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水概率百分百—— by芥菜糊糊
芥菜糊糊  发于:2023年10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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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对,忘了这一出了。”郝七月拍了拍脑袋,“一会儿还要去给嘉嘉姐鼓掌呢!”
兄妹俩开始吵吵闹闹地忙碌起来,片刻后,秦灿犹豫着重新抬起头,却发现谢以津的身影已经从实验台前消失了。
今天下午,所有人都没有安排实验,因为要去一个年中的学术交流会。
临近年中,他们基因研究所所有实验室的学者都会聚集在一个礼堂里,进行一次学术产出上的交流。
这种交流会比组会的规模要大不少,但也不是特别严肃的会议,不需要人人都讲,基本都是一些近期有重大产出的实验室,又或者临近毕业答辩的学者才会上去做一个十几分钟的学术演讲。
秦灿去年发文章的时候已经讲过一次了,今年也就是听个热闹,听别人交流一下科研成果罢了。
于是他们几个人吃了口饭,便朝楼下的礼堂走去。
“建议以后大会可以一周一开,这样每周都有免费茶歇可以吃了。”
一进礼堂,郝七月就高高兴兴地说:“啊,我看到嘉嘉姐了,在那里!咦?原来谢哥今天也要演讲啊?”
秦灿一愣,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礼堂设置在整座楼的地下一层,观众席由一排一排的阶梯座位组成。今天需要演讲的人都坐在前排,乔纳森左手边坐着的是洛嘉嘉,右手边坐着的是谢以津。
乔纳森似乎说了个笑话,逗得洛嘉嘉咯咯直乐,谢以津的神色却没有什么变化。
秦灿强迫自己收回了视线。
第一个演讲者是刘勃。
刘勃算是学术演讲的绝佳反面例子:紧张磕巴加上准备不全,闷头狂念PPT不说,时不时还会读错一个非常重要的激酶的英文名字。
在场的人听得是时而昏昏欲睡,时而一个激灵。
郝七月小声开口道:“救命,你们俩谁能救救我的脚趾,快抠抽筋了已经……”
郝五周:“爱莫能助,因为我也在抠。”
秦灿也很少听到这么炸裂的学术演讲:“……至少现在你们俩知道毕业演讲要避着什么讲了,总之千万别学他就对了。”
又轮了几个其他的演讲者后,便到了洛嘉嘉的演讲。
洛嘉嘉性格大大方方,采取幽默互动式的演讲,在这个让人昏昏欲睡的学术交流会之中算是一股清流。
她先是分享了一下之前在德国和美国交流的见闻,活跃了一下气氛,逗得不少观众都笑了出来,随即切入主题,进行了自己研究成果的展出。
结束后,郝七月一边疯狂鼓掌,一边憧憬地说:“嘉嘉姐好帅,简直是调节气氛的神!”
洛嘉嘉后面的演讲者是谢以津。
像这种由不同演讲者演讲的交流会议,最害怕遇到的事情,就是碰到洛嘉嘉这样幽默大方的优秀演讲者排在自己前面。
因为下一位演讲者很容易就会抬不起气氛,从而给观众形成一种感官上的落差,对比就会很强烈。
但谢以津的神色依旧镇定。
“下午好。”他说,“方才我的同僚就她在卵黄素和衰老方面的研究和各位进行了分享。”
他看向台下的洛嘉嘉,洛嘉嘉笑着对他点头示意,两人进行了一下非常自然的互动。
“而线虫母体卵黄素的分泌与生殖腺内的细胞分化是密不可分的。”
谢以津将视线重新投向了观众,道:“所以现在,我也想和大家分享我近期在生殖细胞肿瘤病理方面的一些发现。”
谢以津流畅地将洛嘉嘉的演讲过渡到自己的研究,神态和语气都从容自若,在谢以津开口的一瞬间,所有人的呼吸似乎都跟着停了一瞬。
因为今天的会议面向的是不同的实验室,并非全是同一领域的学者,所以秦灿听得出来,谢以津对其中的一些内容做了简化。
尽管如此,他只是站在那里,哪怕只是淡淡讲述着一些最基础的研究原理,却还是给人一种“我的研究天下无敌”的感觉。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坐直了身子,竖起耳朵,不愿意放过每一个细节。
郝七月给洛嘉嘉之前每个演讲的评价要么就是“好无聊”,要么就是“好牛逼”。
但唯独到了谢以津这里,她喃喃地开口道:“我要是以后也能讲成这样就好了。”
秦灿沉默着没有说话。
谢以津的演讲流畅完美,他们听得入迷,时间的流逝似乎都跟着变快了,眼看着演讲不知不觉接近了尾声。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仔细聆听演讲最重要的总结部分时,谢以津声音突然微微颤抖了一下。
“在确定了生殖细胞肿瘤与哺乳动物卵巢畸胎瘤的同源性,同时……”
其实谢以津尾音的颤抖很轻,只要继续接着说下去,几乎是不会有人察觉到不对的。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谢以津却没有继续接下去,而是突然站在原地安静了几秒。
秦灿怔了一下。
这样的几秒停顿在日常对话里一般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但是放在一场公共演讲里面,尤其是在寂静的礼堂中,就显得有些明显了。
更主要的是,谢以津的演讲从头到尾都进行得从容,看得出来准备十分充足,却突然出现了这样的停顿,叫所有人都有点意外。
台下的观众有些疑惑,郝七月和郝五周也愣了一下。
“怎么回事?”郝七月问,“前辈是太紧张了吗?”
好在下一秒,谢以津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稳住了声音,重新开口道:“同时也确定了它们都是由第一次减数分裂后未成熟的卵母细胞分化而来,因此我们可以得出……”
谢以津的神情保持着镇定,恢复了之前演讲的速度,流畅且冷静地接上了他之前正在陈述的要点。
郝五周松了一口气,说:“应该不是紧张,可能只是嘴有的时候跟不上脑子,很正常,我演讲的时候也经常这样。”
这只是一个很短的插曲,一个小到几乎可以忽略的瑕疵,所有人都继续沉浸在了谢以津接下来的演讲中。
但唯独秦灿突然感觉有哪里不对。
嘴跟不上大脑,确实是非母语演讲时经常会出现的状况。但谢以津的英文已经是母语者水平的流畅,而他不可能在这样级别的会议上紧张。
秦灿紧紧盯着谢以津的脸。
谢以津看起来已经恢复了常态,因为此刻他们离得太远,秦灿很难捕捉到他脸上细节的改变。
但是秦灿却敏锐地注意到,谢以津的手捏住了讲台的边缘,似乎因为太过用力,骨节微微泛起了白。
这感觉就像……他是在借力强撑着自己的身体一样。
一瞬间,一股极其不祥而微妙的感觉笼罩在了秦灿的心头。
不对。绝对有哪里不对。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秦灿猛地转过头,抬起眼,看向了礼堂最后方的窗户。
他们此刻身处的礼堂很大,隔音也很好,平时是用来给学生们上课的,几乎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而且因为礼堂位于整座楼的地下一层,所以只有在最后一排有很小很窄的一方窗户,勉强可以窥到几分外面的天色。
秦灿骤然睁大了眼。
尽管那扇窗很小,但此时此刻,秦灿看到有透明的液体正急促地敲打在那一方玻璃上,蜿蜒着留下一道道晶莹的水痕。

谢以津最后说道:“谢谢。”
他的声音沉静,给这场近乎完美的演讲画上了句号。礼堂里掌声雷动,台下乔纳森的神色满意又自豪。
谢以津转身下了台。他的身影消失在礼堂的侧门。
交流会进度已经过半,主持人走上台,宣布会议进入短暂的中场休息环节。
郝七月还沉浸在谢以津的演讲之中缓不过来,满怀憧憬地在旁边念念叨叨:“哇真的……如果我毕业的时候能拿出谢哥三分之一的气势,哪怕最后毕设做得像坨屎,估计都能把教授们讲得一愣一愣的吧。”
身旁的人并没有回应。
“不过中场休息了欸,咱们去找嘉嘉姐吧!”
郝七月又想了想,向秦灿提议道:“话说咱们要不要去顺点茶歇吃,我看今天好像有很多小蛋糕——”
她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因为她身旁的秦灿猛地站起了身。
“你们先去吧。”
她看到秦灿转过身,步伐飞快地向礼堂的后门走去:“不用等我。”
“欸?啊?”郝七月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你去哪儿啊秦哥?”
秦灿并没有给出答案,因为他的身影飞快消失在了礼堂的后门。
谢以津其实很少会有害怕的事物。
恐惧源于未知,谢以津认为一个人只要具备足够的能力与智慧,那么理论上是可以做到无所畏惧的。
但有一件事始终会让他感到恐惧,那就是没有被天气预报预测到的、毫无征兆的急雨。
伦敦气候十分多变,天气预报没有办法做到100%的准确率,哪怕天气预报预测未来一段时间没有雨,也不知道何时就会遇到一片突然想要下雨的云。
谢以津也不是没有遇到过突然下雨的先例,运气好的时候人是在家中,当然也有可能是在实验室里,运气差点的时候可能会在超市的冷柜前,但大多都是发生在他独处的时候的。
在几百号人围观的公共演讲中遇到这样的情况,确实是第一次。
其实在演讲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谢以津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
那是再熟悉不过的感觉:眼眶发热,呼吸急促,一瞬间身子发软,勉强撑住讲台才可以稳住身体。
但谢以津的意识还是很清晰的。
演讲内容他已经烂熟于心,所以可以从容冷静地应对,只不过在演讲结束的时候,谢以津意识到这可能不仅仅是一场小雨。
他扶着墙才勉强走到礼堂外面的走廊之中。
走廊里很安静,血液里有无尽的热意叫嚣着席卷而来,谢以津却感到愈发地冷。他很清楚,这样的状态,已经不仅仅是小雨时会出现的类过敏的情况了。
怎么办?
谢以津试图继续冷静地分析,但是身体对热源的渴求,以及大脑对柔软事物的渴望已经逐渐不受控制。
谢以津首先想到的方案是回到办公室,用抽屉里备用的玩偶解决。
可是礼堂和办公室之间有一段距离,至少需要十分钟才可以走回去,而此刻他的身体已经愈发不稳。
意识到回办公室这个方案并不现实,谢以津只能退而求其次地选择了第二个方案:找到最近的卫生间,在独立的空间内将这场雨熬过去。
然而他撞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大部分人此刻还都聚集在礼堂里,所以在看到谢以津的那一刻,刘勃愣了一下,似乎也没预想到会在偏僻的走廊里遇见别人。
刘勃可能是刚接了个电话,在看到谢以津的时候,他的神色在瞬间变得非常微妙,放下了手中的手机:“你——”
谢以津上次在茶水间当着郝七月的面给他了个“水刊”作者的大难堪,刘勃一直就有些耿耿于怀。
尽管两人在学术上已有的成就方面可以说是天差地别,但刘勃和谢以津同岁,所以在称呼上,哪怕刘勃应该叫谢以津一声“前辈”,但他肯定是不会说出口的。
刘勃神色复杂,最后勉强地开口说了一句:“你刚才的演讲……很不错。”
谢以津似乎用了几秒才回忆起来面前的人是谁。
他尽量将声音保持平稳,淡淡地回复道:“谢谢。”
随即无声地吐出一口气,扶着墙,想要继续向前走去。
刘勃见自己已经出口夸奖,而谢以津态度依旧不冷不淡,甚至想直接绕过自己就往前走,心里顿时无名火起。
他一个侧身,挡在了谢以津的面前,竟直接伸手拽住了谢以津的胳膊。
“等一下。”刘勃问,“你在加州读博的时候,是在Roberts Lawrence的实验室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毫不掩饰地打量起了谢以津的脸:“我听说他们团队之前有个华人,罗伯特用尽了一切办法想把他留下来,最后都没谈成,那个人是你吗?”
很奇怪。谢以津想。
谢以津非常了解自己的身体在雨天变化的规律,按照常理来说,此刻的自己应该是渴望与他人产生肢体接触的。
但当刘勃的手碰到自己的那一瞬间,哪怕只是碰到自己的胳膊,谢以津只感到生理性的厌恶与抗拒。
在此之前,除了秦灿外,谢以津在雨天从未和其他人有过肢体接触。
谢以津意识到,“雨天想要与温暖柔软事物亲密接触”的这个规律并不是可以应用到所有人身上的,也许是因为刘勃看起来不够“柔软”,也许是只有特定的人……才会引起自己想要亲近的渴望。
几乎是在反应过来的瞬间,谢以津甩开了刘勃的手。
他的呼吸变得愈发地不平稳,只能后退一步,压抑着声音的起伏:“……这是我的私事,和你无关,请让一下。”
谢以津语气其实是非常冷淡的。
但是注意到谢以津并没有否认自己话里提到的事情,刘勃非但没有感到恼火,神色反而变得惊异起来。
“竟然真的是你。”
像是想起什么,刘勃的神色变得愈发兴奋起来,他努力回忆着什么:“我记得他们说那个华人可是……等一下,你姓谢,你难道就是谢枫的——”
他的后半句话还没有完全说出口,像是发现了什么,刘勃迟疑了一下子,向谢以津走近了一些:“你的脸……”
好在走廊里光线昏暗,刘勃看得并不清楚,但他继续向前靠近了一步,像是想要仔细地看清谢以津脸上的神情。
谢以津的下颌收紧。他喘息着后退了一步,撑在墙上的那只手已经用力到了极致,指尖泛起了白。
他很清楚,自己快要没有力气了。
——下一秒,谢以津感觉自己的腰被一只手从身后稳稳地扶住。
一只很大、很温暖的手。
谢以津全身的重量一刹那都落在那只手上,那人的手臂却丝毫没有摇晃和颤抖,而是稳稳地将谢以津整个人托住。
随即一道身影挡在了谢以津的身侧,隔在了谢以津和刘勃的中间。
“有什么事吗?”
谢以津的身子一僵。
谢以津甚至都不用抬起头,光是感受到这人身上的气息,以及他托住自己腰的那只手上传来的热度,他就已经得到了答案。
刘勃似乎也没想到秦灿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刘勃讪讪开口:“没什么事,就是……随便闲聊两句。”
“这样吗?”
秦灿伫立在谢以津和刘勃两人之间,语气乍一听非常礼貌,但同时也毫不客气地直接回绝了刘勃的话:“不好意思,如果你现在没有很重要的事的话,可以先让我和前辈单独聊一些事情吗?”
“因为乔纳森的要求,我们有一些实验结果需要立刻讨论一下,不然会影响到明天的实验安排。”
他说:“你也知道,这些东西……不是很方便在外人面前谈的。”
秦灿的话一点情面都没有给,一句“外人”直接将界限划分得非常明显。
这让刘勃一下子就恼火又尴尬起来:“你——”
刘勃看向秦灿身旁的谢以津,很明显还想再和谢以津说些什么。
秦灿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皱眉,直接将谢以津挡在了身后:“还有事吗?”
刘勃最终还是没有选择继续自讨没趣。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秦灿身后的谢以津,最后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然后转身离开。
眼看着刘勃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秦灿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同时,他身后的谢以津再也支撑不住,喘息着,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秦灿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伸出手扶住了他。
定睛一看,谢以津的状态让秦灿感到心惊。
脸红,眼角红,耳朵也很红。而且哪怕隔着一层衣服布料,秦灿都能感觉到眼前人的体温究竟有多高。
上次在谢以津家里算是不欢而散,他们一连好几天都没有说话,没想到再次近距离接触,竟然会是这样混乱的场面。
秦灿的嘴巴张开,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胡言乱语:“这雨也太突然了,你还能站住吗——”
谢以津轻轻地打断了他:“是中雨吗?”
秦灿一怔,腾出一只手掏出手机,打开天气软件:“写的是中雨,说是大概会下一个小时。”
谢以津眼睫微颤:“……我就知道。”
中雨啊。
秦灿的心跳似乎无声无息地漏了一拍。
秦灿没忘记互助合约里的约定,上次小雨的时候他和谢以津掰扯了半天,最后还是只让谢以津抱了胳膊。
但此刻屏幕中的天气软件上,显示着一朵正在滴着水滴的小云朵,旁边清清楚楚地写着“中雨”两个字。
也就是说……自己现在应该是要和谢以津拥抱的。
秦灿就感觉自己的喉咙深处有些干涩。
他低头看着谢以津烧得微红的眼角,犹豫着自己到底应该怎么给这人抱。
要主动张开胳膊吗?不行不行,这样显得自己好像盼着他快点来抱一样。
算了,他都已经这样了,要不就不计较这么多——
秦灿思绪混乱时,谢以津却开了口:“可以扶我去旁边的卫生间吗?”
秦灿:“啊?”
“刚刚中场休息,一会儿外面的人流量比较大。”
谢以津停顿着恢复了一下呼吸,才重新开口道:“我想先找一个没人的地方躲一下,这样会比较安全。”
秦灿光想着该怎么抱,却没想到谢以津的思维依旧如此清晰,自己顿时有点不好意思:“哦……行,那走吧。”
然而秦灿拉着他走了两步,便感觉搀着谢以津的那条手臂上受到了阻力。
“你怎么了?”秦灿回头一看,愣住了,“不走了吗?”
身后的谢以津垂下眼,半天都没有回应。
秦灿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能看到他的肩膀在微微发抖。
下一秒,谢以津松开了秦灿的手,扶住身旁的墙,一点一点地蹲了下来。
秦灿看到他像是畏寒的小动物一样,在墙边缓慢地缩成了一个团子。
秦灿吓了一跳,以为这人是烧得快要不行了:“你……你怎么了?是头很晕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谢以津还是蜷缩在原地,没有说话。
秦灿心骤然沉了一下,怀疑这人可能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谢以津?你还听得到吗?你——”
下一秒,他听到谢以津声音微弱地开口道:“走不动了。”
秦灿:“……?”
是的,谢以津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他很清楚现在的自己需要尽快走到卫生间,但他确实是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和小雨相比,中雨时的症状要严重太多,谢以津在演讲中途的时候就在强撑着自己的身体,和刘勃对话的时候更是紧绷到了极点。
直到方才看到秦灿的那一刻,他才终于放松了下来。
然而紧绷了太久的身体在瞬间松懈下来之后,谢以津就突然提不起任何的力气了。
他的视野模糊,平衡失调,同时双腿发软,已然无法继续正常地行走。
谢以津合上眼,努力调整着呼吸,然而手脚依旧绵软,完全使不上劲。
他感觉自己如果稍微蹲一会儿,是可以再储存一些体力来走接下来的路的,但前提是秦灿愿意等自己一下。
“……可以等我一下吗?”
像是怕秦灿不耐烦,谢以津声音极轻地开口道:“我需要储存一些体力,大概需要三分钟的时间,不会很久的。”
空气依旧寂静。
站在他前面的秦灿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复“可以”还是“不行”。
谢以津担心秦灿是等得不耐烦了,最后还是勉强睁开眼,单手撑住旁边的墙壁,虚弱地想要重新直起来身子:“……我好了,你可以——”
他的尾音骤然一颤,未说全的句子因为惊诧而碎在喉咙里。
——谢以津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他感觉到自己身体腾空,陷入了温暖柔软的怀抱之中。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一瞬间,谢以津微微睁大了眼睛。
秦灿竟然直接……将自己打横抱在了怀里!
谢以津虽然身形清瘦修长,但到底也是一个一米八几的成年男人,然而秦灿不仅抱得稳稳当当,神态甚至可以说是非常轻松的。
一切都发生在一刹那,慌乱中,谢以津下意识地用手臂勾住了秦灿的脖子,怔怔地看向青年的侧脸:“你——”
秦灿绷着脸,没有看向谢以津的眼睛。
“这么做比较方便。”
似乎是过了很久,秦灿才语速很快地、有些沙哑地开口道:“主要是离厕所也没几步的距离了,而且现在会议中场休息,一会儿走廊里人多起来,会引起麻烦,所以,所以我才……”
他看起来非常镇定地给出了很多解释,然而到最后“所以”了半天,却始终没说出来个所以然。
“总之前辈你……你先不要说话了。”
他干脆破罐子破摔地不去解释,别过脸,耳根微红地咬牙开口道:“只要搂紧我就好了。”

卫生间所处的位置比较偏僻,里面并没有人,勉强算是个好消息。
秦灿将谢以津打横抱在怀里,几乎是一路跑过来的。
不知道是因为谢以津这人太瘦,还是秦灿自己这几年的健身房确实没白去,秦灿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在这几分爆发出了无限的潜能,一路公主抱着谢以津进了卫生间,飞快进了其中的一个小隔间。
选在厕所这种地方确实是无奈之举,但独立的小隔间在这种情况下,确实也提供了一些安全感。
找了半天没有能坐的地方,秦灿只能将就着先把马桶盖放倒下来,将谢以津安置放了下来,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一路上的谢以津倒是安静得有些少见。
他在秦灿的怀里,呼吸虽然依旧急促,却一直不开口说话,这让秦灿反而有点担心他的状态。
因为他记得上次小雨的时候……谢以津可是一直在和自己顶嘴,讨价还价地想要上手贴自己的腹肌。
这次中雨的症状理应更剧烈一些,然而谢以津一路上却始终安静得有些离谱。
不会是现在……虚弱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吧。
秦灿深吸了一口气,抿了抿嘴,下了像是赴死一般的决心。
——他对着谢以津,张开了自己双臂。
“既然天气预报已经确定了是中雨。”
秦灿感觉自己的脸开始发烫,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趁着现在没人,你就……你就快点来抱吧。”
谢以津看向秦灿,眼睫翕动,没有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厕所灯光的问题还是秦灿的错觉,在看到自己张开双臂的一瞬间,谢以津的面颊和耳廓的绯色似乎更深了一些。
他的那双眼已经烧得有些失神,视线从秦灿的腰腹部一路上滑,在胸口处微微停顿了一下,最后落在了秦灿的脸上。
然而谢以津却始终没有像秦灿预想中的那样抱上来,又或者是像上次小雨在办公室里那样,直接把脸贴上来。
谢以津只是轻声问:“你胳膊上的伤好了吗?”
秦灿愣了一下:“好得差不多了。”
谢以津没有说话,半晌后抬起手,拉住了秦灿的胳膊。
秦灿以为他是要抱自己了,但他并没有。
不知道是因为天气转暖,还是什么别的原因,秦灿这几天一直穿着短袖,所以谢以津这么轻轻一拉,秦灿大臂内侧的皮肤便一览无余地展示在他的眼前。
确实如秦灿所说,那片擦伤已经好得差不多,虽然乍一看还是有点吓人,但仔细一看,会发现伤处都已经结上了痂。
谢以津定定地看了一会儿。
半晌后他喃喃开口:“看起来还没有痊愈。”
秦灿:“其实……”
“我上次答应过你,在你的伤口没有恢复好之前,我不会为难你。“
谢以津松开了秦灿的胳膊,摇了摇头,”所以你现在不需要有任何的压力,我今天会信守我的承诺,不会抱你的。”
秦灿:“啊?”
秦灿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之前暴雨夜晚贴在自己胸前死活推不开的谢以津,同时也是上次小雨时快把脸镶嵌在自己手臂上的谢以津,更是现在明明已经烧得连路都走不了一步的谢以津,现在竟然对自己来了一句“不抱”?
秦灿一瞬间被他这一出整得有点迟疑。
欲擒故纵吗?
秦灿紧紧盯着谢以津的脸,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表情的变动:“那……就不抱了?”
谢以津的神色没有变化,点头,极轻地“嗯”了一声。
秦灿:“……”
还真不抱了?
大脑飞速转动片刻,秦灿还是感到难以置信,忍不住开口问道:“但是你现在这个样子,你……你确定你不需要任何帮助?”
谢以津摇了摇头。
“那天你离开我家的时候,我感觉你好像有些生气。”
谢以津说:“我后来反思了一下自己,感觉可能是因为当时你的手臂受了伤,我却依旧提出了要在这周继续使用你手臂的要求……显得有些太过不近人情。”
“我们在未来还要继续相处很长一段时间的,至少在现在,我不希望我们之间产生太多的隔阂。”
他看向秦灿,停顿了一瞬:“我也知道,你对这样的肢体接触应该一直都是有些抵触的,所以在你的胳膊完全好透之前,我不会强制去抱你。”
生气?抵触?
秦灿简直一头雾水。
他回忆了半天,才隐隐约约地反应过来这人话里的意思究竟是什么。
“我,我那天生气不是因为你——”
秦灿哭笑不得:“不是,我那天其实根本就没生气,当时我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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