多年后被认为是世界上出现的第一个超畸体(后续出现的所有超畸体均呈现相似的死后自体萎缩特征)。
相关生活物品已按规定销毁;采样样本已销毁。
死亡时腹中胚胎刚满3周,过于微小,判断已随其死亡而自然流失。
短短半页记载,却让安隅心惊肉跳。他回看那两张照片,冥冥之中,感觉自己仿佛正在触碰一股恐怖的力量。
倒计时灯亮起,系统提示本次查阅已经结束。
严希敲门进来,“您结束了吗?”
“嗯。”安隅从黑掉的屏幕上收回视线,“我们回去吧。”
回去路上,安隅看着车窗外的主城街道,“你知道詹雪吗?”
“秦夫人的大学室友,闺蜜。”严希叹息一声,“当年的第二个直接暴露者,可惜,她没有夫人好运,立即畸变了。”
“还知道什么?”安隅问。
严希摇头,“只知道被秘密处决,具体畸变特征等都是最高机密,我无权知晓。”
安隅看着窗外,过了一会儿轻声问道:“三周的胎儿会让腹部隆起吗?”
“当然不会。”严希愣了一下,“三周只能算是一个胎囊。别说三周,满月的胎囊才有小蓝莓那么大。”
安隅又问,“那,这种胎囊离开母体,有可能继续发育吗?”
严希摇头叹息,“体外孕育的技术已经成熟了几十年,但由于伦理问题,从未正式投入使用。”
“不,我是说,把胎囊从母体中取出,不进行人工培育,就靠它自己……”安隅停顿下来,因为严希正透过后视镜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他叹了一口气,“抱歉,我问了个蠢问题。”
严希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着摇头,“我知道了。”
“嗯?”安隅燃起一丝希望,“什么?”
“这不就是《超畸幼儿园》新出场的角色吗?那只小松鼠在胚胎时被人类粗暴取出,结果大难不死,还觉醒了异能。”严希笑道:“但那只小松鼠被取出时也已经快足月了啊。就算是畸种,在细胞阶段被拿出来,也是活不了的。”
安隅面无表情地靠回座位,“……哦。”
严希语重心长地劝道:“您要再多交一些朋友才好,动画片和现实生活还是要区分开。”
安隅:“……你说得对。”
严希从后视镜里瞥着他的脸色,“不过也无可厚非,灾厄之后,人类就加速步入了重娱乐社会。不仅饵城人沉迷其中,就连主城的精英也无法避免。最近很火的那个虚拟偶像,您知道吗?”
“不知道。”安隅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抱歉,在饵城时我也没什么娱乐。”
他是渣滓中的渣滓,连台电子设备都没有,哪来的娱乐。
“您在社媒上随便刷一刷就能看见了,做得确实很好,不怪那么多人为她神魂颠倒。”严希把车停在教堂外的停车场中,轻松道:“哦对了,制作公司就在角落面包店对面的写字楼里,那些员工靠着这个虚拟偶像一夜暴富了。说起来也很神秘,他们每天吃着您店里的面包,是不是因为这个才格外好运啊。”
一夜暴富这个字眼让安隅从萎靡的状态中稍微精神了一点。
“您真的很喜欢来教堂。”严希感慨道:“连面包店都顾不上回呢。”
安隅不露声色,“在这里会让人受到启发。”
《收容院》对孤儿院事件的预示性已经强到令他惊悚的程度,这几天以来,他不止一次地回忆上次见面,眼劝他购买的那本《幸运数字感知》。
倒不一定为了再暴富一次。安隅心想,他只是想验证一下眼的预言能力。
“我就在车里等您吧。”严希笑着说,“黑塔中有不少人认为诗人是故弄玄虚的骗子,看他不顺眼很久了,只是一直挑不出毛病,但也有人是他的忠实信徒。”
“你呢?”安隅随口问。
严希想了想,“是不是骗子无所谓,只要他能真的让人感到平静,那就够了。”
他看着车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就像娱乐毒药,色情产业,哪个没害处?但它们确实能让人遗忘痛苦,在眼下的世界,这就是无与伦比的价值。”
安隅思索了一会,似懂非懂地点头。
“刚才夜祷结束时,我就忽然预感到今天会与旧友重逢。”眼换了一件洁白的丝绸衬衫,衣领和袖摆的剪裁比之前更加繁复。他从书架上取下一本泛黄的书递给安隅,笑道:“很高兴又一次见到您。您果然还是对这本书有兴趣。”
那本书很厚,包括扉页《幸运数字感知》书名在内,全部手写。
但安隅并不觉得写这本书要花费很多体力,因为厚厚一本书翻开,里面全是6位数码。
五千块转账成功的提示音响起,他捧着那本书陷入沉思。
《收容院》确实准到邪门,但在这一刻,他突然又开始怀疑这玩意的靠谱程度。
眼仿佛看破了他的担忧,“不必纠结,您不妨随缘选择一串数字去买彩票吧。”
安隅抬眸盯着他,“真的会中?”
“很大可能。”眼点头,“今天,我的预感格外强烈。”
“那你自己为什么不买?”
诗人笑得坦荡,“我自己就不灵了。”
越听越不靠谱。
安隅开始心痛自己的五千块,他下意识瞟了一眼转账成功的页面,没有发现“撤回”选项。
“我帮您选一组有缘数吧。”眼立即说道:“您有读我的诗集吗,最近一次感兴趣的是哪首诗?”
安隅闻言敛了神色,凝视着他,轻声道:“收容院。”
“还是这首啊。”眼微笑,“我记得它的页码,那请您按照《幸运数字感知》第358页2列9排的数字去买彩票吧,请一定在今天内购买。”
安隅沉默片刻,“一注彩票多少钱?”
“两元。”眼说道:“一百多年来,无论经济如何通胀通缩,这个价格从来没变过。”
两元也是钱。
安隅很认真地犹豫自己到底要不要追加沉没成本。
终端突然“叮咚”响了一声,系统提示,眼转回他两元。
“算我请您的。”眼微笑,“我预感这串数字能中今晚最大的奖,那将是一个天文数字。但不用担心,如果中了奖,您只要还我两元本钱就好。”
安隅一时语塞。
很难评价眼前这位到底是慷慨还是抠门。
他看向摆在书架旁边地上的画——是他上次离开教堂前眼正在画的那幅,苍穹上的破碎红光比当时红得更浓郁,第三枚金色齿轮已经完全显形,三枚齿轮几乎已牵制住半壁破碎红光。
安隅在台阶前驻足,轻声问道:“还会有第四枚齿轮吗?”
“暂时还没看到端倪。”眼笑道:“但我预感会有的。”
他停顿了一下,忽然飞快道:“上次我就注意到了,您似乎对我这幅画格外感兴趣。其实它也可以卖,只要一万……”
“不、不用了。”安隅立即捂住口袋,严辞拒绝,“我没兴趣。”
离开教堂前,他回头凝视着诗人,“您认识秦知律吗?”
眼的表情忽然变了。
虽然只有一瞬,但安隅确认,自己捕捉到了他刹那间的厌恶和恐惧。
“不认识,但我知道他。”眼停顿片刻才重新微笑起来,“怎么了?”
“他是我的长官,直属长官。”安隅轻声说,“您有什么关于他的预言吗?我可以购买。”
教堂里倏然安静了下去,他们站在幽暗的窗前凝视着彼此,空气中的灰尘在他们之间安静地漂浮。
许久,眼微笑道:“很抱歉,虽然我很想多赚一些钱,但是没有。”
他顿了一下,视线看向墙角那幅画,“我只有一个忠告,是免费的,只是需要保密。您要听吗?”
安隅点头。
“不要离他太近。”眼轻声说,“除了那片苍穹外,他是第二个收容着大量破碎红光的载体。虽然您有着我从未见过的纯粹灵魂,但靠得太近,大概难免受他沾染。”
安隅错愕道:“你是说,你能在他身上也看见破碎红光?”
“不是看见。”眼错眼不眨地注视着他,声音轻不可察,“在我看来,他就是一个由破碎红光拼起来的东西,只是狡猾地把自己伪装成人形而已。上峰允许他自由出入主城,还将他作为人类最坚固的力量,这简直是天大的荒谬!人类迟早要为这个愚蠢的决策而覆灭。”
说到最后几句时,那双素来平和的眼眸眸光波动,几近疯狂。
诗人闭上眼,平复许久才长叹一声,“抱歉,他确实是一个会让我很焦虑的存在。我知道您和他一起来过教堂,但如果可能的话,以后尽量独自前来吧。”
回去的一路上,安隅都在沉思。
其实他相信诗人说的话。如果破碎红光和畸变相关,那秦知律作为世界上基因最混乱的存在,能无上限地摄取所有畸变者基因,自然会被看成是一大坨破碎红光。
真正令他在意的还是眼的能力。
眼的所见所言,都已远远超出故弄玄虚的范畴。但他不仅基因熵正常,也不像那些非生物畸变者一样有一件不离身的融合物——安隅每次见他,衣服都会换,身上没有配饰,手上也没有一直拿着什么东西。
“你是冤大头吧?”祝萄在电话里震惊,“五千块,你买这?不如你给我五千块,我分分钟给你写一本。”
“嗯……”安隅翻着摊开在膝盖上的那本书,“反正彩票的钱他出,就买一注试试吧。”
电话另一头忽然传来一个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声音,轻声问祝萄,“他要买什么号码?”
“你买什么号码?”祝萄问。
安隅翻到诗人刚才说的那串数字,“06、19、22、08、14、03。你边上是谁?”
“典,知道么?新加入的高层,刚才搬进尖塔。”祝萄说,“他好会做饭,我俩正在讨论甜点食谱。”
旁边的典好像又说了什么,祝萄捂住话筒和他叽里咕噜地嘟囔了好一阵。
安隅听不清,只能等他回来才问,“在说什么?”
“唔,没什么,典说他可以帮你参谋一下面包店的新菜单,今天下午你们是不是在大脑碰面过?他觉得你似乎在隐隐地担忧面包店扩建后菜单太单一的问题。”
安隅捏着终端,惊讶得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他确实有这个念头,但一直被其他更重要的思绪压着,如果不是典提醒,他自己甚至都无法察觉。
鬼使神差地,他忽然问道:“我要买的彩票号,典觉得能中吗?”
“拜托,他是能读心,又不是预言家,再说了,那个诗人也就是个大忽悠吧。”祝萄无语地别过头,“典,安隅问这串数能不能中?”
电话另一头,典似乎思考了一会儿,“不知道,但我觉得可以买买试试吧。”
“行吧,反正五千块都花了。”祝萄叹气,“赶紧买完赶紧回来,我还在等着教你做土豆派呢,原材料都备好了。”
“好。”安隅连忙说,“我先回面包店换个衣服,买完彩票立刻回去。”
“嗯嗯。”祝萄说着就要挂电话。
安隅也打算挂掉电话,但另一头忽然又传来典的声音,“换衣服?”
安隅低头看了眼身上破得抽条的低保服,“我还穿着任务里的衣服,已经穿烂了,去面包店随便换一件。怎么了?”
“嗯……”典似乎有些犹豫,“这样吗……”
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轻声道:“你要不试着把彩票号的最后一位改成04?”
“改号?”安隅愣了一下,“为什么?”
典似乎有些拘谨地笑了笑,平和道:“只是突然的一种直觉,改掉会好一些。”
他很快又轻声道:“当然,这只是我的建议,如果因此错失大奖的话,也请不要在意。”
作者有话说:
没有找到典的碎雪片,原因不详。
安隅回到尖塔时已经天黑了。
电梯一路上行, 路过的守序者纷纷隔着门朝他躬身问好,他低头查看终端上积累的消息,帕特回主城还不到24小时, 就又和斯莱德各自领了新的任务出去了。蒋枭的信号显示不在尖塔,但也没有正在执行的任务,找不到人, 很奇怪。
安隅思考了一会儿,还是给蒋枭发了一条消息。
-精神力恢复了吗?
终端还没放下, 蒋枭就回复了。
-已经正常了, 感谢您的关心。
安隅随手点开他的头像,发现他又换了签名——从“感谢您的宽恕”变成“万仞可攀”。
看不懂。
安隅没文化, 也没什么求知欲, 正要关闭,蒋枭又发了一大段文字来。
-听说种子博物馆的事情已经解决,虽然我无权限查看细节,但您一定辛苦了,请务必好好休息。我已经顺从律的意思,向他递交了辞去您体训老师一职的申请,但还是希望您能坚持体能训练, 优秀的体能可以提升生理耐性,也就是说, 虽然您的生存上限百分比是恒定的, 但对伤害的反应会变小,可承受的伤害也就更多。另外,面包的营养元素单一, 希望您注意额外补充蛋白质, 守序者们沉迷肌肉的样子确实有些蠢, 但不可否认,肌肉确实是实战中最可靠的朋友。
安隅皱眉一头雾水地读完,对方又发来一段。
-小道消息说您之后会多跟律出任务,请务必保重,也请不要在摸索异能时太逼迫自己了,虽然那确实是让人着迷的特质。对了,我已经和蒋氏集团的市场负责人打过招呼,请不用担心面包店后续的推广。
安隅恍然大悟:
-你是快死了吗?
对面沉默了。
电梯停在197层,安隅走出来。
-大脑的医生也没办法了么。
他盯着终端,站在电梯门口等了半分钟,才终于等到蒋枭的回复。
-我应该还能活很久,只是要去平等区待一段时间。
“安隅?”里面房间的门推开,祝萄探出个脑袋来,“我就说嘛,好像听到电梯声了,你傻站着干什么?”
安隅和他打了个招呼,“蒋枭说要去平等区。”
“噢,我听长官说了。”祝萄从屋里出来,“平等区随时随地面临畸种侵袭,他想要去磨练一下精神稳定性。上峰最初不太愿意,毕竟现在的任务多到令人发指,但他很坚持,也没办法了。”
终端又一震,蒋枭道:快要起飞了。盼望与您再相见时,我会成为更有用之人。
安隅几乎本能地打字回复:祝你成功。
蒋枭似乎就在等着这四个字,消息刚发出去,他头像旁的小绿灯瞬间便灰了。
“也是好事吧。”祝萄趿拉着毛绒绒的拖鞋往厨房走,“不然等过几天你公布了绑定辅助,没有他,他又要发疯。”
安隅沉默着跟进厨房。
他还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其实他给蒋枭留了一席。
按照他的设想,打算要三个绑定辅助:安、宁、蒋枭。宁可以弥补蒋枭精神力的缺陷。
可现在蒋枭突然走了,让他有些犹豫,祝萄只愿意跟唐风,风间他又不太想要。
“也许蒋枭不会离开太久。”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不必担心,早晚还会相见的。”
典站在安隅身后,对他微笑,“嗨,又见面了。彩票买了吗?”
安隅恍然意识到典已经洞察了自己心里的辅助人选,怔了一会儿才点头,“买了。”
典脸色却忽然变了一下,似乎有些始料不及的尴尬。
“两个号码都买了?”
安隅茫然,“啊。”
他站在彩票站纠结了十分钟,最后严希看不下去了,无偿赠予他两元,帮他把两个号都买了。
“怎么了?”安隅问。
典沉默了一会儿,笑着摇头,“没什么,这种东西都是买着玩的,怎么可能真的被人说中。”
其实安隅也是这么觉得的,他叹了口气,摸着口袋里那张薄薄的彩票纸,心想还好两注都不是花的自己的钱。
“别管彩票了。”祝萄拄在厨房台前无语,“来干正事。”
安隅连忙道:“来了。”
祝萄口述了一遍芝士火腿土豆派的做法,关键在芝士酱的调制。安隅只听一遍就记住了流程,但却无法想象这个派是什么样子,毕竟他从来没见过这高级玩意。
但他希望这个派不要太大,內馅别太稀,最好能被方便地拿在手里几口吃完,不然他担心长官会嫌弃。
正想着,典忽然把手札放在桌上,翻开到空白一页,片刻后,暗黄的牛皮纸张上缓缓浮现了派的形状。
“葡萄脑海里的派成品大概这样。”典说着停顿了下,有些不好意思道:“抱歉,我并非故意一直偷听你心里的声音,只是你脑子里总是塞满疑惑,但话却很少,我有点着急。”
“要是介意的话,我以后屏蔽掉你。”他又补了一句。
安隅反应了一会儿,摇头道:“没关系的。”
他自认为是没什么隐私边界感的人,典的读心能力不仅不会冒犯他,反而让他觉得很方便,毕竟,不需要张嘴的沟通真的太轻松了。
典的终端响起,他冲安隅笑笑,“黑塔的人找,我去接一下。”
他自然地伸手去拿灶台上的手札,但看到书页上浮现的派,犹豫了一下又缩回手,说道:“你留着看吧,我快去快回。”
结果这一去就去了一个多小时也没回来。
“估计是在汇报平等区的事,上峰总想从典口中套一些平等区的情报。”祝萄用刮刀轻轻一刮锅里的芝士酱,勾出丝滑的涟漪,他舔了一口,“哇,你是真的很有做饭天赋啊。”
“谢谢。”安隅也盯着锅里煮着的芝士酱,酱面上一圈一圈完美的圆弧线让人心情舒畅,他按照祝萄的吩咐关火,把浓郁丝滑的酱一勺一勺舀进塑形好的饼底,再整齐地排列进烤盘。
这些规整有序的画面让他感到很有安全感,效果堪比看到大袋大袋的粗麦面包。
祝萄把土豆泥和大片的火腿铺上去,笑眯眯地把烤盘放进预热好的烤箱,“我强烈建议你多和我学几道菜,这可是增进和长官之间关系的小妙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