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掠过易北河—— by美岱
美岱  发于:2023年10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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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此我竟感到由衷的愤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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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还记得蓝鹟吗?蓝鹟、棕熊、灰雁......这下代号都齐了。
理查德又出现了,这没办法,写来写去都绕不过他。亨利在历史上也是副主任,只不过主任和副主任一直在换,在这里就定下他们了。
叶芝和茅德·冈就不多做介绍了,就是爱尔兰诗人和他暗恋的女神。
另外,克格勃在53年之前不叫“克格勃”,总之一直在改名,53年后才确定,同样,为了减少信息的累赘,再次也称呼为克格勃,克格勃的前身为契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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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蓝色的双眸里掠过与我相似的惊讶,如同多年前那般,我们就此定格在下沉的夕阳与易北河的粼粼波光中。足足一分钟,巨大的震颤才放过我的灵魂,我打了个冷噤,失魂落魄地转身朝柜台走去。
“先生。”我听到了熟悉的、令人心碎的声音,Herr——德语,他说的是德语。
“.......在......”
“我要点单。”仍旧是德语,非常流利,让我瞬间有认错人的错觉。不,这不会是错觉,这张脸,是我曾日夜思念却忘却的脸,属于萨连科的脸。
“抱歉......今天,今天不营业了。”
“哦?为什么?”我听见他站起身时木座椅向后移动在地板上发出的滞涩声,身形顿时就像是施了魔咒,前后不得,像尊雕塑般定在原地。
应该朝前走的,或者转身勇敢面对,可我一动不动。就像个失败者,沉默的、不知所措的失败者。
“我想要点单。”身后再次传来他的声音,萨连科——我九年未曾见面的萨连科,用不同往日的生硬的语气,用我从未听过的通过他的声色所讲出的德语,一字一句地说:“现在,先生,请您过来,为我服务。”
我僵硬地转身,迎上他毫无暖意的眼神。即使在橙色的夕阳中,从那双深蓝的双眸里淌出的寒冷也幽绿如磷火。在这避无可避的几秒内,我不禁端详起他。时过境迁,他的气质被时光酝酿成熟,气息——就我从这两米的距离所感知到的,由活泼变为沉静,如夜色下漆黑的、深不可测的河水。十一月德国寒冷的的秋季,他穿着件灰黑色大衣,戴着顶相同色系的羊毛圆礼帽,手上是做工考究的羊皮手套,紧握报纸,带有颤抖的弧线。面容未变,两颊却更加苍白消瘦,我敏锐地注意到,在他下颌处有道隐约的伤疤,浅浅的,却透露出这人不那么平和的生活印迹。
深吸了口气,我强压内心的悸动,朝他走去,将菜单递给他。
“您要点什么呢?”我脑海里飞速盘旋着应对之策,不管怎么说,也不管他目前是什么身份,只要他认出了我,我美国人的身份就会暴露,南希以及这个的情报站都会陷入危险。奇怪,在这一刻我竟把间谍的身份放在了和他相爱之前。
“要......”他也不看菜单,仍旧直勾勾地盯住我,我确信他已经认出我来了,“一杯咖啡,另外,再来点培根?有吗?”
“没有!”我脱口而出,纯粹不想让他在这里吃饭,他突然弯起眼睛笑了,丝丝缕缕嘲讽的意味不甚明显。
“为什么没有?你以前不是最爱吃培根了的吗?”
啪的一声,我手中的铅笔落在地上。
“先生,您,您大概是记错了......”鬼知道我是怎么想的,这一刻我是真的慌了神,不仅妄图狡辩,甚至转身拔腿就跑,可如果有的选.......
然而还没来得及跑上两步,我的胳膊肘就被一道大力攫住,甚至没能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我就被他仰面按在了柜台上。我挥舞双臂奋力挣脱,人半分未动,却把酒瓶一片地全扫掉在地砖上,哗哗啦啦,爆发出连绵清脆的响声,酒香霎时弥漫,自下而上将我们包裹在内。再度安静时,我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他却不发一语,用他那双发红的眼睛冷漠、甚至恶狠狠地谛视我。
我忍不住打颤,紧咬牙关。
“怎么回事?!”厨师从后厨擦着手就冲出来,“怎么全碎了?......你是谁!”
他收回心疼酒的目光,壮着胆子朝萨连科吼道:“放开他,我要报警了!”
“不!”萨连科根本不理他,我艰难却快速地转头,对他说:“弗兰克,没事,你先回去,今天提前打烊。”
“老板!”弗兰克挥舞起拳头,“咱们俩打得过他!”
“滚开!”萨连科突然吼出一声俄语,弗兰克顿时僵硬在原地,东德人对苏联人的惧怕刻在了骨子里,他猛地回过神来,谁也不知道什么可怕的念头钻进了他那个可怜的脑袋瓜子里,弗兰克打了个冷噤头也不回地就冲出了餐厅,还贴心地帮我们带上了门。我真的欲哭无泪,萨连科的手还抓着我的衣领,我的腰快被折断了。
“有话好好说,我,我呼吸有点困难。”我艰难地挤出微笑,试图讨好他。
“你是谁?”他俯下身,上身逐渐与我贴紧。
见鬼,他分明知道我是谁,各种情绪的折磨下我快吐了,认和不认似乎都没好果子吃。
“阿尔萨斯·诺伊。”我喘着粗气,回答他的问题,然而不再挣扎的两只手已经找到了新的目标,毕竟我也得确认他现在的身份。
“哦?阿尔萨斯?”他狐疑而嘲讽地眯起眼睛,“美国人?”
我正想着怎么迂回,或者编个入籍德国的理由,探入他大衣内左手却碰到一个冰凉的东西,那腰间枪套的质感和其上的花纹我不用看就知道,哈哈!我真的想笑,他是军方的人!他竟还是一名军人!而从他制服我的格斗术来看,站立式擒拿,大开大合一招制敌的哥萨克风格——西斯特玛——
他居然是一名格鲁乌!
上帝!他竟和我是一路人!
见我表情风云变幻,最终落在一道似是而非的绝望中,他突然笑了,似乎已经知道我意识到了他的身份,这就说明,他是容许我去探明他的身份的,他也根本不隐藏,因为他猜出了我——不,他已经通过我存在于此地得到了自己的结论。
没错,我是中情局的人,而他是苏联军方情报参谋部的人。此时是我们对垒的舞台。
见我不回答,萨连科摁住我的手也松了松,我反应过来推开了他,大口喘起气来。他见我挣脱,反手就想再给我一下,这回我有准备,一个回身堪堪从他手里逃脱,却一不小心撞在桌角,腹部顿时传来火辣辣的痛。
萨连科见状朝我伸手,我捂住肚子躲开了他。
“你想怎样?你还想打我吗?你把我抓走好了!”我破罐子破摔地说,甚至表现出不耐烦,就好像多年前他拿着艾文的扣子来找我时的那样,我默认他还是爱我的,还是纵容我的。多么可笑,这大概源自于直觉,毕竟九年能改变的有太多,谁知道这个人是否已经成家,有了自己的妻儿?而我,竟这么理所应当地索取,甚至忘记了表露自己——分明我也是,我也是......
出乎意料的,他愣住了,在我想当然地滥用他的“爱”当中,他的爱似乎一股脑儿地回来了。或许,这爱本身就从未离去,他只是惊讶于这么多年原来我们彼此什么都没变,而有些东西却面目全非了。
在我的逃跑和拒绝中,萨连科的眼睛里流出大片受伤的色彩,所有的冰冷倏忽褪去,他难过地、不知所措地向后退了一步。
“我不想打你,也不是来抓你的。”他突然哽咽,转过身背对我,好似怕我看见他动容的模样,“这对我来说不公平......阿尔。”
他艰难地叫出我的名字,仿佛在战胜什么似的,垂下头颅,如受伤的白鹤,“我只是想问你,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成为了一名间谍?为什么来到德累斯顿,为什么开了家叫‘琴声’的餐厅?”我气冲冲地道,说不清楚是在对谁生气,但我觉得更多的是在对自己生气。
“不——”
他转身,坚决地否认。发红的双眼泪光闪闪,将我深深印刻在内,萨连科——我的罗曼,我一生的挚爱,用他颤抖的嘴唇,用他的眼泪,向我发出毫无谴责、只有委屈的质问:“为什么不给我写信?我,整整九年,一直在等待你的信。”
怒火瞬间消散,我彻底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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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格鲁乌(Главное Разведывательное Управление,意为情报总局)总部设在莫斯科市阿尔巴特街的苏(俄)军总参谋部内,代号是44388军事部。可以理解为,是为军方服务的情报部门,但也要受克格勃监督(克格勃属于中央,几乎监督一切)。
直属第一处,负责莫斯科地区的间谍情报活动;直属第二处,负责在柏林地区的谍报活动;直属第三处,负责在第三世界和恐怖组织中进行谍报活动;直属第四处,负责在古巴对美国进行谍报活动;直属第五处为政治处,直属第六处为财务处;直属第七处为护照处,负责研究、伪造各国护照相各种票证;直属第八处,负责文件的加密和解密;直属第九处为档案处。

是我在那分开的头几年还会间歇性地用那种发狂而又绝望的思念写下来的信么?
是我对他的唯一一次地在断桥上拉着他的手、沉默地在那曲“小路”里应允下的承诺?
不,萨连科,你看错我了,你看错了,这里不是阿尔弗雷德,是阿尔萨斯。他不再是九年前的那个凭借在战争中残留下来的一丝人味儿和你谈起恋爱的年轻美国大兵,站在你面前的,是一个常年潜伏在德国地区的美国中情局,一名渗透的间谍,你注定的敌人。
而现在,你要从敌人这里得到答案么?
可他面色通红,目光灼灼,显示出毫无改变的心意,我就像被掐紧了喉咙,半天没能吐出一个字。
“为什么?”他朝前走进一步。
“看,看不出来么?我们现在是什么身份?我回到美国就开始做这个了……我没有,我没有心思写什么信。”
“骗人。”他说,“你答应过。”
“承诺就是拿来违背的。”
有时候人为了和自己较劲,是不惜伤害自己和最在乎的人的。若是别人,早就一拳挥向我的鼻子给我狠狠地来上一下,让我好有机会心安理得地还手,可这是萨连科,那个在断桥上拉着我怕我掉进河里,给我吹我想听的任何一首曲子,抱住我、吻我的萨连科。
仿佛答案在意料之中,又或许再度伤了心,他失魂落魄地后退一步,点点头说:“知道了。”
他慌忙转身揩拭眼泪,略有些不好意地吸了吸鼻子,说:“是我看错了人,这是我自己的原因,不怪你。”
这种毫无道理的自责深深刺痛了我,我终于忍不住,面向他孤寂而悲伤的背影,愤慨道:“萨连科,九年了,过了九年!”
“我知道。”
“九年能改变的事情太多,一个国家都被瓜分,曾经的盟友如今成为敌人,那短暂的……感情又怎么……”我低下了头,说不下去了,更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说,这是违心的话,真的,可好像保持理智是件特别值得骄傲的事,毕竟我还有情报站和南希要守护,是的,没错,间谍的身份还是在爱他之前的。
“短暂,的确短暂,不过就一个月,不,甚至对你来说就半个月,反正你什么都不在意,那个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是那种……那种飘在天上的人。可我的确还妄想,妄想过……阿尔,哪怕就一封信,哪怕就一句话。”
“可那又怎样?别说我们现在的身份,就是两个普通人在这铁幕之下注定不可能!你这么怄气和恼火,是因为我不守约定,还是依旧在爱我?”
话是脱口而出的,后悔是瞬间到来的。此时,我将自己安置到了一个尴尬的境地,即既渴求他的回答,又害怕听到他的回答。
也许过了三十秒,或者三分钟,这暧昧的岑寂才逐渐消散,夜色此时降临了,窗外人影幢幢,却没有一人推门进来,我想弗兰克在离去时翻开了打烊的牌子。门是锁着的,灯未开,喧嚣不属于我们,光亮也不属于我们。这黑暗渐袭,连绵不绝。
他开了口,我却不敢看他。
“倘若,倘若我说,我还在爱你呢?”
我惊诧地后退一步,几乎喊出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你不信?”
“萨连科,九年!整整九年!我……”
“你是不是不信?”
他一步一步朝我走来,咬牙质问,仿佛又是威胁,又是乞怜。我应声而退,踩在破碎一地的酒瓶碎片中,也许是酒液让地砖太滑,又或是他的回答让我震惊到大脑一片空白,我的双腿竟不由自主地发软,前不久执行任务胸口受的伤也突发尖锐的阵痛。就在我朝身后那片狼藉的柜台倒去时,萨连科一个箭步冲上来抱住了我。
“我知道,你不信,可这是事实。”
他与我紧贴,那亲吻过我的唇就在咫尺距离。恍惚的意识中,我的视线越过萨连科的肩,看到了那个多年未曾出现的身穿白纱的女人,她仿佛变得更美了,镌刻在易北河的梦幻的波光中,就站在餐厅外的窗户前,在渐晚的朦胧夜色中翕动她透明的羽翼。她将两手轻撘在玻璃上,现出她那掌心的命运线,对我微笑,对我发出不容置喙的命令。
“靠近他,靠近他……”
不,不要再说,都不要再说,你不要说,你也不要说……不……
“不然你以为,我出现在这里,是偶然么?”萨连科几乎痛苦地喘息道,“不,这不是偶然,我一直在找你,因为我,我一直爱着你。”
轰的一声,好像有什么炸开了,我听见女人发狂的笑声,是既锋锐的痛苦又沉甸甸的幸福,与此刻的我如出一辙,倒在酒液的刺鼻味道里,旋转在蘑菇味儿的书房里!是的,命运!玄学!落在地上!
我忘了自己是怎么反过来抱住萨连科,让不设防的他摔倒在地,就像在断桥上我抢他的纸条那回,我骑在他身上,任由九年——三千多个日日夜夜所积攒的、所封闭的、所遗忘的爱,肆意地宣泄而出,仿佛我们从没分开过,仿佛我们依旧年少——
我俯身,几近仇恨般地吻在他的唇上。
而没过多久,反应过来的萨连科伸出双臂,翻身将我压在身下。
他在沉默中脱去了大衣。
当那双属于狙击手的手掌探进我的衬衣,摩挲在我的脊背向下去时,我在这炽烈的亲吻中突然意识到,这段重新开始的关系不会止步于当初的拥抱和亲吻。那个时候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不敢,而现在,在随时都有可能失去和终止的威胁中,于有限的时间内,谁都想拥有更多。
可我没准备好,我猜到了萨连科的意图,也感受到了他的欲望,可我根本没有任何准备,这一切发生在不过一小时左右,过于突然,我不禁打起了哆嗦。
“别害怕……”
萨连科咬着我的耳垂,暧昧而温柔地说:“阿尔,别害怕。”
他的吻游弋到我的颈间,我不自觉地仰头,发出一声令人羞耻的、根本不属于我的轻哼。我脸红了,同时,萨连科的手已经快要到达目的地了。
“不。”我推开他,“不行,我还不行。”
“怎么了?”他抬起被情欲魇住的面庞,迷离的双眼漂亮到叫人心惊,他再度亲吻了上来。
“我……”我支支吾吾的,该怎么说呢?他竟然默认我在下面,这让我感受到一种难以名状的羞辱,却又不可避免地跟他持同一看法,我就该是在下面的。见鬼,可这原因是什么?凭什么我在下面,至少得有个说得过去的解释。
“你怕疼吗?”他用拇指抚过我的、被他亲吻得湿淋淋的唇,说:“谁叫你不给我写信,你也不向我道歉,阿尔,至少你也得疼一回。”
“你也疼了吗?”我没头没脑地问。
他笑了,忧伤得动人,他把我的手握住放在他的心口,说:“疼了,一直都在疼,为你忘了我而疼,为你不爱我而疼,更为你即将疼而疼。”
“我没有……”我负气似地平躺,说:“倘若这就是你这么做的原因,我在下面就是了。”
“不,这并不是全部。”萨连科直起身,反手握住我的脚踝向上推,动作不停......他垂下双眸,倨傲而冷漠道:“你是容易忘记人的,不轻易把人放在心里的,我没有把握能让你爱我,但至少,要让你记住我。”
橡木桌和地砖的摩擦声是尖锐而短促的,我转头,看到桌腿上扭曲的年轮,尽管这木材被塑造,被刷上清漆,却依旧不改昨日世界留下的印迹,我仿佛能看见它曾经在南部某片森林里的葱郁模样。有什么在摇晃,是这个世界,不,应该是我,我在摇晃,于是视野就像在跳旋转舞,我看不清了,眯起眼睛,听从喉咙里挤出来的陌生的声音和耳畔炽烈的喘息声交杂缠绕。
我不萎靡,也不缺乏性//欲。只是表现形式和他不同,这是一个新角色,从天而降的一套戏服似的,我严肃而紧张、本质上却是随心所欲地扮演着此刻。这个我和之前的我有什么不同?他接触着大地,隔着一双温暖的手掌。在被侵入,被拥有,被折成一种不同寻常的体式。他委身于另外一个人。
这是本质的不同,他的身体沾染了别的气息,他的灵魂染上了别的颜色,他甚至感受到一种精神上的“存在”的创伤——疼痛——分明的不同于枪伤的疼痛,我曾幻想过,在书房门外,透过缝隙窥探时幻想过。原来是这么疼,所以会流泪,会发出可怖的叫声,可是也会笑,笑自己被人抱着,笑荒唐,也许还在笑自己。可是我逃不掉,我心甘情愿落在这片大地上,且将其视为恩赐,哦,命运,你顺着女人掌心来折磨我吗?不,你奈何不了我,你想要杜撰记忆,让我害怕,像只狗一样直打哆嗦,不,谁也不会得逞。我会紧紧抓住他,我的萨连科——阿尔漂泊太久了,你能做他的影子吗?
尽管萨连科怕冻着我把他的大衣和毛衣都铺在地上,尽管他做足了前戏且十分温柔,我依旧疼得呲牙咧嘴,嘴里脏话个不停,不断骂他,骂格鲁乌,骂苏联人……我整个人疼得都在打摆子,别说愉悦,我连眼泪都忍不住,到最后我在他的臂弯里低声啜泣了起来,他却咬着牙坚持到了最后一刻。
我原以为这是他常年积攒的愤怒的倾泻,可他却来不及享受那余韵就在第一时间来对我进行事后安抚。
“对不起,”他抿嘴笑了,看来我狼狈的模样让他很满意,但他同时流露出真挚的歉疚和关怀,又叫人腹诽不得,“没给你时间准备。”
我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时钟,很好,从我们相认、追赶、争执、做爱,到这时也不过过了两个小时,两个小时,一切都改变了,改变得彻彻底底。
“我好疼。”我说。
“我知道,我也疼。”
“你完了,萨连科,除非你现在提起裤子走人,否则等你打算对我负责的时候,你就真完了。”
“我也知道,阿尔。”
“所以你要对我负责?”我转头看他,他正用手帕细细揩拭我的身体,那些液体堆积,吸收,挥发,让空气中盈满淫//靡的味道,他露出孩童般的纯真与腼腆,仿佛不敢相信这些都是他弄出来似的。
“你疯了。”我看出了他神情中应允的成份。
“没错,我疯了,这九年早就把我逼疯了,成为格鲁乌是为了找你,可找一个普通人不难,找一个间谍就很难,天知道如何才能忘记你,每个礼拜我都会打电话去薇罗奇卡那边问有没有我的信,每一次都是失望。我失望了无数次,当一个人总是失望时,他就会发疯。”
他将手帕扔到一边,拉过毛衣盖在我身上,躺下身望着天花板,怅然地说:“所以,不是我对你负责,是你要对我负责。你让我变成了个疯子,所以你必须对我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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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漂泊者和他的影子,出自尼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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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的三楼走廊尽头是浴室,地砖陈旧,有肥皂和水垢留下的斑驳印迹,我一直想差人来清理,可总是忘记。三楼往上是一间尖顶阁楼,那是我的住处。我住在阁楼里,餐厅正上方,一是因为懒,不愿意过多地走动,二是因为得长期保持这个站点的联通,这意味着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我要保证自己尽可能在。(这样想来我还挺有职业精神。)
阁楼狭窄逼仄,只容得下一张床和一张椅子,当我在床上站起身时,头会碰到天花板。可我没有在床上站立的习惯,所以这不是问题。我爱这狭小的空间,和那扇同样狭小、约两掌宽的窗户。床上铺着法兰绒毛毯,这是南希为我挑选的,她总在担心我,倒不是情报工作方面,而是生活日常,她甚至会为我买过冬的衣服。而椅子是一把在二手市场购入的Wassily chair,柔软的黑色皮质与光亮的钢架身躯,怎么说呢,我觉得这把椅子是个盗版,至少跟正经的包豪斯没什么关系,但后来萨连科说这就是包豪斯,因为它特别符合人体工学,无论是我坐在上面张开//腿还是跪在上面抬起//臀时,都会比任何时候都要容易进入,容易拥抱。
今晚,我和萨连科躺在床上,起先他搀扶我去洗了澡,后来我在未消的疼痛中逃避似的很快入睡。枕在他的臂弯,感受到那不属于我的心跳声与我的呼吸在同一频率,千回百转的梦境消弭了,只有一片河流似的沉静。散发夜晚湿漉漉的气味儿、青草味儿、云杉和松木散发的清香,你知道,河流也会蒸发的,那水汽有连绵不绝的生命的味道,生命和存在没有关系,前者却给予后者感知的能力。大概因为这一点,我爱河流,我爱生命。
忘了开暖气,尽管在萨连科怀里我也在半夜被冻醒,从那扇可怜兮兮的窗户里透进来的更加可怜的月光让萨连科苍白的脸颊变得跟死人无差,他变成了一个银白色的人儿。睫毛,头发,这些金色的暖意被此刻的月光所覆盖,像往昔的面纱,让他从记忆出逃,来到此刻。莫名的心痛席卷了我,我坐起身,想去开暖气。
“别走!”睡梦中的他突然抓住了我的胳膊,很用力,吓了我一跳,“别走!”
“我冷,罗曼,我想开暖气。”
“……对不起。”他悻悻地松开手,我探身够到墙壁上的暖气片开关后回来,往被子里缩了缩,同时也钻进他的怀里。
“你冷吗?”我仰头问他,他睁开眼睛,瞳孔在月色下泛起一片玄色。
“不冷。”他摇摇头说,“对不起,刚才我……我害怕你会偷偷离开。”
“我为什么会离开?”我握住他的手。
“我今天让你疼了,我知道,你是不愿意疼的。”
我沉默了,低下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并不排斥生活的变故,甚至还很热爱这种突如其来。可因为是萨连科,我会害怕。因为对他有太多认真的成份。我发现,我可以对自己无所谓,却不能对他无所谓。
“你发现我多久了?”
“一个礼拜。”
我抿了抿嘴,心想自己居然一点蛛丝马迹都没发现,被他盯了整整七天。我太过自信了,或者说太过随意了。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对不起南希。
“这对我来说不容易,阿尔,需要很大、很大的勇气,才能推开你这扇门。”他的呼吸似乎变得沉重,在他胸口,我没有闻到怀念的松脂味道,“比起你不爱我,我更不能接受你已经彻底地忘了我。”
“还好,阿尔,你看见我的第一眼,从你的表情中......”
“我从没忘记过你。”我打断了他的话,在他怀里低声说:“你把我想得太没有良心。”
“你有吗?”
我笑了,摇头说:“大概是没有的。”
萨连科耸了耸肩,“但至少你是有心的。”
继而又是沉默,月色的光块缓慢地移动,潮湿的雾气攀附上玻璃,让这光芒被晕染得模糊,就像我和萨连科的此时,包含太过冲动而暧昧不清的成分,并不清晰,也不明了。我知道,就是他在进入餐厅的那一刻也没有想过今晚能和我躺在这张床上。我们将笨拙地、激动地迎来这段命运的突变,尽可能地保持住冲动之后的所有尊严。
“你不会有危险。”他突然开口。
“什么?”
“在找到你后,我就申请了休假。所以,现在我不是以一个.......格鲁乌的身份来找你,我是说,我现在是自由的,我也很谨慎。”
我撑起身子,凝视他:“可是你军人,告诉我,你的军衔是什么?”
“少......少校”
“见鬼!”我重重地锤了一下他,“九年就升到少校,这么厉害,怎么做到的!”
他突然脸红了,就像一个被夸奖的小学生,略不好意思地说:“以前本来就是要去军校,战争爆发后没能去成,后来在军校完成了学业,出来就是尉官,又因为在战争时期积累下了军功和在东德这边做出了点成绩......”
“你在格鲁乌中是什么地位?”我问,他看了一眼我,略带犹疑。
“德累斯顿这边,副站长。”
“上帝!”我倒吸一口冷气,问:“你是新上任的?之前我调查过,可不是你。”
“嗯,我是从波恩那边调过来的,之前我在那边。”
“那你为什么过来?是因为我?”
“有这个原因,当然,还有别的......”
他越说声音越小,语气当中可以听得出为难,可见他既不想欺骗我,但又不得不对我有所保留。这将会成为我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相处模式,毕竟到了这个年纪,有了这个身份,总归有无可奈何之处。比如说,对我而言南希的安危就是重中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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