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诺转身匆匆走上楼,他弯腰拾起地上散落的衣物,女孩们在他身边打转,他小声同海蒂商量:“不,宝贝,我现在不能给你俩放冰雪奇缘,等我晚上回来?”
而康妮大声抗议:“不要再放那部电影了,我发誓她们俩已经看过二十次了!”
“那怎么办?给她俩放《泰坦尼克号》还是《黑客帝国》?顺便说一句我觉得速度与激情系列没有一部适合六岁小孩。”
“我肯定她们经历过更糟的。”康妮捏了捏海蒂的脸。
尼诺看着女孩被康妮抱在怀里的脑袋,难得地噎了一下,就在他打算继续争论未成年鬼魂的心理健康时,他听见了楼下有停车的声音。
他从不向自己的当事人透露家庭住址,并且显而易见,他重回哥谭后也没交到什么活人朋友。尼诺把手上的衣物丢进洗衣篮,他从二楼打开的那扇窗户向外望去。
今天是哥谭冬季难得的好天气,昨晚蝙蝠侠和罗宾忙活了一晚上,开着蝙蝠飞机降雨,成功净化了哥谭的空气质量,导致今天的天空没有工业城市那种特有的灰色。
尼诺从二楼探出头去,他的庭院门口停了一辆出租车。
从出租车后座里迈出了一个相当英俊的男人,尼诺下意识把自己刚刚因为收拾东西挽起的袖口放下去,庆幸今天为了工作早起,有效避免了被前老板叫起床的狼狈。
尼诺忍不住想起昨晚的丢脸事,他紧张又尴尬地扯了扯袖口。
康妮在一旁说着风凉话,“你知道他看不见对吧?”
尼诺瞪了一眼康妮,他没发现自己已经微笑了起来,他从二楼探出身去,朝马特挥手。
“尼诺!”马特仰头,尼诺能看清前老板的嘴角也带着微笑,马特提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在阳光下好看得一塌糊涂。
除了盲人律师脸侧过于刺眼的淤青。
“等等,你的脸怎么回事?”尼诺在二楼冲马特喊道,“等我下来。”
他快步下楼,拉开门,然后拽住马特,男人无奈向后退了一步,还是任由尼诺摘下了他的墨镜。
“哇,怎么回事?谁干的?威尔逊·费斯克的马仔?”尼诺皱着眉,他轻轻碰了一下马特的右脸,“还有哪里受伤了吗?我早和你说过!”
马特捉住尼诺的手,夺回墨镜重新戴上。
“闯进小丑手下公司的人没资格说我,”马特挑眉,尼诺无端心虚了一下,盲人律师继续抓住尼诺心虚的空隙,夺走了尼诺继续质问的立场,“你考虑过你的近身搏斗能力吗?还记得上次我们在拳击场吗?”
如果马特指的是以前他们仨在他父亲的拳击场练手的事,那尼诺真是很难忘怀。
毕竟两个正常成年男人被一个盲人以一敌二吊打,无论是谁都会印象深刻,起码尼诺在被马特不知道多少次按在地上的时候,已经决定把这个耻辱记忆加入他的人生走马灯了。
“我有做防护措施。”尼诺摸了摸鼻子。
他真的带上了谢利,如果出了什么岔子,保证他和维姬跑掉还是不成问题,只不过这个理由马特并不知情,所以尼诺只好忍住气接受前老板的指责。
“有谁在看我吗?”马特突然问道。
“啊,”尼诺没在意,他朝布罗迪挥了挥手,带着马特走向房子,“布罗迪警官,开了一家建筑公司,我请他来装修庭院。”
而马特跟在尼诺身后,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布罗迪。
“怎么了?”尼诺问道。
“没事。”马特摇头。
——有一瞬间,马特从布罗迪的眼光里感觉到了恶意,但只是短短一秒,很快就消失不见。于是他只把这件事默默地记在心上,在心里为尼诺·佩蒂特的运气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第二个案件要到尾声啦!预告一下第三个案件的地图是纽约哦!感谢在2022-03-29 18:55:42~2022-03-31 21:51: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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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尽管马特的到来十分令人惊喜,但很遗憾,尼诺堆积如山的工作并不会为此减少一分一毫。
他匆匆把马特带进上次住的房间,盲人律师刚一推门,就敏锐地发现了这间房间一直有在被打扫。
床单是新换的不久,地板上也没有什么积灰,空气中没有沉闷的感觉,仔细闻闻还能闻见窗外植物散发的清香。
而房间的主人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什么,只是还沉浸在昨晚对话的尴尬里,在和马特碰面的短短几分钟内,心跳已经不正常了好几次。
“嗯……我九点还约了一位当事人,”尼诺迟疑道,“所以我得先走了。”
“没事,我完全可以等到你下班再讨论为什么你的案件里会有小丑。”马特宽容地说。
“这个很复杂,”尼诺的表情像是刚刚参观了莱克斯·卢瑟在超人面前大跳脱衣舞却被迫签了保密协议一样,“总之,我还不太想看见蝙蝠侠破门而入。”
马特很想知道这人究竟干了什么才会让他的律师生涯如此惊心动魄。
尼诺没给马特继续询问下去的机会,他抬手看了一眼表,“没有意外的话我下午四点下班,晚饭在外面吃怎样?”
马特无所谓点点头。
尼诺满意地拎起公文包,“我给你定个酒店,下班后我开车来接你。”
马特捏着盲杖的手一紧,他迷茫地看着飞奔进房间拿出一份文件的尼诺,在心里酝酿了一下,确认道:“是你还没有原谅我?还是——”
还是他们直接跳过所有的步骤直接快进到深入交流。
尼诺正低头整理要带去律所的证据材料,他抱着满满一叠文件,飞速往公文包里一塞,提着那个夹层里装有蝙蝠镖的公文包拧开门。
“啊,”尼诺的声音带着一点心虚和一点理直气壮,“我没和你说过吗?”
马特微笑:“如果我不是突发失忆,或者我的脑袋已经不允许我继续从事律师的工作——你完全没和我提过。”
“是这样,”尼诺慢吞吞地说,“我好像有可能会被一个连环杀人犯当成下一个目标。”
“……等你下班,”马特摘下墨镜,揉了揉眉心,“我们真的得好好谈谈。“
尼诺不自然地拿着公文包向后退去:“我相信哥谭每间公寓都死过人,好吧,别担心,我已经告诉了罗宾。”
“罗宾。”马特缓缓重复了一遍这个单词。
“马特,这相当于告诉了蝙蝠侠,以及相信我,告诉蝙蝠侠比报警好使得多。”尼诺披上大衣朝门外走去。
马特一边摇头一遍随尼诺走出大门,等尼诺的车驶出车库,他在马特身边停下,摇下车窗:“晚上吃意大利菜?”
“我都可以——但你必须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马特叹气。
尼诺已经一脚油门溜远了。
马特回过头来看着尼诺庭院里正在往下卸材料的那位警官,布罗迪礼貌地冲马特笑笑:“我得走了,不能翘班太长时间。”
男人的态度和善,走前甚至帮尼诺清理干净的庭院的地面,让马特不仅怀疑之前自己感觉到的恶意是否是一闪而过的错觉。
但他在短暂的怀疑后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直觉救过他很多次,不论是作为夜魔侠还是作为地狱厨房的律师。
布罗迪开着小卡车的声音渐渐远去,马特站在原地,把这件事加进了今晚同尼诺的谈话清单里。
昨晚激烈的战斗加上睡眠的缺失,导致即使是习惯熬夜的马特也有点撑不住了。他回到尼诺替他准备的房间,倒在丝绸床单上,尼诺一向热爱棉质的床上用品,丝绸床单给谁准备的不言而喻。
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难以掩饰的,包括但不限于贫穷、咳嗽和爱情。
爱情是一件轻易能从眼角眉梢泄露出来的柔软情绪。是尼诺加快的心跳,是他偶尔升高的体温,是凌晨三点的电话和新换上的丝绸床单。
马特躺在一片柔软之间,他想到的却是棍叟在他家发现了尼诺入住痕迹后的警告——柔软会害死马特,或是马特身边的人。
可他那个说话总是干巴巴的导师错了,这并没有害死马特,反而让他在同金并的战斗中取得了胜利。
起码是阶段性的胜利。
在这场战斗中马特并不孤单,不管是陪伴在他身边的弗吉和凯伦,还是远在哥谭依然操心他们安危的尼诺。他们是马特这一生漫长斗争的战友,也是他能休憩的港湾。
他们都是在黑暗里挣扎的凡人,压垮马特的有他眼前的漆黑,有每晚的伤痛,有从来不曾停歇的不公,而尼诺也同样面对他过去的阴影和对未来的恐惧。生活从来一视同仁,公平地暴打每个不想屈服的人。
好在他们谁也没真正认输。
马特在丝绸床单上渐渐陷入梦乡,在彻底丧失清醒前,他半梦半醒地想到了在纽约的吻。
尼诺·佩蒂特是他生活里的柔软一片,马特想。
选择律师这个职业,就代表了在不用按时打卡的同时选择了全年无休,律所的咖啡和香烟的消耗往往同工作量成正比。
尼诺的新当事人给他带来了一件建筑工程的案子。
非常复杂,浏览过去的资料就要花掉他一个上午的时间,不过好在金钱可以抹平一切工作带来的不愉快。
尼诺揉着酸痛的脖子,他真不知道马特是怎么坚持做那么多免费案件的。
为了保证晚上按时下班,去吃他订好位置的那家意大利菜。尼诺放弃了午休时间,一杯咖啡加一块三明治的同时,单手在电脑上敲敲打打,一天的忙碌下来,总算基本确认了诉讼思路并初步做完了文书工作。
下午四点,尼诺“啪”一声合上电脑,拿过一旁的日历,抽出记号笔把开庭日期与会见日期用不同颜色的笔圈起来,提起公文包就走。
“今天很早啊,尼诺。”助理小姐笑道。
尼诺耸耸肩,“有个朋友来了。”
“约会?”同事打趣道。
“这个,”尼诺已经走进电梯,无奈地叹气,“我希望这是约会。”
等他将车开出了一段路程,却意外接到了布罗迪的电话。
“尼诺,”电话里男人语气焦急,“我遇见了一些事,需要你的帮助。”
“哦,”尼诺看了一眼时间,“很急吗?我现在有些事。”
“我保证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只是咨询你一些事。”布罗迪言辞恳切。
尼诺叹了口气:“好吧。”
他调转车头,去布罗迪在的那家咖啡馆,的确离他不远,尼诺只花了十分钟就开进了那条小巷。
咖啡馆普普通通的,像是哥谭随便哪条巷子里都会有的那种。
布罗迪给尼诺点了黑咖啡,给他自己点了冰美式,尼诺拉开男人对面的椅子坐下,好奇道:“什么事这么急?”
布罗迪苦笑:“我原本还想再等一段时间,可今天实在不能再等了。”
“是我朋友的一件事,我希望你能给出一点意见。”
尼诺点点头,他端起咖啡吹了吹,却没有喝。
“我的一位朋友,她没结婚,但是有了一个孩子,”布罗迪淡淡地说,“当然,尼诺,这不是她的错,你知道在哥谭有多少姑娘都是身不由己。”
“我理解,”尼诺轻声说,“你是想问有关财产和抚养权归属问题吗?这方面的案件我做的不多——”
“不是,”男人摇头,打断了尼诺,“她死了。”
微妙的感觉在尼诺脑海里浮现,他屏住呼吸,湿热夏天的浴室里,女人冰冷尸体的触感再一次让尼诺感到害怕。他强忍住不适的感觉,听布罗迪继续往下说。
布罗迪仿佛彻底沉浸在了回忆中。
“你知道,我一直算不上个好警察,我没这方面的天赋,总是升不了职,就连□□也看不上我,一无是处,可她从来没有——十几年前,双面人那次事件中,我被牵扯进去,停职,没有工资。”
他长叹一口气,那张普通的脸上此刻因为回忆也有了甜蜜的光芒。
“我遇见了她 ,”布罗迪的语调十分温柔,像是在面对自己的情人,“我替她打理了庭院,她路过的时候,夸赞了我种的玫瑰。我从来没见过像她那样的人,她本该不属于哥谭,可她还是留下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她的情人?”不安爬上了尼诺的脊背,灵魂中的直觉疯狂报警。可尼诺说不清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咖啡馆老旧的设施没有任何疑点,他们周围坐了一对普普通通的中学生,此刻正带着耳机赶作业。
一切都很平常。
“因为她的儿子。”布罗迪一字一顿。
尼诺猛得站起身。
“我想我得走了。”他冷冷地说道。
他刚走没两步,后腰处就被冰冷的枪口给抵住,布罗迪高大的身影站在尼诺身后,旁人根本看不见发生了什么,即使看见了也没有用。
尼诺不会把中学生牵扯进来,哪怕他再混蛋。
“她的一切困难的开端都是你造成的,”男人的声音变得阴冷,“如果不是坚持生下你,她本可以拥有更好的事业,就能离开这个破地方,就不会被那该死的混蛋掌控在手里——”
尼诺打断了布罗迪,“所以是你,你杀了康妮,还有谢利,”他咬紧了牙,“还有双胞胎女孩,她们只有六岁!”
“而她活着的时候你为她做了什么吗?“尼诺后腰处挨了一记重击,他怒极反笑,压低了声音,话语还是像匕首一样刺向他身后的男人,“你只是龟缩在庭院里,看着她一次次不开心地陪笑——哦,我想起来了。”
尼诺咧开嘴,“你开公司的钱是她给的吧?那你有句话说得没错——你的确一无是处。”
男人没有被他激怒。
尼诺大口呼吸着空气,身体因为愤怒和紧张发抖,而布罗迪,他极其冷静,甚至他伸出一只手,温柔地抚摸尼诺的脸,到了尼诺那双同凡妮莎一模一样的蓝眼睛时。
他顿了顿。
“尼诺,”他问道,“凡妮莎自杀前你同她说了什么?”
他推着尼诺突然僵硬的身躯,“她的情人抛弃了她,而你作为她的儿子,你对她说了什么,你又为她做了什么?”
“她为什么会自杀?”
布罗迪看着尼诺的蓝眼睛,这双蓝眼睛空荡荡的,眼睛的主人也一言不发。
“你其实很清楚,尼诺,”他说,“你是压垮凡妮莎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时那对中学生中的一人抬头向外看了一眼。她好奇地发现,之前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穿着西装的漂亮男人,现在面色惨白得像是犯罪巷里那些瑟缩在街角的游民,丧失了最后一点对未来的希望。
他身后的男人推着他,他也就像一个漂亮玩偶似的,和男人上了同一辆车。
她连忙垂下眼睛,不敢再看。
这是哥谭,谁都清楚接下来的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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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诺再次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在一辆陌生汽车的后备箱里。
身上的衣服被脱到只剩一件单衣,双手被紧紧地绑在身后,嘴上被贴了一块胶布。
他惊了一瞬,立马停住自己下意识挣扎的动作,在黑暗中扭动身体,努力用手一寸寸摸索车内打开后备箱的紧急开关。
好在布罗迪尚未料到尼诺醒得这么早,后备箱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尼诺打开。尼诺咬牙看了一眼逐渐远去的道路,从仍在行驶的车辆后备箱里狼狈地滚了下去。
他们此时已经从老城区离开,向郊外驶去。
天已经开始暗下来,尼诺只在这条道上看见了不太亮的路灯,路面上空空荡荡,既没有行人也没有鬼魂,他顾不上身后,远远看见了路边便利店透出的灯光,于是撒开腿就向店内跑去。
布罗迪在他身后猛得刹车,轮胎摩擦地面,出刺耳的声音,一发子弹从尼诺耳边擦过。
他手脚冰凉地站在原地,不敢再动。
男人从后面给了尼诺一记狠的,尼诺脑子晕晕胀胀,被拖上了车。
这次没把他塞进后备箱,反倒是把他绑在了副驾驶座上。尼诺拼命挣扎了几下,被布罗迪抓住脑后的头发,把他的脸往前重重一磕——眼泪和鼻血一起涌了出来。
男人拨开尼诺额前的碎发,让尼诺露出那双眼睛出来,他保持这个让尼诺后仰的姿势静默了一会,然后温柔地擦干了尼诺脸上的鼻血和灰尘。
“乖一点。”布罗迪叹气道。
在剩下的车程里尼诺因为疼痛在副驾上轻声抽着气,脑内却飞快地思索这些天的蛛丝马迹。
庭院的的熟悉是因为布罗迪几乎复刻了凡妮莎在时庭院的模样,他就是当初尼诺从未在意过的园丁,尼诺几乎能想象他站在花丛中,病态地望向二楼凡妮莎的目光。
多年过去,童年的记忆早已被尼诺尘封,时值冬季,布罗迪尚未给尼诺的庭院栽下花木,这才导致尼诺盲目地忽视了隐藏在他眼皮下的危险因素。
但现在不是懊悔的时候,布罗迪停车,他拽着尼诺,用枪抵住他的后腰。
“走。”男人言简意赅。
尼诺瞪大双眼,这是哥谭公墓!
事情开始逐步向尼诺没法预料的方向发展,尼诺纵使百般不愿意,在枪口的威胁下,还是向公墓深处走出。
希望上次巡逻的保安,这次不要倒霉到碰见他们的程度,尼诺苦中作乐地想,不论布罗迪的办案水平到底如何,起码男人的枪法不错。
刚刚尼诺亲身体会到了这点,短时间他并不想再次尝试了。
随着他们向公墓深处走去,尼诺越来越意识到事情的不对,直到真正走到凡妮莎墓碑前的那一刻,尼诺看着他从未见过的墓碑苦笑,命运兜兜转转,逼他回到这里。
他想,终于来了。
他逃避了十多年的噩梦。
布罗迪粗暴地撕开尼诺嘴上的胶带,他重重一脚踹在尼诺的膝弯处,尼诺的膝盖重重磕在地上,他跪在了凡妮莎坟墓前。
“向她忏悔,”布罗迪说,“你这个……坏种。”
“你甚至没敢参加她的葬礼。”
这是尼诺头一次看见凡妮莎的坟墓,尼诺冷眼打量,墓碑上的小像里,凡妮莎笑起来还是那样美丽,而墓碑上刻着一句话——
她是哥谭的玫瑰。
尼诺看见这句话,愣了好几秒钟,随后在布罗迪惊讶的注视下哈哈大笑。
“这是你写的墓志铭?”尼诺趴在地上,声音在凄凉的哥谭公墓里回荡,他撑着地面爬起来,向布罗迪大声嘲笑,“你根本不知道,她从来不喜欢玫瑰!”
布罗迪倒转枪口,用枪柄重重击在尼诺脸侧,但他今晚最大的失误就是让尼诺拥有了开口的机会。
“你是哥谭警局的警员,布罗迪,你在她被迫成为情人的时候做了什么——哦,你当然什么也没做,你只是种你的玫瑰,”尼诺厉声道,“但这是你的责任!先生!你和这个城市的系统里每个人都一样,是你们的漠视害死她的!”
尼诺仰着头,他每说出一个字都感觉胸口胀痛,可他还是紧紧盯着那个拿枪对着他的男人:“我是致使我母亲死亡的诱因,但是布罗迪,你们都是帮凶——”
“闭嘴!”男人大吼。
尼诺下意识地朝旁边翻滚过去,哪怕他动作要是慢上一秒,刚刚子弹就会击穿尼诺的头颅。
这种情况下契约鬼魂已经来不及了,尼诺喘着气,他盯着枪口,而布罗迪已经浪费了两发子弹。
“你为什么现在动手?”尼诺突然问道,他的语气放轻了下来,“我刚刚搬进房子的时候你就有机会动手的,不是吗?你为什么现在才想要杀我?”
尼诺瞧着布罗迪的表情,在月光下,他同尼诺对视,那张毫无特色的脸上,恨意和爱意交织,让他的表情变得格外狰狞。
他神经质地抖着手,枪口举起又落下,而尼诺在这一刻突然明悟。
“你不杀我,是因为我让你想起了她,而你之所以改变主意——”
“是马特,”他苦涩地说出这句话,“我在二楼看向马特的方式让你想起了我母亲的样子。”
“你觉得你又要失去她了。”
尼诺童年时无数次见过凡妮莎等待情人的场景,平时尼诺可以在房子里跑上跑下,尽情释放精力。但只要凡妮莎开始梳妆打扮,他就会被关进自己在一楼的小房间里。
每当这个时候尼诺就会尽量减少存在感。可他偶尔会耐不住性子,从窗户里偷跑出去,藏在庭院的花丛中。
那时他就能看见凡妮莎穿着各式各样的漂亮裙子,眼底蕴满笑意,在二楼的窗户旁看向林荫道尽头出现的轿车。薄纱窗帘被风吹起来,她妙曼的身影在窗帘后若隐若现,谁也能看出这是个开心的女人。
就在那时,尼诺才意识到,她竟然爱上了强迫她的那个男人。
“这太可悲了。”尼诺对布罗迪说。
今晚被撕开过去伤口的人不止有尼诺一个,布罗迪几乎拿不稳手里的枪。他的长相本不出彩,即使身型因为职业的缘故一直算得上强壮,此刻也看上去要比平时老上十岁,连脊背也微微弯曲了。
尼诺抓住布罗迪走神的一刻,他猛冲上去!
男人猝不及防被尼诺撞倒,手里的枪也在争抢中被尼诺一脚踹开,尼诺的举动彻底激怒了男人,他仗着身高和体重将尼诺紧紧压在地上,双手扼住尼诺的喉咙。
氧气无法进入肺部,尼诺极力挣扎,被绑住的双手在地上磨破了指尖,可布罗迪好似拥有一双钢铁般的手臂,任凭尼诺如何使劲,都摆脱不了扼在他喉咙的铁钳。
他本不该想到伊琳娜的。
但现在他脑海里只有女人扭曲的脖子和不甘的眼神,尼诺从未像此刻这样恐惧,他仿佛能看见死神拿着镰刀向他靠近,而他百分百确信,像他这样的人,一定会在地狱里同凡妮莎再次相遇。
“救……命,救命。”尼诺从喉咙里憋出声音,哥谭没有拥有超级听力的超人,只有在黑暗中潜行的蝙蝠,早知道有今天,他就该让罗宾把窃听器塞进他的胃里。
尼诺和红着眼的布罗迪对视,生理性的泪水让他没法看清眼前人的神情,但男人钳住他喉咙的手微微松了松。
尼诺抓住这一闪而过的机会。
“布罗迪,”他求饶道,“布罗迪……想想凡妮莎。”
男人松开了手,他喘着气走开,捡起了被尼诺踢开的枪。他的胸口一起一伏,他红着眼瞪着尼诺,“我不该给你这个机会。”
“你怎么敢提及她的名字,你这个——”他说不下去了,提起还在地上趴着干呕的尼诺,用枪指着他的脑袋,“你毫无忏悔心,或许凡妮莎的死还不够你意识到你的罪恶。”
他解开了尼诺的束缚,把一个一次性手机丢在了尼诺面前。
“你这是在干什么?”尼诺哑着嗓子问。
“打给马修·默多克,”冰冷的枪口碰上的尼诺的额头,“打给他,告诉他你是怎样害死你的母亲的。”
尼诺宛如烫伤一般丢掉了手机,他仰起头,不敢置信。
“你疯了!”
“打给他!”男人朝他怒吼。
尼诺闭了闭眼,他手指蜷缩起来,喉咙的疼痛还在提醒他违逆男人的后果,他几乎要把自己的嘴唇咬破。
“我不能,”尼诺坦痛苦道,“我做不到。”
男人朝他脚边开了一枪,尼诺下意识闭上眼,下一秒被狠狠扇了个巴掌,这一下他右边的槽牙都有点松动。
口腔里又痛又木,还能尝出点血腥味。
“打给他,”布罗迪把枪口塞进了尼诺的嘴里,“打给他,不然你不会想知道我能做出什么的。”
“你知道我怎么杀死那对小女孩的吗?我用啤酒瓶一下一下又一下敲烂了她们的脑袋,”他在尼诺耳边低声说,“然后我割下了她们的头。”
尼诺本想表现得再坦然一点,再勇敢一点,但他根本止不住颤抖,牙齿上下哆嗦,他从不是那种敢于直面疼痛的人,现在他终于要为自己的懦弱付出代价了。
尼诺抬眼和布罗迪对视了一会,终于认命般低下头。
他妥协了,握住了男人放在他掌心的手机。
这一定是他人生最漫长的一个电话。
往好处想,尼诺一定上不了天堂,他这辈子不会拥有向上帝忏悔的机会,但马特是个能上天堂的好人。
四舍五入,没准他能将尼诺的忏悔带到。
“马特。”
尼诺说道,他想,这就是遗言了。
“你在哪?”电话那端有呼啸的风声,马特的声音听上去还算冷静。
尼诺抬眼看着只想自己的枪口,他哽咽道:“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有关我母亲的死。”
“你不必——”
“我害死了她,”尼诺说道,他想起了每一次出庭时法官敲下的法槌,或许在他跪在凡妮莎尸体前的时候,命运的审判就已经开始了,“是我让她自杀的。”
他挂断了电话。
手机被布罗迪重重砸在地上踩碎,布罗迪看着尼诺呆滞地望着枪口,他得意地笑了笑:“乖孩子。”
他可惜地看着尼诺无神的双眼,“如果你早能这么听话,乖乖听凡妮莎的安排,这一切本不会发生。”
“……她的安排?”尼诺梦游般问出这句话。
他想起来了十三年前的盛夏,女人把精心打扮的尼诺带至宴会外,她奇怪的态度和焦急的语调,要知道,凡妮莎之前从来不让尼诺接触到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