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正茂的青年才俊,何苦被这么白白耽误下去。
骆永昌自认这是对双方都好的处理方式,“啪”一声关了柜门,将信封锁在了不见天日的黑暗中。
詹子延送完信回去之后,等了三天。
骆恺南应该收到信了,或许是太忙,没来得及拆开看,所以没回复。
他不想打扰过多,每天照常发去简单的问候,渐渐习惯了一个人自言自语。他们上回对话是二十天前,他要翻半天才能翻到。
骆恺南的最后一条消息,是「晚安。」
可他看着这条消息,却总是整宿整宿地失眠。
他们分开了,习惯却还在那里,他躺在床上,就会忍不住侧身朝向左边,微微蜷缩起身体,仿佛依偎在某个熟悉的怀抱里。
他的生物钟到点就会让他困,可他的脑子不肯睡,时常在深夜中,回想他们相遇以来的每件事。
第一次见面、第一次拥抱、第一次接吻……以及无数次视线交汇,心领神会的爱意。
想的最多最多的,还是那天自己为什么要冲动口快,说出那种话,伤害了骆恺南。
即便他们某天真的分手,也该是骆恺南不爱他了,主动提出来,而不是在爱意正浓的时刻,由他说出口。
他凭什么,有什么资格?
像个不知好歹的乞丐,得了别人赐予的食物,却把食物丢回去。
太不像话了。
等到第四天的时候,詹子延实在忍不住,借着关心学生的名义,发消息旁敲侧击地询问叶颖慧,最近有没有骆恺南的消息。
比起乔怀清和吴迪,叶颖慧与他更亲近,自然什么都愿意对他说:“我回裕城了,詹老师,最近没和他们联系,但看乔怀清的朋友圈,骆助教的游戏好像进展挺顺利的。”
詹子延这才想起自己也有朋友圈,不过就在捡到南南之后发了一次照片,后来就没再看。
他立刻点开乔怀清的朋友圈,看见乔怀清前两天发了一条:“终于资金到位了!坐等分红暴富,点他十个男模!”
应该是拿到钱了。
詹子延欣慰地想,拿到了就好。
但骆恺南依然没有回他消息,是觉得这样不足以原谅吗?
应该是的,毕竟他说了那么过分的话。
可他已经没有可给的东西了,也没辙了。
向乔怀清和吴迪寻求帮助倒是个法子,但那样的话,大家就都知道他与骆恺南闹矛盾了。两个小年轻都挺八卦,没准儿会去缠着骆恺南刨根问底。
还是算了吧。
思来想去,詹子延决定向唯一能推心置腹、且不认识骆恺南的朋友求助:
「Kent,在吗?」
Kent先前问过他的近况,他没好意思说这事儿,对方也是大学生,应该也在准备期末考,怎能用自己的私事去打扰。如今多数大学的期末周过去了,他才敢开口。
过了许久,他好不容易快睡着的时候,对方才回复:「什么事?」
詹子延连忙打起精神,先问:「你期末考完了吗?」
Kent:「嗯。」
那就方便了。詹子延放心地倒出心事:「我和我对象闹了些不愉快,他最近不理我了,你有什么办法吗?」
Kent:「你们不愉快多久了?」
詹子延想了想:「快一个月了。」
Kent:「一个月了你才想起来问我?」
詹子延愣了愣。
今天的Kent……好像特别凶。
Janson:「我之前也想了些办法,但不太成功。」
想了办法?
骆恺南冷笑。
办法就是换门锁密码把我拦在外边?
“骆哥来干一杯,咱们可算是苦尽甘来了……诶?你跟谁聊天呢?”吴迪的啤酒瓶伸到他面前,又绕了回去,把头探过来,“是詹老师吗?你俩和好了?”
骆恺南挡开他:“跟怀清喝去,我早戒了。”
吴迪:“哦哦……咦,不对啊,你没回答我后边的问题,不是詹老师吗?”
乔怀清手里的啤酒瓶砰!地敲在桌上:“姓骆的你没干对不起詹老师的事儿吧?手机拿来我看看。”
骆恺南皱眉,擦去溅到屏幕上的啤酒沫:“喝你的,少管我。”
这下连吴迪都起疑了:“骆哥,你真有别人了?”
乔怀清:“啧,我就知道,他这种直男和男人恋爱,无非就是图个新鲜,劲头过了就把人甩了。”
吴迪:“骆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啊,我也得说说你,詹老师哪儿不好了?”
骆恺南抬眼:“我说他不好了吗?你们乱猜什么。”
乔怀清:“不怪我们猜啊,你想想你搬回家多久了?有多久没跟我们提詹老师了?以前恨不得天天把人挂嘴上。”
吴迪猛点头:“就是就是,今天这种庆祝的场合,按理说你肯定会带詹老师来的。”
“庆祝什么了,还没发售呢,就是随便吃个饭聚一聚。”骆恺南没心思跟他们扯,看着手机想着该怎么回。
吴迪趁他不注意,凭借5.1的视力瞅到了手机屏幕,但防窥膜十分阻挡视线,只能勉强看清一个名字首字母:“J……?这谁啊?”
骆恺南翻过手机,迅速站起来:“别偷看,我出去会儿。”
吴迪瞪着他离开的背影:“不是吧……骆哥居然不让我看,他真的另寻新欢了?”
乔怀清撸着串,满嘴油亮地说:“他肯定是觉得下周游戏发售之后自己就能一夜暴富了,男人有钱就变坏,赶紧告诉詹老师去,我听叶颖慧说,詹老师经常向她打听,骆狗是真的狗,腻了还拖着耽误人”
吴迪原本坚定的立场逐渐动摇:“不能吧……虽然我没见过骆哥谈恋爱啥样,可他做事那么专一,搞对象应该也不会花心吧?”
乔怀清掏出手机:“你不说我说了啊。”
吴迪:“你等等!你喝多了说不清楚,让我想想怎么说……”
骆恺南走到店外,找了处安静避风的地方,靠着寒冬冰冷的墙,回了詹子延的消息:
「你想跟他和好,就拿出诚意和行动来,去找他好好谈谈。」
詹子延追问:「怎样才算有诚意呢?我能给的都给了,没有其他能给他的了。」
给什么了?
虽然每日关心也很体贴,但詹子延依然没透露任何关于自己的家事,也没有证明他与旁人不同,这不是他想要的答复。
软的不行来硬的,硬的也无效……该怎么办?
骆恺南不知道了,只知道自己一和詹子延说上话,就果不其然地心软了。
找Kent询问哄他开心的办法……也算是心里有他的证明吧?
那小退一步,也不是不行。
再熬下去,詹子延什么心情他不清楚,反正他自己是快疯了。
骆恺南:「总之你先去找他,明晚跨年,不是正好么?约他出来啊。」
詹子延:「他可能不会理我。」
骆恺南:「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猜他一定会来的。」
詹子延:「可我答应了我弟,明晚带他去看烟花秀,元旦你觉得行吗?」
又是弟弟。骆恺南又开始烦躁了,体现在了回消息的态度上:「弟弟重要还是你男朋友重要?」
发送出去之前,他及时按捺住了冲动,一个个字地删了。
这语气不像Kent,像个无理取闹的幼稚小男孩。
成熟男人要能屈能伸。
「行,元旦也行,你快去约他。」
回完消息,骆恺南头疼地捂住额头,叹出一片白雾。
这辈子的心软都给同一个人了。
逼狭的小房间内,台灯昏昏沉沉地亮着光,与手机屏幕的光一同映在镜片上。
詹子延目不转睛地盯着输入框,斟酌许久,删删改改,最后剩下短短一行字:「恺南,元旦能和我出去约会吗?」
他实在不会主动约,也不知道两个男人约会能去哪儿。
假如骆恺南答应了,再问问乔怀清他们……
正想着,乔怀清突然打来了电话。
心脏顿时重重一跳。
他们很少单独联系,就算联系也基本都是关于骆恺南的事,詹子延生出不好的预感,立刻接通询问:“什么事,怀清?”
乔怀清似乎喝了点酒,说话语序略微混乱:“詹老师!骆恺南他不行我跟你说,他在和别人聊骚……诶!你抢我电话干什么!”
紧接着,那头响起了吴迪的声音:“詹老师,你别听怀清乱说啊,骆哥没和别人聊骚,就是……你注意着点儿,那啥……有机会试探试探他。你俩别扭太久了,骆哥又很抢手,你懂的,就算他没那个心思,也防不住别人有心思……”
乔怀清的大喊大叫传来:“怕什么?詹老师你也搞外遇去!找个比他更好的!我支持你!”
吴迪:“你小点儿声!骆哥就在外边,当心他听见!”
詹子延也不傻,吴迪最信任骆恺南,他都这么说,肯定是发现了什么。
乔怀清在那头越喊越大声:“听见就听见!他敢做还怕人说吗?”
吴迪崩溃地回喊:“啊啊啊别说了,大家都在看我们!让你少喝……卧槽!骆哥进来了,快闭嘴快闭嘴,我还不想死……”
乔怀清仍在作死:“回来得好,姓骆的,你现在就跟詹老师好好说说,你刚才在和谁聊天?是不是外边有人了?”
詹子延不自觉地握紧了手机。
应该是乔怀清误会了,以骆恺南的性子,如果有别人了,肯定早就提分手了,不会拖泥带水的。
但不安感仍然迅速袭上心头。
电话那边突然寂静了,乔怀清和吴迪都没了声儿,似乎在等着谁。
过了两秒,电话终于被重新接起。
一道低沉的、熟悉的、极具穿透力的声音直达耳鼓膜:“没别人,就你。”
詹子延心跳霎时断了一拍。
这是近一个月来,他第一次听到骆恺南的声音。
他忽然不记得他们以前是如何对话的了,千言万语在发涩的喉间盘旋,最终只挤出一声乏味的“嗯”。
但他能感觉到自己贫瘠的世界又开始发芽。
几乎一无所有的昏暗房间内忽然明亮丰盈了起来,原来是被月光填满了,他刚才竟未发觉。
骆恺南说完这句,想将手机转交回去,乔怀清却不收,不满地嚷嚷:“就这啊?说句话就完事儿了?不敢约詹老师出来当面聊?怕他看见你现在脸上的心虚吗?”
“谁心虚了?”骆恺南额角绷起青筋,“你闭嘴。”
乔怀清躲到吴迪身后:“不心虚你干嘛不敢见面?我就问你,明晚去不去陪詹老师跨年?”
骆恺南没法说我特么已经约过了,被否了,咬牙切齿道:“你怎么不问他?”
乔怀清立马冲上前抢回自己的手机,打开免提,高声问:“詹老师,骆恺南请你明晚去约会,你愿不愿意?”
詹子延立刻先答应下来:“愿意的!”
至于詹前锦,那么大的孩子了,只要带去烟花秀的地点,自己也能玩的。
骆恺南听到回答后愣了下。
怎么Kent问就不行?那家伙是被乔怀清赶鸭子上架了吗?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时间地点你俩自己定,詹老师拜拜!”乔怀清说完就挂了电话,朝心惊胆战的吴迪抛了个媚眼,“还得是我出手吧?”
吴迪在全店人看八卦的目光中羞耻地坐下:“你还得意,看你一会儿怎么死。骆哥,我可没乱说话啊,你别连我一块儿揍了……”
骆恺南杵在桌旁,沉默许久,最终没有动手,只动了嘴:“……这顿我请。”
作者有话说:
小乔不出手也能约上,提早一天更美滋滋。
(关于小乔的评价真是两极分化呀,他是下本主角我不能剧透太多,只能说他也是个可怜的娃,出现这种信任危机是完全符合他个人经历的。前面提到过他不相信双向奔赴的爱情,但他希望小骆与詹老师长久,这种矛盾心理是导致他不断怀疑小骆是否真心、又很为詹老师打抱不平的原因,除此之外其他方面他对小骆很信任也很友好。可能因为我个人能接受朋友这种程度的质疑,所以觉得没什么大不了,没想到有人很爱他有人讨厌他,总之等完结了再修一修文吧,看看能不能在不剧透不抢风头的情况下让大家更理解他。
后文没有质疑的情节啦,他会非常讲义气地帮骆和詹的忙~)
见面时间最终定在了第二天晚上六点。
詹子延答应詹前锦在先,不能食言,便把他一块儿带上了。
跨年夜的吸引力不容小觑,三四点开始,街上就开始热闹了,临近六点时,已是熙来攘往、车水马龙,稍微有点人气的餐厅几乎都得排号。
他们定的碰面地点是家冷门小店,用不着赶早,于是詹子延领着詹前锦,先去书店挑了几本学科习题册。
詹前锦好多天没出来逛了,别人放假他学习,每天挑灯夜读,恶补以前落下的知识点。
他最差的是英语,以前初中的老师水平一般,教得不好,基础就没打扎实,单词量也匮乏。
好在这门学科是詹教授的强项,任何问题都能帮他解答。
詹前锦因此更讨厌他爸妈了。
当初要是家里没抛弃这个宝藏哥哥,他还用学得这么辛苦?说不定早就考上高中了!
“就这几本吧。”詹子延选好了书,带他去收银台结账,“这些都是我以前读高中的时候做过还不错的书,每年会更新题库,后面的参考答案也很详细,方便你自学。如果你能吃透每道题,考个高中应该没问题。”
詹前锦的手插在衣兜里,脸埋在围巾里,气鼓鼓地说:“别小看我,我肯定能考上。”
詹子延揉他头发:“说到要做到。”
詹前锦特别喜欢被这么揉,詹子延的手心很软,力度很轻,不像他爸妈,每次碰他脑袋都是用敲的、用骂的。
“哥,爸好像已经回去了,他最近没给我打骚扰电话了,而且过年前家里活儿多,他肯定得走,那我是不是能搬回去住了?我……想南南了。”
也想你了。
他没好意思说,害羞先烫了耳朵。
詹子延的手放下了,把收营员扫过价格的习题册一本本放进袋子里,回他:“再过阵子吧。”
“好吧。”詹前锦有些沮丧,不过想起接下来的行程,眼中又透出了兴奋,“哥,一会儿咱们要见的朋友,真的会做游戏?”
詹子延笑了笑:“嗯,而且很厉害。你不是想要一个这样的哥哥吗?跟他好好相处,知道吗?”
“嗯嗯!”詹前锦走路都不好好走了,一蹦一跳的,满脸写着期待。
他哥居然认识干这行的人,真是意料之外,一个爱玩一个不爱玩,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成为朋友的?
怀着万分好奇,詹前锦随他哥走到了约定的餐厅门口。
这是家粤菜店,招牌在夜色中闪着花里胡哨的霓虹灯,灯光下的店门口站着一人,穿着款式利落的深棕加绒皮外套,里边是一件黑色高领毛衣,高大挺拔,英气逼人,像是来街拍的模特。
詹前锦以为那人在等别人,没细看对方的脸,詹子延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转头问他:“我今天打扮得还行吗?”
詹前锦奇怪道:“哥你今天打扮了?没看出来啊。”
詹子延依旧是平日里去上班时的朴素穿搭,仿佛在他的认知里穿太潮犯法。
詹子延露出了些许挫败的神色:“我穿了件新衣服……算了,就这样吧。”
詹前锦猛瞅半天,才看出来他说的新衣服应该是指里边的浅咖色外套。
不过詹子延很注意保暖,在外边又套了一件薄羽绒服,外套只露出个领子,这谁能察觉。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向餐厅,快进门的时候,詹前锦忽然听到他哥问了句:“恺南,等很久了吗?”
他惊讶地探出头,发现詹子延是在和那个男模说话。
然后更惊讶地发现,那个男模就是他哥的前室友。
攥过他衣领、让他滚回家的那位。
骆恺南察觉到突然射来的敌意视线,无动于衷地回:“刚到。”接着就转身进了店里。
詹子延马上跟了进去。
詹前锦愤然跺脚,却也无可奈何,只好紧随其后。
小餐厅没有包厢,三人在大厅的卡座坐下,詹子延和詹前锦坐在一边,骆恺南独自坐在对面。
服务员过来倒了免费茶水,递上纸质菜单和铅笔,想吃什么在菜名前面打勾即可。
骆恺南没接,冲对面抬了抬下巴:“给他。”
服务员便把菜单递到了詹子延面前。
“你想吃什么?”詹子延问。
骆恺南端起茶水:“随便。”
詹前锦:“?”怎么没人问我?
詹子延握着铅笔,举棋不定,悄悄抬眼,发现骆恺南正直直地盯着他,心跳立刻加快,连忙收回视线。
好奇怪的感觉。
明明已经是情侣关系了,什么都做过了,现在却仿佛回到了他暗恋骆恺南的那段时期。
心里很爱慕,举止很小心,担心自己稍有不慎,就惹对方讨厌了。
铅笔在纸上刷刷打勾,詹子延点了三道印象中骆恺南与詹前锦都爱吃的菜,然后把菜单推给了詹前锦:“剩下的你来挑吧。”
这家店虽然冷门,但价格不低,詹前锦看看他,又看看对面脸色漠然的男人,小声问:“哥,这顿是AA吗?”
“我请。”男人抢答。
詹子延没反对,眼睛弯了弯:“好,下次我请。”
既然有人请客,詹前锦便不客气了,一口气又点了三道菜,要不是他哥说够了,他还想再狠狠宰一顿。
店内暖气开得很足,詹子延渐渐有些热了,犹豫着要不要脱羽绒服的时候,骆恺南先脱了外套,视线淡淡扫过他的衣领,说:“你总算穿了。”
詹前锦莫名其妙。
詹子延脱下羽绒服,露出了里边的浅咖色外套,不好意思道:“嗯,一直没找到机会穿。”
这是上回他和骆恺南逛商场时买的,款式太休闲了,总觉得上班穿不正式,可除了上班,他俩后来也没去过其他玩乐的地方。
骆恺南哦了声,就不说话了。
詹子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弟弟在侧,很多话不方便开口。
一片沉默中,唯有詹前锦古怪的目光在他俩之间来回切换。
怎么感觉这两人好像很熟,又好像很陌生?
点的菜陆陆续续端上来了,筷子一动,气氛终于不那么尴尬了。
詹前锦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几个小时没吃东西就饥肠辘辘,不出五分钟,面前的豉油鸡就干掉了半盘。
骆恺南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皱了皱眉。
相比之下,詹子延就斯文多了,五分钟只吃了一块蜜汁叉烧和一个虾饺,再要动筷时,突然发现,桌上的半盘豉油鸡、以及焗肉蟹、牛腩煲、清鳜鱼,全堆到了他面前。
骆恺南盛了碗煲仔饭,默不作声地递过来,然后夹起豉油鸡盘子周围用来装饰的过水青菜,放到詹前锦碗里:“喏。”
詹前锦:“……”
打发叫花子都不带这样的!
詹子延很想笑,为了小孩的自尊,忍住了:“我吃不下那么多,给他吃吧。”
“我请你,没请他。”骆恺南的视线落在他重回清瘦的脸上,声音蓦地沉了,“你什么时候能学会自己好好吃饭,詹子延。”
詹子延惭愧低头:“抱歉,以后注意。”
詹前锦从来都是被他哥批评,头一回听见他哥被别人批评,最离奇的是,他哥居然乖乖接受了,似乎很怕对面的男人不高兴。
这他怎么忍得了。
“不是,你算老几啊?有什么资格管我哥吃不吃饭?”詹前锦往桌上一拍筷子,“请吃饭了不起啊?我哥又不是吃不起。”
不远处的服务员警惕地望了过来,生怕有人闹事,詹子延立即侧身按住他的肩膀:“小点儿声。”
骆恺南本就看詹前锦不爽,刚要回怼,桌下的小腿突然被另只鞋磨蹭了一下。
酥酥麻麻的。
他微微一怔,然后就看见詹子延转头看向他,澄澈的眼神充满歉意。
……又撒娇。
怎么每次都用这招。
詹子延很抱歉地收回不小心伸出去的腿,垂眸看见骆恺南的裤脚被他的鞋底蹭脏了一块,正担心会不会引发更大的争执,却见骆恺南的脸色忽然缓和许多,重新拿起筷子,说:“算了,吃饭吧。”
詹前锦最终如愿以偿地吃到了剩下的豉油鸡和其他菜。
但这依然是他吃过最难熬的一顿饭。
他哥问了几句关于游戏进展方面的事,对面那个叫骆恺南的男人态度始终冷冷淡淡,不是说“还行”就是说“以后再说”,像他哥欠了钱似的。
晚饭过后,三人一同扎进寒冷的空气里,前往江边。
来看跨年烟花秀的人比想象中多,距离开始时间还有一小时,前排位置已经被占满了。
小个子的詹前锦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空隙挤进去,回头使劲儿招手:“哥!这儿!”
詹子延却回他:“前锦,你在这儿待着别动,我们去买点喝的。”
詹前锦:“啊?哦……”
两人朝着饮品店的方向走了,他抓了抓头发,想不明白这两人熟悉又陌生的异样感究竟从何而来。
詹子延其实也无所适从,拢起冰凉的手哈了口气,白雾蒙了眼镜,想着该用哪个话题开头。
嘴边的手突然被握住。
然后被塞进了热乎的外套口袋里。
他诧异低头,看鼓起的口袋,接着抬头,看面无表情的骆恺南:“你不生我气了?”
骆恺南侧目反问:“你不跟我分手了?”
詹子延回握那只给自己带来温暖的宽厚手掌:“我从来都不想跟你分手。”
“你忘了自己那天说过什么?”骆恺南语气如寒风般冷冽,“我还没看到你道歉的诚意,詹子延。”
詹子延的鼻尖被吹红了,吸了吸,说:“我有的都给你了,只剩下一些无聊又沉重的故事,你想听吗?”
骆恺南拉着他走入了一处避风无人的小巷,将他按在墙上:“我对你的任何事都感兴趣,不准说自己无聊。”
作者有话说:
詹老师的撒娇百分百来自骆恺南的幻想,不用怀疑。
第96章 自愿上钩(双更)
小巷的出口像黑暗中裂开的一道口子,街上的路灯光、车灯光以及商店灯光刷亮了它,也朦胧了它的边界。
詹子延就站在这暧昧不清的边界线上,半边脸染着柔和的光,半边脸隐没于黑暗中。
正如他的前半生,根扎在黑暗里,心向往着阳光。
“不知道怎么开口吗?”骆恺南的手指摸上他额头的疤痕,“那就从给你留下这个疤的人说起。”
这是他们产生矛盾的源头,也是他第一次发现詹子延会撒谎,他迫切地想搞明白原委。
“这个疤吗?是我一个初中同学弄伤的。”詹子延的语气平和无异,叙述简单直白,不带任何情绪,“那时候挺喜欢他的,很懵懂的那种喜欢,可能就是看他跑步快,或者长得好。某天我不小心透露了心思,他就开始欺负我了,我也不喜欢他了。”
骆恺南轻轻按上那个疤,能感觉到微微的凹陷。
他的心脏仿佛也凹下去一块,疼得要命。
“欺负分很多种,如果我开你的玩笑是等级一,我殴打霸凌你是等级十,他是一到十之间的哪个等级?”
詹子延想了想,说:“应该是十的倍数,他还教唆了其他同学。”
骆恺南没声了,放下手,深呼吸几次,说:“名单,给我。”
詹子延轻轻按上他的胸膛,安抚他的怒气:“我已经很久没听过他们的消息了,上回晋大官方账号发了我的祝福视频,拉黑了几个挑事的初中同学,我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也没法查证,算了吧……况且,伤我最深的也不是他们。”
骆恺南:“是你不作为、反而责怪你的父母,对吗?”
涉及家人,詹子延这次没有犹豫,很快点了头,像是迫不及待地要把一切都告诉他。
相当配合,相当坦诚。
骆恺南稍稍顺气儿了:“难怪你知道孙绮父母不让她声张的时候,说那样的父母不少见。所以你现在和家里人的关系怎么样?完全不来往了吗?”
詹子延:“嗯,我初中毕业就离家了,他们其实知道我在哪儿读高中,毕竟入学要填家长信息,家长会的时候老师也会联系……但他们从未找过我。”
“现在想来,他们应该很庆幸我这个包袱自己走了,堵上了悠悠众口,于是迫不及待地又生了一个,好给自己养老。”
“可惜,他们的寄愿都落了空,‘子延’未能延绵子孙,‘前锦’也未能前程似锦,也算是报应吧。”
骆恺南:“你恨他们吗?”
詹子延摇头:“我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恨,只想逃离他们。我还算幸运,起码逃出来了,那时候村里这样的家长比比皆是,许多女孩儿连书都读不上,我能继续读书,就该谢天谢地了。”
“但我也不会原谅他们,就算我爸再来几次,我也不会动摇的。至于前锦……我想让他留下,别再回那个给不了他任何爱的家了。”
骆恺南低头,离他更近了些:“他们生出你弟是为了取代你,你看见他不觉得心里膈应吗?”
詹子延忍不住抚上近在咫尺的脸:“一开始会有这种感觉,现在已经不会了,对于前锦来说,我的存在也在时刻提醒他,他是我的替代品。青春期的小孩儿都能接受这么残酷的现实,我这么大的人了,总不能跟他计较吧?”
骆恺南:“可你没有抚养他的义务,何况他已经能自力更生了,你何必管他?”
詹子延抿了抿唇,踌躇道:“其实我也存了私心……前锦来了之后,我第一次体会到了来自有血缘关系的家人的温暖,这种感觉对我来说很稀奇、很珍贵,我不想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