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言关系—— by冰块儿
冰块儿  发于:2023年10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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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恺南突然发现自己被他绕进去了,皱眉道:“我没说让你玩。”
“为什么?要保密吗?可我看你让那个小女孩玩了啊。”
“……你注意到了?”
“嗯。”
原来詹子延有在观察他。
骆恺南的脸色好转了些,说:“现在是体验版阶段,需要玩家测评,给她玩是因为,我想找一些没玩过游戏的人测评。”
詹子延没怎么听明白,但态度很积极:“我从来没玩过游戏,我也可以给你测评。”
骆恺南奇怪:“你为什么这么想玩?”
詹子延不假思索:“因为是你做的啊。”
骆恺南怔了怔。
因为是他做的,所以想玩。
这种理由,在中文里好像有个专门的成爱屋及乌。
他心跳忽然有点儿快:“改天吧,今天不是要去听讲座吗?”
“哦,也对。”詹子延的语气难掩失落,仿佛期待落空。
骆恺南想了想,用筷子敲了敲碗边:“想测评不是非得玩游戏,刚才车上给你听的钢琴曲就是游戏配乐,你觉得怎么样?”
詹子延立刻像是被点名的好学生,正襟危坐着回答:“很好听,节奏平缓,能让人沉下心,很适合在书店里放。”
“嗯,这曲子就是一个图书馆场景的配乐,是我朋友编的。”
“你和你朋友都好厉害。”詹子延一口菜没动,光顾着看他,“你这个游戏做了多久?”
骆恺南抿了抿唇,说:“想法产生于高中,但当时能力不够,只能先构思内容,直到大四才开始做,差不多三年了。”
“三年?”
“嗯。”他预测詹子延的下一句话应该是:“这么久啊。”
三年可以做很多事,考研读研,升职加薪,结婚生子……哪一项都比投入在一个前途未卜的游戏里强。
“花了这么长时间啊。”詹子延果然这么说,但紧接着又说,“那你真的很厉害,大多数学生在你那个年纪,都没有明确的人生目标,就算有,也很难坚持。”
“……”
怎么不按套路出招?
骆恺南没听到预料中的话,很不习惯,干脆自嘲:“能坚持是因为我有家底,有试错的机会。”
詹子延摇头:“如果有家底就能像你一样执着努力的话,就不会有‘富不过三代’的说法了。我更倾向于是你本身优秀,毕竟大学是你自己考的,技能是你自己学的,游戏也是你自己做的,这些和你的家底都没关系啊。”
“……”
骆恺南感觉自己像打在了一团云朵上,似乎什么招式都能被眼前人三言两语化解。
他不甘心地继续发出攻击:“结果没出来,夸奖鼓励的话谁都会说,万一没成功,你就会觉得我浪费了三年,做了件毫无意义的事吧?”
詹子延这回似乎接不住招了,夹起一块茄子,细嚼慢咽地吃下去,好一会儿没说话。
骆恺南以为他放弃了,正打算吃饭,忽听他问:“你认为什么事情是‘有意义’的呢,恺南?”
骆恺南抬头:“在我爸眼里,是工作赚钱。”
“但你不认同,对吧?那这件事对你来说就没有意义啊。”詹子延认真道,“人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谁的答案也无法说服所有人。伊壁鸠鲁学派认为人生应当注重享乐,让自己生活得更愉快。犬儒主义强调禁欲主义,号召人们放弃舒适、回归简朴。他们不过是选择了各自想要的生活方式、追寻各自的人生意义而已,没有孰对孰错。”
“我们也是如此,我选择读一个外人眼里枯燥乏味没有钱途的专业,你选择不计后果地去做一款属于自己的游戏,这都是我们个人的选择,没有孰优孰劣。”
“我认为你厉害,不是觉得你一定会成功,只是觉得,你在我完全不了解的领域拥有一技之长,并且朝着自己的目标坚定不移地努力,非常厉害,仅此而已。”
“哪怕最后你的游戏没能大获成功,我依然会觉得你很厉害,很执着,和别人很不一样。”
詹子延的目光温润而笃定。
“所以,不要有压力,恺南,先全力以赴吧。如果失败了,大不了……大不了就继续当我的助教,接着做下一款游戏。”
他展颜微笑:“我可以向学校申请,给你开点工资,虽然可能不多,但只要你不嫌弃,我这里总是欢迎你的。就当是谢谢你帮我那么多忙了。”
说完,詹子延便低头继续吃菜了。
“……”
骆恺南默然,嘴里含着米饭,半天忘了咽。
过了良久,他低声问:“万一我一直失败呢?你总不能雇我一辈子。”
詹子延咬着筷子,声音很轻地说:“也不是不行……办公室里太冷清了,多个人说说话也挺好,如果你愿意留下来,待到退休也没关系。”
骆恺南抬眸,正对上那双真诚的眼睛。
温和而湿润,像一场日落时分的细雨。
四两拨千斤地推开他的心扉,伴着微风闯进来。
他很想关门,却已经来不及了。
只能被雨水慢慢渗透、浸润,一点点心软、化开,直至融入其中……被雨俘获。

午饭过后,两个人回酒店稍作休息。
到两点半时,下楼走去了裕城大学,顺利找到了小礼堂,在校方人员的引导下入座。
骆恺南脑子里不受控地循环重播着午饭时那段对话,导致讲座开始后,压根没听进去几句。
台上的主讲人是一位知名老教授,小礼堂内全是慕名而来的同行和学生。他们两个凭着章海岳的关系拿到了前排座位,詹子延坐在他身旁,察觉了他的心不在焉,胳膊肘悄悄撞他:“别走神,我们是代表学校出来的。”
骆恺南只好勉为其难地专心听了会儿。
老教授的讲授方式深入浅出,即便是他,也能大致听懂,写个听后感的框架应该不成问题。
詹子延时不时地贴到他耳边,给他解释某些专业术语,像只勤劳的蜜蜂,嗡嗡嗡的。
反正他一个字也没听清,就觉得痒。
讲座结束后,校方的主持人接过话筒,说:“请各位同学有序离场,请各位老师们挪步隔壁的会议室,参加研讨会。”
詹子延提起公文包,说:“研讨会只有老师能参加,你先回酒店吧。结束后有聚餐,不用等我吃晚饭了。”
骆恺南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有其他老师招呼詹子延一块儿走了。
明天就是中秋节,裕城大学内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花灯,灯下垂着红艳艳的纸条,供回不去家的学生们写上祈福与心愿。
没了可以蹭饭的人,骆恺南为了节省饭钱,去了裕城大学的食堂,凭着一副好相貌,轻轻松松问学生借到了饭卡,买了份盖浇饭。
裕城比起晋城更偏内陆,属于二线城市,物价稍低,连带着食堂的一份盖饭也比晋大便宜三四块。
在老家这儿当个教授不也挺好?生活成本低,竞争压力小,安逸舒适,很符合詹子延淡泊的性子,为什么要背井离乡去晋城?
“滴!”
刷卡声响起,令他回了神。
……怎么买个饭都能拐几个弯想到詹子延?
这时,手机突然一震,乔怀清在群里艾特了他:「@Kent,你前阵子不是说,有朋友要找对象,问我要那个交友论坛的地址吗?后来找到了吗?」
骆恺南都快忘了这事,端着盖饭找了个空座坐下,回:「没。」
乔怀清:「那正好,我有个朋友最近恢复单身了,人挺好的,介绍他俩认识?」
骆恺南:「刚分手就找对象,能好到哪儿去。」
乔怀清:「先聊聊再说嘛,说不定就看对眼了。」
骆恺南:「不用。」
乔怀清:「我又没问你,问问你朋友去。」
骆恺南开始吃饭,目光出神地落在贴着“杜绝浪费”的桌子上,鬼使神差地,替詹子延做了决定:「他说不用。」
这顿晚饭吃得比午饭更心神不宁。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自作主张拒绝了乔怀清,但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如此。
或许只是听了中午那些话,一时动容,生出了似是而非的念头,不能作数。
但毫无疑问,他没对其他人产生过这样的念头。
詹子延是第一个。
饭后为时尚早,骆恺南却没心思逛了,独自回了酒店,洗完澡,坐在办公桌前,继续修改游戏程序,用工作来抵抗胡思乱想。
专注的时间过得飞快,直到眼睛酸了,他才从屏幕前抬起头,稍作休息,顺便看了眼时间:八点了。
詹子延还没回来。
好不容易消退的无意识挂念重新占据大脑。
聚餐可能会喝酒,那家伙会醉吗?
醉了会不会又抱着哪个男人不放?这样不就暴露了吗。
得提醒那家伙早点回来。
骆恺南本想直接打电话,但转念一想,万一詹子延没喝酒,这样显得他很爱管闲事,于是换了个身份,旁敲侧击:
Kent:[Janson,在忙吗?]
大约过了十分钟,詹子延回他:[在外面吃饭,怎么了?]
Kent:[哦,没什么,有点事想请你帮忙,你电脑在手边吗?]
Janson:[不在,急吗?等我回去帮你可以吗?]
Kent:[行,你还有多久回去?]
Janson:[我也不知道,他们喝得正高兴,拉着我一起,我很想走了,但不方便。]
骆恺南心里有数了,回:[那我找别人,你慢慢吃。]
紧接着切号发消息:[詹老师,需要我来接你吗?]
就詹子延那点儿酒量,喝两杯恐怕就趴下了。
詹子延的确已经喝了两杯,不过是啤酒,杯子很小,还没到醉的地步,只是有点头晕脸热,看着骆恺南发来的新消息,恍惚了片刻。
他不是女孩子,更不是骆恺南的女朋友……为什么要来接他呢?因为担心他吗?
好像从来没人这么担心过他。
他忽然想起了被他遗忘许久的沈皓。
要想在公司里升职,光凭能力是不够的,还得讨领导欢心。
为此,沈皓经常在饭局上轮番敬酒,红的白的混着喝,时常醉到上吐下泻,需要人扶着走。而他也会时常在深夜接到来电:“喂,是沈皓的室友吗?麻烦你来接他一下,地址是……”
他在沈皓的通讯录里,一直都是“室友”这个备注,没有名分就算了,连名字也没有。
沈皓的同事都知道他的存在,却都不知道他们真正的关系。
但即便那般,也比现在好。
詹子延聚不起焦的目光迟钝地扫过圆桌旁的其他人。
因为是中秋前夜,校方事先就贴心地通知了他们,研讨会结束后的聚餐,可以带家人一块儿来。
此刻,许多人的身旁都坐着伴侣、子女……他从外地来,即使没带家属,在外人眼中也算正常。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正常。
他像一颗蛀空了的牙齿,表面光洁白净,内里空洞麻木,平时没什么感觉,可只要受到一丁点刺激,就会疼痛不已。
他已经没有沈皓了,没有一个可以在深夜等待的人了……更没奢望过有人会在深夜里等他回去。
骆恺南只是热心肠而已,不能作为长久停靠的港湾,可他漂泊得太久了,乍然见到港口灯塔向他投来的一束光,就不由自主地朝那方向驶去。
哪怕只短暂地停靠一晚,也是好的。
酒店房内。
骆恺南靠着椅背,无聊地等了几分钟,手机终于传来了回讯——是一条语音。
他点开,率先传出扬声器的,是嘈杂的背景音,过了一秒,才是詹子延的声音。
很轻,很软,像是湿润的嘴唇贴着话筒说的:“好……恺南,一会儿来接我吧……结束了我发你消息,麻烦你了。”
骆恺南不自觉地笑了,也低声回了句:“嗯,我等着。”
由于许多人的家属在场,这顿聚餐只持续到八点半便散了。
有人喝嗨了,嚷着再来一瓶,被老婆揪着耳朵丢脸退场。众人哄笑不已,随后也各自打道回府了。
詹子延迫于人情世故,又喝了一小杯酒,这会儿有些犯晕,勉强能站住,提起自己的包、和主办方发的月饼礼盒,跟随大家一块儿出了包厢,来到饭店门口。
从这儿到酒店不过一刻钟的步行路程,他五分钟前给骆恺南发了消息,再等会儿,应该就能等到了……
正想着,一旁忽然伸出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詹老师?你还好吗?”
詹子延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视觉并未模糊,记忆也并未丧失,转头看清了拍他的人,认出了是刚才坐在他旁边的一位老师。
出于礼貌,他们交换了姓名,互加了好友,对方名叫孟修,恰好来自晋城的另一所大学,因为很巧,席间他们多聊了两句,基本上是孟修问什么他答什么。
“我没事,我在等人。”詹子延捂着额头,支撑混沌的脑子,客气地问,“孟老师,你怎么还不回去?”
孟修笑笑:“哦,我看你脸色有点红,怕你喝醉了,就问个情况,没想到詹老师有家属来接啊,是我多虑了,原来我才是孤苦伶仃的那个。”
詹子延担心一会儿骆恺南来了被误会,连忙解释:“不是家属,是我的助教,这回跟我一块儿来听讲座。”
“是助教啊。”孟修似乎很高兴,紧接着问,“詹老师是单身吗?”
詹子延微微一怔。
这个问题的目的性太强了,他不傻,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们才刚认识,问这种私人问题非常冒昧,孟修情商不低,席间与其他老师相谈甚欢,饭局结束的时候,好几个人说下次去晋城要找他约饭,显然是个左右逢源的男人,不该犯这种最基本的社交忌讳。
而且仔细一想,孟修刚才似乎有意暗示他,自己也单身。莫非……
“詹老师好像很敏锐嘛。”孟修或许是瞧出了他眼神中的警惕,摸了摸鼻子,趁其他人都没注意这边,悄悄靠近他,“那我就直接问了……要去我那儿坐坐吗?”
“……”
詹子延这辈子到目前为止,接触过的同类只有沈皓和任绍辉,沈皓甚至算不上同类,任绍辉则是踏实的类型,从来没遇到过第一次见面就求偶的。
孟修却仿佛习以为常,还对他的反应感到奇怪:“你怎么好像很惊讶?难道……你不是?”
詹子延犹豫了半秒,孟修就确定了,重新笑道:“我就知道,我直觉很准的,从来没看走眼过。”
“抱歉,我不能接受这样的……”詹子延不好意思说出“约炮”两个字。
孟修诧异:“难道你从没约过?真的假的,你应该很受欢迎吧?”
詹子延平日深居简出,上回去酩酊是生平第一次去酒吧,哪儿有渠道被人约。
“我……比较想要一段长期稳定的关系。”他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拒绝。
孟修听明白了,哈哈笑了两声:“詹老师好纯情,我岁数也不小了,比你还大三岁,也想发展一段长期稳定的关系,但总要先试试合不合适吧,否则怎么稳定?那方面的体验可是很重要的。”
露骨的话题直截了当地抛到了面前,詹子延不知所措。
他隐隐觉得孟修说的不无道理,但又实在无法接受这种从性开始的了解,不知该从何反驳起,唯有尽量拉开距离,表明自己的态度。
酒气趁着大脑疏于防备,再度涌上,他晕得比刚才更厉害了,往后躲避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其他刚出来的客人,险些摔跤。
孟修顺势揽过他的腰,感觉到那处的柔软纤瘦,心潮又澎湃了些。
詹子延一出现就吸引了他的注意,稍微攀谈了几句后,更是令他心动不已。
顶着一副禁欲的清冷长相,却是温文尔雅的好脾气,一看便知在床上会很顺从。
让人很想看他颤栗哭泣。
孟修打算再问一次,或许詹子延晕晕乎乎地就答应了。
他正欲开口,突然,前方传来一道男声:“喂。”
孟修抬头,循声而望——一个高大年轻的男人站在三米开外,手插着兜,面沉如水,甚至不愿挪动脚步走完这最后几步,就站在那儿,冷冷盯着他们。
更准确地说,是盯着他怀里的人。
“詹子延,过来。”

詹子延瞬间惊醒,心慌意乱,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错觉。
孟修没见过这么盛气凌人的助教,不可思议地问:“他就是来接你的人?”
詹子延立刻顺着台阶下:“是的,不好意思,孟老师,我先走了……”
孟修也没打算硬来,你情我愿的事儿,一方不情愿,只能作罢。
“好,等回了晋城再约,早点回去休息吧。”他松了手,詹子延如脱兔般迅速奔向了那个男人。
男人抽出兜里的手,迎接了他,而后揽过他的肩,将他纳入了自己的领地,转身就走。
孟修心不甘情不愿地目送他们离开,轻啧:“哎……我就说你很受欢迎吧。”
回去的路上,詹子延心里始终七上八下。
倘若骆恺南没来接他,他不知道自己最终会不会动摇。
孟修的外形条件还行,言谈风趣,而且与他是同行,应该志趣相投。
最重要的是,他们同在一个学术圈子,孟修决不能亏待他,否则很容易身败名裂。
若是他们能发展成长期稳定的关系,既可以互相牵制,也可以互相协助。在职场上多一个自己人,总比独自奋斗来得强……
詹子延思考得专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酒店门口。
招牌上的“如家酒店”四个大字发出温暖的灯光,仿佛在欢迎漂泊的旅人归
他在心中惨笑一声。
分析了这么多,他无非是在企图说服自己,接受孟修的约,错过这个港湾,或许就没有下一个了。
就与他接受沈皓时的心态一样。
到他这个年纪,再想拥有一段单纯美好、怦然心动的恋爱,已经是说痴人说梦了。
毕竟他年轻时,也不曾遇到过。
别人图他的身体,他图别人的庇护,都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互相利用而已。
现实没给他挑三拣四的权利。
“滴”一声后,房卡刷开了房门,骆恺南走在他前头。
詹子延犯晕的脑子里想着太多事儿,没注意到前边人突然停下的脚步,直到被一股大力猛地拽入房内——
“砰!”
门在身后摔上,他被按在了墙上。
骆恺南攥起他的衣领,拍了拍他的脸:“酒醒了吗?”
詹子延有点懵,没来得及回答,骆恺南又说:“一喝醉就缠上男人,要是我没来怎么办?不想当众出柜以后就别喝。”
詹子延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地解释:“我没醉,是他请我……”
骆恺南的脸色没有缓和,反而在听完这个解释后,笼罩了一层更冰冷的寒霜:“没醉为什么不反抗?真想跟他走?那还喊我来接你?”
“我没有……”
“行,你去。”骆恺南松了手,打开房门,“耽误你了,不好意思,现在回去找他应该还来得及。”
詹子延居然真的这么不挑,是个男人就能接受。
也对,毕竟他们相识的第一天,詹子延就对他投怀送抱了。
对他可以如此,对别的男人自然也可以。
要是他没打断两人,詹子延这会儿恐怕已经在别人床上了。
骆恺南自认不是轻易发火的人,可他一想到这点,一股无法自抑的怒火就沸腾了起来,冷嘲热讽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去啊,还留在这儿干什么?去求他睡你啊。”
詹子延怔怔看着他。
渐渐地,眼眶漫上了淡淡的红,羞愧地低下头,像是做了件特别不堪的事,被人发现了,堵在了绝路上。
敞开的房门内外一片死寂。
过了短暂而漫长的半分钟,同层楼的其他住客归来,笑闹声越来越近。
骆恺南逐渐清醒,反手甩上房门,捏起面前人的下颌,皱眉问:“哭了吗?”
詹子延的眼睛微红,没有泪意,小幅摇头。
骆恺南怒气未散,声音还有点儿凶:“刚想对我说什么?”
詹子延的喉咙起伏了下,哑声说:“我没有求他睡我,也没有答应他……但是,如果我想要个对象,总要付出的。我不像你,恺南,没人会无条件地和我在一起。”
“你就这么想谈恋爱吗?”
怎么会是想谈恋爱呢,詹子延无奈地想,骆恺南完全不理解他的想法。
天差地别的经历背景,注定了他们迥然不同的思考方式。
就像骆恺南努力工作是为了理想、为了成功,而他努力拼搏至此,是为了不再陷入困顿。
“我是想成”他头脑发昏,无法细说,把手里的月饼礼盒往骆恺南怀里一塞:“我去洗澡,你早点休息。这个送你,带回去和你家人吃吧……中秋快乐。”
骆恺南托住了礼盒,没来得及抽出手抓住逃跑的詹子延,眼睁睁看着他踉踉跄跄地冲进浴室,咔哒上了锁,将自己封闭在内。
过了一会儿,里头传来哗哗水流声,隔着门,声音很闷,像是下起了一场阴郁的大雨。
骆恺南站在原地,看着月饼礼盒上“阖家团圆”这四个凸起的烫金字,烦躁的情绪渐渐平复了。
那晚詹子延对沈皓说的话,也像这字一样,浮现在了脑海里:
「我不希望你离开,我想有个」
「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我知道的。」
当时不解其意的话,结合刚才那句“我是想成家”,霎那间茅塞顿开。
就像许多把结婚生子当成任务的男人一样,詹子延从没期待过“爱”这回事,所以择偶时几乎没有要求。
可詹子延还很年轻,也并不需要婚姻来维持面子,更不可能生孩子。
他似乎只是想要有个
尽管不明白症结所在,但他分明就是病急乱投医了,随便哪个男人都行,只要看得上自己、能陪伴自己就行。
他只想结束“孤独”这场心病。
沈皓也好,任绍辉也好,孟修也好,都是他求助的医生。
可詹子延的运气实在太差,每次病入膏肓时,遇到的都是庸医,能吊着他的命,却治不好他的病。
如果放任不管,他早晚会拖垮自己。
骆恺南放下月饼礼盒,抬起头,看见尚未息屏的笔记本上,自己创建的人物正合眼躺在自家的床上,神态安适,代表睡眠状态的气泡忽大忽小。
他不是医生,不会治病。
但他是创造者。
他可以给詹子延创造一个
酒店浴室里的水热得很快。
氤氲的水气短暂地驱散了心里的凉意,却加剧了气血的翻涌,酒气也顺势而上,熏昏了脑子。
詹子延摇摇晃晃地走出浴室,甩了甩头,稳住身形,祈祷着骆恺南已经睡了。
可惜上天从不会让他如愿。
——骆恺南正躺在自己的单人床上,曲着长腿,腿上架着笔记本电脑,似乎在忙。
詹子延本想安安静静地走到自己的床边躺下,骆恺南却叫住了他:“想玩我做的游戏吗?”
詹子延不知道这算不算求和的信号。
骆恺南的脸色似乎缓和了许多,还主动请他试玩,大概是想与他和好吧。
“想的,可我现在反应有点迟钝,改天行吗?”
“行,那看部电影?”
詹子延看了眼表,才九点,便应了声“好”,拖着头晕目眩的身子,慢吞吞地挪了过去。
骆恺南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詹子延思维迟缓,没察觉不妥,顺着他的引导靠了过去。
两人肩抵着肩,并躺在不算宽敞的标间单人床上,笔记本电脑搁在骆恺南那儿,詹子延歪过脑袋,凑过去细瞧:“有什么电影?”
骆恺南脖子忽然一凉,低头查看——是詹子延没吹干的湿发贴了过来。
他的脸被酒精和汽轮番蹂躏,泛着肉眼可见的红意,一路蔓延到脖子、锁骨……
骆恺南的视线逐渐往下,忽而愣住。
詹子延身上的睡衣,特别眼熟,似乎……就是那天视频电话里穿的那件。
当时的记忆再度席卷而来,如台风过境,冲击力不减反增。
毕竟这回,货真价实的詹子延就躺在他身旁。
他浑身猛地紧绷起来,心跳也开始加速。
“……你想看什么?”
詹子延推了推眼镜,长睫下的目光有些迷离,怔怔地看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有什么推荐?”
骆恺南:“看部喜剧?”
詹子延倦乏地摇了摇头:“我不爱看喜剧……”
“为什么?”
“看多了会产生幻想,以为自己也能拥有那样美满的结局。”
骆恺南沉默片刻,问:“你为什么觉得自己不能拥有?”
“因为没人给我……”
“如果有人想给你呢?你收吗?”
“收,当然收……”詹子延显然有些糊涂了,说完又抓住了他的胳膊,“对不起,恺南,我不是个好老师,总让你看笑话……但我不是你想的那样,真的……我只是,只是今晚特别、特别难受……”
他平时不会说这种话,但这会儿又晕又困,轻微的醉意像根针似地,扎得脑袋一疼一疼,刺激出了强烈的倾诉欲,抓着身边唯一的活人,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今晚聚餐的时候,其他老师都有家人陪……可我没有。”
“你知道吗,我家离这儿不远,坐车两小时就到……”
“可是,我回不去。”
“你出来住还有人惦记,有人盼着你回去。我……什么也没有,没人盼我回去,也没人来接我回去……”
骆恺南注视着那张小幅开合的嘴唇,里面发出的声音嘶哑苦涩。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往上,扫过詹子延的鼻梁、眉眼、头发……
连垂眸时扇动睫毛的弧度,都能在他心里扇起一阵飓风。
他不是一个能被轻易牵动情绪的人,如果能,那一定是因为,对方已经在他心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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