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众人目光随之一凝。
他们都快忘了还有一位北秦公主在深宫之中。贺子裕说压胜之术乃是北秦国师所为之时,他们自然想到了先前祭坛那一幕。
“朕派人暗中调查,才知国师护公主来我朝和亲,乃是有操控皇室这等非分之想。”
“这件事本是要查个水落石出,后来却被王爷压了下来,之后就传出了北秦国师失踪的消息,奇怪的是那位公主却无动于衷,”大理寺卿拱手,恍然大悟道,“如今看来,北秦亦是对我朝虎视眈眈。”
“北秦好大的胆子!若拿此证据以作讨伐,料他们也是理亏。”
“不可啊,”一位尚书连忙阻拦道,“今时今日若再起战火,恐怕社稷危矣。”
“或许能借北秦公主的手做些什么,”兵部尚书与几位将军眼神交流着,“这位景端公主可是在夺嫡之中。”
户部的几人也开始商议了,“粮草上面总该早做准备。国库还够用吗?”
“前左相果真与北秦暗通款曲,是不是边关布防图也该做一下调动……”
众人议论纷纷,贺子裕与秦见祀对视一眼。
果然抛出北秦的引子,众臣的目光就从内斗转向一致对外,只要他们不揪着秦见祀与新政不放,朝堂依旧能够维持平衡。那么推行新政之事十拿九稳,便可初步告一段落。
至于北秦——
贺子裕听说景端在帮他出宫之后,就被那天赶回宫的秦见祀打了一顿,现在还在床上没能起来。那般的好相貌,却是专往脸上揍。
“公报私仇。”贺子裕小声道。
秦见祀老神在在。“活该。”先是拿走了皇后的名分,又害他的陛下那日服用了毒药疼得死去活来,有些账秦见祀忍了许久,总该算一算。
而北秦的事也不是与这些纸上谈兵的大臣们就能商讨出结果,秦见祀打算借一借景端的力,正好也能送这位公主回北秦去。
“陛下午膳要用什么?”秦见祀忽然问道。
贺子裕唇齿微动。“用你。”
“白日宣淫……不好吧。”
众人还在商讨国事,这边两个却已经开始浑水摸鱼,闲聊家常起来。桌底下秦见祀把玩着贺子裕的手,被拍了一下手背。
“你色中饿鬼,还会觉得不好?”贺子裕抽回手,目视前方念念有词,“就没见过你这样的鬼王,怕是千万年都没开荤。”
“你说什么?”秦见祀没听清,凑近了些。
“朕夸你俊美无双呢,叫朕心心念念,情不由己。”
“陛下说的是。”
“陛下,我等觉着对于北秦还是应当早做防范,”底下,大臣商讨出结果拱手道,“严加看守景端公主,或可作为质子相挟。”
秦见祀离远了些,贺子裕轻咳声回过神来,摸了摸鼻。
“就依诸位所言,现下看时辰也到了用膳之时,便就先到这里,”贺子裕朗声召道,“来人,赐食——”
“谢陛下恩典——”
众人作揖行礼,依次退下了。
贺子裕也站起来,准备去用午膳。
秦见祀一把攥住他手腕拉来了怀中,在人踉跄间扶住。“去什么,不是说要白日宣淫?”
“去去去,这可是你说的,朕可没这么说过。”
贺子裕又要往外走,被拉住了掰着头,狠狠吻入深处。
炙热掌心隔着衣裳摩挲,唇齿交缠间带着暧昧气音,贺子裕只能张开唇去任人侵占,闭着眼偏头回吻去。
直到腔内被人扫荡一番,缠裹间难舍难分,那双不老实的手又游离到屁股上,肆意捏弄着。
果然是色中饿鬼。
贺子裕微微松开唇,低着头拍了拍那大手。“……用膳去了。”
“陛下,午间的膳食不是要用臣吗?”秦见祀摸了摸他唇上晶亮,还在调侃。
贺子裕暗骂一声,他是天子,天子出尔反尔怎么了!
“等晚上。”
“晚上什么时候?”
“等朕看完奏章,”贺子裕想了想,“朕允了你帮朕一起看。”
“成。”秦见祀好心情地松开了他。
贺子裕这才往外走去,他确实是饿了,早上起得迟都没来得及用早膳,还是吃的秦见祀进宫时给他藏在袖中的几块桂花糕。贺子裕的算盘打得很好,等晚上他批阅奏章时多磨磨墨,想必这时间也就过去了。
身后声音忽然又沉稳响起,“晚上要在书桌上,陛下趴在书桌上才好看。”
一下,贺子裕迈出门槛的脚一趔趄,随即没有任何反应,“砰”一声,御书房的门重重关上了。
只留下秦见祀一人在里头,几声愉悦的低笑。
第72章 背上的山水画
而晚间的时候,笔墨纸砚皆被推开,散乱的折子被丢在地上无人问津。烛火快燃尽的时候,书桌吱呀呀晃动着,记得一年以前,这个书桌还很结实。
贺子裕趴在书桌上时,指尖扒着桌沿,衣服都被推到背胛上了。
“啪”一声,秦见祀拍了拍他屁股,身子就骤然紧绷。浅浅的腰窝又陷了点,喘息间连着身子颤动着。
“陛下觉得如何呢?”
狼毫沾了墨,微湿软的笔尖摩挲过瘦削颤动的脊背,勾勒出万里江山图,秦见祀年轻时也擅丹青,山水画作得尤为好。
笔尖渐渐往下去,狎昵地在泛红的臀丘上画了个戴斗笠的砍柴人,墨色馋了水浸润开去,看上去更加写意了。而扒着桌沿的手指攥得更紧,桌上的贺子裕被发带蒙了眼,艰难地别过头。
“秦见祀……朕要砍了你脑袋……”
“陛下又说笑了,”掌心摸了下去,摩挲过膝窝,“臣这画,可只作了一半。”
夜色漫长,水击流石,湿了的狼毫最终投入笔洗中,落款应当是臀上的指痕与牙印,江山万里绘在帝王的身上,坐拥天下,真真是最合适不过。
墨色可保七日不褪,秦见祀清洗完为他重新穿上了龙袍,书桌前已经是满目狼藉。
发带被扯下了,对上微微涣散的眼,唇上在作画时被轻佻地抹了一点胭脂,秦见祀又来吻他,尝尽了胭脂味道,想着明日朝堂上被人跪拜行礼的帝王身上带着他的杰作,心情就甚是愉悦。
贺子裕恶狠狠地咬了回去,眼尾还泛着红。
“陛下,”秦见祀揽着他的腰,抱他坐在腿上,“还有前面适合题字。明日……”
“滚。”
屁股还酸涩着发疼,贺子裕恨不得掐死这鬼王,每日怎么就能变着法来折腾他。“今夜你自去暖阁睡。”
“陛下不在,臣睡不着。”
贺子裕别过头,“只要朕睡得香,哪管你睡不睡得着。”
“嗯,”秦见祀低低嗯了声,“臣睡不着,明日便会头疼。但想必陛下心中不会挂念,毕竟陛下从前为了这头疼费心劳力,不过只是为了讨好臣。”
“秦见祀,”贺子裕恨得牙咬咬,这说话的口气分明是和他学的,“你又提旧账!”
“看来陛下是准臣——”
“朕不准,”贺子裕撑着秦见祀递来的手,勉强起身,腿还软着只能半靠在书桌前,他又暗骂一声,“先前你不是画的起劲吗,朕偏是要罚你不准上榻,滚去暖阁。”
秦见祀淡淡瞥他一眼,一副明白过来的神情。“那是陛下用完了臣,翻脸不认人。”
“朕用你什么了?”
秦见祀目光往下一瞥。
“……”贺子裕心中顿时憋了口气,上来容易下去难。“出去。”
秦见祀闻言,起身拍了拍衣裳上的不存在的灰,沉稳拱手道:“臣去暖阁,陛下多保重。”
秦见祀像是也真恼火了,头也不回地踏出了寝殿的门。贺子裕张望了半天,还得自己去把门重新带上。
他脚踢着长巾去,擦干净了书桌下湿漉的一滩痕迹,又慢悠悠解开了身上的龙袍,扶着柱子站在铜镜前,转过头努力打量后背上的万里江山图。
墨色晕染,瘦削脊背与窄实的腰身,并着微耸的臀,秦见祀画山是山,画水是水,腰窝处是盈盈一潭清泉。
真让秦见祀知道自己想看,那厮又得嘚瑟,所以贺子裕不得不找个理由支开他去。
“画得还怪好看。”
贺子裕嘟囔了声,看完重新披上寝衣,就上榻睡去。
今夜总算无人与他共挤一张大床,管他秦见祀生不生气,明日的事且明日再说。
睡到半夜四围静谧,冬夜里头鸟声也无,风声轻推着窗子响,吱呀一声门又被打开。
堂堂摄政王也当了一回花下贼,秦见祀观察了会儿,床上的人呼吸平稳绵长,于是他掀开被子,从容地躺了进去。
贺子裕还在睡梦中,被人往里推了推。“睡进去点。”
迷迷糊糊的,贺子裕倒也真听着往里睡去了,臂弯架上身子,抱得美人归的摄政王心满意足。
第二日起来,贺子裕睡醒看见旁边空了的位置,摸了摸还有余温。
他起身来,掀起长发,又朝铜镜照了照身上的水墨画,随后才披上里衣来,唤人洗漱更衣。
御膳房上了几样吃食,都是宫外才有的味道,想也知道是谁准备,恐怕秦见祀真以为昨晚做得过火让他生气,如今却是在赔礼道歉。
“死要面子活受罪。”贺子裕喝了口豆腐花,筷尖点上小笼包。
饭后,他就召来了楚非。
年关将近,宫里宫外要准备许多,俱是热闹,红漆的马车咕噜噜出了宫门,守门的人见是楚统领亲自驾马,便也没有上来盘查。
一路上街道熙熙攘攘,鞭炮声不绝于耳,到处都是孩童的嬉戏声,比起前几次出宫都要来得热闹,赶车的人却不是去摄政王府,而是驾去了城西的宅院。
那些个宫里伺候的宦官,攒点钱都会在城西置办宅院,换班后从宫里出来就住在这里,说起来贺子裕一直想来看看王总管,这位大半辈子都在伺候天家的老人,如今却是走到了尽头。
但是贺子裕又愧疚,羞于看见王孝继的目光,那双眼中充满了岁月的沉淀与看透一切的明晰,让他总觉得对不起王孝继,也对不起小皇帝。
“吱呀”,门被轻轻推开了,屋里弥漫着独属于老人的腐朽般的气息,和淡淡的草药味道。
沧桑虚弱的声音从屏风内传出,“卓子,去看看……是谁来啦?”
贺子裕缓缓踏入其中,随即是碗勺暂时被搁置的声音,侍疾的小卓子匆匆跑了出来,瞧见贺子裕以后一愣,随即猛然跪下行礼。
“陛、陛下!”
砰一声,屏风内传来了碗勺被打翻的响声,小卓子顾不得礼数又跑了进去,无人阻拦,贺子裕逐渐走到屏风前,眉头犹豫着迈过了那一步。
屏风内,躺在床上的王孝继像是一下子沧桑了许多,头发全白了,贺子裕看见他时险些就要认不出,可是那双紧紧盯着自己的眼渗着泪,却又像极了在祭坛那天的王总管。
唇瓣颤动着努力吐出声来,敲打在心间,恍然间像也有人这般之时,喊了他的名字。
“殿下……”
第73章 为殿下而来
“陛下怎么来了……”王总管撑着手想要起来,小卓子要来帮扶,他却只挥挥手,嗬嗬喘着气。
“朕听闻你病了,来看看你。”贺子裕在床旁坐下,捡起倾倒了的碗。“你怎么,病成这个样子?”
“病来如山倒,蒙陛下挂念,怕是……咳咳,挺不过这个冬天啦。”
王总管靠上床头,虚弱又慈祥地看着贺子裕,企图从他身上找寻出一星半点影子,没找到也就明白过来,自己要等的人是回不来了。
“师父,别那么说,您近来不是觉着好多了吗?”小卓子低下头,掖了掖被角。
手背被拍了拍,王孝继平静地摇了摇头,小卓子就明白地退下了。他临走前又拉开床帐,关上通风的窗子。
随着脚步声远去,屋子内一下就安静下来,贺子裕垂眸不语。
“听闻陛下都已经亲政了……”
“是。”
“陛下好呀,”王孝继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如今陛下还能记得奴才,还能来看奴才,奴才就已经是几世得来的恩典了。”
贺子裕心间像酸酸胀胀的,说不出话来。
这一年光景,守在他身边最久的不是秦见祀,而是藏在玉珏里的小皇帝,和殿门外听差的王孝继。
贺子裕依稀记得他刚来到这世间的时候,秦见祀要杀他,是那时的王孝继站出来颤着嗓子质问弑君,那声音都被吓得发颤,也要坚定地守在他面前。
那会儿他举步维艰,连宦官宫婢都要看秦见祀的脸色行事,却还有王孝继尊他敬他,处处替他提点周全。
可一眨眼过去,小皇帝走了,王孝继已然白发苍苍。原先贺子裕以为自己不会牵挂的人或事,都在一点一滴牵动他的心肠。
“王孝继,陪朕过完年三十吧。”贺子裕搭住他的手,握了一路的手炉,掌心的暖意在这位老人干枯的手背上蔓开,“来的时候,唯有你护着,如今,朕也只能陪你最后一程了。”
王孝继抬起头来,微微愣住。
贺子裕从王宅里出来,接王孝继进宫的马车就到了院门口,内里铺着绒毯,备了暖炉,绝不让这位老人有所冻着。
一个宦官能得在宫中安度晚年,能有御医把脉诊治是何等大的福分,然而对于贺子裕而言,这也只是他力所能及的一点了。
“那个小卓子是谁?”贺子裕重新坐上马车。
“回禀陛下,是王总管前些年收的徒弟,跟在身边也有些时候了。”旁边伺候的宦官回答道。
“为人如何?”
“忠孝两全,王总管病后也无儿女,他就推了宫中的杂事,专心侍奉。”
贺子裕微微颔首,“年后,便让他来朕宫中听差吧。”
“是。”
马蹄嘚嘚地走了,贺子裕静静仰靠在软垫上,摩挲着怀里的手炉,镂金的花纹带着点点凸起,已经有些淡了温度,叹息间呼出白气来,绵长地散开去。
忠仆难寻,不知为何,他近些时日总是要想起周朗来。
同样也是忠仆,记忆渐渐清晰,可贺子裕反而看不明白,朦胧里周朗的面目神情,同如今的秦见祀竟然是如出一辙,难道说这一世,并非是鬼王历劫的第一世?
他却是不知了。
贺子裕闭上眼,车轮咕噜噜转着,沉入久远的深渊里。
当初的事情,也是时候该好好回想一番了。
那年,周朗护着他本是四处避难,到处都是起义军与战乱,皇位上坐着的人换了几轮,南北都起了王来,却有个叫贺启六的人,带着一支从偏僻山里一路打到关中的军队,也不称王称帝,而是寻到了他。
“我等誓死效忠大郑,愿助殿下复国!”贺启六跪在他面前,他就知道这个人与其他贪图一时利益的莽夫都不一样。
打着匡扶正统的名义,而不急着称王,如此赢得了民心与前朝旧部支持,也有了讨伐叛贼的名头。
刘遏从这个人的眼中看到了勃勃野心,可他也不知道,这个人是否能有一统天下、结束乱世的气运,他眼见民生凋敝,鬻儿卖女,国破亡的是千千万万百姓的家,若他能尽绵薄之力,早日以战止战……
刘遏答应了,却也不得不答应,身于乱世如浮萍一般,废太子的身份早就让他不得自由。于是那天他站在栖身几年的茅草屋前,一把火点燃了所有,浓烟滚滚的,周朗就陪他静静看着。
“殿下。”
“你离开吧,”刘遏转过头,几分疲倦,“你再也护不住孤,孤也给不了你什么。”
而周朗目光深邃,“属下不会走。”
当初洞穴里的低低吟哦与粗粝手指摩挲而过的触觉,刘遏早已淡忘,可却有人捧着这零星交集回忆,日夜思量。
马蹄踏泥水,飞溅三两滴,隐匿多年的废太子又一次回到疆场之上,拿起刀枪弓箭,他没有龟缩于营帐之中,而是成了百姓与前朝人士的主心骨,而他所到之处,定然有人为他在前先锋,在后垫背。
他杀一人,周朗便杀十人,他受一次伤,周朗就为他受十次百次的伤。
心之所向,刘遏的身前永远有那人在厮杀,身后永远都有那人在追随,然而刘遏却从来也不知此事。
因为他目光所及之处,从来没有周朗。·
直到那次忻川大胜,主帅犒劳三军,箭簇射入红靶心中,刘遏痛饮烈酒。
“殿下,贺某敬你!”贺启六起身来与他碰碗,“此次大胜,全凭殿下领导有方,才叫我军势如破竹!”
“贺帅谬赞,”刘遏嗓音淡淡,盔甲上血渍未干,“孤所能做,能力有限。若非十万将士冲锋陷阵,恐怕不得凯旋。”
酒入肠中,辛辣意自五脏六腑浓烈地弥漫开去,刘遏放下碗,斟上,又饮下。
都说无人能叫这位冷面殿下开颜,即便是大获全胜亦是不能,赤红的披风挂在肩头,白皙面庞上带着一道淡淡血痕。
他总是满腹心思地沉默着,或许是想那从前的雕梁画栋与街头的童言笑语。
刘遏又转头,看向撕羊腿的贺启六,这些时日里他从这人眼中看到的除野心以外,还有钦佩与忌惮。
贺启六对上他目光,微微一拱手。“殿下,如今可是还有何事叫你忧心?”
刘遏思忖半饷,放下碗筷,“……明日军队入城,不得横征暴敛,不得欺压百姓,贺启六,你可能做到?”
“殿下所言,也正是贺某心中所想。”
“那倘若大军真有攻入都城的那天,孤便会退位让贤,”刘遏垂眸,“成全于你,民生安泰也系于你手,届时,还请你放孤归于山水。”
“殿下说得哪里话。”贺启六笑笑。
“贺启六,在其位,必谋其政。”刘遏沉冷地看着他。
贺启六的笑容缓缓收敛,随即起身来,一下半跪行礼。“贺某,必不负殿下所托。但倘若之后,我及我子孙治理不好这天下,那么这天下,还归殿下并这大郑后人之手。”
“好。”
直到后半夜,宴席将散的时候,篝火的火意也惺忪淡了。将士们喝得半醉,刘遏抱着酒坛起身来,踉跄往营帐中走去。
他不知为何一腔孤寂,像是已经孤寂许久,想听听其他的人声,却想不起还有何人。靡靡乡音,吹彻寒笙,尽都淡去。
刘遏缓缓走着,对上那轮孤寂寒秋的月头,一下撞入人怀中,盔甲半硬,嗑得脸疼。
“殿下,你醉了。”
他拧起眉头,摸向面前那人,摸上那人眉眼,却记不清那人名姓了。怀中的酒坛子随之被人接过,放在一旁。
“你是何人?”
“属下是……周朗。”
“那么周朗,陪孤说说话吧。”他径自摇晃着,走入帐中。
周朗微愣,跟着他走入帐中。
于是沉重的盔甲被一件件卸下,面上的血痕被人用热的长巾轻柔抹去,就像从前怎样在草屋伺候一般,周朗仍是这样伺候刘遏。
而刘遏躺在被褥上,神情迷瞪。面前的人几分熟悉,他却想不起来。
“你就是那个,在城楼上救下孤的侍卫吗?”
正在洗长巾的周朗闻言神情一黯,“是,是属下。”
“你也来军中了啊。”
“是的,为殿下而来。”
刘遏痴痴看着,烛火晃得头晕,周朗又走过来,轻轻熄灭了旁边的蜡烛,只要刘遏的一个眼神,他就知道该如何去做。
于是一切都昏暗起来了。
半醉的刘遏就伸手一扯,将他扯得低下身来。“孤想起你来了。”
“嗯?”
“你是那个,一直在草屋陪着孤的侍卫?”
周朗笑了。“是的。”
“那孤记得你,”刘遏喃喃道,“睡着的时候,会喊孤的名字。”
“殿下……”
“对,就是像这样。”
黑暗里,刘遏又翻过身去,他侧躺背对着周朗,恍惚间记忆不断远去。
一点点月头西斜,他逐渐睡得昏沉。
而同是在黑暗中,屈膝跪上榻的周朗眼神幽暗,指腹缓缓摩挲过刘遏的面庞,直至唇瓣。
“嗯……”刘遏感觉到异物入唇,眉头微微皱起。
周朗俯身来,指尖湿润着,他低低唤道:“殿下……”
第74章 酸酸涩涩的周朗
黑暗中的刘遏逐渐发出低声的闷吟,周朗的手指探入他口中,他也只敢趁着殿下酒醉之时,剖出这点不可为人知的肮脏心思,以此获得些许慰藉。
直至齿关轻轻咬着,指根全然湿了,刘遏仰起脖颈来不适地眯紧眼,却还是含着他的手指,醉入绵长难醒的梦境之中。
手指缓缓抽出了,周朗低下头去,克制而又隐忍地吻上额首,逐渐带着湿漉意味地向下去,吻着唇瓣向里,睡着的刘遏也听凭他放肆,任暧昧吻声在营帐中流动细碎地响起。
“殿下……”
周朗低声喊着,又吻入更深之处,喉结吞咽间呼吸难抑,刘遏白皙面颊沾着酡红,这位在军中有着冷美人之称的殿下如今全然受着人的亵玩,直至喘息声渐渐重了,他不自觉地抓紧了榻上的被褥。
他似是要醒了,眉头颤动着。
正伏在人身上吻弄的周朗猛然间回过神,一下子起来,惊觉自己竟然做出了如此不耻之事。
阴暗里躺在榻上的人衣衫不整,唇齿微开着已是任人采拮过一遍。
周朗连忙后退,飞奔出了帐子。
第二日刘遏昏沉起来的时候,宿醉过后的脑袋还发着疼,看见桌上的醒酒汤,他微微一愣。
昨夜喝得酩酊大醉,全然认不清人,如今记忆回来却是记起了,当日城楼相护,几年茅草屋中为伴,即便这两年来刘遏一心沉于战事之中,到底还记着周朗。
当然,也不过记着周朗是忠仆罢了。
说起来如今周朗还是个小小的校尉,然而以他之能力绝非能屈居此位之人,刘遏饮下解酒汤起身来,才发觉衣衫有些凌乱,于是又重新系上衣带。
亲兵进帐来,瞧见殿下正要更衣的模样又要往外退去,被刘遏拦住。
“无妨。”
“殿下,桐州战报。”亲兵呈了上来,目光忍不住瞥向锁骨处的一点红痕。
刘遏接过,顺着目光低眼看去,又瞥了眼外头。“如今这天气,夜间竟还有蚊虫?”
“卑职为殿下寻些驱蚊的草药来点燃。”
刘遏摇摇头,最终也没想到旁的事上,只是淡淡将战报递回去,“不妨事,你下去吧。”
“是。”
亲兵往外走去,刘遏站铜镜旁看了看那锁骨处的印子,便穿戴盔甲到外头点兵去了。
几日之后,贺帅忽然提拔了军中的周校尉为忠武将军。
一时之间周朗在军中风头无两。
周朗的实力与那不要命的劲,众人都是有目共睹,因此除了军中几个眼红的也无人说些什么,接连几日的道喜与调职,让他一下成为了众人的焦点。
“恭喜恭喜啊,熬了这两年,终于熬出头来。”操练新兵时,同僚拍了拍他背,“苟富贵,勿相忘啊。”
“嗯。”周朗淡漠地点了点头,仍旧负手盯着新兵操练,直到看见刘遏远远地从帐中出来,目光便跟着看过去了。
“不知道周将军听说没,”一个贺帅的亲兵走了过来,恰巧撞见他望去的那道目光,心领神会地笑了下,“前几日,提拔您为将军的话,可是由那位刘遏殿下亲口说的。”
一瞬间,周朗便转过头来,目光悸动着翻涌起墨色。
“当真?”
“千真万确,那会儿,我可就在帐外值守。”
同僚给了他一拳。“你小子,深藏不露嘛。”营帐之外,周朗孤身站着,可他的心猛烈跳动,像是从内里蹦出极大的欢喜,殿下终究还是记着他,没有忘记他。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贺启六的军队不日就要渡过寅河,和寅河北边的李蛾叛军所对上。这场仗若是胜了,则贺启六再无敌手,入主都城称王称帝也是迟早的事。
难得清朗夜,迢迢银河贯穿而过,营帐中的篝火噗呲燃烧着,零星跃出火星来,周朗思忖了很久,决定还是用半月的军饷和城中百姓换了一斤半的牛肉。
战时不比庆功,酒是喝不得了,他提着牛肉走到刘遏黄帐外,有心以提拔为借口给殿下送些吃的,再多见他几面说上几句话,然而却看见贺启六从远处走来,径自入了刘遏的帐。
于是周朗只能先在僻静处等着。
更深路重,湿了肩头,不知道有什么军政大事需要商议这么长的时间,周朗等到巡逻的士兵都换了几次岗,还未见贺启六走出,手中煮熟切块的酱牛肉用油纸精心包裹,如今却一点点凉透。
把守在门外的几个士兵听着里面的动静,像是在笑什么。
“没想到贺帅私底下竟然是这样……”
“这殿下像是也半推半就。”
“哎,”其中一人推了推胳膊,“成了没?”
“听着声……好像是成了。”
他们就又笑起来,不知此刻帐中是如何春风一度,唇间那般的触感与滋味,或许此时此刻他的殿下便是如此,任人压在身下掐着劲腰,粗暴对待。
灯影憧憧,映在帐间看不清晰。周朗只能握紧拳头,转身回去了。
油灯点着,昏暗冒光。他盘膝在榻边摊开那被细心扎起的油纸,默默将酱肉塞入嘴中,平静地咀嚼着,酱肉凉透,他心也像是被人抓拢般,细密泛着疼。
直到后半夜的时候,贺启六才铁青着脸走出帐子来。
“本将军的妹妹,他一个废太子竟还看不上眼,”贺启六边大步往外走去,身边的亲兵赶忙劝着消气,“怎么,他难道真是想入都城之后自己为帝,再把本将军一脚踹开?”
“将军息怒,他哪有那胆子。”
“给脸不要脸。”贺启六眼神晦暗,“早晚收拾了他。”
贺启六算盘打得好,倘若刘遏能和自家妹妹生下子嗣,到时他自可以杀了刘遏,扶持自己嫡亲的侄子登基,这样占了郑朝皇室正统的血脉,他也能名正言顺地挟天子令诸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