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霄:湖A68S57,白色奥迪,给我撞了。撞什么程度?他耽误了我38分42秒。
再次相遇,樊霄恨极了游书朗脸上清朗温柔的笑容。
樊霄:与游主任合作如沐春风,一会儿赏光一起吃个便饭?
樊霄:换酒,会出尽洋相的那种。
茂密的树荫隐藏了高大的身影,樊霄冷眼看着游书朗与男人接吻。
樊霄:性向是每个人的自由,游主任不必介怀。
樊霄:我要草那个死变态,你们拿个可行性方案。
分手后重逢,心里依旧很痒。
樊霄:书朗,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
游书朗:摘了面具吧,小垃圾。
樊霄:不乖?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披着强制狗血甜虐外衣的,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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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追尾了!
游书朗从混沌中缓过神儿时,脚下的手机导航还在提示:您已偏离路线,请在合适的位置掉头,重新规划路线。
他摘了安全带,俯身拾起手机,身体的伸展致使胸部微微闷痛,用手按了按骨头,应该伤得不重。
推开车门下了车,清凉的晨风一拥而上。游书朗看向被追尾的前车,眼神一顿,微微蹙眉。
中奖了,豪车。
迈开长腿,向前车走去。中途他扫了一眼脱落的保险杠与凹进去的车尾,在心底快速的评估了一下自己的车险是否可以全额赔付豪车的损失。
他向来情绪稳定,如今心中也有些燥郁。不过责任在他,怨不得别人,几步的路程他已经预演了最坏的情况,也大概考虑清楚了应对的办法。
走到车旁,游书朗轻轻地敲了敲驾驶室的车窗。深暗的车窗阻隔了视线,晨光打在玻璃上并没有带来预想中的明媚,反而那些折射回来的光线冰冷的切割着空气和游书朗歉然的眸光。
车窗没有第一时间落下,一百八十公分的游书朗弯腰的姿势让他的胸口微痛。他的涵养不允许他从车子正面的挡风玻璃去窥视车内的情况,但又怕驾驶员因为撞击出现意外。
当他再一次抬手打算轻敲玻璃的时候,车窗缓缓的落了下来。铺面而来的暖流从车里倾泻而出,与微凉的晨风交汇纠缠之后,又融为一体。
随着车窗的缓慢下落,游书朗见到了一张男人的脸。入眼的第一感觉便是英俊。五官硬朗深邃,面部线条利落干净,皮肤算不上白,浅浅的小麦色看起来沉稳又健康。
游书朗微微一怔,倒不是因为男人出乎意料的优越外貌,而是心中突兀而起的错乱违和的感觉。
在办公室主任的岗位上做了四年,游书朗自认有相面识人的本事。
可面前的这个人给他的第一感觉却是矛盾的。
本是一副带有压迫性的锋利长相,却配上了一双温柔的眼。
男人细碎的额发半掩着眉毛,一双眼眸深邃,眉宇间透出温和之色。他的发丝被晨风轻拂,自然又柔顺的迎风而动,让游书朗蓦然想到了“风清朗月”。
此时,男人唇角带笑,目光宽和周正,好脾性笑道:“我们是经历了撞车事故是吗?”
游书朗这才反应过来,带着十足的歉意说道:“是我驾车时分心,追了您的车尾,责任在我,十分抱歉。”
男人推开车门下了车,面露担忧:“你有没有受伤?”
男人的身高让游书朗微微诧异,他的个子不矮,但面前的男人显然比他高了不止半头。
他刚刚站得离车很近,留给男人下车后落脚的空间不多,因而现在两个人的身体不过一拳之隔,游书朗的皮肤被男人带出的热气蒸了一下,心里不算舒服。
他不漏痕迹的退后了半步,将两人之间拉至合适的社交距离,客气的回复:“我没什么大碍,您没事吗?如果不舒服要及时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
男人眉目柔和:“我也没受伤。”
“那我们看看您的车吧。”游书朗言辞恳切,“因为追尾是我全责,我会包赔您的所有损失。”
“车子不重要,没有人在事故中受伤就好。”男人脸上毫无烦躁之色,甚至体谅的说道,“我刚刚回国,还不了解如何处理这样的交通事故,我需要配合你做些什么?”
游书朗的心中松了一口气,起码面前的男人不是个难缠的。又因刚刚自己错误的预判,他的歉意更深:“我现在要通知交警部门和保险公司,让他们来认定责任与取证,这可能会耽误一点您的时间。”
男人点点头:“没关系,好在附近的景色不错。”
游书朗举目四望,他因接电话漏看了路牌,走错路误入了乡道,此刻周围皆是农田,并无好景色可言。目光再次回到男人身上,在他眼中看到了细碎的星辉。
游书朗垂眸一笑,由衷地说了一句“谢谢”。
打过电话,游书朗又去处理工作信息,他是提前结束假期回国参加临时召开的项目推进会的。从凌晨便开始赶车、赶飞机、赶时间,如今却在距离公司不到15公里的地方发生了事故。现在来看会议是肯定来不及参加了,这不免让他有些沮丧。
“很冷吗?”
男人的声音远远的传来,游书朗抬头看见刚刚欣赏完“风景”的男人款款而来,即使穿行于乡间土路,他的神情也依旧温和,脸上全无厌倦,似乎一切世间的繁杂从不入他的眼眸。
游书朗因为赶时间,下飞机并没有换装,如今身上还穿着半袖polo衫,这在五月的清晨,谈不上很冷,也算不得暖和。
他摩挲了一把手臂上露出来的皮肤,淡淡地应了一声:“还好。”
“介意披一会儿我的衣服吗?”
男人将身上的长款黑色风衣脱了下来,挂在手臂上等待着游书朗的决定,绅士有加又绝不冒犯。
游书朗看到男人风衣里依旧穿得是长袖厚衣,略略考虑后大方承情:“那就谢谢您了,我衣服都在行李箱里,取出来确实不方便。”
男人将风衣披在了游书朗的肩上,那风衣极长,几乎覆盖到了他的脚面,完完全全的将他的身体包裹了起来。
披上风衣,游书朗几乎立刻就后悔了,衣服上还带着男人体温,以及淡淡的木调香水的味道,这种感官的刺激让他觉得十分不妥。
可,再还回去就矫情了。
“樊霄。”男人在这时伸出手,笑道,“别在‘您您’的叫我了,听着很别扭。”
游书朗压下心中的异样,同样伸出手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游书朗。虽然在事故面前这样说有些不妥,但我还是要说,很高兴认识你。”
温和的笑意再次出现在男人脸上,交握的手上略微用力:“遇到你,我同样也很高兴。”
今日多云,天色忽明忽暗,此时破云而出的阳光,迎面照在了男人身上,游书朗被他颈上的金属挂饰的反光晃得眯起了眼睛。
“是四面佛。”男人侧转身子避开了光线,“我在泰国长大的,这是我们信奉的神明。”
待眼睛的应激反应慢慢消散,游书朗看清了那个体积不算小的挂饰,与自己在泰国旅游时看到的四面佛不太一样,佛像的面相看起来并不慈悲,甚至有一点凶。
他适时的收回目光,笑着说:“看来我们是坐同一班飞机回国的,你也是走错了路?”
没等男人回答,游书朗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屏幕,眸中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抱歉,接个电话。”他说。
是陆臻。游书朗的恋人。
刚刚醒来的青年有些撒娇,还在抱怨游书朗扔下自己提前回国的事情。游书朗好脾气的哄了几句,温柔熨帖让人不忍责难。
挂了电话,自动避开又自动回归的男人笑着问道:“女朋友?游先生真是温柔。”
游书朗不置可否,看着远远闪烁的警灯说道:“终于来了。”
处理完相关事宜,游书朗与樊霄交换了联系方式,因工作紧急他先行了一步,车子开出,后视镜里高大男人的臂弯中挂着他刚刚还回去的风衣,面目柔和,笑容温善,像一段拂面的春风。
从口袋中摸出烟盒,修长有力的手指弹出一支香烟,用牙齿咬出含在口中,并未点燃。
手中的价格不菲的风衣被随意丢入身旁的庄稼地中,空出来的双手像厌恶垃圾上肮脏的浮尘一样互相拍打。
转身靠在被撞得残破的车尾上,空旷之地响起了手机按键的声音,随之而来是等待接通的风音,但只响了很短促的一声,电话就被对方迅速地接起。
低沉散漫的声音响起,长长的尾调寒冷无温。
“湖A68S57,白色奥迪,给我撞了。”
“撞什么程度?”抬起手臂,名贵的手表滑至腕间,“他耽误了我38分42秒。”
阳光忽然大盛,明黄色的四面佛熠熠生辉……
已至傍晚,偌大的办公室中没有开灯。
窗外霓虹频闪,无拘的光线划入暗室,落在掐着无相手印的木雕摆件上,在对面墙壁留下了丰腴修长的影子。
暗淡的光亮中两个男人一坐一站。
座位上响起了老迈且愤怒的声音:“这是什么地方?china!不是你能胡乱行事的地方!别把在国外那套带过来!让你是来保护二少的,不是让你来挑战这里的法律的!”
一直垂首站立的男人双脚分与两肩同宽,双手交握置于身前,是标准的听训姿势。
“????。”男人的声音低沉有力。
“在这里就讲国语,OK?”
“知道了,许先生。”男人的语音有些怪异,像被凛风吹断的树枝,脆而僵直。
“出去吧。”。
门开了又关上,墙壁上无相佛手的影子随着霓虹的闪烁变得诡异斑斓。
唰,火柴擦燃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静默,一团火光跳跃而出,小范围的照亮了屋子另一侧的深暗一隅。
一张男人的脸从黑暗中暂时剥离,他的身子陷入宽大的老板椅,此时正压着眉眼,用火柴点燃了指间的香烟。
火柴被慵懒地甩灭,轻寡的白雾在暗室升腾而起,重新陷入黑暗的男人轻笑:“许叔,下回可以直接骂我,不用这样拐弯抹角。”
对面沙发上的老者连忙欠起屁股走了过来,经过窗子时,他的影子被无限地拉长,怪异地投射在对面的墙壁上。
“小霄,下面的人不懂事你也不要一味纵容,你爸把你托付给我,我就得对你负责任,咱们是来做生意的,赚钱才是最重要的。”
暗红色的一点在黑暗中滑动成线,随着呼吸吐纳的声音,白色的烟雾再次升腾。
“许叔说的对,没什么比赚钱更重要了。不过许叔,像这种道理您教我就好,没必要越过我去教我的人,他们哪里能听得明白是不是?”
对面顿时哑言,半晌才听到勉强的笑意:“是,小霄你懂就好。”
“听我父亲说,许叔的女儿一直在医院接受治疗?我初来乍到,理应去探望。”男人掐灭手上的那点红光,“我的秘书会和您预约探望的时间,今天晚了,我就不送吴叔了。”
关门声再次响起,屋子彻底安静了下来,男人拿出遥控器点了一下,巨大的幕布窗帘缓缓而下,逐渐阻隔了室外的光线,藏着无数的悲欢与虔诚的手影被一点一点地吞噬殆尽。
医院在城市中总是特殊的存在,这个包藏最多悲欢的地方,用消毒水的味道界限分明的标注了自己的地盘。
从许叔女儿的病房出来,樊霄在医院逗留了一会儿。手指摩挲着垂在胸前的佛像,他认真地端详着过往的病患及他们家人脸上显而易见的忧愁与痛苦。
“众生皆苦,万相本无。”佛像被摩挲发热,他讥笑着喃喃自语。
余音未绝,他却在焦虑愁苦的众生相中,看到了一张平静温和的面孔。
有点面熟,叫游什么来着?他拿出手机翻开通讯录,哦,游书朗,真是不好记的名字。
此时,这个游姓男人正在给一个满脸茫然的老妇指路,几番说不清楚,终是身体力行的将其送到了电梯中,并帮忙按下了楼层按钮。
“电梯打开正对的区域就是您要找的科室了。”他脸上的笑容不多,却显得十分可信。
“好巧,游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电梯门刚刚合上,游书朗就听到自己被叫,转身寻人,对上一双温柔的眼,一瞬的错愕后,他面上的笑容深了一些,说道:“樊先生,真是好巧。”
早已看到游书朗手伤的樊霄,在他转身露出用绷带架在胸前的左手手臂时,依旧做到了目光一震,关切的问道:“这不会是上次追尾时受的伤吧?”
游书朗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不是,这阵子也不知怎么了,刚刚修好的车停在路边又被撞了。我当时正巧推门下车,手臂撞到了仪表盘,弄了个轻伤。”
下行的电梯开了门,轿厢中的人一涌而出,樊霄轻轻揽了一下游书朗的肩膀,身子挡在了他的伤手前面。
到了人少的地方,樊霄问道:“所以今天是来检查的?”
游书朗适度的拉开了一点距离,才说:“嗯,来复查,樊先生你是……”
“我来探望一个病人,住院部与门诊连通,不知怎么就绕到这里来了。”他开着玩笑,“不要,游先生也为我指点下迷津,告诉我怎么能找到停在停车场的车?”
与樊霄相处,无疑是舒服的。游书朗本就是得体周全的人,说话做事皆是三思后行,因而遇到了一个甚至比他还谦和有度的人,自然感到了几分轻松。
“好啊……”话还没说完,便听到了周边人不断发出的惊呼声!
众人仰视,游书朗和樊霄的目光也跟了过去,赫然看到一个女人怀中抱着一个瘦小的孩子站在三楼的玻璃围挡外侧!
这家医院的门诊楼一共六层,中空挑高的设计,那母子站在三楼,不知怎么做到的,已经翻出了半人高的玻璃围挡。此时,女人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抓着围栏,脚下只有两寸余宽的落脚之地!
她的手和脚在明显的颤抖,整个身子摇摇欲坠,若是一个手滑脚软,现在能接住她们的只有一楼冰冷坚硬的地面。
游书朗微微蹙眉,拿出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他急而不慌,将医院中的情形描述的十分准确,并询问了在消防队员到来之前的最好处置办法。
游书朗讲电话时,樊霄始终仰视着那对母子,深如寒潭的眸底仿佛翻涌着无数情绪,繁复细微、难窥毫发。
他听见女人在嘶嚎:“为什么得病的是我儿子?他还这么小,为什么要让他受这么多的痛苦?!”女人的咆哮吓坏了她怀中的孩子,婴儿尖利的啼哭声顿时响起。
女人似乎更加愤怒:“你们每一个人都可以顺利的长大,为什么他不可以!为什么只有他不行!”
“所以,你们都该死,每个人都该死!我儿子没有健康,你们也不配拥有!”
她的身后站着陆续赶来的保安,其中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犹豫的上前,紧张地安抚道:“女士,孩子虽然确诊,但并不是没有救治的办法,如果及时治疗的话……”
“及时治疗?那得花多少钱?!我做一辈子工也不够给他看病的!我是做家政的,你看看我的手,都什么样子了!”激动的女人竟然张开了抱着孩子的那只手,没有了抓力,单薄的孩子在她怀里猛然向下一滑!
抽气声与低呼声此起彼伏。众人在看到女人最终还是夹住了下滑的孩子后又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樊霄却像看得厌了,转头注视起游书朗。
男人放下电话就脱了身上半披着的外套,并发动身边的人都将外套脱下来叠加在一起。
“诺,我的。”樊霄递过来的依旧是长款风衣,暗闪的光泽一看便价值不菲。
游书朗并未说谢,只是点了点头,他将樊霄最大号的衣服放在了最下面,提高声音对众人说道:“刚刚消防员说了,在他们到来之前,如果孩子坠落可以用床单衣服等东西减缓他的下坠力;如果女人坠落,要是没有足够大的承接物,不建议我们施救,那样下面的人可能会被砸伤。”
男人当即决断:“现在我们在消防员赶到之前,做好接住孩子的准备吧。”
他将叠加而起的衣服一角,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递到了樊霄的面前。
樊霄微微垂眸看他,男人的眼中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平静无波恰恰昭示着强大笃定。
樊霄微微点头,从游书朗手中接过了衣角。
“能用的人不少,你还伤着手就别参与了。”他低声说道。
上前帮忙的人确实很多,游书朗站在樊霄的身侧紧挨着他的身体,单手拉着衣角摇了下头:“没事。”
这是游书朗第一次主动贴近樊霄。两个男人站得近点,有些简单的肢体接触本就稀松平常,但因游书朗每次都有意无意的避开,便让樊霄觉得现在的接触新鲜起来。
因都脱下了外套,温热的体温透衣而来,游书朗的身上很暖,发间有淡淡萦绕的香味。
樊霄对香味很敏感,嗅了嗅,是野蔷薇的味道。
男人挑眉,微微诧异。游书朗年纪不老也算不上十分年轻,穿着低调沉稳,趋于国内老干部的风格,却喜欢野蔷薇艳糜诱人的味道,实在挺让人意外。
“今天若能救了人,晚上我想请樊先生吃个便饭,不知樊先生能否赏光?”游书朗的眼睛一直盯着三楼的母子,口中的邀约自然妥帖,“算作庆祝,也算上次事故的致歉。”
“若是救不了呢?”
樊霄的声线偏低,轻飘飘近乎玩味的语气,听起来像来自黑暗之底的诱惑。
拉着衣角的单手一紧,游书朗将目光缓缓地放在了樊霄脸上。
那种矛盾违和的感觉再次出现,可还未等他细想,身边人便轻轻一笑,眼波中揉了淘气的温柔:“我说笑呢,今晚游先生的钱肯定是省不下的。”
“你不觉得其实死亡也是一种解脱和救赎吗?”
温热的清酒倒入杯中的时候,游书朗听到樊霄不经意的一句话。
“阔昆可”。
樊霄双手合十谢过游书朗,才执杯轻啜。他低沉硬朗的声线在讲泰语时带上了少许绵软。撒娇似的,尾音勾着笑意,像一根羽毛在人心上挠了一下。
游书朗爱男人,不得不承认,刚刚的那句泰语拨动了他一瞬的心弦。不是没听过其他男人讲泰语,却没有一个及樊霄讲得性感撩人。游书朗兀自笑了一下,为自己的一时失神。
“你刚刚说什么?什么解脱救赎?”他给自己也倒上了酒,捏着酒杯问道。
“没什么,只是还在感慨今天下午的事情。”
听了这话,游书朗执杯在樊霄的杯子上轻轻一碰:“敬你的壮举。”
樊霄摇头笑了一下,举杯:“也敬你。”
两个小时前,游书朗和樊霄还在医院,而医院三楼围栏外侧挂着一对母子。女人崩溃的撕嚎,似乎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拉着栏杆的手几次下滑,又费力的勾了回来,抱在怀中的孩子也从胸前一点点滑至腹部,让所有人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她应该坚持不到救援人员过来了。”游书朗敛着眉目判断。
樊霄挑了一下眉,问道:“消防员说女人掉下来不能救,孩子掉下来可以救一救,若是女人和孩子一起掉下来……怎么办?”
游书朗分明听到凉凉的语气,可看过去时,却只看到了男人脸上忧虑的神色。
他收回目光短而密的睫毛扇动了两下,沉声道:“为了不造成更严重的后果……只能……”
话还没说完,便听到女人的一声惊呼,以及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再抬眼,女人已经被几个保安隔着玻璃围栏拉住,正在用力往里面拉拽。
也有人伸长胳臂去抱孩子,却因女人力竭松手抓了个空!!
“孩子!”所有人都在大喊!
未满百天的孩子在众人的目光中直直坠落,女人的惨叫从上方传来,听得人头皮发麻!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众人犹在震惊,离得最近的游书朗已经抓着衣服冲了出去!他的动作迅猛,松松拉着衣角的几个人直到衣服脱手还没反应过来状况。只有樊霄握得紧,被他一拉,被迫跟了过去。
樊霄眼中晦暗不明,双手抓着衣角,眼睛一直盯着游书朗。
游书朗仰着头,他已来不及计算位置,瘦小的孩子此时像一颗急速坠落的炸弹,破风砸了下来!
“天啊!”
“卧槽!”
“不要啊!”
众人齐呼,很多人的甚至捂上了眼睛!
砰!一声闷响传来,平日异常喧闹的医院瞬间静了下来……
呼吸声,沉重急促的呼吸声。游书朗在好似静止的时间中听到了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他过度紧张后的脑子一片空白,目光所及,只有同样微微喘息着的樊霄。
打破安静的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游书朗这才缓过神来,低头看向自己与樊霄身体之间夹着的孩子。
洪亮的啼哭声姗姗来迟,游书朗瞬间模糊了双眼。有医生迅速将孩子抱走去接受检查,更多的人涌过来表达由衷的赞扬。
游书朗是善于应付这种场面的,可今日却错一步躲在了高大的樊霄身后,他脑子空空一片,只记得身前的男人转过头轻轻留下的一句:“你哭了?”
十岁之后他便不曾流过泪,今天却败给了一声婴孩的啼哭。
白皙修长的手指环着陶杯,游书朗笑得很真诚:“为我们,干杯。”
两个人看起来志趣相投,酒喝得不少。游书朗难得有这么放松的时刻,靠在日式包房的墙壁上点了一根烟慢慢抽。
他惊讶于樊霄点烟依旧在用火柴,望着包装得花花绿绿印着泰国字的香烟盒,问道:“好抽吗,你这烟?”
樊霄将烟盒扔了过来,抬抬下巴:“试试就知道了。”
游书朗将手中的烟蒂按死在烟灰缸中,掐着酒杯干了一杯清酒才摸了那烟。
手指刚碰到打火机,便听到“唰”的一声响,樊霄划了一根火柴,隔着桌子将跳动的火光送到了游书朗面前。
火柴带着淡淡的火药燃烧的味道,古老的方式在现今用来,竟为点烟这种普通的事情添加一抹郑重。
游书朗隔着蓝莹色的火光看了一眼樊霄,才叼着烟凑了上去。
樊霄摇灭火柴,见游书朗吐了一口长烟,问道:“好抽吗?”
游书朗刚想点头,顿了一下又摇头,笑道:“抽不惯,一股胭脂的味道。”
以游书朗的处世之道,一般是不会博人面子的,尤其像敬烟这种小事,被问到口感如何,他向来会回“不错”。
可今天,他竟然对着只见了两面的人说了实话,这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可能是这个人曾和自己一起救了一个孩子,他想,也可能是只有他看见自己哭了。
真是矫情,游书朗自嘲地笑了一下,将略有无聊的想法抛开,
蓦地,包房中响起电话铃声,游书朗拿起自己的手机一看,是陆臻。
他打算起身出去接听,樊霄却示意他留下,男人在他的肩上轻轻一拍,低声说道:“我去下卫生间,你别劳动了。”
对于樊霄的体贴,游书朗有些受用,平日都是他体贴别人,如今受到照顾,滋味倒也不错。
陆臻刚刚下班,他是一名平面模特,名不见经传,在圈子里没什么名气。不过他去年才大学毕业,入行时间尚短,还对未来充满希冀和幻想。
陆臻性格活泼跳脱,与沉稳严谨的游书朗正好互补,两个人三年前相识于游书朗公司举办的一次推广活动,还是大学生的陆臻是活动邀请的众多模特之一。
工作时的游书朗很有魅力,处事从容、张弛有度,又不缺乏决断力。轻轻松松掌控全局的男人,让未经世事的陆臻一见钟情。
追求游书朗并不是件容易的事,陆臻足足用了半年的时间。这曾让自小就受人追捧的陆臻十分沮丧,可直到今日他都在庆幸自己当初没有放弃,因为确定关系后的游书朗太过温柔体贴,从他身上陆臻享受到了被恋人珍视的所有快乐。
樊霄回到包房的时候,游书朗的电话还没结束。
男人嘴角擒着微笑,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掐着他用“胭脂”来形容的香烟。声音含糊低哑,话到尾音,又暧昧地勾起,琥珀色的眸子里盛满惑人的笑意。
见樊霄回来,他简单向对面说了几句,似乎对方又在撒娇,他轻笑了一下,低声哄了声“乖”,然后结束了通话。
樊霄眼角跳了一下,看向游书朗的目光直白露骨,他浑身散发着不爽的气息,墨色的眸子幽深暗炙,翻滚着未明的情绪。
坐在榻榻米上,他垂着眸子,直到听见游书朗问“怎么了”,才翻起眼皮笑着说:“你和你女朋友感情真好。”
又是那副随和亲切的模样了。
“真羡慕你能找到灵魂伴侣。”他喝空酒杯中的酒,自顾又倒了一杯。
游书朗笑着说道:“灵魂伴侣?没那么夸张。”
“你很爱她?”樊霄似乎很喜欢这个话题,追问道。
游书朗怔了一下,他不是将感情挂在嘴边的人,因为性向的关系,也并未与谁聊过这个话题。
“嗯,是的。”他回得敷衍,打算快速翻篇儿。
樊霄却似一个老朋友一样长叹:“唉,看来只有我还是孤家寡人啊。”
游书朗弹了弹烟灰,不以为意:“肯定是你太挑了。”
樊霄也不反驳,笑着认下:“也有这个原因。”
可能是气氛太轻松,又可能酒意蒸腾了起来,游书朗放弃克己,不算走心的问道:“樊先生,想找个什么样的?”
日料冷食居多,现在只有寿喜锅还冒着热气。樊霄收起笑容,目光隔着不算丰沛的水汽,直直的看向游书朗。
“我看你女朋友就挺好。”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