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子延习惯性地迅速捂住自己的后脑勺,紧接着,冰雹一样的拳头就砸到了后背上。
詹前锦这会儿稍稍回神了,表情呆滞地看着他一震一震的身体,意识到他在替自己挨揍后,眼泪一下就飙了出来,哭着喊:“哥你起来!爸打人很痛的!”
詹子延看似下一秒就要不堪重负地倒下来,却一直顽强地撑在上方:“我知道……我比你更了解。你……去拿我的手机……去房里……快!”
詹前锦秒懂,用力点头:“嗯!”
背上又挨了狠狠一拳,男人粗声粗气地咒骂:“你俩逼崽子说啥呢?又想骗我?”
趁他收拳的一瞬间,詹子延侧身让出了空间,詹前锦像只老鼠似地灵巧地钻了出来,迅速冲到沙发那儿抓起手机,然后马不停蹄地冲进了卧室并锁上门。
男人一时手慢,没抓住这个小儿子,扬起拳头用力砸门:“小逼崽子给我出来!”
詹前锦不敢耽误半秒,连南南在脚边蹭也没时间去管,颤抖的手指迅速输入詹子延告诉过他的手机密码:0131。然后飞快地点开最近通话。
他没报过警,不知道警察多久能来,而晋大就在附近。此刻只能抱着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心态,给最近的一位联系人打了电话。
对方名叫“孟修老师”,应该是詹子延的同事。
门外的打骂声又开始了,他都能听见拳头落在骨肉上的声音,以及他哥压抑的痛呼。
他不知道詹子延看着文文弱弱的,怎么这么能忍,他每次挨打,都哭叫得惊天动地。
电话提示音响了一个世纪,对面终于接起:
“喂?到家啦詹老师——”
“救命!”詹前锦哭着大喊,“救救我哥!快点!求求你!”
作者有话说:
孟修当不了英雄,来挨揍的,把他之前欠的揍还了,让骆揍他的话太过了,骚扰没那么严重(孟修:我谢谢你
第89章 离开
詹子延不是不想叫,而是挨打经验太丰富了,知道自己叫得越惨烈,男人就越嫌弃他聒噪软弱,继而变本加厉地揍他。
他忍痛不吭声,果然,男人逐渐没了兴致,力道开始变轻。
但他的身体承受能力已不如年少时,钝痛感阵阵袭来,最终还是昏了过去。
阖上眼的前一刻,他似乎听见有人破门而入。
再次睁眼时,他已经躺在了医院里。
窗外是雾霾蓝的天空,几根横斜的疏枝在寒风中抖动着。
仿佛能感受到那风有多刺骨似地,他也忍不住抖了一下,蛰伏在身体上的伤痕骤然苏醒,顿时疼得倒吸凉气。
“哎哟,你可算醒了。”
身侧传来声音,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詹子延扭过酸疼的脖子,看见了半边脸高肿、正敷着冰袋的孟修。
“孟老师?你这是……”
孟修依旧是早上那身行头,不过西装变得皱巴巴了,发型也乱了,一脸晦气,嗓音哑了许多:“你弟打电话向我求救,我就去你家救你了呗,结果不小心挨了那老东西……挨了你爸一拳,我好不容易才制服他。”
詹子延愧疚道:“对不起,我没想到我弟会给你打电话。”
孟修摆摆手:“算了,幸亏我平时注重锻炼,身手还可以。”
这时,病房门口又进来两人,詹前锦瞧见他醒了,立马扑过来:“哥!你没事吧?”
詹子延勉强抬起胳膊,摸了摸他的脑袋:“嗯,还行,你怎么会打电话给孟老师?害人家受伤了,快道歉。”
詹前锦乖乖道歉:“对不起,孟老师,我没想到你这么弱,挨了一拳就倒下了——”
“咳咳!”孟修突然咳嗽。
一块儿来的高旭见状,连忙拍他的后背,同时不忘教育詹前锦:“小朋友,以后遇到这种情况,应该要报警,实在不行就打给我好了。”
詹前锦猛点头,目露崇拜:“高老师你好厉害,居然能制住我爸,挨了那么多下也不松手。”
高旭哈哈笑道:“我老婆一生气就要回娘家,我平时就是这么求她别走的,习惯了。”
詹子延有些迷茫,问:“到底怎么回事?”
孟修起身道:“你们聊,我去外边买点吃的。”
高旭便坐到了他的位子上,细说原委:“我和孟修在食堂排队买饭呢,突然接到了你弟的电话,我俩就一块儿来了,怕不好对付,先报了警。到的时候警察还没到,就看见你爸在揍你,他力气也忒大了,我们仨合力都差点拦不住他,幸好这时候警察来了,把他带走了,我和你弟刚做完笔录回来。”
詹子延叹气:“哎,到底是小孩子,遇事先求救亲近的人,我本意是让他报警的,连累你们了,对不起。”
高旭:“说什么对不起,大家都是朋友,哪儿有见死不救的道理?我要是出事给你打电话,你肯定也来救我,对不对?”
“对。”詹子延微笑着点头,伸手拿枕边的眼镜,戴上时发现一条镜腿折了,只能勉强挂住耳朵。
他扶了扶眼镜,问:“可你们怎么进来的?我记得我爸关上门了。”
高旭:“这能难倒我?问骆恺南密码不就行了。”
詹子延怔住:“你怎么问他的?他知道我家发生什么事了吗?”
高旭:“当然得说啊,如果不是情况紧急,他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把你家的密码给我?他说他马上过来。不过这都一个多小时了,怎么还不……”
话刚到这儿,一道身影就冲进了病房。
房内的三人齐齐呆了一瞬,差点儿没认出来这是谁。
骆恺南喘着气,径直走到病床边,撑着枕头压下来,恶狠狠地问:“谁干的?”
詹子延睁大了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心跳砰砰作响,屏住了呼吸。
原因无他,骆恺南今天……实在是很帅。
平日总是凌乱不羁的头发梳成了背头,整张轮廓流畅的俊脸露了出来,剑眉星目,鼻梁高挺,成熟中又透出几分潇洒。
总之特别迷人。
詹子延摸上他笔挺的西装袖子,面料光滑,似乎价格不菲,忍不住问:“你怎么打扮成这样?今天有活动吗?”
“嗯,和投资人约了饭。”骆恺南稍稍侧目,“你们能回避一会儿吗?”
高旭:“你小子是越来越不把老师放在眼里了啊?”
詹前锦:“我才不走,我要陪着我哥。”
骆恺南回眸,朝底下的人挑起眉梢:让他们走。
詹子延魂不守舍的,他要干什么就让干什么,听话地说:“高老师,你带我弟去吃午饭吧,我和恺南有事要谈。”
高旭只好起身:“行吧,我俩吃好给你带一份回来。骆恺南,你注意点儿,别聊太久,詹老师需要休息。”
詹前锦总觉得这人看自家哥哥的眼神不对劲,吵着要留下,最后还是靠高旭施展老师威压,连拖带拽地把孩子掳走了。
骆恺南锁上病房门,折回来,沉着脸掀开被子,毫无预兆地开始脱他衣服。
詹子延惊慌失措:“干什么?”
“别动,我看看你的伤。”骆恺南动作很小心,解开了他的衣扣,接着脱他的裤子。
詹子延浑身疼,没力气阻止,不一会儿就赤条条了,全身只剩下内裤。
骆恺南沉默地盯着他身上的淤青,然后又将他轻轻翻过来,查看他的后背。
背上的青紫更多更严重。
“谁干的?”骆恺南又问了一遍,声音浑哑暴戾。
詹子延知道瞒不住,只能老实说:“我爸,他从学校跟踪我到家……警察已经带他走了,没事了。”
骆恺南:“哪个派出所?”
詹子延急道:“你别去。”
骆恺南低头在他额头印下一个吻,然后摸了摸他的头发:“我就去看看情况,放心,我不会在警察面前乱来。”
詹子延:“私下里也别去找他,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骆恺南帮他重新穿好衣服,起身说:“他是你的家人,你愿意容忍他是你的事,我忍不了。你不说我就去问高旭了,等我回来。”
“等等!恺南!”詹子延伸出手,只抓住了一团空气。
他根本不是容忍,只是不想让骆恺南再掺和了。
恋爱不该谈得这么辛苦。
他们相识后,骆恺南一直在为他操心,先是沈皓的风波,现在又是他爸。
骆恺南其实是很沉稳的性子,却总因他而发火。
他不仅没能让骆恺南过得更开心,甚至时常让骆恺南处在糟糕的情绪之中。
对他而言,骆恺南是一束照进单调生活中的阳光,但对骆恺南而言……他似乎是个累赘。
这时,搁在床头的手机震了震。
詹子延以为是骆恺南冷静下来了,急忙拿起来,却发现是吴迪的电话。
“喂?”
“喂喂,詹老师,骆哥在你那儿吗?”
“他刚才在,怎么了?”
“我们今天和投资人约了饭,他突然说有事晚点来,现在投资人已经到了,说他不遵守时间,不想跟我们谈了,我打他电话也不接,他在的话你叫他赶紧过来吧!”
据高旭所言,派出所就在晋大附近的地铁站旁。
骆恺南行色匆匆,坐上了出租车才发现兜里的手机一直在震,来自他最挂念的人。
詹子延肯定是来劝他的,想都不用想,可又怕万一真有什么事儿,犹豫再三,他还是接了:“喂,怎么了?”
詹子延焦急的声音传来:“吴迪跟我说了,你快去他那儿,投资人要走了,他拖不了太久。”
骆恺南根本不在意:“走就走了,我会解释,大不了找别人,没事的,我现在去派出所——”
“恺南!”詹子延突然厉声打断。
骆恺南怔了怔,头回听见他这么生气。
“你不要管我了,真的……不要管我了。”詹子延的声音似乎在颤,“我不想看见你为我这样……”
耗费三四年倾尽心血制作的游戏、千挑万选隆重打扮要去见的投资人,这些对于骆恺南而言有多重要,他再清楚不过。
但只要他出事,骆恺南一定会放弃所有来照顾他。
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爱他的人,也从来没有这么爱过一个人。
他应该要让这个人过得更好,而非被他拖累。
不能再自私下去了。
“你快点去见投资人,现在就去,不要管我,不要找我爸。”詹子延嘴唇颤动着,抖出的每一个字,也在凌迟自己,“在你自己的事情办完之前,别来看我,否则……我们就不要在一起了。”
电话那头静了许久,沉默到令他几乎窒息时,骆恺南终于开口:“子延,你为什么能这么轻易地对我提分手?”
詹子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不要骆恺南再心疼他了。
“就因为我不是你的家人,我就不能管你的家事,是吗?”
“不是的,我……”
“我先前觉得该冷静的是我,但现在,我觉得该好好想想的是你。”骆恺南的声压很低,匿着深深的失望,“我对你表白前,思考了很长时间,怕自己没耐心,与你不长久,分手后反而让你比恋爱前更难过。”
“我把你当易碎品保护着,舍不得让你伤心,可你把我当什么呢?你能不能也好好思考清楚呢?”
“我这段时间不在你身边,你都没来找过我,你真的想我吗?如果有了家人就不需要我了,那我对你来说,算什么重要的人呢?”
“恺南,我只是……”只是怕打扰你。
他好像陷入了死局。
如果他解释,骆恺南会理解他、心疼他,然后强硬地留下来照顾他。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可如果他不解释,骆恺南会误会他,会生气。
这也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说:“不来找你,不代表我不想你、不爱你,恺南。”
“我不清楚你究竟有多爱我。”骆恺南说,“如果谁对你好,给你个家,你都会喜欢,都会顺从,那这不是爱,子延,起码我不是这样,对我好的人不是没有,可我只爱你。”
“你因为这么点事就能对我提分手,说明我在你心里没有那么重要,不是吗?我甚至觉得我在你心里不如沈皓,他那样对你七年,你都没舍得跟他分。”
不是这样的。
詹子延后悔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太害怕了,害怕自己变成一块绊脚石,挡住骆恺南通往更光明的前途,情急之下,口不择言了。
骆校说他这辈子已经看到头,说他的生活平凡,他都认,但他刚开始没想过改变。
改变是一件风险很高的事,很可能导致意外。他已经吃够了意外带来的苦头,这辈子最大的诉求就是安安稳稳过日子。
可如果是为了爱自己的人,为什么不能改变?
努力变得更有趣、尽力让骆恺南生活得更好才是他该做的,而非主观认定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不会有更好的结局了、反倒去推开唾手可得的幸福。
错得好彻底。
眼前的世界逐渐模糊,詹子延摘了断腿的眼镜,捂住眼睛,压下哽咽:“你比谁都重要,恺南,我不想和你分开,当我没说过好不好?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话,你别生气,我真的……真的很在乎你,别离开我。”
骆恺南用力吸了鼻子,鼻音仍然很重:“我没有要离开你,我对你表白的时候说的承诺永远作数,你别害怕,别哭。我只是……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了,你证明给我看行吗?证明你很爱我,证明我对你来说是独一无二的。在此之前,我会如你所愿,不来管你,我们都冷静一阵子……就这样吧。”
“恺南——”
电话挂断了。
司机停在路边没起步,旁听了全程,没敢打扰后座明显在和对象吵架的客人,见通话结束了,才小心地问:“那个……帅哥,去哪儿?”
客人的脸很俊,眉头却皱得很深,静静望着窗外的医院,天光在泛红的眼瞳中微微闪动。
半晌后,他抹了把眼睛,哑声开口:“去最近的派出所。”
第90章 辜负(双更)
高旭带詹前锦吃完午饭,又打包了一份,回医院的路上遇到同样解决了午餐的孟修,三个人一块儿往病房走。
高旭:“我和孟老师还有事,跟你哥打声招呼就回学校了,你好好照顾他啊。”
詹前锦拍拍胸膛:“包在我身上。”
高旭乐了:“还是你可爱,你就在你哥家待着吧,别让姓骆那小子回来祸害你哥。”
詹前锦一下子怒气冲冲地蹦跶起来:“我就知道他不是好人!他对我哥干了什么?”
“啊这……”高旭挠挠头发,语塞了。
真要说起来,骆恺南似乎也没干什么坏事儿。
“你自己问你哥去,他应该会告诉你的。”
“行,我一会儿就问他!”
三人进了病房,门开着,里头安静得仿佛空无一人。
詹子延仍在床上,脊背弯曲得近乎对折,朝下的脸深深埋在掌心里,他们进来了也没反应,似乎没听见。
“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詹前锦立即冲过去。
詹子延肩膀一抖,慢慢抬起头,眼睛红得像三夜未眠:“没事,有点困了。”
他翻过了手机,盖在自己的膝盖上。
詹前锦只来得及瞟到一长串未接通电话,没看清是谁。
孟修瞧出了气氛不对,推了推高旭的胳膊:“我们走吧,让他休息会儿。”
高旭:“哦好,小詹,医生说你的伤静养几天就能好,别太担心,要没事我们就先回去了啊,我俩要主持一个活动,校庆嘛,屁事多,你懂的。晚上带我老婆来看你,想吃什么提早发给我,给你带过来。”
詹子延摇头:“不用麻烦了,我晚上就回家了,明天要上课。”
高旭震惊:“什么?你伤成这样,明天还要去上课?疯了啊?让教务给你调个课呗。”
詹子延:“皮肉伤而已,没伤筋动骨,脸也没挨到,不会吓到学生的。”
高旭:“不是学生害不害怕的问题啊,你……不疼吗?”
当然是疼的,但他不精贵,早就习惯了,以前一瘸一拐都能去上课,现在当了老师,那么多学生等着,更不能娇气了。
“快期末了,我就带他们复习重点,不用一直站着,不碍事的。”
高旭总算明白为什么章海岳说他不了解詹子延了,他确实不了解,就好像从来不认识这个人一样。
有这样的家庭,这样的父亲,居然能忍住不对任何人透露,居然能成长为如此心平气和的人。
假如是他,恐怕早就反社会人格了。
孟修笑了笑:“你看,我就说你是乐观的悲观主义者,没错吧?”
詹子延苦笑:“或许吧。”
高旭和孟修实在着急赶回学校,对詹前锦叮嘱了几句便走了。
詹前锦从打包袋里掏出饭盒,问:“哥,肚子饿吗?给你买了粥,医生说你最近要吃清淡的。”
上回喝粥,是骆恺南煮的。
詹子延心里堵得慌,慢慢躺下:“你放那儿吧,我现在不饿,一会儿吃。”
“哦,好。”
詹前锦放好打包盒,坐在一旁,撑着膝盖看他。
詹子延也瞧着他:“脸还疼吗?”
詹前锦摇头:“孟老师给我敷过冰袋了,不疼了。”
詹子延哦了声,又问:“对了,出门前你看过南南的猫碗吗?要不你先回家吧,我怕它已经吃完了。”
詹前锦:“你回来之前我刚给它添过猫粮,应该够吃的。”
詹子延嗯了声,摘下眼镜,看着那条折断的镜腿,叹气道:“诶,又得去配副新眼镜了,这副还挺贵的。”
詹前锦听完,眼角突然涌出了两行泪。
詹子延慌了:“你怎么了?哭什么?”
詹前锦整张脸迅速被泪水覆盖,胡乱抹了抹,哽咽着说:“哥,你被爸打的次数肯定比我多多了,不然不会这么、这么平静的,还有心思说这些有的没的……呜呜,对不起,我、我还说爸偏心你……我什么都不知道……”
詹子延看着面前这张与自己相仿的脸哭泣,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他一开始也会委屈得大哭大闹,后来就渐渐麻木了。
再后来,听说某些与他同样“有病”的小孩,会被父母送去精神病院、送去电击,他甚至会庆幸,自己的父母只是打得疼而已。
读书越多,就越了解,人世间的苦难太多了,他远远不是垫底的那个。
“别哭了,你再哭,我就得给你拿纸巾了,我现在手抬不了那么高。”
詹子延说完这句,詹前锦果然不哭了,抽噎着说:“哥你别动,好好躺着。”
詹子延奖励似的给他一个微笑:“现在爸发现我们合伙骗他了,你还要回老家吗?”
詹前锦听到老家这两个字就忍不住一抖,天真地问:“他不是被警察抓了吗?应该回不去了吧?”
詹子延:“警察可能只会批评教育,顶多拘留十几天,他出来了肯定还会找我们。”
“啊!才十几天!”詹前锦又要哭了,“不过十几天之后就是寒假了,要不,我们带着南南去外地躲一阵子?”
詹子延笑道:“南南要是知道你逃命也不忘带着它,一定高兴地舔你脸。”
詹前锦和小猫咪没亲近到这地步,想想那画面,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詹子延又说:“寒假之后总要回来的,我不可能因为他放弃工作啊。”
“那怎么办……”
“我这阵子先给你找个住处,等确定爸离开晋城了,再接你回来。”
“不行,哥,你一个人住太危险了。”
“我会找朋友来住。”詹子延的眼神心虚地移开。
他这个提议,是存了私心的。
分居不利于修复感情,詹前锦在场也不方便谈情说爱,如果寒假能请骆恺南回家小住两三日,他再好好表现,骆恺南或许就原谅他了,短时外出也不会引起骆校的怀疑。
唯一的缺点是,离寒假还有好多天啊……
晚上的时候,高旭果然带着老婆邱雯来探望,还带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这小姑娘去办公室找你,等了半天没等到,就来找我了,我说你在医院,她非要跟过来。”
叶颖慧买了一袋水果,害羞又担心地从高旭身后走出来:“詹老师,你怎么会受伤的?”
詹子延:“不小心摔下楼梯了。”说完朝高旭眨了眨眼。
高旭会意,说:“哎呀是啊,你太不当心了,幸亏没出大事,明天还能上课,否则我可就要帮你代课了。”
邱雯闻言,肘击他后背:“代节课要你命了?少说两句吧你。”
高旭咬牙忍下冤屈:“行行行,不说了。”
叶颖慧晚上有课,待不了太久,到六点就要回学校了。
临走前,忽然提起来:“詹老师,我今天陪骆助教去见投资人了。”
詹子延瞬间抬头:“你怎么也去了?”
叶颖慧挠挠脸,不好意思地说:“乔怀清说他们团队人太少了,看起来很没气势,拉我去充充人数。”
詹子延:“恺南后来赶到了吗?”
“赶到了,不过……”
“不过什么?”
“他到的实在太晚了,投资人已经走了,临走前还冷笑说:‘要不是看在老周的面子上,他会被我扔进海里喂鱼’。听着怪吓人的……”
詹子延一下攥紧了被单。
他还是拖累骆恺南了。
叶颖慧看他脸色白了,立刻补充:“不过,骆助教好像登门去道歉了,应该有挽回的希望吧……但是……”
詹前锦不耐烦了:“但是什么啊,你一口气说完行不行?”
詹子延责备:“前锦,别插话。颖慧,你接着说。”
叶颖慧:“嗯……但是我听吴迪他们说,骆助教要和那位投资人签什么……什么对赌协议。如果没达到目标,游戏就不归他了,我觉得好危险啊。詹老师,你要不要劝劝他?”
詹子延不自觉地握紧手机,急问:“对赌协议?他怎么会把自己的心血当赌注?”
邱雯专管合同这块的,比较了解:“对赌协议啊?那个风险很大诶,骆恺南应该是很缺钱吧,怎么不问他爸要呢?不是父子关系缓和了吗?”
叶颖慧:“还差四五十万呢,骆校长可能不放心投这么多钱吧。”
高旭:“那倒是,骆校本来就不支持骆恺南做游戏,几万块还好说,几十万肯定不愿给,万一打水漂了呢?”
邱雯:“那还是去求投资人回心转意吧,不过骆恺南性子那么傲,我真想象不出他求人的样子……”
夫妻俩一唱一和地聊了起来,詹前锦没注意听,就看见他哥出神地望着虚空,眼神失焦,不知在想什么。
高旭和邱雯也没久留,同叶颖慧一块儿走了。
到了快九点的时候,派出所的民警来了一趟,果不其然地说,由于他们俩都只受了轻微伤,而且受伤较重的詹子延已成年,所以他们的父亲詹大刚顶多被拘留十四天。
詹前锦不服气:“凭什么处罚这么轻啊!他把我哥打得那么惨!”
民警无奈道:“小朋友,我们也知道他做得不对,但其实家长偶尔打孩子,通常只能算教育不当,不算违法。要不是你们的朋友说明了你们家的特殊情况,可能都没法上报公安局拘留他。”
詹子延疑惑:“哪个朋友?”高旭和孟修应该都不了解他的家庭情况。
民警:“一挺帅的小伙子,火急火燎的,我都担心他冲进去揍人,幸好没有。他说你早就和家里断了联系,父母没尽到抚养的义务,有遗弃子女的嫌疑,如今还跟踪上门索要钱财,不能当作寻常家长殴打孩子的情况来处理。我们审问了你爸,也调了监控,确认他所言属实,这情节就严重了,肯定得拘留了。”
詹子延听完就知道是谁了。
等民警走后,他立刻又给骆恺南打去电话。
依然无人接听。
詹前锦这回看清了他的手机屏幕,问:“哥,你给这个骆恺南打这么多电话干嘛?他谁啊?是不是你那个前室友?”
詹子延没说话。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正在坍塌,大面积地、无声地坍塌成一片废土,回到贫瘠的从前。
明明想让一切圆满,可现在,一切都被他搞砸了。
他耽误了骆恺南的前程,更重要的是,他辜负了骆恺南的爱意。
该如何弥补?如何自证?
詹前锦好奇地等了半天,终于等到他开口:“前锦。”
“嗯?”
“你可能……需要早点搬出去。”詹子延说,“抱歉,我会尽快来接你的。”
作者有话说:
处理结果查过案例,没法太重,当然也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
詹前锦不明白他哥为什么要他尽快搬出去,或许是担心他爸提早出来。
总之,接下来的一周,詹子延除了拖着近乎报废的身体坚持去上班,就是避开他打电话。
他不知道那个叫骆恺南的室友后来有没有接詹子延的电话,但是听常来办公室的叶颖慧说,对方最近飞去国外了,似乎很忙,国内的朋友几乎都联系不上。
詹前锦隐隐约约觉得,他哥的反常,与那位室友有关。
而且,那天他爸打骂时说的一句话,他记到现在,一直没敢问詹子延:
爸为什么骂你是心理变态?
詹子延难道是患了某种心理疾病、才被家里嫌弃吗?
可他与詹子延相处了这么多天,没察觉到任何问题啊。
为了搞清楚真相,詹前锦毅然决定——偷偷检查他哥有没有在吃药。
假如生病,肯定会吃药,而且一定会放在平时触手可及的地方。
于是某天,趁着詹子延去上课,詹前锦锁上了办公室的门,走到詹子延的工位前,仔仔细细地查看他的桌面——
厚度不一的专业书塞满了桌面书架,顶层放了两盆多肉植物,养得很好,早上詹子延还喷了水,绒毛亮晶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