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蒙影—— by翻云袖
翻云袖  发于:2023年10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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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衡平淡地扫了她一眼:“没有,伊诺拉,就像我没选择把你丢在那里一样,没有任何必要。”
“好吧。”伊诺拉凝视着他,思索了一阵,随后结束简单的思考,检查过身上的武器之后,漫不经心地点头,做下决定,“我跟你一起。”
狄亚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妥协得也太快了吧。”
“我看不出什么慢的理由。”伊诺拉的眼睛微微眯起,她开始检查自己身上的弹匣,“对了,记得下个地方请我喝杯酒,打空的子弹全算你欠我的。”
罗衡奇异地看着她,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看什么。”伊诺拉漫不经心道,“老实说,我有想过你救我纯粹是顺手,不过救张涛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的手实在有点太顺了,顺得愿意冒点风险,所以我也就不多废话了。”
罗衡莫名被噎了一下。
“这几天活水村送的食物还挺多的,跟我们又没什么利益牵扯,对我们来讲,其实人不算太坏。庆幸吧,好在我对这方面不过敏,不会为吃他们的饭杀他们的人感到多抱歉,算你走运。”
张涛一下子傻了眼:“什么?等等发生了什么事儿?”
狄亚叹了口气:“有个来自司南的女人被活水村的人救了,这本来是件好事,不过活水村打算把这个女人留下来,于是这就变成了一件坏事,现在罗衡打算去救这个女人,很显然,刚刚伊诺拉站到他那边去了。”
“啊——”张涛张大了嘴巴,“怎么一下子我们就从要帮活水村对抗荒人变成了帮司南对抗活水村了?”
“好问题。”
作为一个文职人员,张涛在大部分无法起效的时候堪称人形挂件,倒不是说队伍会有什么意见,从他选择小队而不是金羊毛城那一刻开始,注定这个队伍已经被更坚固跟严密的东西所连接起来,而不是之前东拼西凑的小团队。
于是他搔搔脑袋,在投票之前看了一眼狄亚:“嗯,狄哥,你怎么想呢?”
“如果我有的选,我就不会站在这里了。”狄亚故作哀怨地叹了口气,“真倒霉,张涛,你问错人了,你该问好几天前的我,那时候我可能还来得及跑。”
张涛完全没有听懂。
“啊?”
张涛不善理解人际方面的内容,他有自己的所长,尽管这些长处在这支队伍里根本派不上任何用场,可不知怎么,他就是更愿意在这支队伍里做一个帮不上忙的人。
蓝摩知道小队的方针已经定下来了,严格来讲,当罗衡说出决定的时候,之后的一切询问都已经没有任何必要了。
围绕着罗衡扩散而开的同情,围绕着罗衡扩散而开的义举,他们也许并不在意结局是什么,只是盲目地跟随着罗衡卷入不属于自己的风险,围绕着罗衡诞生出一场又一场冒险。
蓝摩的目光深沉,近似深渊。
罗衡似乎并未意识到,他已拥有令人心甘情愿地杀害毫无利益摩擦的同类,甚至坦然接受自我毁灭的能力。
“我都快说得有点厌倦了。”罗衡无奈地笑了笑,“怎么一路走来,好像我一直都在对你说一样的事。不过,我想还是要说这句话,你——”
“用不着。”蓝摩摇摇头道,“就当是作为报酬吧,我愿意跟你一起去。”
这让罗衡头一遭感到困惑:“报酬?”
“没错。”蓝摩微笑起来,“作为见到神迹的报酬。”
权力与财富同样能够驱使其他人,蓝摩当然也见过无数人投入信仰的怀抱,祈求一个栖息之地,然而这是有所求的。
无论他们说着自己多么虔诚,他们仍然祈求着认可,祈求着保护,祈求着内心的祥和,祈求如何救赎自我。
因此,毫无疑问,展现在眼前这几人身上的正是神迹。
这让罗衡的困惑更深了:“神迹?”
蓝摩却没有再多做解释,只是看了看天空,他沉吟片刻后说道:“如果确实准备行动的话,我们恐怕得赶快出发了。”
见蓝摩没有回答的意思,罗衡也不打算浪费时间继续在这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上,比起满足好奇心当然还是这件事更重要一些。
“要挑晚上去吗?”狄亚已经开始整理自己身上的武器了,他漫不经心道,“还是说现在就立刻出发?”
蓝摩平静地说:“他们早上要去种田,晚上才回来,不过刚刚那个女人放了烟花,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往回赶。”
他的口吻很冷漠,说出来的事情比这份冷漠更叫人毛骨悚然。
伊诺拉又问:“他们的武器怎么样?”
“有枪。”蓝摩眼睛都没眨一下,“不过很少,可总体来讲比我们多,平日都被村长管着,只有特定的几个猎人有,站岗的也有。”
伊诺拉哼哼了两声,意有所指:“听起来倒是个麻烦的事。”
“看来要先解决掉站岗的。”狄亚摸出来一把飞刀,他思索一阵,又到车里翻找出一捆绳索挂在腰上。
蓝摩的神色变得略微有些复杂,不过并没有说什么,五人商议一阵,最终决定让张涛跟伊诺拉留在车子上,一旦发现不对就离开,如果情况合适,就当做接应。
“真的不用我帮忙?”伊诺拉皱眉道,“我身手不差的。”
罗衡摇摇头:“如果他们没有枪还好,可是他们有,如果我们失手的话,你同样被留下来的可能性太大了。”
伊诺拉耸耸肩:“好吧。”
战争是由理智主导的暴力行为,而发起一场由情感操控的暴力行为则用不着花太多时间筹谋,简单分工之后,罗衡三人就一起上山。
山路非常崎岖,走起来并不平稳,要进入看起来就在山上的村落实际上还需要穿越许多林木跟小道,如果没有蓝摩指路的话,大概他们会迷失在山里。
蓝摩拨开一大片草,忽然询问道:“罗衡,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答案。”
“什么?”罗衡擦了擦脸上的汗,山道难走不是开玩笑的,他正在考虑该如何保持自己的体力来应对接下来的麻烦,“我没想过你会这么有好奇心,我还以为只有狄亚一个。”
蓝摩并没有对这句玩笑做出反应:“如果我们真的跟活水村发生冲突,在最坏的情况下,为了救一个女人,必然要杀死活水村许多人,你认为这是值得的吗?如果值得,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这让罗衡沉默了一会儿:“我不认为值得,我认为是无可奈何之下,只有死亡能解决这件事。”
“为什么?”
罗衡微微笑了下:“蓝摩,你是一个信徒,也许你认为仁慈跟善良可以找寻到一个好办法来兵不血刃……嗯,就是不发生任何冲突地解决一件事,我曾经也是这么认为的,我相信一切冲突最好能找到缓冲的办法,我也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
蓝摩沉默一会儿,并没有反驳。
“很可惜,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罗衡平静地说,“不过我可以答应你,让你去询问岗哨能否释放那个女人,我可以给你足够长的时间去说服对方,这样也许我们就能避□□血的局面。”
蓝摩缓缓道:“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不过我愿意做出尝试。”
在正午十二点,他们终于来到了岗哨处,蓝摩也做出尝试,毫无意外,对方拒绝了他,甚至举起了枪以示威胁。
狄亚用套索杀死了试图预警的站岗人。
罗衡从暗处走了出来,他凝视着这具尸体,轻声道:“我本来希望他能证明你说的是一句谎言。”
蓝摩说:“我也开始希望我知道的是一个谎言。”

如果不谈道德压力,狄亚杀人的技巧堪称完美。
站岗人甚至没遭受太多痛苦就彻底倒下,狄亚把套索从他咽喉上收回来的时候,轻松得就像刚勒死一只营养不良的小鸡。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两个人之间的测试做完没有,或者等会还要什么考验。”
狄亚把尸体拖到草丛里,他的声音也因此显得忽近忽远,等到再出现的时候,这里就像是一个完全没死过人的地方,只是缺少了一个尽责的站岗人。
“不过我们可以继续往前走了。”
甚至在这件事里,狄亚看上去像是唯一真正在做事的那个人。
罗衡不知道身边的蓝摩是怎么想的,他只是非常清楚自己的情况。
无论说得多清楚明白,长久以来经受的教育仍然隐隐约约禁锢着他的手脚,迟缓他的行动,为他准备发起的一切暴力行为加上限制。
在站岗人举起枪的那一刻,罗衡的确拥有了相当强烈的想要杀死对方的冲动,可并不是每个人都会举起枪。
兵不血刃那番话并不是说给蓝摩听的,而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活水村的戒备比罗衡想得要松懈很多,他本来以为站岗人附近起码会有一个配合巡逻的村民,现在想想活水村的敌人几乎都是荒人,就连活水村的村民都没有经过系统的学习,更何况是荒人。
长久下来,半斤八两的对手当然没办法互相提升。
沿着草丛围绕村子前进的时候,狄亚忽然询问道:“为了避免发生点意外,我想问问你,你做好面对穆丽儿的准备了吗?”
罗衡沉默了片刻:“你指什么?”
在这种时候,狄亚身上会显露出真正意义上的悍勇,不单单是来自他的力量跟道德,这种嗜血的冷酷,果断的决绝,是这片土地精心酝酿而成的。
“女人、孩子、老人。”狄亚凝视着他,笑容依旧,似乎蕴藏着一点讥讽,“我知道,你对这些弱小的人抱有同情,哪怕你完全不表现出来,不过接下来我们遇到的就会是这样的对手了。”
“对他们来说,你可不是什么拯救别人的英雄,而是一个抢夺他们资源的坏人。”
如果再往前走几步,就立马要进入到活水村的范围内了,这个村子并没有太多防卫,最外围的房子甚至没有修篱笆,别说房子,站在窗户外围就能将房子内部情况尽收眼底。
“啊,这真是最荒唐的地方。”罗衡面无表情地回答,“我希望穆丽儿会珍惜自己的生命。”
他们穿行过灌木丛之后,真正意义上地踏入到活水村之中,前两间屋子都搭得非常随便,倒是砌了砖,不过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指不定比他们三个年级加起来都大,露出比较明显的缝隙,屋顶补了又补,有一大块干脆是用茅草跟树枝混合着泥巴塞住的。
门口什么东西都没有,墙壁上倒是支棱着扇窗户,边上种着几棵树,树边搭着个很简单的棚子,不知道是养什么的,反正这会儿里头是空的。
“这儿住的人前几天死了。”蓝摩忽然说,“出门的时候掉到山下去了,没救回来。”
罗衡沉默一会儿,没回答,只是问:“穆丽儿家在哪儿?”
“那儿。”蓝摩往前指,谁也看不清他说的那儿是哪儿,就像指往一个未知的未来。
村子的屋子是按照山形来建的,高高低低,中间还有田地,草高的地方一弯腰几乎就看不太清楚了,路几乎都是人踩出来的土路,很崎岖,不平整,走起来像是春游,倒不像潜入。
三个人是绕着边缘走的,其实进了村子就没有什么边缘不边缘的说法了,不过也有人多人少的区别,大部分人在地里耕作,偶尔有眼尖的看见陌生面孔,隔着太远分辨不清,就会喊一声,蓝摩则回应一声,她们眯着眼睛看是蓝摩,也就不管了。
有些人会躲在墙根底下,拿个东西遮着脸,起初罗衡还担心他们会跳起来,把场面搞得很不好看,结果他们一边走,鼾声一边跟着响,活像踩点似得。
三人一路走过来,居然一路有惊无险,就这么直直走到穆丽儿的家门口。
穆丽儿的家情况相对要好一些,起码看起来年龄比之前那间要小很多,是间泥瓦房,门口还搭着小石墙,罗衡走得腿都几乎有些发酸,想到这个小姑娘总是背着一大堆食物下山来送给他们,搭在枪上的手指就觉得发软。
仍然是蓝摩去敲的门,穆丽儿打开门,见着是蓝摩,神色有点疑惑跟开心,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蓝叔,你还没下山呢?”
她刚笑完,目光一扫,就发现十几步开外站着罗衡跟狄亚,表情立刻变得震惊跟愤怒起来:“蓝叔,你怎么带外人进来!”
哪怕这个外人,是她送了好几天食物的人。
这次没让狄亚行动,罗衡先他一步拿出了枪。
他对穆丽儿举过两次枪,没有一次让人好受,虽然行动谈不上客气,但是罗衡还是尽可能在语言上显得温和:“穆丽儿,你家有一个来自司南的女人对吗?”
“什么司南?”穆丽儿对着黑漆漆的枪口,明显流露出畏惧的神色,“我不懂你在说什么,那是我阿嫂。”
罗衡淡淡道:“那我想跟你阿嫂谈一谈。”
“那怎么能行呢!那是我阿嫂!我阿嫂怎么能跟你谈呢!”
罗衡的眼睛瞬间冷下来,他的表情虽然没有变化,但稍微有点知觉的人就能感觉到一种骤然袭来的压力:“那你呢?穆丽儿,你以后会当谁的阿嫂,你现在又凭什么跟我们说话?”
如果不是事情挺麻烦的话,其实狄亚还挺愿意多欣赏会儿罗衡的表情,不过现在他只是叹了口气,在罗衡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凶狠的情况下,直接推着穆丽儿进了门。
“你最好别叫。”狄亚面无表情地说,“我跟会好声好气和你谈的人不一样,当然,我不会对你开枪,免得吵到别人,你只要叫一声,我会直接拧断你的脖子。”
穆丽儿惊恐地颤抖起来,她嗬嗬地发出微弱的声音,狄亚凝视着她,目光幽冷:“别太大声了。”
他的手握在穆丽儿纤细的后颈上。
见穆丽儿安静下来,狄亚回头冷冷地看了他们俩一眼:“关门。”
门关闭的那一刻,房子里立刻变得阴沉幽寂起来,从窗户照进来的微弱光线里漂浮着尘埃,让这栋小小的建筑物散发出腐朽的霉味。
“去吧。”狄亚叹了口气,“去找找看那个女人。”
房子并没几个房间,罗衡很快在这栋房子里找到另一个女人,对方正躺在一堆草上,铺着条被单,看上去好几天没洗过澡了,脸上脏兮兮又黑污污的,被脱得赤条条,手被绳子扎得很紧,整张脸肿胀青紫,比罗衡第一次见到张涛的时候还恐怖吓人。
“张涛当时差点要了我们的命。”罗衡没头没尾地说,他伸手轻轻碰了下那女人的脸,怒火从胸腔里沸腾起来,几乎感觉不到涌入鼻腔的恶臭。
蓝摩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女人立刻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睛充血,也肿着,看人的眼神却很犀利,鼻子下面还有两道血迹。
室内的光不太明朗,加上身体状态不好,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眼前是两个陌生人,恐惧跟绝望一下子就从眼神里冲了出来,身体也止不住哆嗦起来。
罗衡本来想问她是不是司南的人,可出口的时候,突然改了口:“你想走吗?”
女人的眼睛一瞬间亮起来,她急忙点头,似乎想说什么,可舌头却支支吾吾地发不出声来,只是拼命弹跳着身体,似乎生怕罗衡改变主意。
蓝摩皱了皱眉,仍然维持着平静的嗓音:“不过,进来还好,出去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罗衡正把捆住对方手脚的绳索解开,又将斗篷解下来盖在她身上,也许是因为太过愤怒,他这会儿反倒奇异的一点儿感觉都没有:“那就杀出去。”
等把女人扶起来的时候,对方痛苦无比地歪倒在罗衡怀里,她并没有说什么话,而是努力想要支撑起来,这个模样跟狄亚强忍着脱臼时的状态非常相似,他心下一动,才意识到发现对方的脚上有一圈已经发脓发烂的巨大伤口。
女人注意到他的视线,含混勉强地发出声音:“我……我能走。”
“我不是要丢下你。”罗衡轻柔地说,“只是你这样走不动,我背你好吗?”
女人几乎是有点茫然地看着他,随后眼睛微微亮起,好半晌才勉强又从喉咙里挤出声音:“设……设备,我有,资料,包。”
她几乎是哀求地望着罗衡。
“好。”罗衡说,“我帮你找。”
女人颤抖地揪着斗篷,她大半个身体几乎都沉在罗衡的身上,罗衡意识到自己把手放上去固定的时候,对方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然而她仍然吃力地说:“谢……谢谢。”
蓝摩帮忙翻找了下房子内部,没找到包,于是三人走出去,穆丽儿看着罗衡背上的女人几乎要跳起来,碍于狄亚没能跳起来,大概是过于绝望,她不管不顾地嚎啕起来:“你……你们怎么这么坏心眼!村子给你们这么多吃的,你们还来抢我阿嫂!你们欺负人!”
她伸长了手,气势汹汹地想扑过来抓罗衡的脸,被狄亚一下子揪紧后脖,哭声几乎都呛住了。
“她的包在哪?”罗衡问。
穆丽儿抽抽噎噎地哭,愤怒地瞪着他们:“我才不告诉你们!村长说得对,外人都不是好东西!蓝叔!蓝叔你也坏人!你们要是走了,我哥哥就没老婆了!就生不了娃娃了!”
蓝摩淡淡地看着她,忽然蹲下来,问穆丽儿:“她要是已经有男人了呢?”
“那……那你们帮他再找一个!”穆丽儿恨恨地瞪着他们,声嘶力竭,“干什么要来抢我哥哥的!”

罗衡很突然地询问道,他用一只手托住女人,很平静地看向穆丽儿。
穆丽儿正被气得浑身发抖,听到这句话,立刻转头看向罗衡,茫然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觉得她是属于你们的东西,到手就到手了。”罗衡的语调非常冰冷,“既然这样,我也没必要把你们当人。”
穆丽儿的脸“唰”一下子全白了,她突然意识到撇开蓝摩不算,眼前这两个男人在初见的时候就差点要了她的命。
她的心突然颤抖起来,小声道:“她的东西烧了,都烧了,能砸烂的全砸烂了,砸不坏的就丢到山下去了。妈说这样她就没了念想,不会想回去了。”
罗衡能感觉到背上的女人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过了一会儿,她侧过脸来,窝在罗衡的脖子上,湿漉漉的,大概是两行泪。
蓝摩不知道那包里有什么,他望见女人本来坚毅清晰的目光变得呆滞,意识到那大概是很重要的东西。
“现在倒是真要想想我们接下来得怎么办了。”
狄亚散开套索直接把穆丽儿捆在柱子上,四下观望,随手找块布塞住她的嘴,动作行云流水,足以激起人许多糟糕的想象。
“杀出去是个很好的主意。”略微思考一二,狄亚微微笑起来,“路上人倒也不算很多,见到一个杀一个,他们就算要集结,暂时也赶不上来,就是罗衡要辛苦一点,得跑快点。”
穆丽儿瞪大眼睛,“唔唔”地发出声音来。
狄亚显然完全没打算听她的话,兴致盎然地问两人:“怎么样?我的眼睛姑且还算得上好用,绝不会漏掉的,就是距离太远可能会有点麻烦。”
就在这个时候,屋子外忽然传来嘈杂吵闹的声音,紧接着就是惊人的巨响。
电光火石之间,狄亚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往前扑去,将面前的罗衡完全掩盖在自己身下,罗衡身上的女人随之滚落出去,蓝摩成了房屋里除被帮助的穆丽儿之外唯一站稳的人。
爆炸的声音并不是一下子就停住的,而是接二连三,连续不断地响起,狄亚反应了一会儿,才匍匐着把罗衡拉起来,带着躺在地上的女人转到里侧的房屋去了。
“穆丽儿!”
爆炸声太响,罗衡只能用嘴唇示意狄亚,这种沟通过于低效,他只好从狄亚的庇护里挣脱出来,去解开穆丽儿身上的绳子。
女孩已经吓得瑟瑟发抖,罗衡差不多是把她硬拖进内侧的房间里。
仅有一条斗篷遮蔽自己的女人虚弱地发出□□,大概是外头过于强烈的爆炸声让她感到不适,罗衡将她的头微微托起,一侧贴在自己的腿上,另一只手则仅仅地捂住她的耳朵。
她温顺地紧贴着罗衡,疲惫地呼吸着。
狄亚正堵着自己的耳朵,无可奈何地看向罗衡,他端详着对方那张严肃而冷峻的面容,想象着那冰冷的目光化为柔软的水波,感到胸膛里的心脏正剧烈而愉快地跳动着。
好在爆炸声很快就过去,取而代之的是不可思议的人类说话的巨大响声。
是喇叭!
罗衡立刻就反应了过来,比他稍慢半拍的是枕在他腿上的女人。
“是……是我……”女人干涩而艰难地说,“我……我……的同伴。”
喇叭声暂歇之后,是一阵一阵密集的枪声,狄亚侧了侧头,玩味地笑起来:“我可没有想过司南的作风会变得这么激进。”
罗衡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枪声停歇之后,喇叭又再度响起,蓝摩忽然说:“他们在喊一个名字,是你吧,舒灵。”
“是我。”舒灵艰难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穆丽儿忽然疯狂地从地上爬起来,往外冲去,尖声叫着:“哥哥!妈妈!”
她跑得太快,罗衡一时间竟然都没能反应过来,等他再看的时候,对方已经冲开门出去了,一瞬间就没了影子。
门外仍然一遍又一遍地响着“舒灵”的名字。
“看来他们解决得差不多了。”狄亚歪了歪头,向门外示意,“虽然我们用不着跑那么快,但是不是也该出去了?对了,最好把她绑在前面,免得司南没长眼睛,就算把我们当成绑匪,也总比对方事后忏悔好。”
狄亚的冷酷有时候会以一种滑稽搞笑的方式表现出来,说不好是叫人忍俊不禁,还是叫人毛骨悚然。
罗衡毫不犹豫地采用了他的想法,舒灵对此也没有任何异议,她甚至努力抱住了罗衡的上半身,竭力将他的上半身保护在自己的躯体之下。
命运有时候总是喜欢开个大玩笑,前不久罗衡还在保护舒灵,现在却换成舒灵来保护他了。
出门时,太阳炙热地几乎要烧毁罗衡的眼睛,他其实并没有看到太多东西,只是闻到浓浓的血腥味,在这种浓烈的血腥味之中,他甚至连听觉似乎都短暂地丧失了。
罗衡知道自己在跟司南的人说话,他意识到司南来了一整支装备精良的小队,他看到那个意味着北斗七星的标志,他望见司南的队长那冰蓝色的眼睛,他的眼里淌进那些迷彩一样的衣服。
一切信息飞速地在罗衡的眼睛里转换着,却送不进大脑。
舒灵在说话,她在艰难而费力地说话,她说资料被烧毁,她说这三个人是来救她的,她说自己需要避孕药,她说自己是被捕兽夹夹住受伤的。
她的声音像是太阳下的阴影,轮廓清晰,带来一点喘息的空间。
等罗衡真正意义上全然地回过神来的时候,小队已经汇合,正准备加入司南的大车队,他们的路线正好经过蓝摩所说的圣殿,一起行动的安全系数总是要高一些,还能有足够多的时间互相交流信息跟情报,同样给予司南表达感谢的机会。
一切似乎看起来都很美好。
罗衡的确救到了人,手上也没有沾上太多鲜血,却并不感到快乐。
司南的车队相当庞大,一眼几乎看不到尽头,明面上摆出来的火力就完全不是罗衡这种小队伍能够碰瓷的,更不要说物资,夜巡甚至不需要太多人手,他们配备了相应数量的无人机。
让罗衡稍微有些意外的是,这个从名字听起来相当赤地传统的组织之中并不只有赤地人,起码在作战小队里,他就看到好几张国际友人的面孔。
作战小队的队长叫阿斯塔,在亚墨文里有孤星的意思,他有一头黑发,眼睛却是冰蓝色的,轮廓看上去全无半点赤地的风格。
他并不怎么搭理人,显得有点过分沉默,见到罗衡过来,也只是招手让人带他去见舒灵。
罗衡没怎么停留,倒是狄亚看着阿斯塔身上的黑色风衣略有些出神。
舒灵大概是核心人员,单独有一辆房车,起码两人进去的时候,房车里只有她一个人待着。
这会儿舒灵已经重新换过衣服,她的脸不算大,几乎被创可贴跟纱布贴满,乍一看简直像是什么绷带怪人,拄着一根拐杖,穿着较为轻松随意,看得出来布料相当舒适。
“请坐。”舒灵对着他们微笑,她的喉咙稍微好一些了,可听得出来说话还是有点艰难。
罗衡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她的脚,那里也已经被处理过了,包着纱布,客气地询问道:“你的脚还好吗?”
“不太好,可能会废掉,倒霉的话以后就只能当个跛子。”舒灵没什么所谓地笑起来,“不是什么特别难接受的事。”
原本罗衡只是想问候一下,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不幸的消息,不由得沉默。
舒灵的神色很快黯然下来,尽管她的头被包得跟粽子一样,可眼睛仍然流露出许多感情来:“其他的倒没有什么,可惜的是资料都被毁掉了,好在大部分都有备份,只是还有一些来不及录入的资料跟没来得及保存的古物。”
她说起这件事,倒像是比自己遭受不公的待遇,暴力的侵害要更痛苦,更悲伤。
对于这件事,罗衡同样只能给予沉默。
好在舒灵自己调节情绪的能力不差,她很短暂地伤心一会儿,并没有太久地沉浸其中,很快就撑着拐杖站起来:“看我只管说我自己的,都忘记给你们倒点喝的,你们有喜欢的杯子吗?”
狄亚困惑道:“喜欢的……杯子?”
“是啊,我这儿有陶瓷杯、水晶杯、玻璃杯、香槟杯、塑料杯、一次性纸杯。”舒灵拉开橱柜,将一大堆杯子展示给他们看,“挺漂亮的对吧,不知道当年的人是怎么做出这么精致的东西。”
罗衡选了个花型的茶杯,狄亚对此根本无所谓,舒灵就给他拿了一个仙人掌陶瓷杯,给自己则拿了一个星空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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