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言关系—— by冰块儿
冰块儿  发于:2023年10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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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片后的眼睛里映着他的脸,比小橘圆溜溜的大眼珠更明亮。
詹子延很快意识到自己此举不合身份,立刻退回原位,轻咳两声,生硬地转移话题:“那什么……我想给它起个名字,你觉得叫什么好?”
骆恺南脑子里有点乱,没细想:“随你,我先回家了,还有事。”
詹子延微微一怔,马上说:“好,我自己想吧,那……明天见。”
回到租住的公寓,骆恺南先将打包的剩菜塞进了空荡荡的冰箱——之前装了不少啤酒,但那回詹子延说过他之后,就没再买了。
他原本也没多爱喝酒,多数情况下都是被气氛赶着喝,如今聚餐少了,没朋友起哄了,一个人喝也没意思。
屋子里一团乱,以前有家政阿姨一周上门打扫一次,如今请不起阿姨,只能自力更生。
骆恺南潦草地收拾了沙发和床上乱扔的衣服,接着脱了身上的脏衣服,统统丢进洗衣机里。在等待的间隙健了会儿身,出了一身汗,然后去冲了个澡,从浴室出来时,刚好衣服洗完。
他一边晾着衣服,一边想着下个月房租的事儿。
目前来看,骆老头虽然觉得他跟着詹子延学乖了不少,但鉴于他过去的种种劣迹,仍不愿提供资助,似乎铁了心要等他找到正经工作后才恢复父子关系,啃老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当然,他也不想啃老,只不过游戏得再精雕细琢几个月才发售,在此之前,必定是入不敷出的。
这么看来,必须问人借钱了。
他朋友多,喝一声不是借不到,可坏事传千里,他十分确定在他开口的后一秒,“骆恺南被赶出家门缺钱到没地方住了”这个消息就会迅速传遍他的交友圈。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低这个头。
满脑子生存问题的骆恺南晾完衣服,心事重重地坐到电脑前,准备看乔怀清早上传来的ui包。
这时,忘了开飞行模式的手机突然震了震,屏幕上显示出詹子延的名字。
……才刚分别,怎么又来?这么离不开我吗?
骆恺南不着边际地想着,无可奈何地拿起手机。
在点开消息之前,他脑海中忽然一念闪过,意识到一个问题:
我为什么要搭理?
为了保持专注度,他从来不在工作期间回别人消息。
可他好像就是没法放着詹子延不管。
詹子延让他早起去学校,他就乖乖去。詹子延心情不好,他就掏出所剩无几的生活费请客吃饭。
凭什么?为什么?
干嘛这么惯着?就一刚认识的老师而已,充其量只是个普通朋友。
他根本没义务照顾到这种地步。
骆恺南想通了,冷酷地把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丢到一旁,接着打开小群,下载乔怀清的压缩包。
今晚的网速似乎格外慢,他抱臂而坐,指尖烦躁地敲击着手臂,盯着几乎不动的进度条,度秒如年。
不对,刚才的想法有bug。
詹子延不是普通朋友,是刚受过情伤、心理特别脆弱的朋友。
万一他没回消息,詹子延伤心难过了,又跑去酒吧买醉、找陌生男人上床,怎么办?
那家伙那么瘦,力气那么小,又长那么好看,不得被人玩儿死……
骆恺南咬了咬牙,一把抓过手机,迅速恢复网络通讯,点开了詹子延的新消息:
「Kent,有空聊聊吗?」
……原来不是找他本人。
骆恺南松了口气,给小号上的詹子延备注为“Janson”,以便区分,然后靠上椅背,拧开冰镇过的汽水,灌了一口,回:「有空,什么事?」
聊天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詹子延似乎组织了很久的语言,过了一分钟才回:「我那个助教学生,你还记得吗?」
骆恺南怔了怔,没料到是关于自己的话题,握着汽水瓶的左手停滞在半空,右手飞快地打字:「记得,他怎么了?」
这次詹子延回得很快:「他只旁听这一个学期。」
Kent:「所以?」
「所以我好像,不该跟他太亲近。」
小橘猫欢快地喝着刚到的奶粉,小小年纪就已经显露出了吃货本性,粉舌头像装了小马达似地高速甩动,瓷碗的周围一圈地板上溅满了奶渍。
詹子延坐在一边看它喝,羡慕它的无忧无虑,也羡慕它找到了自己这个依靠。
起码在它有限的生命里,有人会悉心照料它一生。
可他自己却仍是孑然一身。
他问骆恺南能不能养猫,又让骆恺南给猫起名字。可临别前,骆恺南最后的那句话,令他惊觉,他终究还是得自己过。
哪怕他们白天总待在一块儿,晚上也一起愉快地吃了饭,但归根结底,骆恺南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圈子。
他们人生的重合部分,仅仅是这一学期而已。
学期结束那会儿,正是冬天,届时,他的办公室又将恢复冷冷清清。
从冬天到春天的那段日子,没人陪他熬。
「为什么这么说?」Kent问他。
詹子延心里疲惫,不想打字,发了条语音,自我剖析:“我朋友少,最近又分手了,正孤单着,刚好他出现,对我特别好,我就跟他走得近了。”
“但是,我想了想,再怎么孤单,也不该靠和学生交朋友来缓解。就算是带了四年的学生,毕业后也很少会回学校看望我,何况他只待一学期。”
“我这么亲近他……到时候他说走就走了,只有我怅然若失。”
Kent似乎不理解他的心情,回复:「他走了你们也可以联系,又不是再也不见了。」
詹子延:“他不喜欢学校和老师,现在愿意听我的话,一是被逼无奈,二是因为他人好。等他离开了,哪里还会想得起我。”
Kent:「你从哪儿得出的这个结论?」
詹子延:“我们今晚一起捡了只猫,我想让他帮忙起个名字,他却说随便。”
骆恺南:“…………”
Kent:「这能说明什么??」
詹子延有理有据:“我前男友也经常用这种语气,买房的时候说随便,因为他没打算长住。问他晚上想吃什么,他也说随便,因为他根本不打算回来吃。”
“心里不在乎,才会这么说吧?如果是我,无论对方是我的对象、朋友、还是学生,当他们认真提问、想要得到参考意见的时候,我肯定不会说随便。”
“是不是我一头热了,Kent?”詹子延轻声问,唯恐惊扰了谁一般,“他就像我屋子外边的太阳,短暂地停留片刻就离开了,我却想靠他取暖,是不是很傻?”
“……”
理工男骆恺南没有文艺细胞,但不代表他听不懂比喻。
詹子延把他比作太阳。
等于说他至关重要、不可或缺。
他突然觉得刚才说“随便”的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詹子延从未敷衍过他,私下里也尽是说他好话,他怎么能随口应付?
回想起来,当时詹子延的眼睛那么亮,靠他那么近,一定很期待他能给小猫起一个好听的名字吧,结果他说了什么?
骆恺南抬起握过冰镇汽水的手,“啪”地轻扇了自己一巴掌,脸颊一片冰凉。
“……靠。”
从道别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詹子延该不会……这一个小时内都在难过吧?
小橘在糟蹋了一大片地板后,终于心满意足地喝饱了,舔了舔嘴边的奶渍,迈开小短腿,走到一旁胡乱刨地,仿佛在表达自己对这种饭来张口的新生活的喜爱。
詹子延拖干净了地板,往新买的漂亮小碗里加了些幼猫粮,然后抱起小橘,仔细观察它的外貌特征,寻思着该起个什么名字。
刚才对Kent倾诉了一番,心里轻松多了。
他没有责怪骆恺南的意思,只是职业病而已,总是不由自主地分析现象背后的原因,分析清楚了,也就释怀了。
一个人独处的时间越久,越明白如何自我治愈,情绪转瞬间就能平复。
Kent迟迟没回,詹子延也迟迟想不出一个满意的名字。
正想去翻字典,手机来了条新消息,却是骆恺南的。
詹子延拿过来看了一眼,愣住了:
「我查过了,橘猫可以叫橙子、蛋黄、元宝、月饼、蛋卷……你觉得呢?我不擅长起名,刚才当着你的面不好意思乱说,抱歉。」

骆恺南从来就没对谁不好意思过。
幼年上房揭瓦拆家,少时顶撞家长老师,都是家常便饭,挨骂挨打也不认怂。
这会儿看着自己刚发出去的内容,浑身起鸡皮疙瘩。
这谁?怂成这样。
他犹豫着要不要撤回,詹子延已经看见了,先回复了Kent:「Kent,我误会我的学生了。」
语气看似特别懊悔。
「他对我的话很上心,我却在背后胡乱揣测他……真不应该。请你忘记我刚才说的。」
紧接着,他的大号也收到了詹子延的回复:「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起的名字都很好,谢谢你。」
骆恺南看着两边的消息,觉得自己近期做过最明智的事,就是用小号加了詹子延。
跟开了挂似的。
这家伙有事都憋在心里,若不是把Kent当成了可靠的倾诉对象,他绝无机会洞悉詹子延的内心想法。
「嗯,你也想几个名字,周一我们再讨论。」他回。
詹教授果然很喜欢这样有来有往的沟通方式,一连说了两个“好的”。
骆恺南接着用Kent的账号回:「以后别瞎猜。」
Janson:「哎,忍不住,我的错,幸好他不知道。」
应该说幸好他知道了。
骆恺南翘了翘唇角,没再回,转头去群里发了句:「谢了。」
吴迪:「起个名而已,小事儿,你哪个朋友养猫了啊,骆哥?我认识不?有空去撸一撸,最近压力太大了。」
乔怀清:「不是我说,姓骆的,你现在越来越飘了啊,一天没工作还有闲工夫帮人家的猫想名字?咱们的游戏还做不做了?不做赶紧给我结算工资!」
骆恺南:「急什么,耽误的时间我会通宵补回来。」
乔怀清:「这还差不多。」
确实得抓紧了,今天一天什么活儿都没干。
但开工之前,干活的方式需要稍作调整。
骆恺南摩挲着手机屏幕,思索了会儿,给手机设置了一个勿扰模式,开启时,会屏蔽除白名单以外的所有电话和消息。
他动了动手指,把詹子延的号码拉入了白名单。
十点后,满城灯火渐熄,数点星光未眠。
詹子延在网上搜到,小猫刚到新家容易应激,也怕它到处乱跑磕磕碰碰,于是把猫窝挪到了卧室的床边,开着台灯守着。
小橘倒是不认生,喝饱了奶粉,没一会儿就睡眼惺忪了,任由他安放到柔软的猫窝里,盖上小毛巾,躺得跟人似的就睡着了。
据说露出肚皮睡觉是猫咪喜欢主人的意思,不知真假,反正詹子延开心地信了,趴在床边,用手机从各个角度拍了许多张照片。
他通常没有分享的欲望,但今天实在忍不住。
只是不知道能分享给谁看。
Kent或许已经睡了,骆恺南……应该不喜欢这种琐碎的分享。
思前想后,他发到了朋友圈里。
也没指望谁会看见,没想到才过了五分钟,就有十几个人点赞评论了,包括已经毕业的学生。
离开了师生关系的束缚,这些学生的语气明显随意得多:
“詹老师终于学会发朋友圈啦!”
“小猫好可爱哦!没想到詹老师你也喜欢小动物啊。”
同事留言的也不少,高旭就评论说:“我们小詹也有自己的Nothing了?”
这话也就同行能听明白,Nothing是某位爱猫如命的哲学家的猫,甚至将其用作了自己著作的书名。
于是詹子延也难得回了句玩笑:“是啊,下一步就是把它写进我的书里。”
在教的学生则含蓄得多,大多只是点了个赞,而且特别集中,像是有人看见了,去喝了一声,大家纷纷前来打卡。
詹教授并不知道,自己晒软萌小猫的这个举动,给学生们带去了多么震撼的印象颠覆,独自看着小橘放松的睡颜,自己也慢慢困了,但仍然握着手机,刷新了两遍朋友圈。
他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自己在等谁,就是心里觉得,点赞列表里好像少了谁。
好像没了那个人,就有点遗憾。
台灯老旧,质量也不怎么好,发出的光已经难以照亮整间卧室,好在他早已习惯了黑暗的环境,夜视能力比常人稍强,否则也没法在黑魆魆的绿化带里发现小猫。
但昏暗的光线实在催眠,詹子延最终没能撑住,手机滑落到枕边,与小橘一起,仰面朝天地露着肚子,沉沉入眠。
凌晨五点,天边亮起一线晨曦,窗外鸟雀皆醒。
通宵赶工的骆恺南终于补上了耽误的进度,给乔怀清和吴迪发布了下阶段任务,然后关闭了勿扰模式。
詹子延没有发来新消息,但头像从风景变成了一只正酣睡的小奶猫。
骆恺南躺到床上,顺着他的头像,点开了从来不看的朋友圈,发现了那组照片。
詹子延发了九张图,差不多的画面,不同的角度,像是一位喜得贵子的老父亲,狂拍不停,拍完还要发出来炫耀。
高冷形象完全崩塌了。
骆恺南原本想点赞评论,然而看见自家亲爹已经点了赞。
共同好友点赞,势必会提醒对方。
骆老头说不定又会来问东问西……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于是他放下手机,合眼补觉,只在心里默默评论了一句:挺可爱的。
不止是猫。
这一整个周末,詹子延最关心的事,就是给小橘取名。
他不喜欢自己的名字,也深知一个糟糕的名字能带来多大的影响,因此十分慎重。
尽管小猫咪没有人类那般复杂的感情,但人类并不是小猫咪,如何能真正了解小猫咪的内心呢?
或许小猫咪也想要一个有内涵又好听的名字。
他把这个观点说给骆恺南听的时候,骆恺南都忍不住笑了:“你今年三岁吗?”
他们俩正在学校食堂吃午饭,正值饭点,来往的学生很多,他们这一排的桌子座无虚席。
嘈杂归嘈杂,骆恺南的低音炮穿透力很强,立刻吸引了隔壁桌女生的注意,讨论的语气更加兴奋了:“我靠,那帅哥声音也好好听。”
“要不要去加个好友?”
“可他对面是……我不敢。”
这时,那位大名鼎鼎的冰山教授扫了她们一眼,镜片后的眼神冷冷淡淡,警告意味十足。
一群小姑娘被吓得不敢再吱声。
詹子延收回视线,默默松了口气。
他不习惯在教室以外的地方被人注视,可骆恺南身高腿长、俊得出挑,到哪儿都是焦点,根本躲不开。
幸好这几个女生懂礼貌,见他看过来,就不谈论了。
他推了推眼镜,接着刚才的话题问:“为什么这么说我?”
骆恺南:“因为你想法天真。”
詹子延感觉自己被看扁了,认真地反驳:“古代有句哲学名言: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换成猫也一样,对于自己不了解的事物,不要用自己的主观意识形态去妄加揣测……”
“当我没说。”骆恺南最受不了长篇大论,转而问,“所以你到底想选哪个名字?”
詹子延夹起一筷子青菜,塞进嘴里,缓慢地咀嚼,神色略有迟疑:“其实……我也想了一个,但不太合适。”
他脸颊清瘦,能看出明显的骨骼轮廓,这会儿嘴里含着饭菜,腮帮子鼓起来,随着咀嚼一动一动的,给人感觉好像脸上有很多肉,像只吃草的兔子。
骆恺南觉得特别有意思,饭也不吃了,撑着下巴,盯着他看:“说来听听?”
詹子延没察觉他的目光,沉浸在自己的纠结中:“我想叫它‘淮南’,因为‘橘生淮南’,但这样就跟你的名字撞了。”
“这有什么,南字又不是我独占的。”骆恺南不以为意,“就叫这个吧,比我起的那一堆俗名好听多了。”
詹子延放心了:“你不介意就好,那它的小名……就叫南南吧。”
骆恺南伸出去夹肉的筷子一顿:“为什么不叫淮淮?”
詹子延义正言辞地否定了这个提议:“淮淮听起来像坏坏,它不坏,它很乖。”
“……”骆恺南感觉挖了个坑给自己跳,但话已经放出去了,他再介意,显得很不大度。
倒不是觉得这小名冒犯了自己,而是这称呼听着太亲昵了。
他上初中之前,他妈就是这么喊他的。
尽管后来因为他的顽劣和叛逆,余夫人怒喊他全名“骆恺南!”的次数越来越多,但这个昵称他记忆犹新。
这种叠字小名,应当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这么喊,别说刚认识不到一个月的詹子延,哪怕是吴迪或乔怀清,喊了也得挨揍。
他理应感到不爽,告诫詹子延闭嘴,谁要和你的宠物一个名儿?
可兴许是詹子延的嗓音太干净了,听着太舒服了,他想了想,竟然觉得也没什么。
反正猫是养在家里的,詹子延要喊也是在家喊,碍不着他。

事实证明,这个想法错得非常彻底。
詹子延自从捡了这只小橘,简直当成亲儿子一样疼,猫粮罐头全是进口货,并且购置了猫爬架、猫玩具、逗猫棒等各种用品。
最要命的是,詹子延成天把小猫的爱称挂在嘴边,像一位唠叨多愁的老父亲:
“南南今天猫粮没吃完,是不是胃口不好?”
“南南今天好像有点软便,要不要带它去看医生?”
“南南今天一天都在睡觉,网上说这样是生病了。”
“南南……”
骆恺南几乎每天来学校,又得去听课,又得在詹子延点他名的时候绞尽脑汁胡诌几句,还得同时兼顾游戏的开发进度,已经忙不胜忙,如今又多了一道紧箍咒,在詹子延喋喋不休的念咒下,终于忍无可忍,情绪爆发了:“你——”
詹子延停下笔,抬头看他:“嗯?”
那双乌黑润泽的眼睛下方浮现出了淡青色——流浪许久的小橘尚未适应新家的作息,半夜跑酷,上蹿下跳,詹子延这几天都没睡好,失眠导致焦虑,又是第一次养猫,紧张过头了。
“……”骆恺南没脾气了,“你等会儿。”
他点开手机,在群里艾特了乔怀清:「发我一份新手养猫指南。」
乔怀清家里有只波斯猫,养了五六年了,铲屎经验丰富。
指南很快发了过来,乔怀清从不放过任何一个揶揄他的机会:「哟,哪个朋友这么大面子,让我们骆少爷帮忙取名不说,还找我要指南?该不会……是酩酊酒吧遇到的那个男人吧?」
「你怎么什么事都能联想到他。」虽然说的没错。
「因为只有他我不认识啊,什么时候带你的甜心小猫咪出来溜溜?」
骆直男想了半天才明白“甜心小猫咪”指谁。
「别恶心我。」
詹子延和“甜”字根本沾不上边。
他打发了乔怀清,抬头,朝对面说:“我问我朋友要了份指南,他也养猫,等我看完发你。网上信息乱七八糟,别全信。”
詹子延眼睛一亮,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谢谢,麻烦你了。”
……好像也不是完全不沾边。
乔怀清给的指南内容丰富,囊括驱虫、喂药、洗澡等各个方面,基本无误,但骆恺南还是自己先学习消化了一遍,然后查询资料一一验证,耗时近四小时,到晚上才统统搞定,最后自制了一份全面的表格,发给了詹子延:「以我的为准。」
詹子延查看后惊叹:「好详细啊,你好厉害,恺南。」
骆恺南没往心里去。
这种小儿科的表格,与他面前要解决的各种复杂的游戏程序问题相比,压根不值一提。
然而没过几分钟,他做的表格又被传回了他手机上:
「Kent,你看,这是我那个助教做的,厉不厉害?」
“……”
尽管收件人是他自己,骆恺南仍旧感受到了小时候写的狗屁不通的作文被爸妈拿到亲戚面前炫耀的尴尬。
「还行吧。」他脸皮没厚到吹嘘自己的地步。
詹子延却不服,非要让他信服:“这多厉害啊,你看这个表格,输入猫的年龄和体重就能自动计算每天喂多少猫粮,还列出了从小猫到老猫分别要做哪些身体检查,特别详细,每个类别都清清楚楚的。”
詹教授整日面对文字,基本办公软件只熟悉文档和ppt,对表格公式一窍不通,看见个基本操作就赞不绝口。
骆恺南被他夸得忘了自己此刻的身份,随手回:「没什么厉害的,学过计算机的都会。」
詹子延看见这句回复,不大高兴地搂着南南一通猛撸:“明明很厉害……你说对不对?”
毛茸茸的小橘眯着眼享受按摩服务,舒服地发出呼噜声,像是回应。
“没关系,我们换个人说。”詹子延打开通讯录列表,铁了心地要让骆恺南的辛苦成果得到认可。
这可是终日沉迷游戏的骆恺南啊,居然能认认真真制作一份如此实用精美的表格,这是多么巨大的进步。
他想让所有人知道,无论骆恺南以前如何,现在已经变得特别好了。
半小时后,正专注于测试游戏的骆恺南,突然收到了久未联络的亲爹的电话。
他还没开口,就听骆永昌欣慰地说:“臭小子,听说你最近表现不错?”
“您听谁说的?”
“还能有谁,詹教授刚跟我夸你,说你天天去学校听课,还帮他做了表格。这才像话,什么时候去找个班上?”
“…………”骆恺南深吸一口气,“您早点睡吧,这事儿只能出现在您的梦里。”
“你——”骆校长的怒火才撒出去一个字,就被亲儿子挂断了电话。
骆恺南此刻比他更恼火。
詹子延那家伙……居然打小报告。
还以为他们已经是一伙儿的了,原来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那他在詹子延眼里算什么?一个待完成的任务?
第二天的课在下午。
詹子延一如既往地早上八点就到了办公室,结果一上午没见到骆恺南,发去的消息也石沉大海,不由地担心起来。
是睡过头了吗?
心存挂念,就没心情吃饭,他等了许久,把学生提交的小论文都看完了,骆恺南仍未出现,只好独自去了食堂。
菜品已经所剩无几,詹子延随便买了一份清炒莴笋,就着白米饭扒了两口,就吃不下了。
他的饮食习惯素来简朴,美食能填饱胃,却不能填补精神上的窟窿。
口舌之欲,不过是转瞬即逝的欢愉,没必要太讲究。
这种心态直到骆恺南出现之后才有所改变。
他开始每顿吃肉了,也开始下馆子了,甚至挑战了味蕾、尝试了刺激的辛辣口味。
究其根本,或许是因为骆恺南太强势。
他的同事,比如高旭,倘若看见他吃得少,只会劝他多吃点儿,劝不动也就罢了。
但骆恺南会盯着他吃撑,不吃完不准离开,凶得很。
这么一想,需要被约束管教的人,或许是他自己。
他也想要这样的约束。
许多人向往无拘无束的自由,向往广袤无垠的大海,而他向往的,却是一个束缚住他的锚。
没有任何束缚的自由,并非真正的自由,而是一场无人问津的流浪,没有人在意他去往何方。
由奢入俭难,詹子延勉为其难地吃完了这顿粗朴的午饭,一看时间,已近两点,立即抱起教材,匆匆赶到教学楼,给嗷嗷待哺的研究生们上课。
结果一进教室,就看见了被学生们包围的骆恺南。
朱宵没注意到他来了,正在提问:“那游戏什么时候发售啊?”
……所以是熬夜玩游戏才晚到吗?
詹子延略感失落。
没能成功改正骆恺南的不良作息,得再接再厉了。
“上课了。”
朱宵听见提醒,立刻坐回位子上,小声道:“你太厉害了,骆哥,怎么不早说你会做游戏啊,加油,等你的游戏发售,我一定买爆!”
“嗯。”骆恺南随口回,沉冷的目光盯住了讲台上的男人。
课上,詹子延点了几位学生回答问题,原本也想点骆恺南的名,可瞧他熬夜过后的脸色似乎隐隐发黑,想让他多休息,就没抽他起来。
谁知下课铃一响,骆恺南迅速起身,不由分说地把他从讲台上拽走了。
一群想问问题的学生面面相觑。
“骆助教……怕不是有什么背景?”
“肯定的,正常人谁敢那样拽詹老师啊?”
“詹老师其实也没那么高冷,之前他发的朋友圈你们看见了吗?”
“看见了看见了,头像还改成小猫了,好萌哦。”
“喜欢小猫咪的人高冷不到哪儿去啦。”
走廊的拐角处,能听见学生们下课后陆续离开的喧闹,却很少有学生拐进这儿来,因为这一条通道是老师们的办公区域。
除了詹子延之外,其他哲学系的老师都不常坐班,有需要就来这儿备课批作业。
眼下这一块地方无人来往,骆恺南就把人堵在了墙角。
詹子延稍稍仰头,正视面前高大的男生,开口就是一句责备:“你今天来晚了。”
骆恺南扬起眉梢:“晚就晚了,关你——”
詹子延一条胳膊夹着书,不方便行动,抬起另条胳膊,帮他压下翘起的衣领,轻轻抚平,然后重新看向话音突然中断的他,不解地问:“你说什么?”
“……”
骆恺南没那么容易心软,深吸一口气,眉宇间的凶狠再度凝聚,准备施压警告——
“以后别晚到,起码来吃午饭吧。”詹子延很浅地笑了笑,含着些许不自知的怅然,“习惯跟你一起吃了,你不来,我吃的都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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