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的心音,云舒月沉默半晌,终于无奈叹出一口气来。
其实这已经不是第一次。
明明这小家伙才到他身边不足两月,云舒月却已被他的一腔赤诚动摇数次。
也不止一次,因小家伙对他太过坦诚,而生出一丝深重的担忧来。
好在沈星河只对他如此,对他人都防备颇深。
云舒月倒也接得住这沉甸甸的心意。
云舒月知道,对于他为何同意来这太一宗,沈星河一直心存疑惑。
但其实,他也只是想让沈星河高兴罢了。
既已知晓这孩子满腔热血皆是为自己,云舒月也不忍驳了他的好意。
索性便随沈星河走这一遭,任他尽情造作。
总归有他在身后看着。
这一世,定能护沈星河无恙。
作者有话说:
小星河:努力磨炼演技给师尊坑各种天材地宝回来(喜滋滋)!
云舒月:摸摸头,玩的开心。
一出玉蟾宫, 宇文珏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难得在他脸上看到如此难看的神色,随侍弟子一时皆噤若寒蝉。
回到紫微宫后,宇文珏立刻收到弟子回报, 说禹天赐醒了。
宇文珏却并未第一时间见禹天赐,而是让人先把沈卓带了过来。
沈卓出身洛水仙庭。
两月前, 洛水仙庭覆灭后,沈卓曾带小师弟明昭投奔清平仙尊沈若水。
恰逢禹天赐欲往隐仙宗拜师,宇文珏不好明目张胆派太一宗弟子随侍,便以明昭为胁, 命沈卓随禹天赐一同拜入隐仙宗,照看禹天赐的同时, 尽量搜集云舒月的消息。
但现在, 禹天赐却在众目睽睽下闹出这样的丑事,宇文珏自然不能轻轻放下。
沈卓很快随太一宗弟子到了紫微宫。
见到宇文珏后, 沈卓恭敬地对他揖了一礼,“晚辈沈卓, 见过宇文宗主。”
宇文珏居高临下打量着他。
沈卓是一个剑眉星目的俊朗青年, 水系单灵根, 两百余岁便已修成金丹。
如此根骨修为, 就算是在太一宗,也定能成为内门精英弟子。
这是一个很沉得住气的青年,即便被宇文珏这样的出窍尊者打量半晌, 也依旧不卑不亢, 面不改色。
宇文珏很快收回目光, 淡声开口。
他说, “我知道, 你并非心甘情愿保护天赐。”
他的声音明明很温和, 没有一丝不满的意味,也并未向沈卓施加任何威压,沈卓背后却瞬间渗出大片冷汗,猛地跪了下去。
只听他沉声对宇文珏道,“宇文宗主恕罪!禹师弟之事,确实是卓的过失。”
“因是在太一宗地界,四处皆为太一宗弟子,卓便略有放松,以为禹师弟不会出事。”
宇文珏垂眸看着他,并不做声。
直到看得沈卓额头上都开始滴落豆大的冷汗,宇文珏这才慢声说道,“我听闻,你这几日时常去上善宫,见你那小师弟明昭。”
听他提及明昭,沈卓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慌乱,“砰”地对宇文珏磕了个响头,“宇文宗主恕罪!此事皆为卓一人之错,与明昭无关!”
宇文珏冷冷看着他。
见他不做声,以为他要对明昭动手,沈卓立刻又“砰砰”磕起了头。
一边磕头,一边重复道“宇文宗主恕罪”。
直到他磕得头破血流,宇文珏这才轻轻叹出一口气来,挥手制止沈卓的动作。
出窍尊者威压之下,沈卓根本无法反抗。
只能抬起沾满鲜血的脸,恳求地看着宇文珏。
宇文珏这才缓声说道,“我其实知道,天赐被我惯坏了。”
“这两日你未在他身边,也定是被他驱逐所致,倒也并非都是你的错。”
虽然事实确实如此,沈卓却没想到宇文珏会主动说出这些话,眼中顿时现出一丝感激来。
宇文珏很快丢给他一瓶疗伤的丹药。
皮肉伤对修真者来说其实并不算什么,沈卓吃下那止血丹后,很快便不再流血。
待沈卓收拾好脸上的血迹,宇文珏这才又问他,“沈卓,你与天赐拜入隐仙宗已有两月,可曾接近过那望舒仙尊云舒月?”
见他未再提及明昭,沈卓很快冷静下来,恭敬道,“沈卓愚钝,只在初至隐仙山时,有幸见过望舒仙尊一面。”
“在那之后,再未有机会上那望月峰。”
这些宇文珏已听禹天赐说过,倒也并不意外。
今日宇文珏去玉蟾宫向沈星河求那重塑灵根的方子时,云舒月虽全程并未说话,宇文珏却已从沈星河要的那些东西,判断出云舒月此人心机深沉,深不可测。
他又是化神大能,即便是宇文珏,都不敢说自己能在云舒月身上讨到好处。
倒是云舒月那小徒弟沈星河,如今才十九岁,从这几日的消息,及今天沈星河的表现来看,这少年倒也简单好懂。
思忖再三后,宇文珏这才对沈卓道,“云舒月高深莫测,往后你或可从那沈星河身上下手,探听云舒月身上有何异常之处。”
沈卓恭敬抱拳,“是。”
挥退沈卓后,宇文珏这才让人把禹天赐带上来。
禹天赐到来后,立刻直窜到宇文珏身旁,神色狰狞,“爹!你相信我!这次的事绝对有问题!”
“我那天明明亲眼看到沈星河被那邪修所伤,也是亲自动手把他带回去的!”
宇文珏却并不似他激动,只让禹天赐稍安勿躁,把这两天发生的事巨细靡遗对他讲一遍。
禹天赐虽仍十分暴躁,却到底还是怕他,只能听话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说到最后,禹天赐又忍不住恨声道,“两天前我明明亲眼看到沈星河吸了那‘丝丝入骨’,今早醒来后却发现身边之人变成了容烬!”
一想到自己竟是与容烬颠鸾倒凤了两天,禹天赐一时间简直气得咬牙切齿,恨不能啖了那坏他好事的容烬的血肉!
宇文珏却并未被他的情绪影响,只静静垂眸思索。
今早离开玉蟾宫后,宇文珏已派人去那偏殿中仔细查看过。
除了禹天赐和容烬,那偏殿中并没有第三人的痕迹。
如此便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是沈星河一早便发觉了这件事,早有准备,因此才并未中招。
但那沈星河并非心机深沉之辈,若真早知晓禹天赐算计他,今早怕是已当着众人拆穿这件事,直接与他父子二人彻底翻脸,根本不可能再有后来的天极殿一行。
至于第二种可能,便是有其他人发现了这件事,趁机在中间掉了包。
想明白这些后,宇文珏径直对禹天赐道,“你先下去吧。”
见他神色严肃,禹天赐虽心有不甘,仍想再闹,却又想到早上突然失去意识的事。
最后,到底还是对宇文珏的恐惧占了上风,禹天赐这才不甘不愿地离开。
“去把容烬带上来。”
宇文珏很快又吩咐。
随侍的弟子闻言,很快把早已在紫微宫偏殿关了多时的容烬带了上来。
宇文珏坐在高台上,漫不经心地打量着他。
平心而论,容烬有一副十分不错的皮囊。
虽不像沈星河那样精致昳丽,却也身姿颀长,是个难得一见的俊朗男子。
从前宇文珏只在沈卓的回报中,知晓容烬是与他们一同拜入隐仙宗的。
至于容烬是哪一方势力的人,即便是宇文珏,至今也仍未准确探明。
宇文珏先细细探查了一番容烬的修为,确定此人只有筑基期。
他又观察容烬的神情片刻,发现此人虽浑身发热泛红,明显处于“丝丝入骨”的发作阶段,姿态却并不如何狼狈,只紧紧咬着那血肉模糊的嘴唇,不啃泄出一丝声音。
宇文珏这才微微挑眉,对容烬倒是高看了一眼——
毕竟这可是除沈若水外,第二个身中“丝丝入骨”后仍能保持理智的人。
指尖在“墨槐骨笛”上摩挲片刻后,宇文珏这才居高临下对容烬道,“把这两天发生的事,都一一道来。”
容烬轻轻喘息一声。
现在的情况,明显是宇文珏为刀俎,他为鱼肉,容烬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想明白这些后,容烬一边努力控制着喘息,一边艰难地缓缓说道,“两天前,我自天权城……回太一宗时,忽然……失去了意识。”
说到这,容烬猛地狠狠抓了下大腿上的肉,皱紧眉头压下入骨的麻痒,这才断断续续又道,“再醒来时,我已经……意识模糊,就那么……浑浑噩噩地……过了两天。”
“直到今早被……禹天赐打出来,我才……我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说到最后,容烬明显已压制不住喉中的声音。
只能狠狠又咬住早已破碎不堪的嘴唇,用尽全力吞下所有喘息。
宇文珏眯眼打量着他。
事实上,宇文珏完全可以让容烬发心魔誓,来证明他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宇文珏却并没有。
早在片刻前,宇文珏便已探明了容烬的骨龄,知晓此人已经快五百岁。
而五百岁,恰好便是筑基期的寿命上限。
也就是说,某种程度上,容烬与禹天赐的情况如出一辙。
所以,宇文珏其实隐隐怀疑,那在幕后掉包沈星河的人,或许正是容烬。
但若果真如此,容烬事先定已经知晓,宇文珏会为禹天赐拿到重塑灵根的方法。
他也必然一早便确定,沈星河的丹田灵根曾被彻底废掉过。
但这个消息,纵使是在沈家,也是极为机密之事,就算是宇文珏,也是从沈清兮那里确定的。
容烬又是自何处得知?
是从禹天赐那?还是从其他什么地方?
只有十九岁的沈星河,可能还十分单纯。
但已活了近五百年的容烬,若说他单纯,宇文珏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信的。
而若此人果真心机深沉到对自己都能下如此狠手,忍常人所不能忍……
一时间,宇文珏望着容烬,若有所思。
半晌后,宇文珏忽然问容烬,“容烬,你可愿为天赐赴死?”
中“丝丝入骨”者,会对第一次占有自己之人情根深种。
虽然这效果在沈若水身上大打折扣,宇文珏却并不认为,只有筑基期的容烬会是另一个意外。
果然,没过多久,宇文珏便在容烬眼中看到无法隐藏的爱慕之色——对禹天赐的。
“容烬愿意。”
听到容烬带着喘息的坚定声音,宇文珏这才微微笑了。
“好孩子。”
结束与宇文珏的对话后,容烬很快被太一宗弟子带去紫微宫偏殿休息。
虽然他现在已因“丝丝入骨”浑身发热,瘙痒不止,几近失去理智,恨不能见到男人就往他们身上扑,但很显然,禹天赐并没有为他缓解的想法,宇文珏显然也并不打算再让禹天赐碰他。
一时间,偏殿中满是容烬越发艰难且痛苦的喘息声。
浑身发热到快要爆炸时,那藏于容烬识海中的老人忽然对他道,“看来,你赌对了,宇文珏确实有把握拿到重塑灵根的方法。”
容烬闻言顿了顿,很快又急喘一声,于识海中开口时,声音却冷静至极,“不错。”
老人很快又道,“不过,那方法可能凶险至极,不然宇文珏也不会问你,愿不愿意为禹天赐去死。”
容烬嗤笑一声,“比死更难熬的痛苦屈辱,我早已尝过百遍千遍。”
“如今既有重获新生的可能,我自无论如何都要夺到手!”
听他说得斩钉截铁,老人顿时一阵唏嘘,“两天前,禹天赐明明也中了那‘丝丝入骨’,只要你那时强占了他,他如今自然对你言听计从,何苦把自己也搭进去?”
容烬闻言却只冷笑一声,“若我果真那么做,你以为宇文珏还会让我活到现在?”
老人沉默。
容烬索性替他回答,“他不会。”
他无比冷静地道,“宇文珏只会亲手杀了我,然后随便给禹天赐找几个男宠。”
“而我,此时怕是已在那太一宗外的乱葬岗里,被漫天乌鸦分食。”
老人半晌没有说话。
因为他知道,容烬是对的。
沉默良久后,见容烬已忍不住开始在床上摩擦身体,口中也开始唤起禹天赐的名字来,老人又问容烬,“你可是真的已对那禹天赐心生爱慕?”
毕竟容烬是真的中了“丝丝入骨”。
容烬顿时笑了,只觉得他这问题荒唐至极。
“你不是早说过,我体内流有天魔血脉,无心无情。”
“既已无心,又怎会生出爱慕之情?”
说完,容烬喉中又忍不住溢出一声灼热的喘息,浑身的骨头也像是被万千蚂蚁在噬咬,痒到极致只想把这浑身的血肉都一寸寸撕下来才好。
他猛地自腰间抽出一把匕首,狠狠扎进大腿。
温热的鲜血瞬间自伤口喷涌而出,不过那疼痛却有效缓解了体内的酥痒。
容烬微微放松一瞬,眼前似乎又看到宇文珏和禹天赐轻蔑的目光。
还有那绞碎他经脉丹田的柳狂澜……
血色双眸微微眯起,容烬面无表情地又往腿上扎了一刀,一时间只觉得舒服至极,也痛快至极。
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他会把所有曾经看不起他的人都踩在脚下。
他会一节节敲碎他们的骨头,毁了他们所有心爱之物。
让他们只能跪在他面前,痛苦地忏悔,绝望地哀嚎!
离开紫微宫后,沈卓并没有回隐仙宗众人暂居的玉蟾宫,而是去了太一宗外的乱葬岗。
这是太一宗专门处理尸体的地方。
若非亲眼所见,怕是没有人会相信,正道魁首太一宗外不远处,竟还有这样一处荒凉可怕的地方。
乱葬岗在一处隆起的山头后,占地其实并不算大,因为掩藏尸体最多的地方,其实在地下。
因而沈卓一来到这里,便看到了他要找的人。
沈卓找到沈清兮时,沈清兮还没有被扔下地下深坑。
被沈星河废掉丹田灵根后,已成废人的沈清兮很快被太一宗弟子拖到了这里。
但那两个弟子却并没有立刻处理掉她,而是打算先趁机尝尝这曾为洛水仙庭嫡系大小姐的身体的滋味。
沈清兮也已经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只能任由他们施为。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清兮忽然听到几声刺耳的裂帛声。
紧接着是溅了她满身的滚烫的血。
沈清兮这才缓缓睁开眼睛,看到那正手执长剑站在她身边,面无表情的青年。
她的思维已经很迟钝了,但她还是认出了那人。
“沈……浊兮……”
听到这已许久没人唤过的名字,沈卓眼中立时一暗。
但他并没有理会沈清兮,而是掏出化尸水,先化掉了那两个太一宗弟子的尸体,又绞碎了他们的魂魄。
在这之后,沈卓才又看向一身狼狈,已是进气少出气多的沈清兮。
这是沈卓第一次见到沈清兮如此狼狈的模样。
他与沈清兮本有同一个父亲,也为洛水仙庭嫡系子孙。
但只因他母亲出身合欢宗,他自出生起便被洛水仙庭嫡系视为污点,他真正的名字“沈浊兮”也由此而来。
曾经,沈清兮就是那天上的云,他则是被无数人踩进地里的泥。
但现在,沈清兮却已深入泥淖,眼看着便要被这污浊的世界彻底吞没。
“你想死吗?”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卓忽然问沈清兮。
沈清兮并未做声。
沈卓却又道,“可我不想让你死。”
沈清兮这才又疲惫地睁开眼睛,淡淡道,“我以为你恨我。”
沈卓闻言,却忽然笑了。
只听他轻声说道,“我其实并不是不恨你,但我也不想让你,就这么死了。”
沈清兮微微皱眉,艰难道,“……我已经是个废人。”
沈浊兮若真想报复她,给她一剑倒也算是给她解脱了。
沈卓闻言,眼底却忽然现出一抹奇异的光彩。
只见他缓缓把沈清兮自地上扶了起来,缓声说道,“既然沈星河都能重塑灵根,你又怕什么?”
听到沈星河的名字,沈清兮的眼睛立时亮了起来,紧接着又瞬间黯淡下去。
“……可今天一过,这世上再没我沈清兮的容身之所。”
沈卓却微微笑了,意味深长道,“姐姐切莫妄自菲薄。”
“这崇光界,可远比你看到的,要大得多。”
他明明是个剑眉星目的俊朗青年。
但不知为什么,看到他此刻的笑容,沈清兮却忍不住浑身发冷。
但她早已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只能任由沈浊兮带他离开。
暂时安置好沈清兮后,沈卓又去了上善宫。
这里是清平仙尊沈若水的居所,沈卓的小师弟明昭也被安置在这里。
前两天沈卓来上善宫时,这里一直宫门大开,随他出入。
但此刻,上善宫却宫门紧闭。
沈卓站在那高耸的宫墙外,隐约听到墙内不断传来明昭绝望的哭叫声。
那一刻,沈卓只觉得如坠冰窟。
但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浑身僵硬地站在宫墙下。
直到里面声音渐弱,再听不到明昭的声音,沈卓才终于转身离开。
与此同时,莲华宫。
佛宗圣子无垢正缓缓转动着雪白的天意菩提。
也不知他做了什么,那天意菩提子中很快飞出一抹半透明的虚影——竟是个少年模样的鬼魂!
两月前,无垢曾于丹枫流火城外的森林中,超度一众滞留在凡间的鬼魂。
这少年便是其中之一。
因执念未消,这鬼魂至今不能往生。
无垢询问后,才得知这少年的执念是报恩。
而他要报恩的对象,正是把他自那穷凶极恶猎人手中解救出的沈星河。
“今日你可看清了?”
鬼魂现身后,无垢很快问道。
知道他问的是什么,那少年很快说道,“看清了看清了,就是那个沈星河!”
“不过他救下我们时,身体可没今天好,那时病恹恹的好像随时能呕出一口血来,今天却明显沉疴已除,倒也是好事。”
“还有还有,我初见他那时,他可比今天凶多了,连那恶鬼都被他镇住了,今天他好像收敛了很多。”
这少年是个话唠,两月来无垢早已习惯,因此只静静听他说话。
边听,无垢边忍不住思考。
两月前,无垢曾受天意所指,感知丹枫流火城外有恶鬼即将出世,遂往之。
但当他到达那森林深处时,恶鬼却早已消失无踪。
那时,等在那里的黑衣男人曾说,是他路见不平杀了那做尽恶事的猎人。
但后来,无垢却从这话唠鬼魂口中,听到了另一种说法。
也得知,真正杀了那猎人的,其实另有其人。
无垢心思玲珑通透,再三询问过这少年鬼魂后,对天意指引中的“恶鬼”倒是有了另一种猜测。
今日于天极殿见到沈星河后,无垢观其颜色,立时唤醒被他暂时安置在天意菩提子中的鬼魂,这才确定,两月前杀了那猎人的人,果真是沈星河。
“大师大师,你什么时候带我去找恩人啊?”
耳边很快又传来话唠鬼魂的催促声。
无垢思索片刻,倒也确实想去与沈星河私下接触一番。
这才抬眸对那鬼魂道,“施主莫急,若有机会,改日贫僧定会带你去见他。”
这天下午,玉蟾宫又出了一件事——
据说无上剑尊的弟子摇光真人主动去玉蟾宫找沈星河道歉,却被沈星河不管不顾赶了出来!
一时间,听闻此事的众人都忍不住唏嘘,觉得这沈星河果真骄纵任性至极,竟是连剑尊弟子的面子都不给,也不知会否影响望舒仙尊和剑尊的关系。
玉蟾宫内,自鸟儿们那得知这消息已传遍太一宗后,沈星河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紧接着却又深深叹出一口气来,神情略显落寞。
云舒月是亲眼看到沈星河与摇光商议,而后演出这一幕“反目成仇”大戏的。
他也知道沈星河为何会如此。
但此刻,见沈星河叹息不止,云舒月到底还是没放他不管,很快用“蝉不知雪”把沈星河卷到身边,淡声说道,“你很喜欢摇光。”
沈星河微微一怔,没想到师尊会忽然说这个。
他仔细看了看云舒月的神色,毫无意外地什么也没看出来,只能实话实说,“是啊,我是很喜欢摇光师兄。”
但紧接着,沈星河便立刻又笑嘻嘻地歪头道,“但我最喜欢的是师尊!”
云舒月曲指敲了下他的脑壳。
虽然不疼,但沈星河其实知道师尊想问什么,很快收敛了嬉皮笑脸的神色。
略微思考片刻后,沈星河这才轻声对云舒月道,“师尊,我这番招惹了诸多麻烦,未来冲我而来的腥风血雨、阴谋诡计肯定不少。”
“若我再与摇光师兄交好,未来难保他不会被我连累。”
再有就是,沈星河其实也会担心,未来会有人用摇光来威胁他。
但对沈星河开说,他此世重生而来,只为师尊。
师尊才是他最重要的人。
在师尊面前,任何人事物都排在后面。
所以,沈星河其实早已做好此世尽量不与师尊以外的任何人产生牵扯的准备。
若不与他人结缘,便不会被他人所累,自然便也不用为他人的生命负责。
如此,他便可全心全意照看师尊。
而之前这些日子,他之所以与摇光交好,也只是因为想起了摇光前世惨死的事,忍不住想拉摇光一把。
而现在,摇光既已对容烬有了防备,也有了神兽做宠物,未来应该会顺遂很多。
沈星河能帮他的,也就到这里了。
至于以后,摇光再发生什么,便都与他无关了。
因为此,沈星河才故意大张旗鼓作出与摇光决裂的模样,让所有人都看到,从今往后,他与摇光再无瓜葛。
只希望如此,能把摇光往后因他受累的可能性降至最小。
清楚听到他的心音,云舒月只微微叹息一声,难得温和地摸了摸沈星河的脑袋。
“不寂寞吗?”
他问沈星河。
虽然云舒月从不知晓寂寞为何物,但从沈星河的眼底,云舒月能感知到他心中的不舍和难过。
没想到师尊竟如此敏锐,沈星河一时竟有点不好意思,心中感动的同时,眼中也微微热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握住云舒月仍轻抚他头发的手,乖巧放在颊边蹭了蹭。
云舒月也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撒娇。
直到小家伙蹭高兴了,又重新露出笑容。
云舒月才听到沈星河声音轻快地道,“可是,我还有师尊呀。”
“有师尊在,我就不会寂寞。”
“我会一直一直和师尊在一起。”
【直到师尊飞升的那一天。】
云舒月静静看着他。
半晌后,才缓缓收紧手指,把沈星河的手包裹在其中。
轻轻道了句,“好。”
一天后, 宇文珏再次来到玉蟾宫。
一见面,便告知沈星河,他同意用那五种仙品灵宝与沈星河交换。
沈星河立刻露出满意的神色, 心中却忍不住思忖,为何宇文珏宁可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也要为禹天赐拿到这重塑灵根的方子。
虽与禹天赐接触不多,沈星河却依旧看得出来,禹天赐自小缺乏教养,已经彻底长歪, 整个人都烂到了骨子里,简直像是故意被人养废的。
而把禹天赐养成如此的宇文珏, 沈星河实在不认为他对禹天赐真有多少父子之情。
沈星河猜测, 或许禹天赐身上真有什么特殊之处,这才让宇文珏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他。
回头倒是可以让飞羽集仔细查一下。
心思百转千回间, 沈星河面上却分外愉悦,立刻拿出玉简要与宇文珏交换。
宇文珏却忽然道, “沈小友且慢。”
沈星河顿了顿, 立刻又把玉简塞回空间, 挑眉看宇文珏。
就见宇文珏神色温和道, “沈小友,我既已同意用如此珍贵的灵宝与你交换,沈小友是否也该答应我几个条件?”
一听他说条件, 沈星河脸上立时现出一丝不满, 不过还是勉强道, “你先说说看。”
宇文珏这才不急不缓道, “我想请沈小友应下两件事。”
“这第一, 我希望沈小友能与我做个保证, 这方子真实有效。”
沈星河立刻松了口气,挑眉笑道,“这有何难?我再发个心魔誓不就好了。”
没想到沈星河一开口就又是心魔誓,好像完全不把这修真界最恶毒的誓言当回事,宇文珏心中一哂,同时也越发确定沈星河确实就是个胸无城府的小少年。
他很快又道,“这第二,我希望,沈小友今后不会再把这方子透露给其他人。”
沈星河怔了下,“宇文掌门这是想买断?”
宇文珏:“不错。”
沈星河顿时皱起眉头,立刻想回头看云舒月。
但宇文珏还在这里,因此他只微微僵了下,垂下眼眸,半晌没有做声。
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宇文珏心中了然,知道沈星河这定是在与云舒月传音。
同时也越发确定,那云舒月果然一直在背后指使沈星河,心机深沉,探听他秘密的事果然还需徐徐图之。
【君伏,你说,我这演技是不是越发渐长?】
神魂中,沈星河的元婴小人儿正捧着小镜子,一脸眉飞色舞。
自从沈星河开始用元婴练演技,这样的场景几乎每天都会上演。
君伏都已经习惯了。
他捧场地“嗯”了一声。
态度虽不咸不淡,沈星河却很满意。
他很快收好小镜子,这才装出刚与师尊传音完毕的模样,抿唇道,“宇文掌门,我可以发心魔誓,证明我手里的方子确实可以重塑灵根。”
“但我之前也说过,这方子凶险异常,我不保证结果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