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岂不是也……”
“他暂时无法追踪你,因为他只能捕捉到经历了一段时间积累的气息。”秦知律解释道:“他只和你一起坐了一段飞机,这根本不够,除非他手上有什么跟着你几个月以上的东西。”
安隅这才松了口气。
“可以树敌,但不要大意,天梯高位没有闲人。”秦知律淡声教导道。
“知道了。”安隅轻声说,“谢谢长官。”
陈念倏然顿住了脚步。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微妙,周围的风声仿佛都弱了些许。他后退两步,影子重新回到路灯下,而后他回过头看着斯莱德,“你是什么意思?”
“只是有些好奇。”斯莱德微笑,“从A1920延伸出的三条路径,一条通往食堂,一条通往阅读室,还有一条,到睡巢楼后面的地上就忽然消失了。不,也不能说消失,它更像是渗入了地下。”
陈念立即瞪大了眼。
那双眼眸不再平和,狠厉之色爆发,他怒道:“你还发现了什么?”
“很多,还没来得及一探究竟。”斯莱德的声音如常,“所以才来问你,想要和你多了解一些事情。”
话音刚落,陈念突然弯腰从鞋中抽出一把刀,猛地朝斯莱德捅了过来!
斯莱德闪身躲开,冷道:“主动攻击,找死!”
他们立即纠缠起来,斯莱德浑身的肌肉仿佛能无上限地膨大,那些肌肉膨胀到恐怖的程度时,尖锐的指甲从他指尖破肉而出。
陈念根本不是对手,他狼狈地躲避着朝向要害的攻击。安隅看了一会儿,轻声道:“陈念应该不是强战类的畸变,他也不像冲动的人,他的进攻显得非常的……”
秦知律低声接道:“刻意。”
金眸忽然一凛,安隅猛地意识到,陈念是故意想利用‘它’杀死斯莱德!
不管所谓的地下到底藏着什么,那句话无疑触怒了他,让平和的他对斯莱德起了杀心。
斯莱德一爪抽在陈念肩上——他本以为陈念会躲开,但陈念没有,他被拍翻摔倒在地,顷刻间便被斯莱德欺身压制住。
而后,他忽然微笑起来。
头顶的路灯把一簇昏黄的光映入那双黑眸,黑眸中忽然映出了斯莱德,但却不是脸部,而是背影。
斯莱德愣了一瞬,冷汗顷刻间湿透衣服,他忽然意识到陈念并没有在看他,而是在看——
他猛地抬起头,原本在黑夜中隐形的镜子监控突然亮起了一块。
人影在镜面中本应很小,绝不可能看见。
可那一刻,镜中清晰地映出他的身影——没有身后的睡巢,没有路灯,也没陈念。仿佛特写镜头般,他是那面镜子中唯一的影像。
“抱歉,我们原本或许可以合作。”他听到陈念轻声道。
前所未有的死亡预感笼罩在斯莱德头顶,他在天梯高位许久,不知道多少次从任务中死里逃生,即便面对基因熵几十万的强大畸种也从未退缩。
可这一刻他感到了无力。
他想起风间和蒋枭提到的人死镜裂,那必然是一种见所未见的诡异力量,那个暗中杀戮的东西甚至不会出现,他就已经即将被——
强烈的空间波动感突然袭来!
空气的震荡如同爆破中心,寂静而庞大。斯莱德几乎以为自己正经历着镜裂死亡的过程——可那剧烈的震荡却没带来任何痛楚,一刹而过,世界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百米之外,另一片空空的雪地随之亮起。
原本在他身边的那盏路灯莫名其妙地挪去了那处。
斯莱德愣了好一会儿,而后茫然抬头,苍穹之上那面亮起的镜子监控已经不见了。
万籁俱寂,只有呼啸盘旋的风声。
被他压制在地上的陈念扭过头,看向路灯所在的方向。
那道白发白衣的身影自黑暗中出现,缓缓走到路灯下。
那是漆黑夜色下唯一的光亮,安隅站在那光亮下,被风雪洗礼得略显惨白的面庞让他看起来弱小极了,出现在孤儿院这种地方,随时随地都会丢掉性命。
可在那双金瞳中,却又波动着微妙的压迫感。
“原来这就是镜子的保护机制……”他像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空气中一个不存在的人说话。
“不可对它特殊关照的人动手,被发现就会如裂镜般死去。但前提是,要被它发现。镜子映出人影的原理是光的反射,一旦被保护者周围没有光源,镜子发现不了,这个机制就会自动失效。”
耳机里,秦知律有些惊艳道:“反应得很快,看来大脑对你智商的评价还不够贴切。”
安隅低声说,“谢谢您的夸奖。”
他顿了顿又轻声道:“我刚才似乎经历了格外漫长的一瞬间。”
在陈念对斯莱德起杀心之时,他先停住脚,刻意地往路灯光晕能笼罩到的地方退了两步,让自己的影子重回光下。
如果再向前回忆,他应该早就知道被人跟踪了,但却也一直等到走到路灯下才回过头戳穿。
——镜子只能“看见”被光反射映照在它里面的东西。如果周围一片漆黑,镜子照不到,自然也爱莫能助。
安隅想明白这些似乎只在一瞬间。但那一瞬,时间的流速却仿佛有极其轻微的放缓,在那个短暂而漫长的瞬间里,他甚至已经隐隐听到了斯莱德身体深处传来的崩裂声。
在斯莱德自己都尚未感知到碎裂的痛楚之际,他轻轻地将台灯向足够远离陈念的方向折了一下。
如预料般,头顶诡异亮起的镜子监控随之熄灭。
打断处决。
耳机里很安静,长官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刚才那一刹而过的时间错乱,因此安隅不确定那是否为他的错觉。
但可以确定的是,如果时间真的放缓过,那也只有他一个人的时间。在那一瞬他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要抢在“镜裂”之前破解机制。
陈念脸上并无气急败坏。
相反,他看着安隅的眼神多了一种深深的审视,像在思考什么。
半跪在地上的斯莱德身体僵硬,他直愣愣地看着那双逐渐氤氲开赤色的金眸。
片刻后,安隅忽然朝他看来,对视的刹那,斯莱德立即挪开了视线。
仿佛不受控制般,他卑微地低下头,看向地面。
地面上,路灯映着安隅的身影,瘦瘦小小的一道影子。
却让一个面对畸变巨物都未曾退缩的强势守序者心悸如雷,又如堕冰窟。
没人能说清那种压迫感究竟从何而来。
唯有直面过祂的人,才会明白。
作者有话说:
【碎雪片】陈念(1/3)未见雪停
孤儿院的风雪十年未歇。
与象征着灾厄的风雪不同,这只是一场纯粹的雪而已。
并不粗鲁的风,纷扬细碎的雪沙,本应很美。
但十年未歇,也让这份美好变得枯燥和诡异。
孤儿院的时间停在了十年前的那一天。
十年前,我的畸变似乎与众不同。
我多了一些语言难以解释的感知力,以及另一种悲哀却又让我庆幸的能力。
这十年我都在等待,在寂静中咬牙坚持。
在那难以名状的感知中,我在等待什么人。
就快来不及了,如果那个人还不出现……
我并不知道他是谁。
但他,会让这场风雪停歇吧。
第38章 高畸变风险孤儿院·38
陈念从地上起来扑了扑身上的雪, 注视着安隅,“其实我见过你,21301222, 没有名字的弃婴。你的眼睛很难被人忘记。”
他顿了下,又轻声道:“那年我还比你大几岁,现在反过来了。”
根据ID, 陈念是2137年进入孤儿院,确实和安隅有一年左右的时间重叠, 但安隅完全不记得这个人。
陈念微笑着解释, “有一次身体检查,你是我前面一个。等着叫名字时, 有人提醒我说你是一年要睡十个月的怪物, 让我离你远点。”
耳机里,秦知律评价道:“我觉得这才是当年没人找你麻烦的原因。”
安隅:“……”
陈念继续回忆道:“那天名单上的人很多,管理人员忙糊涂了,拿来给我擦血的纱布是你用过的。她拼命和我保证你的检查结果一切正常,但我还是担心得好几天都没怎么睡着。”
安隅有些惊讶,“我们有过血液接触?”
“嗯。但你确实很正常,至少那时还是。”陈念扶着被拍伤的肩膀, 凝视着他,“现在就不好说了。”
安隅道:“你说你能感受到我的存在。”
陈念点头, “你们是从主城外, 那座尖塔里来的吧。”
他伸手接着簌簌落下的雪沫,轻叹道:“这场雪下了十年,终于有人发现它了。”
他们在雪夜中安静地走着, 陈念始终和安隅保持了几步的距离。
“镜子刚降临在这座孤儿院时, 这里正处于大规模畸变后的混战中, 每天都有很多人死去。”他边走边道:“包括我在内,有三个孩子被它特殊关照。镜子不会说话,我目睹了好几个人的死亡才终于摸透它保护我的方式,而你却一下子就看破了守护机制,你很聪明。对了,你知道我是被格外关照的人么?”
安隅点头,“刚才在阅读室听见了。”
陈念脚步一顿,“你也在阅读室?”
“我在门外,和你只隔了一道门。”安隅也愣了下,“你不是说能感知到我吗?”
陈念眼神困惑,“我只知道你刚才就在睡巢楼附近,但在阅读室时完全没有察觉。”
安隅问,“那现在呢?”
“现在当然有。”陈念无奈地笑,“你的存在感会让人害怕。在食堂,你主动靠过来时,我是强忍着才没有逃开。”
安隅回头看向斯莱德,斯莱德低头道:“抱歉,虽然我有情报系能力,但从未有过他说的感知。”
“你的畸变方向到底是什么?”安隅问陈念。
陈念没有回答,只轻声说,“带你去见一个人。”
斯莱德口中的第三条路径果然通往地下。入口很窄,下面到处是散落的线缆,陈念落地后不知从哪掏出一根蜡烛,在漆黑的隧道里亮起一小簇火苗。
他手执那根蜡烛引着安隅向里走,“当年,管理人员计划在孤儿院地下修很多个这样的安全室,以应付不可预测的灾厄。可惜刚动工没多久,孤儿院就出事了。”
斯莱德问道:“从这里能进入内圈吗?”
陈念摇头,“镜子降临后,孤儿院就变成了四圈的结构,就连我也进入不了下一层。这是它的保护机制。”
安隅问道:“每一层都有一个被它特殊守护的人吗?它的本体是在第四层?”
陈念摇头道:“它的本体就在我们头顶,它覆盖着整个孤儿院,所以如果它想,也能立即毁灭整个孤儿院。”
他顿了下,喃喃道:“没人去过第四层,但我猜,那里沉睡着和它融合的人吧。”
斯莱德立即问,“是谁?”
“他叫白荆,是一个很温暖的人。”陈念轻声说,“在与镜子融合畸变后,荆哥就睡着了。”
他们终于走到最里面,蜡烛的火苗突然缩小了很多,只剩下极其微弱的光。
一个身影蜷缩在漆黑的墙角,好像已经沉睡了很久。
“她叫思思,是我的朋友。”
陈念简单解释了一句,走上前去摸了摸她的手,微茫的烛光映在那双温柔的眼中。
“还好吗?”他自顾自对她说着话,“有人来孤儿院了,也许你能出去重新见一见这个世界了。”
逼仄的小空间里,只有陈念一个人在动作,除他之外,安隅听到的唯一声响竟然是耳机回传的自己的心跳声。
女孩看起来和陈念差不多大,轮廓清秀,但脸色在明暗交错的光影下惨白得像一张纸。
“生命还在不断地流失……”陈念放空了一瞬,又有些苦涩地笑了笑,“没关系,我们还能坚持一阵子。”
语毕,他手上那支蜡烛的烛焰忽然不再跳动,烛焰中心缓缓升腾起一株白烟。
燃烧的气味笼罩了整个空间。陈念将蜡烛拢在双手掌心,闭上眼,那缕白烟逐渐在他身边环绕,一圈又一圈,人影在烟雾中愈发朦胧,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
安隅上一次见到类似的场景是在84区——安和宁发动异能时,那些闪蝶也会环绕身侧。可陈念周围没有任何生物,只有手中的一根蜡烛,小小的蜡烛像是已经长进了他的身体,渐渐地,再也分不清那一缕环绕的烟气究竟是来自烛焰,还是来自他本人。
白烟从他周身分出一缕,向沉睡的女孩身体中钻去,女孩的脸上似有血色重新灌注。
耳机里,秦知律略迟疑道:“极小概率的事情出现了。”
能从畸变中保留人类意志的,千里无一。
在这些人中,觉醒治疗系异能的概率还要再缩小百倍。
而迄今为止,人类发现的物质融合类畸变者寥寥无几,不久前,黑塔和大脑还在因为典的出现而彻夜忙碌。
——在这间被人类忽视了十年的孤儿院,有着一位集合了所有小概率事件的少年。
或者说,有着一个珍贵的治疗系守序者。
安隅有些发怔,“与蜡烛融合的畸变者么。”
秦知律思忖道:“同样为物质融合,典的基因熵还在人类范畴,他却直接破万。也许他是特例,身处这个高度畸变的环境,让他的身上发生了更复杂的混乱。但也可能典才是特例。人类已知的物质融合类畸变者太少了,还很难定论。”
轻烟消散,刚才的燃烧并没有让蜡烛缩小分毫,仿佛燃烧的并不是它。
陈念的脸色更加苍白,他抬手撑在墙上,闭目休息了好一会儿才哑声道:“如你所见,我的畸变方向是蜡烛,我的异能是……治疗。”
他顿了顿,“或许和尖塔里的守序者们不同,我的治疗不是一种能力消耗,而是生命替换。为她增加的每一丝生命,都要从我自己的身体中扣除。”
安隅一下子想起蒋枭。
天梯形容蒋枭的异能为“史无前例的交换类治疗系异能”,可蒋枭的能力是用被治疗者的精神力去补生命值的亏空,陈念则是纯粹的用命换命。
陈念看着角落里沉睡的思思,“我苦苦维持了她十年,可她的情况越来越糟,我们都快要撑不住了。”
他转回头,透过对面那双澄澈的金眸凝视着手执烛火的自己,自言自语道:“这一次或许是唯一的机会,必须要抓住……”
在他喃喃的话语声中,安隅的意识突然凝固了一瞬。
他抓住陈念从他眼中自我审视的机会,打开了陈念的记忆。
2137年的孤儿院还没有畸变。
食堂里出现了一张生面孔,陈念从她的衣服上看到她的名字:思思。
她很瘦,低着头领了饭,坐在墙角用勺子把一碗蒸豌豆刮得干干净净。刚咽下最后一口,收保护粮的孩子就出现在她眼前,咣地一拳捶在桌上。
陈念开口道:“她的在我这里。”
他用勺子把一碗蒸豌豆分割成两半,然后把整个碗都推过去,“她的和我的。可以吗?”
出了食堂,思思就一直跟在在他后面,总是欲言又止的样子。直到第二天中午,陈念受不了了,主动解释道:“我的姐姐叫陈思,畸变后被处置了,因为你们名字相同我才帮了你。你别再跟着我了,新人一进来就抱团会被盯得更惨。”
思思安静地听他说完,从兜里掏出一块湿溻溻的报纸包,里面兜着一小捧蒸豌豆。
她说道:“我是想还给你这个,从昨天的晚饭里留下来的。”
趁他发愣的功夫,她又说,“我知道这里的生存规则是什么,但我实在不想过那种顿顿都只能吃一半的日子。下次别再帮我了。”
她说得小心翼翼,好像很怕伤害到他,说完后还眯眼冲他笑了笑。
笑得很虚伪,像一只努力扮演友好的恶魔。
午饭时,她再次在大家的注视下咔嚓咔嚓嚼光了一整块压缩饼干。
那个粗大的拳头再一次捶上她的桌子,她放下碗,瘦小的身子轻轻一跳,像只灵活的小猫一样蹿起来,一拳回敬到对方脸上。
那咚的一声巨响,让陈念对着她呆了整有十秒。
不仅陈念,整个食堂的孩子都看呆了。
小猫落地无声,不仅把对方揍得鼻青脸肿,尖锐的指甲还留下一堆血道子。
“离我远点。”她冲收保护粮的大块头扬起眯眯的笑脸,“我可还在隐匿畸变的观察期呢。”
她撂完狠话,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一整袋保护粮,转身就走了。
其实陈念本以为她会把饼干还给大家,但事实是她泡在阅读室一下午,翻完了全部的报纸,啃光了所有人的饼干。
那天之后陈念才知道原来她就睡在隔壁——因为她消化不良,打了一宿嗝,吵得人根本没法睡着。
思思饭量大得惊人,好像永远都吃不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陈念都担心她即将成为第二个收保护粮的恶霸,后来不知从哪天起,他不交保护粮了,或者说,改把每顿一半的保护粮交给思思。
其他恶霸对此没有意见。
保护粮交得久了,他们索性坐在一起吃饭,后来又顺路一起去看报纸。思思很向往回到人类社会,每一份报纸都一直看到能背下来。她说在家人畸变前,她才刚从一所人渣学校考进好学校里,打算一路青云直上冲入主城。虽然原本带全家过好日子的希望破灭了,但也可以一个人好好过,再养几只基因纯净、没有感染风险的小猫。
2138年的某次身体检查,思思对他说,“你前面那个白头发金眼珠的是个怪物,听说一年睡十个月,你离他远点啊。”
后来他不幸和那个怪物发生了血液接触,思思大惊失色,她揭开管理老师为他盖的消毒纱布,跪下用牙撕开了那个原本只有很小一块的破皮,吮出来的鲜血一点被污染的迹象都没有。
陈念怀疑她在整他,原本想替她拂去嘴角沾着的血,但手指还没伸过去,她忽然跪在他腿间前倾身体,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吸了你的脏血。”思思说,“要畸变一起畸变,要死一起死。”
“你们以后可以一起离开吧,时间应该差不多。”白荆坐在阅读室笑眯眯地说道。
白荆是他唯一的朋友,很久之前就迁去D区了,他们不常见面,但关系很好。白荆比大多数人都年长,他仿佛天生就有某种责任心,很多孩子都把他当成哥哥。
陈念点头,“嗯,如果是我先结束观察期,就多留一阵等等她。”
白荆笑道:“你小子。”
陈念问,“荆哥快要结束观察期了吧?”
“嗯。”白荆顿了顿,“但我可能不走了。”
“为什么?”
“我想申请留在这里做工作人员。”白荆笑着叹了一口气,“除你之外,还有好几个家伙不让人省心。等你们观察期都结束我再走吧,留在这也挺好,吃喝不愁,还能攒点钱。”
记忆跳转到2138年12月末。
那一晚,陈念和思思猫在阅读室看报纸,突然停电,他们点了一根陈旧的蜡烛,一起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陈念醒来时,那根蜡烛被他攥在掌心里,不知是不是攥得太久的缘故,蜡烛就像凝固进他身体里了似的。
一夜之间,外面已经变了天。
毫无征兆地,所有人体内沉睡的种子突然发芽了一般,半个孤儿院都陷入了畸变。到处都是失智相互残杀的畸变者,如人间地狱。
设备显示,思思的基因熵已经破千,精神力也很幸运地稳在安全区间,可她似乎在畸变过程中出现了意外,那具身体无法承受畸变的冲击,陷入昏睡,虽然她还活着,但在逐渐死去。
也是在那一天,陈念突然发现自己有了洞察别人生命倒计时的能力,也有了替别人延续生命的能力。
就像一根蜡烛,可以在黑暗中散发一些救命的光。
代价是,自我燃烧。
安隅猛地从他的记忆中挣了出来。
陈念对被读取记忆一无所知,困惑地看着他,“你怎么走神了?”
安隅愣道:“我……想起了别的事。”
陈念虚弱道:“思思是没有丢失人类意志的畸变者,但她生病了,需要真正的医生来救治。我已经快要耗尽,孤儿院的乱象也是时候迎来终结了。”
他顿了顿,“如果您能让这里的风雪停歇,让时间恢复流淌,请带她去主城吧。她是一个很好的人,我保证。”
安隅凝视着他的眼睛,“要怎么让风雪停下来?”
“去第四层,叫醒荆哥,告诉他,这里已经不再需要他守护了。”
安隅眼前闪过陈念记忆中的那个男孩。
白荆的气质其实和凌秋有点像,那种天然的亲和力在这个世上并不多见。
“怎么去第四层?”
陈念笑了笑,闭上眼笃定道:“这一层不再有荆哥想要保护的人时,就可以去下一层了。”
耳机里,秦知律忽然开口,“他的意思是,杀了他。”
他命令安隅,“放我出去。”
秦知律重新出现在这片空间,斯莱德吓得面色惨白,陈念更是惊讶得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直到秦知律从腰间摸出枪来,斯莱德才僵硬道:“有异能的畸变者,保留人类意志,尚未加入尖塔,是不允许我们随意——”
秦知律打断他道:“所以我来。”
他摘下那副陈旧的白手套,指腹轻轻摩挲着枪身。
那是他的绑定武器,登记名为【守护】。
果决的枪栓声响,秦知律将枪口顶上了陈念的胸膛。
黑暗中微弱跳动的烛火映照着那双一如往日沉静无波的黑眸,他沉声道:“谢谢十年来为人类秩序的坚守。还有什么要告诉我们吗?”
“我知道的并不多。”陈念神色平和,“白荆和镜子融合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我唯一知道的是,荆哥沉睡时,是镜子在替他行使守护的使命。还有,越往后会越危险,一旦第一个被守护的人死去,这就注定是一场无法中止的博弈,你们必须坚持下去。”
“多谢提醒,我们会的。”
秦知律说着,看向蜷缩在墙角沉睡的女孩,“如果她的精神力通过检测,主城会照顾好她。”
陈念闻言勾起唇角笑了笑。
“我相信。”他轻声说着,深深地看了安隅一眼,“我忽然又感知不到你的存在了,也许我真的快要枯竭了吧,看来你们来的时机刚好。”
他重新闭上眼,轻声道:“请替我看她醒来,多谢。”
枪响后,秦知律在陈念的伤口处摸索了半天,确认他死亡。
他收起从陈念手中取下的蜡烛,又重新戴上了手套。手上沾的鲜血从布料后洇出,留下大片刺眼的血污。
斯莱德早就别开了头,只有安隅一直注视着他的长官。
他又想起祝萄在53区说的,一个按钮两百多万条性命,秦知律当年未曾犹豫。
秦知律收起枪,说道:“你和他对视时走神了好一会儿,让我想起替你写战报那天晚上,你也突然来找我,盯着我看了半天。”
安隅愣了下,正要解释,秦知律扫过他,淡道:“如果你的第二个能力与读取记忆有关,刚才看到了什么,之后要仔细写进战报里。”
他顿了下,又说,“或者仔细交代给我也行,你的文书太烂了。”
他神色如常,看不出任何波动。
安隅并不意外自己的能力被猜到,毕竟长官似乎永远都能洞察一切。
他只是觉得在长官的平静下,一种沉默而庞大的情绪正在笼罩下来,死死地压在那道挺直的身形上。
仿佛是下意识般地,他轻声问道:“今天的扳机,会比当年的按钮更沉重吗?”
秦知律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转身凝视着安隅的眼睛,许久才问道:“觉得我很可怕?”
“我只觉得,枪声很可怕。”安隅说。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其实我也可以做到。”
秦知律似是轻轻笑了下,“我知道你可以。你杀死凌秋时没有半分犹豫。”
“那您会不会觉得我……”
“不会。”
“按钮一旦按下,真正承受伤害的只有按按钮的人。在必要时坚定地杀死同行者,是你作为我的监管对象,必须要学会的承担。”
秦知律说着停顿了下,没有沾染血腥的左手抬起,轻轻按了按安隅的头。
纵然声音似比往日更沉,但他的动作却又错觉般有些温柔。
“不管发生什么,也不管面对谁——”秦知律注视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永远不要忘记当日亲手杀死凌秋的坚决。”
作者有话说:
【碎雪片】陈念(2/3)愿得雪停
做决定的那一瞬间,我很释然。
其实我不确定那个白发金眼珠的怪物是不是我该等的人。
但现在,确实是该上交所有筹码的时刻了。
突然出现的穿黑色风衣的男人,我在报纸上见过他。
思思曾经说过,他是人类最后一道防线。
既然思思崇拜他,那我也选择相信。
他开枪前,我没有再看她。
虽然足够释然,虽然有足够的信念。
但我知道,多看一眼,会让我留恋。
希望,这场风雪能在蜡烛彻底熄灭前停歇。
第39章 高畸变风险孤儿院·39
帕特已经与风间和蒋枭会和, 根据他们的消息,第一层与第二层之间的空气墙似乎在波动,但是还没有完全消失。此外, 墙上掉落了一块奇怪的碎镜片。
秦知律将脱下的风衣盖在陈念的尸体上,打开频道说道:“不要轻易处置,坐标发来, 等我们会和。”
三人向外走,斯莱德沉默地跟在最后。走到半路, 安隅停步回头看向他。
秦知律忽然开口道:“斯莱德。”
斯莱德立即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