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难当—— by宋昭昭 CP
宋昭昭  发于:2023年10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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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然间,他看见十七八岁的秦见祀,披着赤红的披风,在雪地中策马扬鞭而过。
少年人面庞青涩未脱,搭弓引箭时飞射大雕,盔甲在微光下闪着粼粼光。直到他追寻着大雕落下的痕迹,跳下马,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猎物,大步朝看台上的年轻帝王走去。
“陛下,看微臣射下的大雕,微臣这就差人给皇后送去,让御厨为太子熬一锅汤!”
“见祀能文善武,实乃我武朝之福。”
帝王赐座,秦见祀掀袍坐下,等候许久的小太子就跑去看那大雕,被秦见祀一把捞了回来。“殿下近来功课做得如何,太傅抱怨可是不少啊。”
“秦见祀,”小太子气呼呼地挥舞拳头,“你又不是太傅,少管本宫。”
“子裕不可如此,”帝王远远喊道,“等你以后长大了,朕可是要让见祀辅佐你治理这天下!”
“微臣怎能蒙此抬举。”
直到雪地上的宴席将开,一众人三两站坐着,其乐融融。就在这时远处却马蹄达达,有人影在一片白茫茫中奔袭而来。
“报——”有人急急冲来,“禀陛下,御史检举安康侯通敌,列上罪证,现百官已至崇华门外!”
訇然,少年将军站起身来,错愕看着。
“不,我爹怎么可能……”
“秦见祀!”
“拿下秦见祀!”眼前一下黑暗起来,随即陷入无穷的血红之中。
贺子裕一下睁开眼,冷汗涔涔。
他坐起身掀开床幔,外头微光已经照了进来,起身开窗探去,没有茫茫大雪,正是仲春回暖时节。
这个梦太真切了,他像是那个小太子,又像是少年秦见祀。这应当是冬猎时候的情境,有那时候的秦见祀和先皇,还有那时候的贺子裕。
传闻是在秦见祀弃城救了先皇之后,先皇才对他大为重用,如今他才知道,早在很早以先,安康侯之子秦见祀就时常出入宫中,为先皇所喜爱与眷顾。
贺子裕想着梦里鲜衣怒马的小侯爷,再想到如今的秦见祀,就觉着多少带了些阴郁与淡漠,果真时间改变了很多。
“陛下,”门外,暗卫喊道,“王爷催您洗漱用膳,早膳过后便要回宫了。”
马蹄达达的,载着马车往宫门驶去。
宫外也找不出龙袍,贺子裕仍旧穿着秦见祀胞弟的旧衣,宽阔的马车里有软垫有木桌,糕点茶水一应俱全,奢靡非常,就连贺子裕见了也忍不住暗暗惊叹。
他因为昨天晚上的梦境,忍不住多看秦见祀几眼,在秦见祀转头来看之前就赶忙低下了头。
秦见祀见状,阖眼几分戏谑。
过了会儿,贺子裕又忍不住偷偷来看,想着梦中那人,竟真是年少时的秦见祀。
“陛下这一路,偷看了臣三十五次。”
“……朕朕没有。”
“陛下是有什么话想说?”
秦见祀缓缓睁开眼,眼神中几分锐利,贺子裕疯狂摇头。
而他就拨动着手间扳指,淡淡坐在一旁,像是在等待什么。忽然间又抬眼道。
“来了。”
“什么来了?”
卒然间马车外,街巷两旁刺客飞下,长箭透过车窗直袭而来,秦见祀一把揽住贺子裕低下头,抬手拔起箭拈指打了回去,就听见车窗外传来一道重物跌落声。
暗卫们从各处杀了出来,前头人扬鞭狠狠一挥,马车就被拉动着向前奔去。
“杀——”
这应当和夜探皇宫者是同一批刺客。贺子裕深知秦见祀这是故意引人来,被摁进怀里时,大气都不敢喘,就听到耳旁传来人清冷嗓音。“留三两活口。”
“是!”马车外,暗卫扬剑与刺客斗了起来。
然而那个戴了扳指的手捏在他的后颈处,仍然没有要松手的迹象。颠簸下,掌心薄茧磨过后颈皮肤,晃着激灵微微发痒。贺子裕额头贴在衣领间,能闻见淡淡的瑞龙脑香。
“皇叔,朕——”鼻尖隔着衣裳贴在胸膛上,能感受到发散热意。
“区区刺客,陛下不必担心。”
“……朕不担心。”贺子裕默默吞咽口唾沫,维持着这个令人为难的姿势。
作者有话要说:
皇叔逐渐bking(不是)

第17章 梦魇的小皇帝
贺子裕再回到宫中之后,防守比之前严密了不知几倍。外门内门皆有巡逻的禁卫军,寝殿明处暗处,守着秦见祀的暗卫,秦见祀一副不必言谢的样子,又大步去了书房与几位老臣议谈此次宫变。
“怎么全是他的人……”贺子裕瞧着四围暗卫,嘀咕道。
“朕说他近日态度怎么和缓下来,原来打得这个主意,”小皇帝嗤之以鼻,“这是假意让你卸下心防,他再安插人手进殿监视,让你以为他是为了保护你。”
“原来是这样吗?”
贺子裕开始思虑,待到御书房授课之时该如何是好了。“我去说点好话,伏低做小一下,让他把人都撤去。”
“嗯哼。”
“你这回竟然不拦我。”
“今时不同往日,你跟着太傅想要学习帝王心术的事要是让他知道了,他定然晓得你所图在于亲政。”小皇帝拱着手,懒散靠在柱子旁。
“陛下,我发现你在我的熏陶下,越发聪慧了。”
“滚蛋。”
只是他暂时抽不出空找秦见祀说这些,因为回宫后,王总管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郑庭芝进宫看他,各路老臣也来确保他平安无虞。林容儿知道他是在看她的路上遭遇刺杀的,更是自责得不行。
直到晚间贺子裕才闲下来,在寝殿入睡。
然而他一闭眼,恍然间意识又被席卷而去,落入尸山血雨之中,荒芜战场上破败军旗摇曳着,地上的血迹蜿蜒成溪,那人独自立在高处,静静看着满地尸体。
“哥哥……”
他看见模糊之处,有只手向前颤抖伸去,秦见祀闻声别过头来,倏然间,利刃自心肺间穿过,血流涌注间一声凄厉惨叫,睚眦欲裂。
“见安!”
贺子裕又睁开眼,冷汗涔涔。
“你没事吧,这两天一直在做噩梦。”小皇帝飘了出来。
“从那晚被刺杀开始就这样,老是梦到秦见祀,是不是我被吓到了,”贺子裕撑手起身,看向小皇帝,“帮我看看,我魂附身着还牢固没?”
小皇帝飞了过来,左右看看,啧了一声,“真是不爽,朕还得帮你这野鬼盯着身子。”
贺子裕笑笑,他靠着床头,隐约觉着这不是简单的噩梦,倒像是被什么魇住了。
第二日,贺子裕就去找秦见祀了。
他接连几晚都没睡好,眼底有些青黑,进军机阁时,鼻子轻嗅嗅空气中的味道,发现已经换成了他送去的迷迭香。
秦见祀正在挑选新的禁军统领,人选名单呈了上来,贺子裕站在旁边瞄了几眼,基本全是摄政王一党的人。
“皇叔应当已经知道,策划宫变的幕后之人是谁了吧,”贺子裕拱手行了个礼,“朕是如此想的,皇叔身边也应该有暗卫保护,若是分了人手再来宫中,难免皇叔安危成了问题。”
“无妨。”
“但宫中每日有禁军巡逻,如果皇叔把禁军统领换成自己心腹之人,一样能够护卫皇宫周全。”
秦见祀抬眼看他,“陛下是不想有暗卫跟在身边?”
贺子裕的心咯噔一下,手指微动。“皇叔想要保护朕,朕心中自然是极为感动与欣喜的,只是朕不习惯身边太多人看着……”
他敛眸淡淡道:“随你。”
“皇叔这是,答应了?”
“嗯。”
“多谢皇叔!”
贺子裕转身要走,脚步轻快,只是还没等他脚迈出军机阁,忽然眼前一黑,紧接着就不受控制般地一头栽了下去。
噗通一声,秦见祀下意识起身接住他,看着不省人事的贺子裕,眉头微微皱起。
“传太医。”
等贺子裕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他只感觉自己浑身像散了架一般难受,殿内燃着灯火,御医战战兢兢候在一旁。秦见祀也坐在位上。
“怎么这般安静,”贺子裕观察着众人神情,虚弱道,“朕这是……得了不治之症?”
御医们连忙惊慌跪下。“陛下乃万金之躯,切不可如此妄言啊。”
“那朕是怎么回事?”
“这,这……臣等不知……”
贺子裕转回头来,叹了口气。秦见祀见状,淡漠地抿了口茶,“拖下去,砍了。”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
“陛下此番忽然昏过去,许是,许是和宫中邪祟作乱有关,从脉象上看陛下确实龙体康健,诊不出什么啊。”
御医们纷纷俯身求饶,一番哭天抢地,听得贺子裕脑仁疼,他忙挥挥手,制止了暗卫。
邪祟作乱么……其实贺子裕大概能感觉到自己先前晕了,是魂魄不稳所致,自入摄政王府后他就噩梦连连,还以为是有秦见祀这尊大神在,连着王府的阴气也比其他地方重。
可回宫之后依旧如此,那就不是秦见祀的问题了。
“都下去吧,朕再睡会儿。”贺子裕翻了个身,背对御医等人。
“听暗卫禀报,陛下近日经常为梦魇所扰。”秦见祀放下茶杯,让众人都下去。贺子裕闻言又转头看,这厮果然是派暗卫在监视自己。
秦见祀神情沉稳。“臣看陛下这次晕过去,是劳神失眠所致。”
“皇叔不必担心,”贺子裕撑着手肘起身来,长发垂落,“恐怕朕是被那日刺杀给吓到了,朕让他们开些宁神的药便是。”
“嗯。”
秦见祀仍然坐在位上,似乎等着他再说些什么。贺子裕一愣,对上这目光,一时没有明白过来。
“臣还记得陛下上次梦魇,宣臣半夜进宫,”秦见祀的眼神掠过他嘴唇,“看来这回要比上次还要严重,陛下不用米粉敷唇,面色就已苍白如许。”
“……”
有必要在这种时候还嘲讽一下他吗?贺子裕想到先前让王总管带话说别逼着他跪下来求,就恨不得拿被子盖上自己。
秦见祀显然也想起来那句话了,眼中带了丝哂笑。“为何这次,陛下不跪下求臣,留下来守夜?”
“这,朕不好意思再麻烦皇叔。”
“不麻烦。”
他嗓音淡淡,让贺子裕猝不及防。秦见祀抬眼,看着贺子裕面色几度变换,想他大抵是因为感动和惊喜,一时说不上来话。
“可是明日早朝,皇叔这几日已是辛苦,今晚再处理一夜公务,恐怕身体会吃不消。”
“臣在偏殿休息。”
“王爷——”贺子裕正想说好,王总管就颤巍出声,“王爷,先前闹刺客,这偏殿的窗被砍坏了,还没修好啊。”
“被砍、砍坏了,”贺子裕一僵,“那皇叔睡哪,总不能睡朕床……”
秦见祀的目光,缓缓移向龙床,眉头略微一皱。
他大发善心留下守夜,这小鬼竟还顺杆子往上爬。
贺子裕对上这不加掩饰看来的目光,只觉心惊,果然守夜是假,这厮目的是想要睡上龙床。
不就是在王府里醉酒睡了他的床,他竟然报复心如此之强,连这都要还回来。
“那便皇叔睡床,”贺子裕硬着头皮说,“朕就在榻上凑合一晚。”
秦见祀收回目光。“甚好。”
于是宦官们灭了蜡烛,逐一退下了。
榻是坐床,通常用来小憩,或者撑头倚着,可是当床来睡却不够,贺子裕只能闷声吃大亏,明明是病人却挤在一方榻上。
他闭上眼,还是有点不敢入睡,怕一睡着就进入梦魇之中,梦魇里穿插着全都是秦见祀的过往,弥漫着那种心像被敲碎了般的疼痛,总让他陷在梦里喘不过气。
但这终究只是旁人的故事,贺子裕倒不至于因此心疼秦见祀,他只想能睡个安稳觉。
月头逐渐西移,贺子裕紧皱着眉头,在榻上翻了个身。
“咚”一声,他翻到了地上。
“该死。”贺子裕撑手起身,迎着幽幽月光重新爬上了榻,瞟了眼床帐那边没动静,才放下心来。为了防止自己再翻身掉下去,他特意往里睡了点,没过多久倦意重新袭来,贺子裕就眯着眼半睡半醒。
然而半个时辰后,他越睡越迷糊,又咚然翻了下来。
床帐那边,秦见祀无声地睁开眼。
这次贺子裕在地板上躺了会儿才被冻醒了,他凭借本能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榻,一沾上枕头又睡了过去,呼吸逐渐绵长。
但只坚持了一盏茶的时间,又是咚的一声响。
直到第四回的时候,贺子裕的身子在榻边将掉不掉,他困得清醒不过来,身子摇摇欲坠着往外翻去。
他在翻下的那刻,被人轻松抱起,贺子裕迷糊睁开眼,手半耷拉着,看见月光下衣衫朦胧的秦见祀正冷着一张脸,显然是因为没有睡好。
“皇叔……”贺子裕沙哑喊了声,困倦重重袭来。
“麻烦。”
紧接着他就被抱上了床,被褥一掀,秦见祀也躺了进来,身边瞬间像是多了一个巨大的热源,贺子裕才撑着困倦努力睁开眼,宽厚的手掌随即盖住他的眼睛。
“快睡。”
淡淡的气息萦绕在鼻尖,被窝中早已被秦见祀捂得温暖,贺子裕低低嗯了一声,彻底睡了过去。
秦见祀沉沉呼出一口气。
然而大概四更天的时候,秦见祀又被枕边人的哭声闹醒了。
贺子裕不知何时缩了起来,紧闭着眼小声啜泣,一副又被梦魇住了的样子,秦见祀伸出手来拍了拍他脸。“陛下。”
贺子裕缩了一下,仍旧低低哭着。
他喊了几声,没喊醒,就抬手去捏住贺子裕的鼻子,贺子裕微微张开口,断续抽噎喘息着。他又撑起头,指腹粗暴地揩去贺子裕眼睫上挂着的眼泪,“醒醒,该上早朝了。”
哭声似乎更大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把陛下怎么了。
秦见祀重新躺了下来,疲倦地看向帐顶,开始思考是否要让暗卫打包带出去。直到贺子裕的头一拱一拱着寻向热源的方向,伸出手来环住了秦见祀的腰。
秦见祀翻身来,贺子裕就从善如流般地躲进了他的怀里,也不哭了,黑暗里的脸贴上秦见祀肩胛,呼出的热气打在脖颈处,热热的发着痒。
床帷中,那道身影有一瞬僵硬。
天渐渐亮了,贺子裕睡得很安稳,隐隐感觉好像有人揽上了他的后脑勺,他就抬腿去圈抱住那个热源,随即耳边传来一声闷哼。
他迷糊间又蹭了几下,头顶的呼吸声就带了点沉重意味,沉沉铺洒在耳畔。
服箱里那件被脱下洗干净的秦见祀胞弟的旧袍,此刻正散发着淡淡的灰气,床帷内,秦见祀睡意全无。
作者有话要说:
朋友们,最近收到很多评论问我什么时候do,为什么还不do。
谢邀,二十多章就do,后面全是do,不要再问啦

第18章 明天后天都更新
直到卯时的时候,微光投射进殿内的时候,路过桌上茶具瓷瓶,洒下了细碎的光影。
贺子裕感觉很热,浑身暖洋洋的不想动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咬着喉结,湿漉漉的带着痒意,他恍然睁开眼,对上秦见祀深沉的目光。
“皇叔!”贺子裕后知后觉地往里缩去,摸上喉结还带着点湿漉意,他惊恐低下头又抬起,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紧接着才想起自己昨天晚上从榻上掉下来的事情。
秦见祀居然把他抱上了床。
“皇叔你……干嘛呢?”
秦见祀坐起身来,盘膝平静看他,“下次别仗着枕边有人,就动手动脚。”
贺子裕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从床上跳下,大步走到铜镜前,就看见白皙脖颈上赫然多了一枚吮吸出来的红印。
那红印在喉结的位置上,显目又恣肆。
他身形一僵,缓缓扭头看向秦见祀。
“皇叔,你咬朕?”
“让你长点记性罢了。”秦见祀单挑了挑眉,顺手掀开被子。
前半夜从榻上翻下去四次,抱到床上后又开始做噩梦哭喊,好不容易消停了,又蹭得他睡不着觉。
堂堂摄政王何曾受过这样的气,但念在这小鬼……罢了,小惩大诫。
秦见祀下床来,手撩长发向后,衣衫懒散半开,他走到贺子裕面前伸掌来,吓得贺子裕往后一躲。
“朕错了皇叔,朕绝不怪皇叔轻薄朕,皇叔,君子动口不动手!”
只见秦见祀的手掠过他,抓起一旁衣裳,眼神中多了一丝揶揄。“臣轻薄陛下?”
“不……不是吗?”
“恐怕是陛下轻薄臣在先。”秦见祀扬起官袍穿上,淡淡瞥他一眼,“想必陛下也不记得了。”
贺子裕一愣,难道他在睡梦中……,等不及他遐想,秦见祀已然系上腰带,走了出去。
他只好捂着喉咙,急招王总管去林容儿那要一盒脂粉,然后躲在角落里往喉结上抹了些,掩盖痕迹。
王总管看到了,也不敢问是怎么了。
于是早朝的时候,贺子裕姗姗来迟,步履虚浮,对比于坐在下边,精气神似乎都不错的摄政王,王总管的视线在两边来回移,又联想到昨晚寝殿里断续的哭声。
他战战兢兢地低下头,偷偷抹了把辛酸泪。他们的这位陛下实在牺牲太多,竟为了讨好这狼子野心的摄政王,做到这个份上。
“王孝继,你怎么哭了?”贺子裕好奇转过头。
“老奴……老奴许是眼里进了东西。”王总管擦了擦眼,颤颤巍巍地做了个揖。
秦见祀却不知这些。
“押上来。”他吩咐道,一队禁卫军就押着清平王上了朝堂。
贺子裕坐皇位上一愣,捉拿清平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罪人贺季礼,联合御林军于宫门作乱,意图谋害陛下,现证据确凿,收押宗人府,三日后腰斩。”秦见祀挥挥手,“带下去吧。”
禁卫军又押着清平王下去了,贺子裕才确定下来刺客就是由清平王派出,至于密道一事,秦见祀却没有提及。
他坐在皇位上,看秦见祀处理一桩桩政务,一半是已经处理好的,在早朝上通知百官,一半是百官上奏启禀的新政务,再由秦见祀处理。
贺子裕面色有些复杂,自己这个皇帝坐在这多少有些多余。
散朝后,贺子裕照例去御书房听太傅授课,小皇帝飘飘荡荡在旁边,和他说他昨晚在床上抱着秦见祀不撒手的事情。
“假的,一定是假的。”贺子裕越走越快,搓搓自个儿脸。
“朕都没脸看你。”小皇帝负手飘飘荡荡,“不过说来也奇怪。”
“奇怪什么?”
“秦见祀好像不太一样,”小皇帝摸了摸下巴,“换做以前,你连上床的机会都不会有,但是他今早居然对你做这事……”
“嘶,好像也是,他最近越来越反常了。”
贺子裕摸了摸自己喉结,那种湿漉细碎的感觉,让有着几百年鬼生的他老脸通红。
小皇帝微微颔首。“所以朕觉得,他可能馋朕的身子。”
“……啥?”贺子裕嫌弃看向他,“秦见祀瞧得上你?”
“怎么说话的?”
“我错了陛下。”
“你想,朕从前对他从没有过好脸色,所以才让他觉着朕不可侵犯,”小皇帝瞥向他,“可是你来了,处处示好,伏低做小,堂堂皇帝对他如此,他怎么可能不馋。”
贺子裕轻嘶一声,感觉有哪里不对,但好像又被小皇帝说服。他开始琢磨秦见祀近日来的态度转变。
“我记得我刚来的时候,秦见祀还挺凶的。”
小皇帝点点头。“但他现在会咬你的喉结。”
“他以前还说要弑君。”
“但是在浴池那次还帮了你。”
“怪不得啊,昨晚他会主动提出守夜之事,”贺子裕啧了一声,“原来他馋我身子。”
“不错。”
贺子裕恍然大悟,一人一鬼达成共识,小小击掌。
宫道上,身后的宦官宫婢们跟着,看着前边的贺子裕摇头摆脑,不解地低下了头。
而远处,秦见祀站高阁上,看着仪仗走过漫长宫道,他的目光掠过前面身着龙袍之人。不知为何,他会对于贺子裕不记得昨晚抱他蹭弄的事情感到不爽。
这世间无人关心他,在意他,只当他是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又惧又怕,但这只野鬼却有些不一样,就当这个欺瞒身份之人还是从前的小皇帝,秦见祀从不介意坐在皇位上的人是谁,只要是他想要的人选就可以。
秦见祀最终沉沉呼吸着,转身下了高阁。
下一刻,贺子裕福至心灵般地回过头,却什么也没看见。
“太傅。”他最终进到御书房中,太傅和郑庭芝早已候在一旁,准备上课。
其实每日授课其实也简单,先讲些道理,再拿最近的政务举例,考教贺子裕要如何处理。太傅照例翻开书要讲治国之道,贺子裕却伸手拦住了他。
“说起来也是惭愧,朕去了一趟摄政王府,却没有找到楚非。”贺子裕坐下道,“这几日不知是宫变还是叛乱,朕吃吃睡睡,竟也就浑浑噩噩过去了。”
“找楚非不打紧,可以慢慢来。”太傅合上书,“陛下是想听这次宫变的细则?”
贺子裕皱起眉头,往后靠着椅子,“从始至终朕得到的消息只有御林军叛乱,看到的是西门烧起的那把火,遇上的是刺客的刺杀,之后便是被摄政王所救……在王府与宫中三日,朕却是全然不知事态如何。”
“听闻陛下近日睡得不好。”
“无妨,于身体无恙。”
“其实陛下真正想要知道的,乃是朝堂上的整个大局。然而陛下居于深宫,眼耳闭塞,这一切便也就难为起来。”太傅叹了口气。
贺子裕手肘撑桌,转了转手中毛笔,“朕需要真正能为朕所用的人。”
一旁默然不语的郑庭芝,忽而抬眼看向贺子裕。
太傅思虑片刻,道:“摄政王有意将宫中禁卫军统领换做自己亲信,只是陛下当知,禁卫军一直都是直辖于天子,统领之人,也当是帝王的心腹。”
“所以太傅是想朕从禁卫军统领入手?”
“不错。”
贺子裕望向一旁散乱棋盘,微微颔首,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手中的棋子不多,每个都要落在合适的位置上,才能逐步培养出自己的亲信。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要从秦见祀手中拿回自己的棋子,遵照秦见祀的心意,落在贺子裕自己想要的位置上。
“你想干什么?”小皇帝问他说。
“我要再去一趟摄政王府,就说,去还他胞弟的衣裳。”

禁军统领的位置现在应该已经定了下来,就等旨意颁布。
贺子裕坐在书桌前,凭记忆写下了昨日在军机阁看见的秦见祀手中的名单,他不能直接问,意图太过明显。
副统领王子逸是左相的人,虽然多人举荐,但是秦见祀绝不可能用他。除此外还有朝中几位年轻将军,与秦见祀不沾边的通通去掉。按照正常选拔官吏的想法,贺子裕咬着笔头想了想,背景关系,为官年数,历年功绩。
那么就只剩下了秦见祀党派的右将军,贾光。
贺子裕想要换掉贾光,那就必须在几天内推出一个新的人选,并且这个人选还得是由秦见祀认可的。
晚上,贺子裕用过晚膳便回了寝殿,之后从窗外翻了出去。
只是没走几步他就被禁卫军逮到了,听说现在皇宫的布防是秦见祀亲自设计,防守严密。于是贺子裕只好尴尬地装饭后消食,才非常艰难地半躲半藏去了之前有密道的宫殿。
他拿着裹起来的衣裳包袱,照例藏到床底下,按了密道开关。
有过上一次经历,这一次爬起来就快很多,虽然狭窄黑暗却知道有出口,贺子裕也没那么怕,爬到头的时候,他让小皇帝去看看秦见祀在不在浴池里。
“不在。”小皇帝飘了圈回来了,缩进了玉珏中。
贺子裕于是伏在密道里,抬手缓缓按下机关,噗通一下,他落入水中,憋着气任水浸没了头,贺子裕的一只手还高举着包袱,确保里头衣裳不会被打湿。
哗啦一声,他扑腾着从水中起来擦了把脸,睁开眼大口喘息起来。
浴池里的水冒着热气,偌大的四遭明明无人,烛火却还燃着照明。贺子裕没注意到守在暗处的人,暗卫们一见他来就悄悄把消息传去了书房。
“秦见祀果然豪横,”贺子裕感慨道,“瞧这没人还灯火辉映的,也不怕费灯油钱。”
等到贺子裕把包袱扔上岸,湿淋淋地爬了上来,一屁股坐下先歇了会儿。浴池的热水冲淡了密道里的寒意,他除了鼻子呛水有点难受,并没有其他的不适。
他正想要往外走去,就听见外头传来一声“王爷”,贺子裕怕又有婢女因为看见他出来而无辜牵连,连忙捡起包袱躲到了柜子后头。
“砰”一声,头撞到柜子上,贺子裕痛得龇牙咧嘴。
“什么声音?”
“无妨,”屏风处传来秦见祀的嗓音,“都下去。”
四围人鱼贯退去了,贺子裕抱着包袱探出头来,瞧见秦见祀开始解腰带又缩了回去。
外头逐渐传来窸窸窣窣脱衣裳的声音,随即秦见祀走下浴池,宽肩倚靠在池旁,他漫不经心地看着地上的水渍通向柜子后头,唇角微微勾起。
“皇宫又进刺客了?”
贺子裕一愣,探出头来。
“果然地上水渍这么明显,皇叔一眼就看出来了,”他对上秦见祀偏头瞧过来似笑非笑的眼,感觉这厮今晚兴致好像不错,“朕——是来还旧衣裳。”
衣裳差人便能还,何必亲自来一趟,秦见祀嗤笑一声。
“刻意。”
“那皇叔觉得,朕是来做什么?”贺子裕从柜子后头出来,笑眯眯道。秦见祀果然馋他身子,那他倒是刚好可以装装心悦诚服的样子,“今夜还怕有噩梦搅扰,有皇叔在,朕便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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