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甲就不该是美貌值top—— by白夏昼长
白夏昼长  发于:2023年10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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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月几个宫人全围着他转,一边转一边在一边骂赵懿, 晚上惦记他疼, 也守在床边不得安生。
苏佑头一次亲切感受到伴君如伴虎,心下更加想要出宫回家,然而又见不到赵懿的面, 自己心急如焚,寝食难安,看着颓败许多。
空月则在一边劝慰, 以为他是被赵懿所伤, 很是心疼不忍。
直到端午节前一天,苏佑还在用午膳, 突然议政殿的太监首领传唤他, 他以为赵懿要放他离开, 心头一喜,连忙放了自己的碗筷,腿脚吃力地走去议政殿,空月还想开口劝阻,奈何苏佑喜形于色,她难以开口,只能上前搀扶他,直到走到议政殿门口。
这次苏佑被拦在门外,被规规矩矩的通传了一遍,他才被放了进去,苏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走得稳却很慢,议政殿的内里慢慢在眼前展开,赵懿坐在餐桌上用膳的模样也渐渐显现和出来。
然而随即从旁边伸出一双纤纤玉手,苏佑又再往前进了一步,才看清真正的模样。
却是,赵懿坐着用膳,林柔雨穿着锦绣段宫女衣,面容粉黛娇娥,正在眉眼温柔细致地给赵懿布菜,苏佑错愕半晌,觉得原著进展果然很快,两个人干柴烈火,一触即燃,现在居然就已经贴身伺候了。
“苏爱卿来了?还不行礼?”赵懿冷睨一眼,开口也不含情面。
苏佑这才反应过来,因为肢体过于发酸,自己手脚僵硬地跪下行礼,所以跪下后绷直身体肌肉,几乎像是掐进了身体里的一缸醋里,分外酸涩,他实在忍不住痛呼了一声。
“苏爱卿可是对跪下行礼有什么异议?”赵懿看着苏佑的动作干/涩,皱了眉,心情烦躁难耐,问道。
“微臣,微臣不曾有任何异议。”
“那苏爱卿可知朕传唤你过来,所谓何事?”
“微臣,微臣不知。”苏佑还真不知道,明天就是端午节宴席,会发生剧情点上摄政王培养的刺客刺杀皇帝,而林柔雨舍身相救这一段。
但是前前后后,没有苏佑的只字片语,也就是说剧情点上没他,他这还真不知道赵懿的的想法。
“柔雨是朕的贴身宫女,端午佳宴上缺少一个贴身侍卫,她说同你交好,又见过你身穿侍卫制衣,朕想让你充作这一位贴身侍卫如何?”他说的漫不经心又轻佻,似乎是件极其随便的小事。
苏佑愣住,十分摸不清头脑。
虽然说这礼部官员兼职侍卫也不是荒唐事,哪个朝代都有先例,更有礼部闲职官员凭此立功从此平步青云。
但他手无缚鸡之力,走两步就累,别说舞剑弄枪,击杀退敌,这贴身侍卫于他哪点都不符合,而且最重要的事,他站在皇帝身边,他与摄政王又该如何相处。
所以他对于赵懿突然杀出来的这一条命令很是不解,疑惑茫然地看向赵懿,颤颤巍巍着有些不可置信。
赵懿却眼神闪躲了一瞬,捏着筷子的手用力,心头像是被猫挠一般作痛作痒。
“如果你完成了,朕就许你出宫回家。”赵懿说。
苏佑顿时没有疑惑了,心头大喜,自己抬眼时眼神都发亮:“微臣定当万死不辞!”
什么手无缚鸡之力,什么摄政王,在回苏家面前都十分的不值一提,现在已经越来越临近他的结局点,他想多和苏家人相处,而且现在和林柔雨打好关系,为日后苏家可以得到庇佑。
反正他在李敦庭和赵懿之间所扮演的角色分外的无关紧要,两方人都不会为他这个小角色而大动干戈。
“即如此,那便退下吧。”赵懿挥了挥手,苏佑又连忙站起来,但是却动到了酸涩的关节,自己险些站不住,自己行了礼,立刻转身退下了。
苏佑一走,赵懿脸色立刻冷漠下来,周身阴沉,林柔雨守在一边识相的没有凑上去,良久,苏佑都已经看不见身影,赵懿才开口说:“你也退下。”
“是。”林柔雨也退下,赵懿一个人面对着满桌的菜肴,轻阂眼睑,自己气得郁结凝滞刚刚苏佑眼中的欣喜他看得分明。
却是,如此的不情愿吗?
赵懿捏紧了拳头,没有任何胃口,让人把午膳撤了下去。
........
端午节是大齐为数不多的国定节日,倒不是说为了祭奠先辈屈原傲骨,而是大齐国起国于北方中原地带以西,乡土风俗都较为贫瘠,信奉的不是佛教或者道教,儒家思想也不曾有过,他们信奉的是婆娑女神,被成为神女姆妈,然而大齐建立后,开国皇帝为了经济复苏和教化子民,这才剔除原有信仰,遵循汉化。
但是大齐皇室还是信奉婆娑女神,林端被奉为祈国圣子,便是要终身侍奉婆娑女神,以自身换取百姓山河安定。
这法定节日都是普天同庆,山河数万都一同过节,皇宫大摆国宴,大大小小官员都需进宫庆贺参拜,庞大宴席是一月前皇宫就在筹备的,饶是如此,当天也还是忙得团团转,林柔雨掌了权,上上下下指挥得不可开交,苏佑在一边穿了朱红锦衣白蟒袍提了一把轻刀发闲,自己过意不去,会伸手帮忙搬点东西。
然而他却太高估自己身体的恢复程度,提了一只花盆还没走一段路,就腿脚酸软,被脚下的石头绊倒,作势就要摔在地上,他下意识闭上了眼,然而却突然伸出来一只修长大手,将他抱住,生生接下了他,连带着那只花瓶都没有摔落。
他错愕睁开眼,随即便对上祈国圣子那双端正清明的眼目,白发如雪,长身如松:“微臣,微臣,见过国师。”苏佑立刻挣扎着脱离林端的手臂,自己站起身,尴尬地咳嗽了几声:“微臣失礼了,还请国师见谅。”
“无事,你可还好?”林端看着苏佑唇红齿白,锦衣束身,清爽精致的嫣然少年郎,垂了眼,不敢再看,开口声音透着一股玉质一般的冷。
“微臣无事,微臣只是被石子磕绊,所以才走路不稳而已,多谢国师相救,微臣告退。”苏佑不想和林端多纠缠停留,国师灵智通天,他怕会被林端看出点什么。
“不必......”如此着急,林端还未说清楚话,苏佑便转身走了,自己抱着花瓶走得仍旧吃力。
就这么不愿意同他交谈?
林端低头看了眼自己骨节分明的手,刚刚触碰到的绵软纤细触感犹然在手心留存,透过神经在心间轻易扣动拨响。
他微微皱了眉。
他的腰怎么如此纤细。
又如此的柔软。
会有男子如同他一般吗?
林端沉思,然而没过多久,他随即轻微皱眉,收揽了手心,自我厌恶非常,他居然如此肮脏污秽。
对一个小人想入非非。
他实在罪孽深重。
数月经梦,夜夜难以排解,又日日跪在婆娑女神像前忏悔净心,终于梦净心宁,本以为自己已经褪去污念。
可今日......分明告知他一起皆是虚妄徒劳。
只见了一面,只是一面而已。
他却又是燥心难消。
怎会如此?
林端掐了佛珠,走进清凉玉台。
宴席便是摆在清凉玉台,此处构架和位置都极其特殊,蔚蔚乘风,温度清凉,再加上香樟满园,蛇虫鼠蚁都消失无踪,占地庞大,在炎热夏天用来摆宴犒劳群臣再适合不过。
皇帝便是在这中心高位处,俯瞰天下万民,其他位子在他下方,按照地位权势排布,右下端是摄政王李敦庭,左下端则是国师林端。
国宴大概是下午傍晚时分开宴,正是夕阳如炼,火烧吞金,清风微微袭来,香樟枝叶疏动,蝉鸣嘶哑,帝王端坐高台上,威仪难当,群臣在台下庆贺,各自谈笑,好不自在快意。
看着到还挺有盛世欢乐的模样,然而不消一刻钟就会有血溅三尺的刺杀谋逆之事,苏佑站在高台边上,俯瞰一周推杯换盏,吃喝自在的官员,眼神流转,却对上摄政王的视线。
灼灼烈烈,情绪难辨,苏佑连忙点头示意问好,摄政王盯着他不放,眼神更加□□清晰,苏佑被盯得心神不适,自己连忙挪开了视线。
清凉玉台中心处一批舞女跳完舞后立刻退下,下一批舞女躬身弯腰走上来,赤脚纤腰玉罗裙,青丝披散粉黛优越,四肢舞动绝美,柔韧漂亮得迷了所有人的眼。
苏佑却知道,这一批舞女里有江湖榜上数一数二的刺客,其余所有人更是辅助刺杀的好手,他看了一眼在自己侧边坐的挺拔的赵懿,默默地向后推了一步,准备到时候一旦有人跳起来,他就马上逃命。
然而纵使他动作细微,赵懿却还是察觉,冷声问:“怎么?爱卿可是要走?”
苏佑:“.......”
耳朵是雷达做的是吗?
他想逃命,赵懿和林柔雨是主角,有主角光环,想死都死不了,可是他不一样,他只是个路人甲,他不逃命可就极有可能小命不保!
但是,赵懿是他老板,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硬生生地走了回来,微笑道:“微臣只是站累了,所以想要动动手脚。”
“娇气。”赵懿斜睨了他一眼,评价道。
他举杯站起身,一众官员也连忙站起身举杯应和,赵懿开口:“诸位爱卿勤勉辛苦,朕江山万里,得众爱卿如此,实乃江山之幸。”
赵懿仰头喝下酒水,并且空杯示众。
“多谢陛下厚爱!”一众大臣也仰头喝下酒水,昭示自己一饮而尽,正要再次落席时,却听舞台之上有猎猎风声,竟是舞女变换舞姿,柔舞变成蓄力武姿,从腰间抓出一把玄铁长鞭,凌空一甩,齿节缩合,刹那间变成一把长剑,瞬间厮杀而出,裹挟着一身杀气,奔袭过来,她周身的舞女也纷纷掏出自己的武器,四散厮杀。
霎时间席面大乱,官员奔逃嘶叫,一众侍卫暗卫包裹住赵懿,禁卫军紧急调动,武器拼杀,血液四溅,场面乱得冒着各种残暴恐怖。
苏佑被吓愣住了,自己呼吸一下子紧缩,浑身发寒意,四肢像是血液难以供应而僵直住,剧烈的恶心感一直侵袭上喉咙处。
他强迫自己挪出一点精神,缓慢向后退开,然而护卫被刺客冲开,苏佑和赵懿他们裸露出来,再没有保护伞,苏佑害怕得眼睛发红,眼泪难以克制得掉下来,顺着脸颊低落。
他满心都只是原著情节,却从没料到原来刺杀情节如此血腥恐怖,肢体满天飞,惨叫和兵器刺穿人体的声音不止,全是远比上个世界的鬼屋更加真实恐怖的画面。
他当真太天真愚笨了,半点都想不到这样的画面。
救命,救命。
他下次再也不敢了。
他满心如此默念。
林端看见苏佑异样,满心焦急,然而刺客难缠,源源不断他难以脱身,自己白袍染血,一边打一边向苏佑靠近。
为首的刺客武力最高最是难缠,而且出招狠辣,招招目标都是赵懿,赵懿抽出苏佑腰间轻剑散开一众人,自己对上刺客,丝毫没有落下威势,而且杀得刺客节节败退。
正是难缠时,刺客却突然扔出一枚飞镖,射向赵懿心口,赵懿伸箭劈开,却犹然慢了一步,说时迟那时快,林柔雨突然扑上来,生生挡下那一枚飞镖,吃痛一呼,径直倒了下去,赵懿看了一眼,立刻挥剑直刺刺客,刺客再无优势,被大的节节败退,负伤流血,眼神对上在一边佯装缠斗的李敦庭。
李敦庭却是眼神微动,看向了在高台上,周边血溅,却丝毫没有人伤及,自己僵直如木的苏佑,心下了然,立刻收了剑,生生挨下赵懿劈砍,胸膛破开大口子,自己却脚步成风,立刻冲苏佑扑来。
赵懿暗叫不好,连忙提剑奔去。
苏佑尖叫,自己连忙向后猛退,转身要跑,然而阴影覆盖上来,长剑已然高举,剑身绕风,刺耳长鸣,苏佑本能地惊愕转身,血色溅了一脸,铁锈味进入口鼻,自己一张脸白得不能再白,吓到全身血液逆流,寒气滋生。
刺客长剑掉落,与之一起掉落的还有刺客娇美的头颅......
沉重落地,血溅当场,其中大半喷在了苏佑身上,红锦衣变成暗红血袍,颈脖断痕流畅,无头娇身,露出肢体内里,苏佑被吓到极点,大脑全然没有接收能力,精神开启保护机制,直接断开所有观感,他径直昏了过去。
赵懿心头大乱,直接扔了剑,扑身过去抱住苏佑,却触摸上一片凉意,全然不该是常人所有的温度,而且苏佑手心皮开肉绽,很是可怜,他怔了半晌。
随即心头发紧,心神全没了,自己慌得抱起人,命令暗处暗卫护卫,自己抱着人急忙往太昭华殿赶却在转身时瞥见李敦庭站在原地,手拿长剑,却盯着苏佑,茫然心痛,情绪深沉。
他心里焦急,没有精神计较,抱着人快步遁走。
昭华殿离清凉玉台最近,他放了太医院的人在其中伺候,他一路慌张又走得风火,将人放上床铺后,太医被连忙上来诊脉,赵懿在一边弯腰看着,眉目深蹙,周身还染着血,阴贽非常,盘龙玄衣更加使得他气势阴沉,像是索命的地狱修罗。
似乎只要太医说出一两句好歹来,他便索了这无能太医的命。
“近来苏大人是否寒暑交替?身体虚空?这可就糟了。”
太医一句话却径直收了他所有阴翳,自己茫然错愕。
“寒气暑气一起入体,寻常人而言也会风寒中暑,苏大人身体孱弱,又体息耗尽,本就已经是强弩之末,今日又是惊吓过度,精神崩殂,身心具碎。”
“......”赵懿听着,喉结慌张地上下滚动,心头作痛。
“这几日苏大人可有体虚身寒,空乏无力,深夜难眠的情况?皇上日日陪伴,可能说出一二?”
“朕.....朕不知道。”赵懿何止哑口无言。
他这几日,从未来过昭华殿。
苏佑寒暑气入体,冷汗难眠,而他一概不知,一概不听。
那么娇气的人,居然......受着偌大苦楚。
他却连看都不来看一下,还威逼利诱他伴他身侧。
赵懿攥紧了拳头,心痛难当,剧烈滔天一般的悔恨啃食内心,厮杀撕裂地在他身体里叫嚣。
怎会如此,怎会这样。
他几乎呆木了精神,自己强行压下喉咙腥甜,强行说道:“无论是什么法子,朕命你们必须救下他!否则朕要你们太医院陪葬!”
太医被震慑得冷汗连连,立刻躬身弯腰:“微臣即刻回太医院配药。”
说完,太医连忙脚步慌乱地退下,赵懿颓败地跪下,对着床上阂眸沉睡的苏佑抱头喘息,痛苦难当。
作者有话说:
赵懿确定心意,成为好狗狗……
虽然你们可能已经无法原谅他了,哎。
关于防盗章:我开了百分之八十,三十六小时,看不到的小可爱们不要急,么么么么
求评论,可以骂赵懿。?

第41章 、朝堂上的附和者(9)
赵懿抱头痛苦良久, 浑身僵直,看着床上阖目昏迷的苏佑双眼赤红,痛苦到目眦欲裂, 话语难说, 悔恨噬心,直到太医赶了回来,他才稍微起身, 给太医留出位置。
一众太医忙得焦头烂额, 针灸,熨身,驱寒, 用上好人参吊了许久的汤药喂进去,昭华殿的人里里外外全都吊着一颗心, 手忙脚乱又焦虑难安,昭华殿直到凌晨时分都还灯火通明, 人影攒动。
赵懿已经形同朽木, 枯槁僵直,神情凝滞,向来恣意优越的脸上却是难以言喻的悔恨, 无能无措,全然不知如何是好。
清凉玉台之乱已然被禁卫军镇压,林端带着几位臣子前来复命, 他也只是挥了挥手, 表示清凉玉台之乱全权交给林端,自己目光不离苏佑, 阴郁疲惫。
林端余光微动, 瞥了一眼躺在床上闭目沉眠的人, 床榻下沾染血色的锦衣红袍深黑刺刺眼,触目惊心,它却出现在如此矜贵的人身上眼前。
甚至亲眼看见血溅而头落,娇美刺客空余无头身体。
苏佑究竟受了多少冲击,林端都不敢想,向来在战场上不足为奇的事,林端也偏心地觉得,这种事就不该出现在苏佑眼前。
遭受如此大的冲击委屈。
他从来情绪平淡,心如止水,几乎无情无欲,却心口隐隐作痛。
心疼,心疼床上的人。
林端皱眉,收紧了手掌,自己极其厌恶自己的情绪触动,全是私情种种,难收理智,这是作为祈国圣子最大的忌讳。
“这件事你去办吧。”赵懿声音沙哑,已然疲惫至极,林端收回视线,低头躬身,带领一众官员彻身离开。
凌晨时,日头在床外熹微而升,微光破暗而出,金光摇曳,竟是一个暗夜已然过去,一打眼就到了早朝时节,几个太医身上滚了一身汗,贴在身上印出深印,头发贴着脸皮很是狼狈,汤药器皿摆了一桌子,最后轮番试探把脉,才彼此对视一眼喘了一口气。
“回禀陛下,苏大人寒气暑气已出,但内里空虚,还需要另开方子温养。”忙碌了一通宵的太医已然体力不支,声音微抖,低着头,不敢看也和他们一样熬了一通宵,狰狞可怖的赵懿。
赵懿抬头看向床铺上安然沉眠,安静乖巧的人,双眼赤红,情绪时刻踩在悔恨的刀尖上,脸颊肌肉走向很是紧绷,几乎和嗜杀成性的暴君别无二致。
“他怎么还没醒?”赵懿脱口问。
“回禀陛下,其一是因为苏大人内里空虚,精神不济,其二则是惊悸过度,成恐成怖,心神粉碎,如果想要苏醒既需要内里空虚大足,也需要他心神养足,惊悸退散。”
“需要多久?”赵懿几乎问一句,心口都在疼。
内里不足,寒暑气如入体,甚至惊悸过度,每一条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内里虚空只需半月即可补齐,只是这惊悸过度,就是微臣所无从拿捏的了,微臣游历民间时有人三两日便好,有人长达十几年,其中缘由,微臣也分辨不清,只希望苏大人吉人天相,自有神明庇佑。”
“......”赵懿几乎艰难地叹了口气,才无力地挥了挥手,示意太医们退下。
一众太医行礼退下,只有几个宫人在给苏佑端水擦拭,整理照料,赵懿一阵恍惚,却像是回到了每日早朝时分,他和苏佑磋磨,苏佑被他折磨起来给他换衣,自己又发懒地睡回去,他向来都是要闹一闹苏佑的。
非得把人弄得烦躁难耐,推开他的手或者脸,才心满意足地上早朝。
那时的苏佑鲜活而骄矜,总让人魂牵梦绕,情不自禁,哪里像今天这样衰败而安静,无声悄然着,成为沉眠的美人。
他凝视良久,唤了一声:“空月。”
空月坐在床边给苏佑擦脸,闻见赵懿传唤自己,脸上心疼垂泪还未褪去,随即一闪而过埋怨不满,交了锦帕给一旁的宫娥,自己提了沾了血汗的衣裙在赵懿面前跪下。
“朕问你,他是不是深夜难眠,冷汗疼痛?”
“是,而且时时喘息,甚至还会含泪啜泣,细细如蚊,可怜得很。”空月弯腰低头,不看赵懿。
赵懿停顿良久,无从言语,一时间两人分外安静。
窗外天光大亮,日头升出整圆,金黄火热,昭华殿外已有宫人等候服侍,通传内里,早朝已然降至。
赵懿却又开口问:“他,为何,不找太医,也不找朕?又为何,自己固执地完成,不懂来求朕呢?”
他问这话时,语气散了所有威压桀骜,自己只有茫然探查,因为自己在局面里难以走出,所以不得不询问局外的清醒人。
“苏大人心思粗钝从来不曾想过这些,他只觉得是身心劳累,向来不劳烦他人,陛下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不是吗?”
赵懿喉咙发紧,苏佑向来为人随和毫无世家子弟的毛病,事事身体力行,自己觉得无碍的从来不会麻烦别人,风寒小病向来自己烘在被子里。
他知道的。
“倘若他去了议政殿,同皇上倾诉,皇上又是否肯听?奴婢听闻,他进议政殿无人通传便被严惩,而后连进议政殿都需三道门通传,这传与见尽是皇上的旨意,您都已经惩罚他去凿冰,您觉得依他的脾气秉性可会再去?”
赵懿心痛更甚,呼吸都在牵扯心间的尖锐疼痛,心疼又悔恨。
空月自然察觉赵懿已然呼吸紊乱,情绪异常,但她却还是说得尖锐:“至于这求与不求,奴婢想问,他有什么求的立场和资格?”
“皇上又是为何笃定只要苏大人服软,自己便会心软放过?”
赵懿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而空月却已经脱口:“因为,陛下对苏大人从来都是不同的。”
“但是,苏大人待陛下却没有不同,是君臣,便只是君臣,只要陛下下令,他不敢不从。”
这话像是迎头痛击,一把重锤直面赵懿心头,敲得他心神皆震,思绪断碎。
是这样吗?
赵懿几乎艰涩才挤出一句:“不可能,朕......”这么会待他不同,他只是......想要将苏佑把玩在手心。
仅此而已。
是这样吗?
赵懿眼底茫然更甚,昭华殿外,已然有宫人焦急催促,晨钟已响,必须要上朝了。然而他却分寸而不能动弹,自己生生地听完空月弯腰说话。
“这当真是不可能吗?”
“苏大人无心,可皇上,需得扪心自问,你自己是否无意。”
“倘若真的无意,又为何要将人将养在昭华殿,奢靡铺张,共浴同眠,形同夫妻?”
“苏大人思念家人,长夜难安,屡屡提起,皇上从未点头过。衣食住行供应无缺,皆是上乘,甚至泼天富贵也随口而恩赏,却就是不放人分毫。这究竟是苏大人蓄意勾/引,还是陛下您自己难以自持,滥用权柄?”
原来在他人眼中,竟是如此田地作为吗?
“......”赵懿愣了许久,久久不能回神,直到宫人再次通传,他才将僵硬着身体,起身走了出去,空月跪在地上,看着赵懿走得踉跄狼狈,全然没有分毫往日的恣意优越。
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迷者太迷,却遭外人戳破这一场大梦,竟是荒谬难言,错失许久,难以消化,悔恨难当。
一连半个月,赵懿都过的恍惚,不知年岁,不辨日月,上朝,处理政务,再回昭华殿后陪侍床边,被阂眸沉睡的人揉腿捏肩,擦拭洗漱,更换衣物,没有睡眠也没有休息,他时刻精神紧绷着,情绪低沉。
被深刻的切肤悔恨腐蚀,心痛难忍,自己忧思过度,不消三两天这位恣意桀骜的皇帝就形销骨立,衣带宽松,疲惫憔悴,再无矜贵可言。
十五日已过,昭华殿日日名贵的汤药不断,床上的人阂眸沉睡也面色红润,只是过分安静了,太医还是按照往常一样来诊断,他却凝视床上毫无动静的人良久,逼问:“十五日已过,他为何不醒?”
“回禀陛下,这十五日只是补足虚空,苏大人心中惊悸,还需他自己心智坚定,微臣,微臣真的无从下手啊。”太医惊慌,自己苍白的胡须都在颤抖,发了一头的冷汗。
“......”赵懿想起那日血染锦衣,刺客人头落地,苏佑惊吓颓软,径直昏迷过去的画面,自己抿了抿唇,挥手让太医下去了。
又是重复而无望的一日,他照旧给苏佑解衣擦身,自己折腾出一身汗后,才洗漱更衣,自己站在床边良久,看深夜灯火如豆里,暖光温柔,连带着床上闭眼睡着的人也温和安静,长睫毛落下的阴影几乎如同蝶翅欲飞,嘴唇微红,鼻尖柔和挺翘。
就是这样漂亮的人,世间再难寻得。
分明是他自己情难自已,愚钝可笑。
其实早已经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他自己无知无觉,还烦躁郁闷,试图摆脱。
摆脱什么,还能怎么摆脱。
摆脱他破天荒的头一遭欢喜,又能怎么摆脱。
不过庸人自扰,蠢而不自知。
他脱了衣物,褪下长靴,自己俯身上床,像过去一样伸手将人揽进怀里,然而却多了许多小心翼翼,隐忍克制,却又在抱上纤细腰身的那一刻,自己忍不住将另一只手也环了上去,埋首在苏佑的侧边长发处,深深地嗅了一口暗香。
数日以来所有的克制崩溃,全都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他心间甚至升起诡异的安稳平和。
他额头靠上苏佑的脸颊,蹭了蹭上面的软肉,最后叹了一口气,哽咽了:“我知道错了。”
别这样惩罚他了。
让他挑水劈柴,烧火凿冰,种种粗活,他都可以,只要苏佑鲜活和乐,他什么都愿意。
可是,这样的日子他真的,真的受不了了。
从希望到期待,从期待到失望 ,从失望到绝望。
十五日难熬得像十五年。
太医说或许三五天便醒,或许十几年才可以,只能祈求他吉人天相,神明庇佑......
赵懿闭了闭眼,思绪加深,神明两个字却在脑海中回想许久,他立刻起身穿衣,唤人起驾去了赵氏祖宗家祠。
赵氏家祠并非皇室宗祠,皇室宗祠谥号封位要昭告天下,而赵氏家祠只是赵氏家族绵延千年自己所有的祠堂。
供奉在皇宫一角,无人可以靠近,只有赵氏子孙才可以进入跪拜,点燃香火。
赵懿跪在陈旧的蒲团上,面对满目的牌位香烛,诚心诚意地磕了三下头:“赵氏列祖列宗,今日不肖子孙意欲请出婆娑神器,救我,救我未过门的妻子,还请诸位列祖列宗见谅。”
“倘若气愤雷霆,只罚我一人便好,不肖子孙赵懿,心智愚钝,情深而不知,乃至于如今两人相隔,虽近在咫尺,却在天涯。”
“我不能没有他,所以......诸位列祖列宗,多有得罪了。”
赵懿又继续磕头,生生将自己额头磕出鲜血,才起身进入机关暗道。
再出来时,手里已然拿了尖刀。
外界忽然狂风呼啸,暗沉汹涌,正是昏暗深夜,星辰遍布,突然间却雷霆大作,晃亮一片,陈旧腐朽的家祠里光线闪过,灯火摇曳,香火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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