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佛—— by苏二两
苏二两  发于:2023年10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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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离得不远,几步就窜到近前,双手扬起棒球棍,拉着呼呼的风声,向游书朗的背上砸去。
半躺在地上的樊霄双目俱眦,蓦地抬起手,向下猛然一拉游书朗,让他躲开了那记闷棍!
然后向游书朗的身后怒吼:“滚!”
施力华一下子愣在原地,他的脸上余怒未消,又添了些委屈和尴尬。在看到袭击樊霄的人是游书朗后,才恍然大悟,将棒球棍一扔,发飙:“我他妈真是多管闲事儿!樊霄,以后你的事我要是再多管一分一毫,我他妈的跟你姓!”
撂下话,施力华带着怒火扬长而去,停车场的这一隅,又只剩了两条影子。
樊霄刚刚英雄救美,如今有点讨好的姿态,他小心翼翼的碰了碰依旧踏在自己胸口上的脚腕儿。
可下一刻,那只施压的脚便收回了,还了樊霄自由。
游书朗慢慢的走到棒球棍旁,弯腰拾起。木棍拿在手里掂了掂,感觉很趁手。
他再次折返回樊霄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淡淡的说:“刚才谢了,我便少算你一分钟吧。”
言罢,高举木棒,游书朗调动全身肌肉的力量,重重的挥了下去!
破风声,闷棍声,却听不到呼痛声,甚至连一声闷哼都没有,樊霄咬紧牙关承受着游书朗施予他的一切……
未多一分钟未少一分钟,棒球棍落地的时候,时间刚刚好。
游书朗喘着粗气,蹲到樊霄面前,眼中还有未散的戾色,沉声问道:“樊霄,再问你一次,为什么这样对我?”
樊霄此时只剩下半条命,他无力的躺在地上望着游书朗,半晌,口中才喃喃出一句。
“都是我的错。”
游书朗失望的笑了一下,他从内兜翻出一张卡,甩在樊霄身上。
“这是我弟弟欠你的钱,密码是6个0。”
起身之前,游书朗问道:“樊霄,你相信这世界上有神明吗?”
他一把拽下露出樊霄领口的那尊四面佛。
“我一直觉得这佛像面相凶恶。”游书朗在灯下端详,“现在才知道,原来似你。”
他将链子轻轻一抛,准头很好的抛入了身旁的垃圾桶。
“其实你也应该和他一样,享受垃圾一样的下场。”
再未多看地上的男人一眼,游书朗起身,向深暗的夜色中走去。
没一会儿便消失了身影……
电话响了很久。四肢已经冻得僵硬的樊霄才听到持续不断的噪音,他忍着身上的剧痛接起了电话,却不似往常那般虚伪的客套。直接叫了樊家老大的名字。
“什么事儿?樊泊。”
电话里的声音也不客气:“父亲让你回来一趟。”
“回不去,公司还有业务要处理。”
“父亲说了,华国的公司暂时交给老二管理。你,必须回来订婚。”
樊霄嗤笑一声:“订婚的礼服,我已经让人改成了你的尺寸,并且已经给大嫂发了邀请函,相信你们马上就能见面了。”
“樊霄!!!”
啪的一声,樊霄挂断电话,向虚无的夜空说道:“只我一个人痛苦吗?都他妈别想好!”

修长的手指拧动灯泡,螺旋纹路缓缓转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旋转了三四圈,灯泡脱离了天花板,被樊霄随意一扔,投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
至此,这处狭小的储物间,彻底的失去了人工光源。
丢了几个靠垫进去,樊霄站在门口审视着这个小小的空间。
他从睡衣口袋里翻出一盒火柴,握在掌心,然后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手指一带,门缓缓关上。隔绝了一切光源和整个世界。
海水涌了上来,已经漫过脚踝,冰冷的温度似乎刚从冰川融化,透过皮肉冻僵了每一寸骨头和灵魂。
樊霄紧紧的蜷缩着身体,手臂环抱着双膝打着冷颤。上牙和下牙敲打在一起的声音震动着脑壳,巨大的回响让他好似失聪了一般,听不到外界的一点声音。
也没有声音。
起初还能听见一些奔逃呼救的叫喊声,现在却什么都没有了,连汹涌的涛声都不见了,整个世界一片死寂。
“妈妈。”樊霄轻轻的叫了一声。
妈妈给他摞了很高的台子,却不稳。他蹲在一个残破的桌面上,勉强找到了一个可以保持平衡的落脚点。
妈妈已经很久没说过话了。她的口鼻被海水淹没的时候,樊霄还有最后两根火柴。他用了一根,幽暗跳跃的火光里,妈妈笑着告诉他。
要活下去。
海水已经漫过了小腿,樊霄平生第一次想到了死亡。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活着也没好到哪去,大哥的厌恶与指责。二哥的挑拨与暗算,让人畏惧的父亲,嚼人舌根的亲属,没什么让人留恋的。
所以,必须活下去吗?
没人回答他。他还剩最后一根火柴,只要点燃便能看见妈妈。
手很抖,火柴头放在火柴盒的侧壁上,却迟迟没有滑动。
手掌蓦地收紧,揉碎了最后可以带来光源的物件儿。
黑暗才是最安全的。看不到不断将人吞噬的的海水,以及海水中的……一言不发的母亲。
水面依旧在涨,即便男孩站直身体也漫过了胸口。樊霄第一次不想听妈妈的话,谁说死亡不是一种解脱?谁说一定就要带着希望活下去?
为什么活着?为谁而活?
若非要找一个理由,樊霄缓缓睁开紧闭的双眼,瞳孔在黑暗中对不上焦,却看到了慌忙逃命时,不顾自己跌倒,无情而去的父亲;第一个钻入汽车,大喊着快开车的樊余;从车子中探出半个身子,面带犹豫,最终被拉回车里的樊泊。
太多逃命的人想上那艘“诺亚方舟”,无数双手伸向车门。最终车子毫不犹豫地落锁,轰鸣发动,踏着水痕快速驶离。
只留下刚刚拉起孩子的母亲,淹没在丧尸一般的逃亡大军中。
樊霄终于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我要活着!然后拉着那辆车上的所有人一起下地狱!!
“谁来救救我?”
东南亚的海岛上,一间破旧的杂物间的墙壁被拍响。小小的手掌用力的拍着木板,一只手不够就用两只,手拍痛拍麻了,拍得没有力气了,就用头撞!
时光的隧道扭曲相连,将那间孤房,像一张纸一样撕扯、揉碎,投射在另一个空间。19年后,一个被刚刚被切断光源的储物间中,成年樊霄做着与幼年樊霄一样的事情。
也在用头狠狠地撞着墙壁!
干哑的嘶吼声像厉鬼一般,在狭小的空间撞来撞去,却寻不到任何出路。
手臂已经拍打得无力,甚至都支撑不住墙壁。樊霄只能用身子的力量甩动头颅,一下一下撞向墙壁。
“救我!我要活着,我一定要活下去!我活着就是为了让你们去死!都去死!”
粘稠的液体缓缓从额角滑落,血腥味儿渐渐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
粗粝的墙壁上染上了浓重的血迹。樊霄好似感觉不到疼一样,反复的用同一位置,不断的撞击着墙壁。
血越流越多,不断的从下颌一滴一滴的滴落。糊上了眼睛,覆盖了嘴唇,温热的液体逐渐变得冰冷,落在地上,多添了一份肮脏。
“游书朗。”狂躁的男人忽然停下了自虐的举动,随着沉重的喘息脱口而出的名字,像是一剂清心针,让男人短暂地恢复了理智。
“书朗,你救救我。”一片虚无的黑暗中,只能听见男人沙哑破碎的嗓音,“我好害怕,好难受,游书朗你救救我。”
没有人回复,像沉入水中的女人一样沉默。
除了樊霄自己的喘息声,一切都安静的令人绝望。
蹦!蹦!蹦!撞击墙壁的声音再次响起!短暂清醒后的樊霄,再次跌入了噩梦的深渊。
可这次他的梦中不但有旧时人,还多了一个游书朗。
“书朗,求你回来!你真的不管我了吗?你说过你爱我的,你说让我不要害怕这一切,你说你会保护我!”
声音从祈求逐渐转为狰狞狠戾:“你为什么说话不算话?!你的爱就那么轻飘飘的吗?说爱就爱,说不爱就不爱了?!你不是菩萨吗?你不是善良吗?那为什么抛弃我?!”
满室的血腥气味儿中,男人疯狂的怒吼:“游书朗,谁准你离开我了?!”
发泄似的怒火过后,男人的呼吸声也弱了下来,狭窄的空间内,似乎只能听得到鲜血滴落在地面上的声音,滴答,滴答。
直到一切陷入了寂静。樊霄从一片黑暗的虚空中,看到樊泊、樊余乘坐的汽车已经驶离;女人缓缓地沉入深暗的水中;游书朗也丢下棒球棍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去……
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海水越涌越高,樊霄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想到,我终于可以如愿以偿的死掉了。
蓦地,一串刺耳的电话铃音划破了静滞的空气。
樊霄骤然睁开了双眼!
几乎被血糊住的眼睛看向扔在不远处的手机,手机屏幕散出的微弱光线,将半身血色的樊霄映得如索命的厉鬼一般。
他伸出颤抖手,展开手臂,拿过电话,看着屏幕上跳跃的文字,浑浊空洞的目光乍现光芒。
轻轻扬眉,清了几下嗓子,让声音恢复如常,樊霄滑开电话,礼貌谦和的叫了一声:“黄总。”
游书朗申请的宿舍是个两人间,他的室友是药厂的普通职工。
20多岁的小伙子,见到游书朗总有些战战兢兢,不是不怎么说话,就是总往隔壁宿舍跑。
游书朗是企业的中高层管理者,而在宿舍楼中住的基本都是普通员工。进进出出,来来往往,尽管游书朗已经表现得十分平易近人,可大家见了他,还是像见到了教导主任一样,上一刻还欢欣雀跃,下一刻便鸦雀无声。
游书朗也有些无奈,计划着出去与人合租,找个不认识、不相干的人,倒是可以避免这样的尴尬。
不过这又是一笔费用,最近的他,手头并不宽裕。
趴在老旧的阳台上抽烟,游书朗向一个旧的不像样的肥皂盒内弹烟灰。天气逐渐转暖,阳台开裂的水泥缝里钻出了几根小草,却不知被哪个讨嫌的麻雀啄了,豁牙露齿的难看极了。
口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游书朗吸尽了最后一口烟,将烟蒂按灭在肥皂盒中,才取出手机。在看到电话上的名字时,他露出了一个不自觉的浅笑,接通电话,叫人:“黄老板。”
黄启民爱茶,他与游书朗约在了一间老牌茶坊。
两个人看起来很亲厚,游书朗扶着胖胖的黄启民落座,亲手给他斟了茶。
“这是我从厂长办公室顺出来的顶级铁观音,您尝尝。”
还带着些凉意的早春中,黄启民也要掏出手帕擦擦额头上的汗水,他笑得像尊弥勒佛:“好好好,我尝尝这茶有没有小贼的气味儿。”
游书朗笑着坐在对面,点了几样佐茶的坚果点心。
黄启民喝茶的时候,一双被肥肉挤得变小的眼睛一直看着游书朗。
“气色怎么这么差?”他放下茶杯,“年前见你还没这么瘦?”
游书朗剥了几颗榛子推到黄启民面前,轻轻带过话题:“老师,您在电话里说找我有事,什么事?”
黄启民果然被他带偏了,小眼睛顿时眯成了一条缝,向前微微探身说道:“想请你参加我的科研团队。”
游书朗一怔:“邀请我加入科研团队?”
黄启民点点头:“年前给你发的资料你有认真看过吗?”
“您是说金银花饮?”
“对,就是这个项目。”喝了热茶的黄启民又用手帕擦了擦汗,“现在我们打算优化工艺,生产上市。”
“不与其他药厂合作?不走OTC渠道?”
“不合作,打算用我们自己‘长岭’的牌子。”
游书朗见黄启民眼中放了光:“只要能把这个项目做起来,让长岭这个品牌在市场上立住脚,我们手中其他的项目就可以相继上马,继续加持这个品牌。”
此时,黄启民的双下巴都能看出得意的神色:“投资方说了我们依托长岭大学科研团队的名号,只要营销得当,是很容易将品牌做起来的。”
“投资方?”游书朗问道,“有资本介入了?”
“是,不然我们哪有钱?再说咱们只懂研发,也不懂销售啊。”黄启民目有期盼,“书朗,你是我最得意的门生,回来吧,帮帮老师。”
游书朗眼中划过一瞬的光彩,却在思量过后缓缓压了下去:“老师,我现在的工作……”
“书朗,你做办公室主任实在是浪费了你的才华。虽说你做的也很出色,但我知道你志不在此,当初若不是急着赚钱贴补家用,我这边又实在穷的很,给不了你什么像样的工资,你怎么能连研究生都不读,就跑出去匆匆找一个专业不对口的工作?”
黄启民指指游书朗的胸口:“扪心自问,你喜欢这份工作吗?”
游书朗饮了一口热茶,才无奈的笑道:“不算喜欢。”
他说的是实话。办公室主任的工作没什么不好,游书朗人情练达、处事老道,做起来也得心应手。
却不喜欢,甚至有些腻烦。
厌倦了人情世故,迎来送往;厌倦了每日拆解无休止的矛盾和问题;厌倦了推杯换盏间的客套与虚伪;也厌倦了酒后的三温暖与黄色笑话。
可是,这个位置是他从普通员工一步一步做上来的,如今的职位不低,赚的也不少,已经达成了入职时赚钱养家的愿望。
其实游书朗当年的高考成绩很不错,足可以离开这座城市,去外面读更好的大学。可游书朗怕养母和弟弟受人欺负,几经斟酌选择了本市的长岭医科大学。
大学毕业时,游书朗的养母已经去世。他不顾导师的一再挽留,选择了一个专业不算对口,但薪资不错的工作,一干就是五六年。
但,平心而论,他更向往简单纯粹的科研团队,享受沉浸在微分子世界中的轻松愉悦,更乐于探索化学元素奇妙的组合与分解,这让他觉得踏实,也觉得有趣。
可如今,他再次一无所有,甚至信用卡中还有一些负债。要安身立命,又有弟弟要养,所以游书朗不能轻易放弃高薪的工作。
“是担心薪资吗?”黄启民一语道破。
他又扯起嘴角,露出暴发户似的笑容:“现在你不用担心了,我们不是有投资方了吗?你来给我做团队副组长,顺带打理一切对外事务,我给你这个数。”
黄启民举了几个指头,扬扬眉。
游书朗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黄老板如今真是财大气粗了。”
“来不来?”黄启民继续蛊惑,“听说你卖了房子没有地方住,我正好有一个学生出国留学去了,他租的公寓还有大半年没到期,你可以暂时住在那里。”
游书朗的手指在茶杯上用力捏了几下,黄启民的提议让他很动心。
这份动心其实也不是完全来自于理想的工作与薪金,还有一点,他如果继续留在博海药业工作,势必会再与樊霄见面。
两个人如今闹到如此地步,游书朗不知要用什么态度去面对工作中的樊霄,也猜不准樊霄会用什么态度面对自己。
樊霄的可怕在于他的不可控,而自己在这段感情中也多次失控,常常做出不理智的举动。游书朗不想将混乱的感情带到工作中,所以离开博海是最明智的选择。
深吸了一口气,游书朗说到:“房子我出租金,其余……就都听老师的吧。”
黄启民双手一拍,高兴极了:“那就这么说定了,我那边的项目已经启动,急需你早早到岗,所以明天你赶紧辞职过来。”
游书朗给黄启民斟茶,颇有无奈:“总要给我一些交接工作的时间,对了,咱们科研团队的投资方是……?”
“是……”黄启民中途一哽,支支吾吾,“新瑞达,一家老牌的投资公司。”
游书朗点点头:“我会尽快履职的。”

第68章 你想控制我?
游书朗脱下西服,换上了医生服,他望向镜子中的自己,面貌未曾多变,却不见了几年前的青涩稚气,目光中也少了几分奕奕的神采,取而代之的是平静无波的眸光,或许还有一些暮气沉沉。
将一支圆珠笔别入胸前的口袋,游书朗提起唇角,给了镜子中的自己一个微笑,转身走出了更衣室。
长岭制药的会议室堆放了很多杂物,还是游书朗到岗之后才进行了分门别类的整理。
如今干净整洁的会议室静候贵客,黄启民拿出了上好的茶叶,角落里的烧水壶咕噜咕噜的氤氲着热气。
游书朗已经入职长岭制药大半个月了,今天是第一次与投资方见面。
他做事向来知己知彼,这次却没拿到任何投资方的资料,黄启民也捂得严严实实,只是笑嘻嘻的说,他们就是财主,没必要分出精力研究。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率先而入的是黄启民高亢热络的声音,然后是他肥硕的身体。他引着投资方进门,几位西装革履的男女鱼贯而入,面貌上一观,便觉专业性极强。
游书朗起身,职业性的笑容将发未发,便骤然定在了唇角。
几人之后,还有一人缓步而入。所有人自发让开了通道,让他从人后行至人前。
戗驳领的灰色西服挺括合体,钻石袖扣在早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恰到好处的笑容,既不倨傲强势,也不会令人忽视,让人如沐春风的同时,还会不自觉地生出几分忌惮。
是樊霄!!
蓦地握拳,游书朗急怒!直到此时他才明白,自己又一次落入了樊霄设好的局中。
什么理想的工作,高薪的职位,不过都是摆在雀鸟面前的面包屑罢了,意图引诱着它一步一步跳入天罗地网!
游书朗的心里像压了一块石盘,窗外的阳光晃的他眩晕,嘈杂的声音中,他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书朗,”黄启民的笑容有些尴尬,“樊总就无需再给你介绍了吧?”
“不用。”游书朗抬起眸子,从从容容的向樊霄伸出手,“你好,樊总。”
樊霄略显急迫的握上了那只手,掌心与掌心压得很实很紧,拇指在游书朗手背摩挲了几下,才道:“好久不见,游主任。”
黄启民见两人交流甚好,提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书朗,原来樊总说你和他之间有一些误会,为了不影响你入职,不让我告诉你,他是咱们金银花饮项目的注资人。哎哟,弄得我还挺担心,以为你们两个见面会……看来是我多想了。”
黄启民的两只手同时在游书朗和樊霄的肩上拍了拍:“你们年轻人就是血气方刚,不管之前有什么分歧,事过境迁就别再计较了。”
游书朗的手抽离得很快,樊霄搓了搓手指有些留恋刚刚的温度。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未离开游书朗,觑着男人的神色,说道:“是我之前失了分寸,得罪了游主任,希望游主任不要再同我一般见识。”
游书朗缓缓抬头直视樊霄,才发现他的左侧额角贴了一块纱布。樊霄的头发最近长长了不少,虚虚的掩着纱布,刚刚由于角度的问题,游书朗并没有发现。
“不会。”游书朗职场化的笑容无懈可击,“樊总多虑了,您怎么会有失了分寸的时候。”
“入座吧。”他的目光转向众人,“会议可以开始了。”
会议的间隙,游书朗去了趟卫生间。长岭制药的办公地点是一栋老旧的教学楼,每层左右都有两个卫生间。
游书朗舍近求远,在走廊最深处的卫生间中点燃了一颗烟。刚吞吐了一口,已经崩了漆面的老旧门板就被人推开,长久没有维护的荷叶,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听着让人牙根发酸。
来人无疑是樊霄。他进来先到里间放了水,才走到游书朗身边拧开了水龙头洗手。
“游主任在等我?”
游书朗随着烟雾吐出了一个“嗯”,摘了烟:“是在等你。”
水池上的镜子斑驳,将人照得朦朦胧胧。樊霄从镜子里看着游书朗,目光烫人。
他没接游书朗的话,而是说道:“游主任穿医生服也很好看。”
游书朗的眉心一紧,他在樊霄的话中听出了压抑的情遇。
搓了搓手指,他想揍人。
压下怒意,游书朗弹了弹烟灰,垂眸问道:“樊霄,你想控制我的生活?”
他问得稀松平常,好似不甚在意的样子。
樊霄关了水龙头,四下找不到擦手巾,只得甩了甩手上的水珠。
“游主任何出此言?”他用湿手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凑到游书朗面前,含混的说,“借个火。”
游书朗很明显地撤开身子,与樊霄拉开距离,并将手中的烟按死在乌突突的水泥水台上。
“不好意思,火灭了。”他说。
樊霄觉得自己的确是疯了,如此冷淡疏离的游书朗也勾得他心痒难耐,恨不得将人推到角落,狠狠的吻上去。
“上次揍你不疼吗?”游书朗翻起眼皮问樊霄。
“疼。”樊霄据实相告,“我在病床上躺了半个月,天天将工作拿到医院去做。”
游书朗点点头:“那为什么还来招惹我?想报复?”
喉结滑动,樊霄将疯话咽回肚子,转言说到:“不是报复。书朗,我们之间可能有误会。”
游书朗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事已至此,樊霄你还要编?还要骗?”
“那些事情都是我做的,我认。”樊霄习惯性的想去拥游书朗的肩,却在对方凌厉的目光下放下了手臂,“但我可以解释。”
游书朗轻笑了一声:“你的解释就是利用黄老师,把我骗来长岭,继续操控我是吗?”
游书朗向前走了一步,逼近樊霄:“让我来猜猜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博海毕竟是一个制药厂,以你樊霄的能力,还不能随意拿捏。但长岭不一样,它他只是一个科研团队,没钱,没人,没有可以与你抗衡的能力,还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
游书朗蓦地抓住樊霄的衣领,将他猛然掼到墙壁上:“你不是想拿捏长岭,樊霄,你只是想控制我!”
“我在你眼里就那么无能吗?”游书朗逼视樊霄,“离了博海,或是长岭,我游书朗就活不下去了?我不信你樊霄的手能伸到华国的每一个地方!”
樊霄一直任由游书朗压着,直到听了这话,垂在身侧的手才蓦地扣住游书朗的腕子,神情转戾:“你要离开长岭?这难道不是你最理想的工作吗?你不是曾经跟我说过,想重新回到药品研发一线吗?”
“是,我是想回到科研团队,但我宁愿放弃我的梦想,也不愿见到你。”游书朗破开樊霄的桎梏,“别说看到你,就是想到你,我都觉得恶心!樊霄,你就是个垃圾,请自觉的待在垃圾应待的地方,别来污染环境!请你滚出我的世界,滚远一点儿!!”
游书朗站直身体,厌恶得连眼皮都没掀,便向门口走去。
“你可以离开长岭,那长岭对于我来说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它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游书朗蓦然回首:“你什么意思?”
樊霄放松脊背,松松懒懒的靠在墙壁上,他将刚刚的那根烟抛到嘴里:“我的意思就是,如果你离开长岭,离开我。那么你的老师半辈子的心血全将付之一炬。”
游书朗顿然冷肃:“胡扯,即便你撤资,长岭也可以再找其他的合伙人。”
樊霄用火柴点了烟,摇灭了火光,才道:“要不,游主任回去看看我们签的合同?如果你们长岭不在20天之内完成工艺优化,就算单方面的违约。至于违约金,我想你的老师就算搭上了整个长岭,也赔不起吧。”
“20天?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完成工艺优化?!老师为什么会和你签这么荒唐的合同?”
樊霄笑了一下:“我只是简单的和你的老师诉了一下苦,说我的父亲需要见到一份漂亮的合同,才会支持我继续在内地发展。我也曾向你的老师保证,无论合同上是怎样签的,我都会给他6个月的研发周期。”
樊霄摘烟吐雾:“别觉得是我骗了你的老师,若不是他想吊着我这颗金钱树,也不会铤而走险。”
“所以,你要是离开长岭,长岭就真的完了。”
游书朗衣袖下的双拳紧握,咯咯作响:“你以为我会管长岭的死活?”
“你会。你若是不顾长岭的死活,刚刚见面时就会和我翻脸。”樊霄垂眸,“你谁都管,就是不想管我了。”
游书朗咬牙切齿:“所以你原来跟我玩阴谋,现在是明晃晃的玩阳谋了?”
樊霄沉默了一会儿,回答:“你说是就是吧。”
“草!”游书朗爆了粗口,他转身怒气冲冲地向外走。
樊霄下意识的跟了上去,卫生间的弹簧门被游书朗用力的推开,又恰到好处的离手,门板回弹,猛然拍在了随行在后的樊霄脸上。
“唔!”
鼻梁又酸又痛,一股暖流缓缓而出……

游书朗的新房位置很好,下了地铁只需步行不到10分钟。
虽已早春,夜风仍寒,他却没急着回家。
在小区中的长椅坐下,从烟盒抽出根烟来,略略一思,又推了回去。游书朗今天烟抽得太多,如今嗓子已有些干哑。
他从公文包中翻出几页纸,是长岭制药与品风创投签订合同的影印版。
翻动纸张时,他又想起了黄启民的话:“也接触过其他投资公司,不是嫌长岭的项目没前景,就是想方设法的压榨咱们的利益,只有‘品风’给出的条件最优厚,他们在后期营销策略的设计上,也确实很有想法。”
“但是将‘20天内完成工艺优化’落在纸面上,您就不怕他翻脸不认账,让您付巨额违约金?”游书朗当时问道。
黄启民摆摆手:“他们先期已经投入了这么多,没道理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再说,如果他们真翻脸不认账,把我逼急了,我就把未完成的工艺交给他们,想让我赔钱,门儿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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