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而已,她说的算什么?”丘禹行很不屑,比起陈云,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望着旁边的夏朵一讽笑一声,“我们进了这么多次副本,最容易死的就是她们了,昨天出事的也是两个女人。”
夏朵一听着丘禹行意有所指的话牙关咬紧,放在昨天她肯定是要直接骂的,但现在她还借用着卫刀等人的救生舱,所以夏朵一忍住了。
最主要的是丘禹行已经把菜单交给管家了,现在反悔也没用,卫刀和纪涛便无话可说。
更叫他们俩恼怒的是,丘禹行抢菜的行径被所有人看到了,所以接下来众人选菜时都有意遮掩了自己的动作,防止自己的菜名泄漏,被人抢先一步。
卫刀和纪涛就只能瞎蒙,希望今晚他们的运气和昨夜一样好。
他们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丘禹行那席对女生带有偏见的污评,除了夏朵一和戴月以外再无更多人听见,没有引起大家的公愤。
谢印雪坐于主位,将众人神情尽收眼底,随之才垂眸望向菜单,但却不急着落笔,还抬头看向老管家问道:“管家,要是我们所有人都点到了素菜,会怎样?”
众人闻言霎时顿住了动作——这个问题问得好啊,如果全是素菜,那就没人会出事了。
“不可能。”然而老管家的回答打破了他们所有人的幻想,“这样盛大的宴会,我们怎么会不给诸位贵客准备荤菜呢?”
萧斯宇没忍住,小声吐槽了句:“那我可真是谢谢你们了。”
谢印雪也道:“一定要有荤菜的话,那出家人怎么办?”
老管家的视线落向谢印雪苍白的面容,问他:“这里有出家人?”
吕朔举起手说:“我可以当场出家。”
“我也可以。”萧斯宇不甘落后,“出家人可不能吃肉破戒啊。”
老管家盯着谢印雪得用红带捆住的乌发青丝,又看看萧斯宇那一头时髦的奶奶灰,冷声道:“有头发也叫出家人?”
谢印雪微笑:“我是道士,出家不用剃度。”
吕朔和萧斯宇应声虫似的:“我们也是道士。”
“那你们肯定是火居道士,不影响吃肉的。”这下管家也跟着笑了,“更何况昨天你们都吃了。”
吕朔讪讪地缩回手道:“噢,那我还是还俗吧。”
谢印雪其实也不是道士,他就是想知道存不存在众人可以全部点到素菜的可能,然而老管家的话几乎就是在明确告诉众人——每夜都会有荤菜。
相应的……每晚都有可能会死一个人。
因为荤菜是不可避免的。
众人不选,游戏大概也有办法叫众人必定选到荤菜。
谢印雪垂下眼睫,目光在菜单上扫了一圈,就落笔勾好自己的菜。
柳不花也紧跟在谢印雪之后点了自己的菜,他们俩都没遮挡自己的菜名。
柳不花点完菜后就随意把菜单扔到了桌面上,等待管家过来收走,吕朔和柳不花挨得近,他自己已经点完了菜,不存在抢柳不花菜名的可能,就随意瞥了眼柳不花的菜单。
这一看,吕朔登时脸色大变,再也挪不开目光,忍不住用复杂的目光盯着柳不花瞧。
萧斯宇也不由看了一眼柳不花的菜单,因为他点的菜菜名太醒目了。
柳不花迎着他们的视线神色如常,没有丝毫变化,语气淡然的解释:“我觉得这个菜名很有意思。”
“但是菜名里有人。”萧斯宇好似在劝人从良般苦口婆心,提醒柳不花道,“可能会有危险。”
现在菜单还没交上去,柳不花还有机会改变心意,如果菜单被管家收走了,那就彻底没办法了。
“我知道。”但柳不花点着头却不听劝,“但我还是想看看。”
萧斯宇:“……”
柳不花顶着这么张面无表情清心寡欲的脸,却说着宛如老色批的话,实在让人心情复杂。
萧斯宇和吕朔对视一眼,却也不得不承认其实他们同样想看,因为柳不花点的菜名叫做《裸体美人》。这个菜名格外惹眼,极其诱惑,简直就是在明晃晃的告诉在场的男人们:“快点我~”
可惜这菜名看上去就像是荤菜,他们可没柳不花这样“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胆子。
不一会儿,众人就点完了菜。
而厨师们上菜的速度也很快,几乎十分钟不到,就开始上菜了。
这要是放在现实里的饭店,没有人会不高兴,能早点吃上饭谁都开心啊。可在秦府别院中,众人只希望上菜的速度能慢些,这样他们才能多活久一点。
丘禹行是第一个点好菜的,所以这第一盘被端上来的,自然就是他点的《人头饭》。
老管家和昨日一样,每道菜上来之前他都要介绍一遍:“第一道菜是丘先生点的《人头饭》,由厨师阿七制作,请诸位品尝。”
这道菜恰如丘禹行所推测的那样,的确是一人一碗饭——象牙白的圆碗中,珍珠米饭颗粒、清香肆意,微微冒着温热的白雾,让人看了就食指大动。
从饭本身来看,这道菜没有任何问题。
“我就说了,没问题的嘛。”丘禹行看到端上来的是普通白米饭后松了口气,捧起碗第一个扒了口饭吃。
纪涛和卫刀面面相觑,严芷咬着下唇盯着这碗饭,眼中打转的除了愤慨的泪水以外,还有些难以察觉的恨,对陈云的,也有对丘禹行的。
她希望抢了她菜名的丘禹行所点的《人头饭》是荤菜,只可惜不是。
而魏秋雨看着这碗饭也觉着有点遗憾,要是自己抢菜名的速度再快些,没有被陈云阻拦,那点到普通白米饭的她就安全了。
坐在她们两人中间的陈云则皱着眉,面上是难以置信和怀疑的神色——她真不觉得游戏会这样好心,可现在展现在众人眼前的事实,却又这般打她的脸。
谢印雪同样垂眸端详着这碗看似平常的白米饭,他用手轻轻摩挲了下碗沿和碗身,神情倦弱,如同没有胃口似的用筷子来回拨拌着碗内的米粒,而后抬眸环视众人:饭桌上的十三个人,除了他和柳不花以外都已经尝过米饭了。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参加饕餮宴,所以大家都知道后面还要吃十几道菜,如果不想被撑死,那么最好一道菜就尝一口,别吃的太多。
而在众人眼中,身为npc的谢印雪一举一动必有其深意,见他迟迟不动筷,丘禹行原本放下的心脏又稍稍被提起几分,有些惴惴不安。
“怎么了?”吕朔也小心的问他,“谢先生,你觉得这道菜有问题吗?”
谢印雪没有回答,夹起碗中的粳米放进口中细细品尝,柳不花见他动筷,自己也起筷跟着吃了一口。
众人的目光皆凝在谢印雪缓缓抿动的双唇上。
他今夜没穿昨天那身雪青色长褂,约莫是因为那身衣裳在昨晚救治楚丽时染上了不少血迹,所以谢印雪换了一身月白色的。不过这他身长褂肩头也绣着枝皓白的梨花,依旧那般栩栩如生,像是真有一杈如雪的白梨花落在他肩头,隐隐可闻清幽梨香。
众人在游戏副本中每日都提心吊胆的活着,虽然小厮们会提供热水给众人洗澡,但换衣服就别想了,夏朵一、卫刀这些老人进来也不会带换洗用的常服,至多带一件羽绒服防止进入极寒境地中没有衣服御寒。
谢印雪出现在内院时众人可是见过他的,那时他身边只有桌椅茶具没别的行李,他如果不是npc,那这一天一身衣裳的情况怎么解释?
他们还听说今天的午饭有厨师给谢印雪加了菜,是一晚香梨甜汤,别人都没这个待遇。
那谢印雪必然只能是npc了。
所以他的话,在众人看来重逾千斤,分量十足。
“我觉得有问题。”
因此当谢印雪说出这句话时,众人的心脏都狠狠跳了一下。
丘禹行吞了吞口水,急切地问他:“问题在哪?”
偏偏谢印雪却放下筷子,不疾不徐道:“这道菜不是我点的,我不做评价。”
“那就是没有问题。”
丘禹行却觉得谢印雪在故弄玄虚,为了就是击碎他的心理防线,诱哄他与其做交易。
但他绝不会做与谢印雪交易的第一人——因为他们还无法确定,谢印雪就是摆渡者npc,如果他是这次游戏副本的大boss呢?
退一万步讲,纵然谢印雪是摆渡者npc,与他做交易也要慎之又慎。
为什么?
因为所有和摆渡者npc做了交易的游戏参与者,都没有好下场——他们全都死在了后几次游戏副本中!
与摆渡者npc做了交易的游戏参与者,会在后面游戏副本中被游戏针对,难度直线上升,极易死亡,所以与摆渡者npc做交易只是个饮鸩止渴的法子,绝不是生路。
他们将与摆渡者npc有关的所有消息几乎都“大方”的告诉给了新人们,除了这一条。
毕竟他们需要善心又好骗的新人去和摆渡者做交易,换取通关线索,这样他们就能依靠新人换来的这些线索轻松通关。
就算与摆渡者npc做交易会在后面的游戏里死去,但在这个副本中还是可以活下去的,下个副本大家也未必还能撞在一起,届时新人就算发现他们被骗了,也没有机会寻仇。
这就是他们能够通顺利关数次游戏副本的法子。
不过他们要利用新人确认谁才是真正的摆渡者npc为了自己铺路,就不能将这么严重的后果告诉他们,否则新人也会慎重考虑是否要与摆渡者npc做交易,这种情况对他们十分不利。
而谢印雪听着丘禹行仿若拒绝的话语,不知为何忽然笑了,他用手背撑着下巴,抬眸凝望丘禹行道:“我记得你不是新人对吧?”
“我有些好奇,你第一次进入游戏,是在什么情况下的呢?”
“这和这场游戏无关。”丘禹行冷冷道,但说完他想了想又说,“不过如果你愿意把这道菜问题哪里有问题告诉我,我就跟你讲讲我第一次进入游戏时的事。”
“不用了。”谢印雪轻叹一声,“你也说了,之前发生的事,和这场游戏无关。”
话被谢印雪堵了回去,丘禹行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使不上劲,还憋屈。
这时老管家催促的声音也响起在众人耳畔:“阿七做的菜品合不合诸位口味呢?诸位是否觉得这菜有哪里不妥?”
“我觉得……”丘禹行皱着,额角渐渐渗出汗,盯着面前的白米饭想找出这道菜的问题到底在哪。
是谢印雪在诈他,还是他没看出来?
“丘先生觉得有问题吗?”老管家的脖颈转向他,脸上是诡异的怪笑,目光阴冷,“有什么问题?”
“如果你实在不知道问题在哪,我可以帮你。”
谢印雪也在这时开口了,他直视丘禹行的双目,像他刚刚嘲讽那些女生没用一样,语气轻慢,神情不屑,像是在看一只将死的蝼蚁般说道:“只需要……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
作者有话说:
柳不花:想康康。
萧斯宇&吕朔:会死。
柳不花:知道,但还是想康康。
萧斯宇&吕朔:lsp没救了。
第15章
别说丘禹行本就不想和谢印雪做交易,他就是想,看到谢印雪用这样轻蔑倨傲的姿态和自己说话,也会血气翻涌生出逆反心理的。
所以在旁人看来,谢印雪都这样给丘禹行台阶下了,他却还是没有要请谢印雪帮忙的意思。
高巧在一旁都看急了:“你倒是答应啊,先活下来再说!”
丘禹行拼命摇头:“不,我不需要!”
他不能做第一个交易人,如果谢印雪不是摆渡者,那他和谢印雪做了交易就会死;而就算谢印雪真是摆渡者,他在谢印雪的帮助下能成功离开饕餮宴副本,以后也会因为难度加大而死在别的副本里。
他们一直在等待新人点到荤菜,然后怂恿他们和谢印雪做交易,却不曾想过——如今点到荤菜和被怂恿与谢印雪做交易的人,竟是自己。
还有纪涛和卫刀,他们始终不说话,是不是也想利用自己做探路的第一人?!
凭什么……凭什么纪涛和卫刀能在一旁看戏?凭什么今天第一个点到荤菜的不是这些傻子一样的新人?他绝对不能如他们所愿……他自己一个人肯定也能想出解决的法子!
丘禹行浑身的神经宛如绷紧的弓弦,可越是焦急,他思绪就转得越发缓慢,找不到那条生路到底在何方。
吕朔和萧斯宇见丘禹行如此固执,都有些不明白了,心中也生出些怀疑:能求摆渡者帮忙活下来的事不是他们自己说的吗?那为什么都到了这种时候,丘禹行却依然不肯向摆渡者求助呢?
和摆渡者npc做交易,真是一条生路吗?
丘禹行近乎癫狂的神情落在谢印雪眼中,他缓缓垂眸,望着眼前象牙白的饭碗——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句话,从来都只适用于一部分人。
还有些人,他们越逼近死亡,心中便越会生出无端的恨意,不甘心自己死了其他人却能活下去,非要拉人陪自己一块死,毫不给旁人活下去的机会。
而留给丘禹行思考的时间也不多了,因为就在这个时候,厨师阿七拎着一根像是铁水管的一根东西走到了丘禹行身旁,并且握着铁管高高举起了双手。
“这、这饭……”
丘禹行骇然地盯着厨师阿七,他知道只要自己说出的问题不能让厨师阿七信服,这根管子或许就要砸到他的脑袋上了。
于是丘禹行深深吸了几口气,只能决定堵一把:他根本不知道问题出在哪,说不好的话必然会死,那不如说没问题,这样的话他还有一半的机会活下去。
昨天夏朵一选到了荤菜没死,或许他也会没事的。
可惜就在丘禹行刚做好决定的那一刹,厨师阿七的铁管已经重重的砸了下来,坐在他旁边的卫刀和纪涛瞪大眼睛,严芷也一度抛下了杂念,死死拽着陈云的胳膊闭眼不敢看这一幕——
“这饭没有问题!”
丘禹行闭上眼睛,心惊胆颤的尖声喊道。
话音落下之后,预期的疼痛没有袭来,周围也没有任何声音,丘禹行颤抖着睁开双目,便看到厨师阿九手中的铁管恰好停在距离他头顶仅有一厘米的地方。
自己说对了?
丘禹行望着厨师阿七怔怔地露出笑,谁知厨师阿七也弯起了眼睛——他也笑了。
紧跟着,厨师阿七还做了一个所有人,包括谢印雪在内都没有想到的举动——他摘下了脸上铁质的沉重面罩。
而面罩底下,是半张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面孔:厨师阿七的下半张脸没有鼻子,他长满利齿,像是鳄鱼一样的嘴巴占据了面孔除眼睛以下的所有部位,长满了白色脓包和疱疹的舌头耷拉在嘴巴外,滴滴答答地淌着腥臭的黏液。
这下子,众人终于明白为什么厨师们说话时声音总是格外嘶哑,否则为什么他们都要戴着那样厚重的面罩呢?
陈云睁大眼睛,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就怕多吸一口这股臭气她的舌头也会变成厨师阿七这样。
但接下来厨师阿七做的举动,却叫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喉咙,发出惊声高呼——
阿七把手中的铁管,直直插进了丘禹行的眼眶中,并像搅拌冰淇淋那样转动翻搅,丘禹行撕心裂肺的惨叫刺得所有人耳朵生疼,可阿七却像是听不到似的“嗬嗬”怪笑,他从桌上拿起一只碗,然后把里头的米倒干净,将碗抵到铁管下方,丘禹行被搅得稀烂的脑浆,就这样顺着铁管汩汩流入了象牙白的饭碗内,满满及壁沿,乍望过去如同一碗盛满的米饭。
如此,便是所谓的《人头饭》。
高巧脸色巨变,“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我草!我草!!”吕朔和萧斯宇都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叠声骂着脏话,“这他妈是在干什么?!”
严芷和魏秋雨望着这惨烈的一幕早已呆滞得说不出话——毕竟如果不是陈云拦住了她们,或许被阿七这样折磨死去的,就会是她们了。
夏朵一却是冷冷地勾起唇角,露出个笑容。
谢印雪望着满目的血色轻抿唇瓣,神情漠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底也瞧不出喜怒哀乐等丝毫的情绪。
厨师阿七仍然对他们爱答不理,抄起装着脑浆的碗往自己嘴中倒去,舔干净头骨碗中最后一滴血后,他又直接对了铁管吸吮脑浆,像是喝瓶中酸奶般吃得满腹撑胀,末了还打了个饱嗝。
至此,谢印雪终于弄明白了,阿九告诉他那句厨师们的晚饭在子时开始究竟是什么意思。
而且,他们都猜错了。
游戏参与者是荤类食材没错,可他们不是自己点出菜式的荤类食材,而是厨师们饭菜的食材!饕餮宴上的荤菜所用之肉虽是真肉,但饕餮宴上出现的荤菜相对应荤类食材,会在子时后被厨师从游戏参与者身上拿走并吃掉。
所以,当“贵客们”点到了荤菜,厨师便可以大快朵颐,反之就得和游戏参与者一样,共同吃素——游戏参与者们的饕餮盛宴,也是厨师们的饕餮豪餐。
这场针对丘禹行的酷刑没有持续太久,在他的惨叫消失后,老管家就让小厮抬走了他的尸体和椅子,吃饱喝足的厨师阿七也离开了,只有原位上残余的一些血迹和白色糊状的脑块,在证明这里曾经有个人死去。
圆桌旁的众人怔怔愣愣的,迟迟无法从方才人间炼狱般恐怖情景中回过神来。
“问题……”
许久之后,卫刀才找回自己声音,他看向谢印雪,颤声问他:“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碗不对。”
谢印雪的目光锁在眼前的盛饭的碗上,屈指敲了敲碗身说:“这碗色泽呈象牙白,是人骨的颜色,且其触感、敲击的声音,也能佐证这是人骨。”
“将米倒尽之后,还可见碗壁内有几道线状的裂缝纹样,而这,是颅骨骨缝。”
说着,谢印雪举起自己面前的碗,将碗内的饭粒悉数倒出后朝向众人,大家便因此瞧见谢印雪的碗碗壁内的确存在骨缝。
而他们依葫芦画瓢把自己的碗倒干净后,也同样看到了碗内的颅骨骨缝。
谢印雪目光平静,温声细语继续为众人解惑:“骨缝内有血的腥味,用以盛热饭,腥味便受热意蒸腾散出渗进饭中,你们刚才吃饭,都只吃了最顶上的一口米,可能尝不出饭中这股血腥味,但若多往下多吃些,就能吃出腥味来了。”
这是众人进入游戏后,第一次听到谢印雪说这么长的话,可是他吐出唇齿的每一个字,都叫人觉得毛骨悚然——因为游戏给了他们活命的机会,然而这机会是这样的渺小,又容易错过。
昨天饭刚被端过来还没上其他菜时,高巧就一口气干掉了小半碗饭,后面再吃菜她就撑得想吐。
而今晚大家都知道了后面还有十几道菜,为了腾出肚子,所以众人几乎都只是挑着饭尖上的米吃了一口,连高巧都没多吃,可偏偏就是因为没有多吃,他们没人尝到靠近碗壁那些米中含有的血腥味。
一碗饭掺有血腥味,就是不合格的饭。
丘禹行如果知道饭的问题所在,他就不会死,偏偏他不知道,他也没向在场唯一知道答案的谢印雪请求帮助。
戴月望着谢印雪,突然问他:“你也没多吃,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闻到了。”谢印雪回答他,“血的味道,我很熟悉、咳咳咳……”
一句话没说完,谢印雪又蹙眉捂着胸口咳喘起来,众人这才记起谢印雪似乎经常会咳出些血来,那血腥味于他而言,的确是再熟悉不过的气息。
“你既然早知道饭有腥味,那你怎么不救救他?”严芷现在开始质问谢印雪了,怜心大发的模样让人完全想象不到,明明刚才希望丘禹行点的《人头饭》是荤菜的人也是她。
“我救了。”谢印雪抬眸看了严芷一眼,神色清冷道,“我给了他向我求助的机会,是他自己不要的。”
严芷不依不饶:“那楚丽呢?”
“我也尝试着救过她。”谢印雪觉得严芷的话很好笑,他反问她,“你呢?你有尝试过吗?”
严芷不说话了,因为她当时吓得根本不敢出门,跟罔提去找别人来救楚丽,唯有陈云跑出了后罩房向旁人求助。
“我们就不能互帮互助,一起活下去吗?”魏秋雨咬了咬下唇,小声嗫嚅,而这句话其实也是严芷刚才想问的。
吕朔和萧斯宇都会公布他们推测出的线索帮助大家,她们这边也有陈云在出力,再说昨晚谢印雪救楚丽的时候,也没有索取任何报酬啊。为什么到了丘禹行这里,他就要谈代价,可以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他死去?
“真是可笑。”
谢印雪闻言终于笑了起来,他脸色苍白如纸,刚咳出的鲜血在唇间洇出湿润的殷红,为这抹笑平添几分艳色。
众人的目光不由也凝到了他清冷精致的面容上,下一瞬,他们便瞧见青年用手撑着桌面起身,站直身体时还不稳地晃了两下,他睨望的视线在每一个人面容上逡巡,声音字字句句清晰可闻,扣问众人:“眼下坐在这里的,谁不是快死的人?”
“若不是这个游戏,我们本该在昨日进入游戏前就死去。”
“如今我们在这里多活的每一日,都是这个游戏给予的施舍,只能接受,不能索取。”
谢印雪冷冷地勾着唇,神情含笑,如波的眸光中似有绵绵情意,精致如工笔细细描勒出的面容如神佛慈悲,连声音都是那样轻柔,可这一切,却偏偏在展露着他无心无情的冷漠:“而我若愿意救你们,让你们可以多活几日,便是我的施舍——”
“我若不愿,你们又能如何?”
作者有话说:
npc:其实我和阿七长得不一样。
谢佬:没什么区别,都丑。
npc:?
第16章
入夜后的秦府别院,在分外明亮的烛光映射下没有半分夜晚的阴暗恐怖,反而显得那样热闹。
但实际上,此刻内院之中众人都像是被拔去了舌头般沉寂,无人有胆搭腔。
夜晚猎猎作响的风声吹动着谢印雪的袖角和衣摆,将他油尽灯枯般孱弱单薄的身体勾勒得越发明显,可就是这么一个看上去像是病入膏肓,即要将行就木的病人,却比周遭身穿寿衣仿佛在给人送终的小厮管家们更能震慑得众人噤声不敢言语。
是啊……
别说谢印雪是卫刀刚进游戏就告诉他们,可以请他帮忙但是却需要付出些代价的摆渡者npc,就算他不是——他只是个普通的游戏参与者,他也没有义务一定要去救助其他人。
正如他所说的【施舍】。
游戏对他们是施舍,谢印雪的救人的举措,并不是因为他心生怜悯,而是因为他也在施舍。
这个词是如此刺耳,偏偏却又这般贴切,是眼下无可反驳的事实。
站在一旁的老管家游戏对参与者之间发生的任何事都视若罔闻,在阿七吃饱喝足离开后就自顾自的继续上菜:“第二道菜是谢先生点的《火山下大雪》,由厨师阿九制作,请诸位品尝。”
话音才落,那位生着苍色竖瞳的厨师阿九便和端菜的小厮一起从后院朝着众人走来。
谢印雪仍未坐下,双手撑着桌面站立,缓缓抬眸睨向来人。
竖瞳厨师却垂着眼睛,直至走到老管家身旁——在谢印雪正对面站定后他才掀起眼帘,幽沉的眼底像是蓄有万年难融的寒冰,藏尽了无边无垠的淡漠,可偏巧正正迎上谢印雪双眸的目光却平静无波。
“原来今晚为我做菜的——”谢印雪眉尾轻抬,忽地笑了起来,“是阿九你啊。”
谢印雪其实生得极美,是那如金风玉露相逢,胜却人间无数的绝尘之姿,只是他脸色常年苍白,唇无血色,恍若他肩上初春新绽的梨花,才予人一种羸弱伶仃的错觉。
偏生这又会叫每个人见了他的人在心中不禁遐思亵想:他若是唇红颊粉,眸光涟涟,那又该是何等的绝艳之色?
如今谢印雪笑了,眉宇间流动着缱绻温柔,就好似他见到了相思许久的情人,可心思慎密的吕朔却不知为何从他脉脉含情的嗓音中听出了点点森寒的杀意。
而竖瞳厨师听着他的声音,点点头,回道:“是我。”
旁的厨师送菜过来时向来不会多话,就算开口了,说出来的话也无人想听。现下竖瞳厨师虽出声了,且惜字如金,却是在认真回答谢印雪的问话。
说罢,他还代替小厮从红布底下亲自抬出菜盘,不像其他厨师那样直接将菜置于圆桌中央,而是如同独独偏心谢印雪一般,走近青年后把菜放到了他面前。
谢印雪垂下眼睫,目光落在这盘红白相间的菜品上——《火山下大雪》这道菜名字听着稀奇,实际上就是一堆切成片的番茄上面洒了些许白糖。
他整了整衣袖重新入座,起筷尝了一片沾有晶糖的番茄,凉润的番茄入口芳香柔软,微微的酸度也被白糖中和,连味道都是这样的好,和昨日阿九煮成的珍珠米饭一般臻于完美。
只可惜,是盘素菜。
谢印雪在心中惋惜:毕竟若是荤菜,他就可以确定【你我皆为鱼肉】真正的意思了,虽说素菜于他而言也不是没有挑出错处从而撤菜的途径,但阿九白日里可是为他做了一碗香梨甜汤润喉呢。
所谓吃人手短,拿人手软,更何况那碗甜汤用以润喉的功效确不错。
而众人见谢印雪都坐下动了筷子,就想着或许他方才被严芷、魏秋雨激起的不悦已然翻篇,也都默默的开始品尝这盘番茄。
老管家继续发问:“阿九做的菜品合不合诸位口味呢?诸位是否觉得这菜有哪里不妥?”
因为是安全的素菜,众人也没想过要发表什么评价,纷纷摇头。
但谢印雪却迟迟不曾出声,他用右臂手背撑着下巴,身体略微前倾,面庞微抬,像是示弱又似蛊惑,以这样的姿态仰望着近在咫尺的厨师阿九,倏而从唇间吐出一截殷红的番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