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难道是个相杀副本吗?
最令祁究感到担忧的是,他相信此刻不仅仅是他一个人推测到了「玩家死亡」和「纸人回家」之间的关联,这会让原本相安无事的玩家们变成相残相杀的关系。
对祁究而言,玩家永远是比规则与npc更恐怖的存在,因为规则和npc是稳定的,但玩家象征着无数变量。
墙上的挂钟敲响了七下,时间来到了晚七点。
“啊呀,时间过得真快,该看晚会了。”许太太掀开旧窗帘改造的电视罩子,打开了这台年代久远的电视机。
“滋、滋滋…”电流不稳定的声音在碗筷碰撞和咀嚼声中回响。
灰色的屏幕渐渐变亮,黑白雪花噪点填充了整个屏幕。
所有人都停下手头动作,目不转睛盯着噪点跳动的电视屏幕——
只见雪花噪点渐渐聚拢、电视机的呈像变得清晰,屏幕上出现了一男一女两具纸人,这两具点了睛的纸人站在颜色饱和度极高的纸扎舞台上,脸上裂开僵硬得渗人的笑。
很显然,这两具看起来十分阴间的纸扎人是电视晚会的主持人。
电视里传来的声音尖锐得令人头皮发麻,主持人的声音像是故意被调成引发人类不适的音调——
“在这美好的夜晚,我们相聚在一起,回顾一年的生活,我们无不感叹时间的飞逝,但在这个特殊的日子,我们可以忘却烦恼,忘却离别和死…死亡…死亡…”
电视屏幕突然闪了闪,噪点在主持人脸上闪烁、蔓延,又在转瞬之间恢复了平静。
纸扎人主持人继续说道:“本次晚会将为大家带来精彩的节目和表演,让我们在欢乐中迎接新年的到来!”
“在观看晚会之前,请您务必确认家中环境是否适合观看晚会!!!”
“第一,为了保证晚会的观赏质量,请您必须切断电视以外的所有光源,必须在黑暗环境下观赏晚会;
第二,必须保证观看晚会的人数为偶数,否则将招致(哔哔哔——”
电视里突然传来不和谐的消音声,屏幕同样也卡顿了两秒,雪花噪点密密麻麻聚集在纸扎人主持脸上,形成一个斑斓怪诞的笑容。
卡顿数秒后,纸扎人苍白僵硬的脸重新出现在屏幕上,这次镜头拉得更近,这张五官模糊的纸人脸被成倍放大。
“第三,观影过程中请务必避免负面情绪出现,您的情绪将极大程度影响晚会的信号,信号不良将导致晚会播放中断;
第四,无论任何情况出现,请记住,千万不能中断晚会的演出,否则将会引来‘夕’的诅咒;
第五,观演过程中请配合晚会节目表演,适时发出笑声和鼓掌声,晚会表演人员期待观众的反馈与互动,即使您不在现场,我们依旧能感受到您的情绪与行动;
最后,再次感谢大家观看今晚的晚会,祝大家新年快乐,阖家幸福!”
雪花噪点再次浮在屏幕上,坐在餐桌前的玩家们瞬间懵了,由纸人主持晚会的场景过于诡谲,色彩浮夸僵硬的纸扎舞台背景,让人联想到风格怪诞的赛博喜丧。
而且这些观演规则令人细思恐极,它给人带来的恐惧感是难以名状且密不透风的,来自于对现实认知的失序感和错乱感,这比未知更能唤醒人类内心深处的恐惧和无助。
不过比起恐惧,众玩家此刻已经开始慌忙对照规则与现实的符合度——
“等等,刚才主持人提到过必须保证观看晚会的人数为偶数,对吧?现在我们有十五个客人,加上许太太是十六人,可那位…它到底算不算是观众呢?”有位玩家指了指坐在席上名叫念念的纸扎人,小心翼翼问道。
他这问题抛出来后,所有玩家都不约而同看向那位静默不动的纸人。
第187章 年(6)
就在这时,原本一动不动的纸人突然“咯吱咯吱”扭过头来,朝提问者裂开嘴笑了笑。
提问者陡然一哆嗦,登时浑身发毛。
挽发髻的女玩家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拢了拢耳边碎发,轻描淡写道:“纸人画眼不点睛,你若不记阎王请。”
“纸人一旦画了眼睛,就不能称之为‘纸’了,开了眼,它便具备了人的形,甚至附着了人的魂。”说着,她转向许太太优哉游哉道:“我说得对吗?许太太。”
许太太没有直接回答她的提问,只赞许地笑笑表示默认。
祁究用余光看了眼这位挽着发髻、穿着一袭素净黑衣的女性,初步判断对方储备了不少关于风水纸扎人方面的知识或技能。
获取晚会观演规则后,众玩家开始坐立不安——
所有人都在思考怎么办。
如果把纸人算作“人”的话,全屋子人数加起来刚好是奇数,而基数无法拆成两个偶数,无论怎么拆分,似乎都避免不了触犯了晚会的禁忌。
“以现在的局面来看,如果要打破奇数,人数往多了加是不可能了,拆分也不实际,只能采用减法,”粉白毛男生警惕地转动眼珠子,沉默半秒后试探道,“比如,减掉一个人。”
电视机前的玩家们神色各异,有目光游移观察众人反应的、有眉头紧锁陷入思考的、有眼睛不停转动在想歪心思的、还有一脸焦灼坐立不安的……
当下所有人都明白,他们不可能冒然采用干掉npc许太太的暴力方式,也不可能毁掉象征着他们任务目标的纸人,那么最简单也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直接牺牲掉一位玩家,让屋里观看表演的人数维持在偶数。
此时许太太还在一旁不断念叨:“过年的晚会就要全家整整齐齐一起看,这才是守岁的意义,只有流浪的亡魂才独自度过今晚,这样的客人多可怜啊……”
许太太琐碎的念叨声让众人脸色越来越沉,电视屏幕上的雪花噪点“滋滋”作响,众人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中陷入沉默。
“看来,只能牺牲一位客人了,我想应该没有客人自愿做出牺牲吧?”那位粉白毛男生打破了沉默。
祁小年低声吐槽了一句:“又来了。”
他不喜欢这样的氛围,一群人以维护自身利益为借口,逼着其中一位势单力薄的队友选择被迫“牺牲”。
但在奉行丛林法则的「规则图鉴」里,弱者总是被牺牲的对象。
不过祁小年也明白,此时此刻众玩家不会拿他和祁究开刀,因为稍微有点眼力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们进副本前肯定是熟人,“组队”的旅人从来就不好惹,众人倾向于找落单的弱者开刀,这样能最大程度把控风险,避免后患。
一直沉默的祁究不动声色开口道:“倒也不必采用这么激烈的方式。”
粉白毛男生转过来看他,一脸质疑:“什么意思?”
祁究:“只要保证观看晚会的人数是偶数就行,不观看晚会并不等于‘牺牲’。”
这种以暴力为主要手段解决问题的惯性思维,祁究并不欣赏。
粉白毛问道:“许太太反复强调所有客人要聚在一起看晚会,谁也不愿意承担不看晚会的风险,不是吗?”
祁究:“是这样,对于我们玩家而言,谁也不愿意触犯规则禁忌,但别忘了,算人数的时候,我们把npc和纸人都算上了。”
对方还想反驳什么,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粉白毛微微一愣,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一双眼睛因为震惊微微睁大。
祁小年忙问:“你的意思是,想办法将npc或纸人剔除在晚会观众之外,以此保证观演人数维持在偶数,对吗?”
祁究耸耸肩道:“毕竟只有玩家们惧怕规则,他们npc可不害怕,所以独自看晚会想必也没什么大问题不是吗?”
根据思维定式,想要削减人数一般会从玩家入手,很难立刻想到发布任务和推动剧情的npc。
有时候就算考虑到了这一层,也不敢付诸行动。
粉白毛理所当然地以为祁究想要从纸人上下手,皱眉道:“可听许太太那个意思,她绝对不会允许旁人动她那具刚回家的纸人。”
就算许太太没说什么,众人对这具用血点睛的纸人颇有忌惮,也不敢轻易对它做什么。
祁究点头:“纸人确实不好动,我们还不明确它有什么危害触发机制,相比起来‘活人’要安全得多。”
身侧几位玩家朝他投来不解的目光,祁究继续道:“比如我们的房东许太太。”
并不知道这几位客人在密谋移除自己的许太太心情愉悦地收拾餐桌,随后摆上猫耳朵、冬瓜糖、陈皮话梅和瓜子花生等古早年货,都是众人熟悉的过年味道。
但仔细看去,会发现这些充满怀旧意味的食物爬满了可疑的霉斑,有些甚至还有暗沉的红色痕迹,像是陈年的血溅在上边。
许太太开始坐下嗑瓜子,津津有味地看着被雪花噪点爬满的屏幕,牙齿咬开瓜子壳的声音此刻变得突兀:“晚会很快就要开始啦,大家围坐在一起看晚会,吃点花生瓜子守岁,等待新的一年来临,新的一年,孩子们就要回家啦……”
“我的家人就要团聚啦,一起嗑瓜子,一起剥花生……”
不知为何,此刻弥漫在房间里的嗑瓜子声,让祁小年想到小时候老人吓唬他的恐怖故事:晚上小孩子如果不早点上床睡觉,就会听到隔壁老太太咀嚼骨头一般的“咯吱、咯吱”声,隔着墙还能听到疯狂的吞咽声,津津有味啃到天亮,如果你要敲敲墙壁问她在吃什么,老太太会告诉你她在啃黄豆,但第二天会发现,隔壁家的小孩子不见啦,老太太拿着一床湿透的红被单在天井晾晒,猜猜隔壁的小孩去哪啦?
每次祁小年听到这个故事都会展开恐怖联系,此时许太太嗑瓜子的声音和模样,和祁小年儿时想象中的恐惧重合了。
“真不错啊,瓜子新炒的,没受潮,真脆啊…”
就在这时,祁究再次拿出他的手机进行回拨,不到三秒后,位于401的许太太房间又传来了急促的电话声——
“叮铃铃、叮铃铃。”
在电话铃声的催促下,将瓜子咬在嘴里的许太太瞬间愣住,随后她将瓜子壳和仁一起咽下了肚,什么话也没来得及留下,迅速站起来夺门而出,快步朝电话铃声的方向跑去。
打电话调虎离山的办法百试百灵,看来许太太非常在意从外界打过来的电话,毕竟她是一位被困在过去老楼里的“旧人”。
众玩家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祁究迅速重新合上405的门,并将房门从内部反锁。
这样即使有钥匙,从外边也开不了房门。
接下来,他又以最快速度将所有窗帘都拉下来,把405号房遮得严严实实,生怕待会守在门外的许太太透过窗帘缝隙偷看电视里的晚会。
祁小年赶过来帮忙,小心翼翼问道:“哥,把许太太就这样关在门外真的没问题吗?”
祁究:“试试吧,不试试怎么知道?这暂时是解决人数基偶最方便的办法。”
把许太太排除在外,保证屋里的人数为十六人,正好是偶数。
祁小年点头:“许太太是进不来了,可我们屋里还有一个纸人,不知道它会不会对此有意见…”
祁小年一句话没说完,身后就传来了令人不寒而栗的“咚、咚、咚”响动。
他缓缓回过头,纸扎人正脸面向众人,用后脑勺不停敲击房门的诡异场景落入视野。
“妈、妈妈…你在哪里…”它的声音尖细虚弱,仿佛下一秒就会断气。
祁小年:“……”怕什么来什么,这下纸人真的不安分了,也不知道待会它会做出什么来。
“妈、妈妈…你最爱的晚会要开始啦…你去哪儿啦…”纸人的声音越来越尖锐,敲门的频率越来越高,声音也在变大。
就在这时,更糟糕的情况出现了,系统给每一位玩家发来警告——
「警告!当前检测到观看晚会的观众‘纸人念念’发出负面情绪,请立刻平息其负面情绪,否则将影响今晚晚会的观赏效果」
“靠,差点忘记了,这倒霉纸人也是观众之一,它的负面情绪同样会影响晚会效果!”
不巧的是,就在这时,原本被雪花噪点填满的屏幕闪了闪,两位纸扎主持人再次出现在屏幕上:“各位观众朋友们晚上好,晚会正式开始,请保证您所处的环境适合观看本次晚会……”
「严重警告!请在60s内平息该观众的负面情绪!」
“啊这可怎么办啊?纸人的负面情绪要怎么清除?对它使用道具不知道有没有用…”
“靠,系统禁止了对纸人使用道具!”
“要不先把门口那个许太太放进来让他们团聚一下,平息纸人的负面情绪吧?”
“不可以!晚会开始了!把许太太放进来我们就明确违规了啊…”
“…除非在放许太太进来的瞬间,立刻把一位玩家给踹出去然后锁门。”
这么一说,更没人愿意去开门了……
「严重警告!请在50s内平息该观众的负面情绪!」
纸扎人敲门的声音越发激烈,祁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反复思考那句话——
“纸人一旦画了眼睛,就不能称之为‘纸’了,开了眼,它便具备了人的形,甚至附着了人的魂。”
可如果倒过来想,把纸人的眼睛暂时遮蔽掉,会不会有不一样的效果呢?
【该观众的负面情绪正在疯狂上涨,请在40s内将其压制清除!】
系统已经亮起了高级别预警红灯,众玩家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通常越是紧迫的情况,人们就越难捋清思维解决问题,但祁究似乎是个例外,一个疯狂的想法从脑海里一闪而过,下一秒,他便要将疯狂付诸于行动。
反正时间不多,尝试一下好了——
祁究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一位穿着厚皮外套搭配夏威夷衫的青年身上,他的上衣口袋别着一副黑色墨镜。
时间紧迫,祁究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闪身上前,动作熟练地将这副黑墨镜拿到手:“冒犯了,借用一下。”
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祁究已经将墨镜戴在了“哐哐”撞墙的纸人脸上。
这副纸人制作得别致精细,五官比例与活人无异,墨镜恰好能稳稳当当架在它脸上。
刚才,祁究在最短时间内完成了一次倒推——
既然是点睛的行为让纸人有了魂,那么最简便快速的遏制办法,就是使用物理手段将它的眼睛重新蒙上,解铃还须系铃人嘛,问题的根源是「眼睛」。
虽然这种粗糙的物理手段听起来有些荒唐,但在万分紧迫的情况下,任何荒唐的做法都值得一试,比不知所措干着急强多了。
似乎是被祁究突如其来的行为唬住了,原本躁动不安的纸人立刻安静下来,它像不倒翁一样随着惯性又晃了晃脑袋,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小,最后彻底静止了。
【系统检测到「纸人念念」的狂躁负面情绪已被暂时被清除,危机解除】
在倒计时还剩下30秒的时候,系统面板的红灯警告终于转变成了象征安全的绿灯,众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给纸人戴墨镜这个做法虽然荒诞得有点滑稽,但到底还是将纸人的“魂”暂时封印了。
玩家里还有好几个人还没回过神来,包括那位被“抢”了魔镜的夏威夷衫男性。
祁究朝他人畜无害地笑了笑:“谢谢你的墨镜,可能要等晚会结束才能还给你了。”
对方唇角抽了抽:“…不客气。”
“不用还。”他又补充了一句。
祁究重新看向对面戴着墨镜的纸人,似乎非常满意自己的作品,这具纸扎人瞬间有了点赛博阴间的既视感,迷幻又滑稽。
这会儿,接电话落空的许太太念念叨叨回来了,她敲了敲405的房门:“怎么回事?谁把门给锁住了?”
祁究早就编排好了一套说辞,佯作苦恼道:“刚才风一吹门就合上了,锁好像是坏掉了,我们正尝试给您开门,但有什么地方卡住了,一时半会没办法把锁弄开,您可能需要等一会儿。”
门外的许太太停止了敲门的举动:“怎么会这样?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祁究:“要不您试试给开锁的打个电话问问?好像这个锁彻底卡住了,我们不一定有办法解决…”
许太太站在昏暗的走廊上,愣愣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应该叫专业人士来解决,但今晚是除夕夜,开锁师傅不一定接活儿,我去碰碰运气好了…”
“开锁师傅以前也是我们的街坊邻居,可惜后来不见了,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和这栋楼所有人一样,但没关系,我相信大家会回来的,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我去给他打个电话,楼道里有他的电话…”
许太太似乎再次陷入久远又模糊的回忆中。
“对了,我女儿念念不能没有我啊,她自己在屋里可能会变得急躁不安。”许太太突然想起什么,忙道。
祁究:“放心,我们会照顾好您的女儿的。”
“那就好、那就好,念念经历过一些事情,性格可能比较急躁,需要别人耐心多一点…”
许太太念念叨叨,她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楼梯间里,405屋内竖起耳朵的玩家们纷纷松了口气。
挽发髻的女玩家走到祁究身边,朝他递来烟盒,祁究礼貌地摇头笑笑:“谢谢,我不吸烟。”
“真是好孩子呢,”她微微扬眉,毫不掩饰地将祁究打量了一遍,“不过你有许太太的电话,这让我很意外。”
这才是她主动挑起这场谈话的重点。
祁究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运气好罢了。”
他显然没有和对方解释电话号码获取方式的打算。
发髻女玩家静默了一瞬,随即别有深意地笑了起来:“通常情况下,我喜欢和‘运气好’的玩家组队,但这个副本的主线任务特殊,对组队过本的玩家似乎不太友好呢,你说对吗?”
说话间,她的目光在祁究和祁小年间流连,所指意味明确。
祁究微微一笑:“是这样。”
对方人品和立场尚不明确,祁究并没有深入交流的打算。
为了按照规则观看晚会,玩家们将405除电视之外的所有光源都切断了。
电视屏幕时不时闪烁的雪花噪点成了这个密闭空间唯一的光源。
在屏幕光线的映照下,祁究注意到挂在电视机上方的六人合照发生了变化。
合照上多了一张年轻女性的脸,原本被抠掉的人脸出现了,这位年轻女性站在第二排从左往右数第三的位置,将手亲昵地搭在许太太身上。
至此,这张六人合照还剩下四个坑坑洼洼的窟窿。
祁究看了眼相框里笑容内敛的年轻女性,又看向身侧戴着墨镜的滑稽纸人「念念」,心中已经有所猜测——
这位重新浮现在合照上的人脸,就是这位纸人念念原本的样子。
念念是许太太的女儿,且念念已死。
祁究合理怀疑,合照里站在后排的四个人都是许太太的孩子。
祁究迅速将所有线索在脑海里捋了一遍。
现在已知主线任务是帮助许太太的家人赶在十五之前回家团聚,那么接下来他需要弄清楚的,就是确定许太太家人的数量,以及这些家人具体是哪些人。
毕竟许太太家人的团聚需要以旅人们的死亡为代价,这次副本的主题很可能围绕着「死亡与团聚」。
原本信号混乱的电视屏幕再次出现了纸扎主持人的形象,时间也开始加速。
主持人手上并没有话筒,用一种面对面的姿态对屏幕外的观众说道:“在这迎接新年的夜晚,在阖家团聚的时刻,请观众们务必要相信我们,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为各位带来最精彩的视觉体验,这是个难忘且值得纪念的夜晚……”
突然,刚才被迫给纸人开门的少年人突然像个高度近视患者般凑到电视机屏幕前,电视屏幕本来就不大,他的奇怪举动挡住了身后玩家们的视野。
有玩家立刻抗议:“干嘛呢你?你这样整个人挡住屏幕,我们还怎么看节目找线索啊?”
少年人举止怪异地盯着屏幕不出声,约莫两秒后,少年人才疑惑地转过脸来,他小心翼翼开口问道:“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字幕和主持人说的话完全对不上啊……”
“你在说什么呢?”有玩家同样不解地发出质疑。
质疑的同时,少年人的疑问让他们脊背窜起一阵凉意,某种不好的预感迅速在这间密闭的405号房内弥漫。
因为,电视屏幕上并没有少年人提到的字幕。
“字幕?哪来的字幕呢?”有玩家继续质疑问道,但声音显然比之前虚了不少。
少年人脸上的疑惑之色更重了:“啊?你们看不到吗?屏幕下方不是一直有字幕吗…”
少年人的声音越来越低,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少年人再次看向屏幕,声音有点发颤:“可、可是…我真的看到了字幕啊…”
祁究忙问:“你说字幕和主持人说的话对不上,那请告诉我,字幕上写了什么呢。”
少年人面色发白,喃喃道:“刚才,字幕上闪过的字是「在这迎接新年的夜晚,在阖家团聚的时刻,请观众们务必不要相信我们」,可我记得主持人说的是「务必要相信我们」…”
少年人的声音越来越低,也越来越模糊,“也有可能是我看错了…但在我这里屏幕上真的有字幕…”
虽然只是多了一个「不」字,但传达出来的意思恰恰相反……
祁究似突然明白了什么,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少年人惊疑不定地抬头看他:“什么?”
祁究:“我记得许太太说是你在准备年夜饭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瓷碗,对吗?”
少年人点头:“是我,我不太习惯干这些活,所以搞砸了,对不起…”
“干得漂亮。”
说着,祁究拿起手边的一个瓷杯,他几乎是毫不犹豫松开手,“砰”的一声直接将茶杯摔在了水泥地面上,瓷杯在顷刻间碎成无数细小尖锐的瓷片,祁究看着满地狼藉,漫不经心地说了句,“碎碎平安。”
过年嘛,总要说点吉祥话的。
众玩家皆是一愣,祁究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他们一头雾水。
祁小年不解地眨了眨眼睛:“哥,你这是…”
祁究解释说:“只有在今晚打碎过东西的玩家,才能看到电视屏幕上被隐藏的字幕。”
与此同时,许太太对这类玩家的态度会非常恶劣,有利即有弊。
但祁究想要应证自己的猜测,更想亲眼看到屏幕里出现的字幕,所以这点弊端对他而言可以忽略不计。
毕竟别人看到总不如自己看到方便。
祁究的解释让众人不可思议睁大眼睛,但他已经解释到这份上了,也没有人做出相同的举动,作为玩家,他们下意识规避掉所有可能导致危机的行为,在除夕之夜摔碎东西自然也在其中。
“那你…看到了吗?”祁小年问他。
祁究看向电视机屏幕,面色微微一变,点头。
“字幕里又出现了非常有意思的东西呢。”
第189章 年(8)
电视屏幕里,纸扎主持人裂开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在晚会进行的过程中,如果您的电视屏幕出现卡顿的情况,这很正常,请耐心等待片刻,晚会节目会在一分钟内恢复正常,请不要轻易换台,否则我们会伤心的。”
而摔坏瓷杯的祁究看到了不一样的字幕:「在晚会进行的过程中,如果您的电视屏幕出现卡顿的情况,这不正常!晚会节目不会自行恢复正常,请立刻调转频道!」
祁究若有所思地盯着字幕,真是有意思,主持人让观众等候,而字幕却要求立刻换台,两者传达的意思恰恰相反。
“可我们怎么确信字幕和主持人谁说的才是真话呢?”祁小年了解字幕内容后,眉头紧皱道。
祁究:“我倾向于相信字幕,但现在还没有确切证据…静观其变吧,最好是卡顿的情况不要发生。”
屏幕里的晚会表演正式开始,模样相似的纸扎人们陆陆续续登台表演,在颜色鲜艳得刺眼的纸扎舞台上,用白纸制作的纸扎人演员显得异常醒目,仿佛是高饱和度场景下最恰到好处的留白。
留白在流动,光怪陆离的视觉效果让人头脑发昏。
舞会的表演节目也十分阴间,表演杂技舞蹈的演员们用绳索套住脖子,像吊死鬼一样吐出长长的舌头在绳索上完成一系列毫无美感的杂技动作。
所有演唱节目都仿佛丧葬时播放的哀乐,纸人们欢快的表情让流淌的哀□□出一种荒诞的哀伤,没有谁能因为这样的表演由衷笑出来,但玩家们受限于规则,必须配合着发出笑声和掌声。
405号房的灯全都熄灭了,老旧的电视机成为屋内唯一光源,在电视屏幕光的映照下,房间发生了一系列细微但令人毛骨悚然的变化。
祁究面前原本摆着一瓶汽水饮料,饮料包装上印着一个八十年代男艺人的代言照片,但在屏幕光的照射下,包装上的男艺人五官渐渐模糊、扁平,最后退化成纸人的模样。
祁究看久了,包装纸上的纸人甚至还僵硬地裂开嘴对他笑。
房间被黑暗笼罩的角落也时不时传来嗑瓜子的声音,明明许太太已经被祁究忽悠出去了,但嗑瓜子的诡异声响却保留了下来。
几乎所有玩家都听到了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响动,但没人多此一举提灯照去,一来晚会进行时屋内不允许出现别的光源,二来没人想知道黑暗中是什么东西在嗑瓜子,看到阴间的东西难免会掉愉悦值,还是眼不见为净。
很显然,随着晚会的进行,405房间已经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污染”,某种不可名状的事物悄悄入侵,没有血浆,更没有暴力,但它们在悄无声息中摧毁玩家的愉悦值。
包括祁究在内,所有玩家的愉悦值都在不同程度下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