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灿:“哈?”
“而且今天还练得这么起劲,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情况啊?”麦克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让我猜猜……是艾米吗?”
秦灿这次总算反应过来麦克话里的意思了。
他先是一惊,又哭笑不得道:“根本没有,瞎说什么呢?这四面八方都是镜子,我照一眼怎么了?”
麦克高深莫测地“啧啧”两声,摇了摇头,转头向更衣室走去。
秦灿:“……”
他感到莫名其妙,只当这人在胡说八道,沉吟片刻后微微侧过了身,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
嗯……整体确实不错,不过背部线条是不是也可以多练一练呢?
反应过来的秦灿猛地愣了一下。
他突然意识到麦克好像说得确实没错,自己之前运动只是为了出出汗放松心情,肌肉线条什么的从来都是顺其自然地来。
但今天的他,真的好像有些控制不住地在意起自己的身材来。
主要是每当他意识到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另一人也在格外在乎他的身体——更确切地来说是在乎他的肌肉——秦灿的心情就说不上来的微妙。
秦灿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定了定心神,拿起器械旁的手机,才发现屏幕上显示着有不少条未读消息。
点开一看,是谢以津发过来了一张天气预报的截图。
谢以津:“【图片】”
谢以津:“我建议你不要用手机默认的天气软件,而是下载这个天气预报软件,它是我使用下来准确率最高的。”
谢以津:“总之,明天下午四点预计有一场小雨,所以你需要明天三点来我的办公室。”
秦灿回复道:“前辈,你和别人说话的时候,一直都是这样直接命令别人的吗?”
谢以津回复得飞快,似乎一直在屏幕那边等待着他的答复:“明天三点过来我的办公室,可以吗?谢谢。”
秦灿:“……”
他简直可以想象出来谢以津此时的语气和神色。
秦灿又问:“雨不是预计四点才下?这么早过去干什么?”
谢以津:“天气预报并不一定准确,提前一点等会比较稳妥。”
秦灿最终妥协道:“行。”
放下手机,秦灿的心绪复杂。
一直以来,秦灿都是一个自律的人:他有计划地健康生活,有计划地规律运动,有计划地准备实验,却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也会有计划地……让别人摸。
每周五的下午两点,秦灿和导师乔纳森有个周会,沟通一下学术进展,同时聊聊未来的规划。
一般也就聊个四十分钟,秦灿算了下时间,感觉三点之前结束应该没什么问题。
乔纳森,实验室食物链的顶端,秦灿的老板兼导师。
英国人本来就容易秃头,搞科研更是高危职业,所以今年年初,乔纳森直接剃了个光头,成功从中青年PI进化成了卤蛋小老头。
星期五当天下午,秦灿坐在了乔纳森的办公桌前。
“以津已经和我说完你们合作课题的事情了。”
乔纳森摸了摸自己并不存在头发的头顶:“其实在他刚来的时候,我就建议他和别人合作发展课题,但他当时似乎完全没有兴趣。说实话我很惊讶,你是如何说服他的?”
秦灿摆出一副“我也不知道”的茫然神情:“不是我说服他的,是他主动来找我的,可能是突然想尝试团队合作了吧。”
乔纳森点了点头,竖起大拇指:“你们都是很聪明的人,相信我,你们合作一定会有很好的outcome。”
秦灿干笑了一下。
两人聊了一些数据分析的结果,还有下周的实验计划,这场会差不多就要到尾声了。
秦灿都已经说出“下周见了”这样的话,屁股也都从椅子上挪起来了,乔纳森突然一拍桌子:“对了对了,我一定要给你看看我最近养的咪咪。”
秦灿:“……?”
乔纳森掏出自己的手机,开始展示:“不是什么昂贵的品种,是我女儿捡到的伦敦土猫,但是它真的非常可爱,你看它的尾巴,像不像松鼠一样蓬松?所以我们给它起名叫松果。”
秦灿根本插不上话。
乔纳森又在屏幕上戳戳戳:“对了,让我再给你找找另外一张图片,我给你看它在我裤子上尿的……”
乔纳森开始眉飞色舞地详细讲述他家的猫如何撒尿埋屎吐毛球,秦灿坐在他对面浑浑噩噩地听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乔纳森“哎呀”了一声:“我还没给嘉嘉发这些图片呢,我记得她家养了很多猫来着。”
趁着乔纳森折磨洛嘉嘉的空隙,秦灿这才终于成功走出了乔纳森的办公室,他低头看了眼时间,突然头皮一麻。
三点三十五。
这个时候他还在试图安慰自己,没事,天气预报说的是四点。
然而当秦灿看向窗外:“……坏了。”
乔纳森屋子拉着窗帘,隔音又好,秦灿根本不知道屋外的情况。他这一出门看向窗外,发现外面已经飘起了细细密密的小雨点。
雨虽然只是小雨,但竟然还真被谢以津说中,提前在三点多下了起来。
秦灿的心沉了一下。
郝七月正乐呵呵地在实验台前跑胶,秦灿气喘吁吁地拉住她:“你看到谢以津了吗?”
“谢哥啊,”郝七月想了想,“他好像刚才回他自己的办公室了。”
谢以津的办公室在实验室走廊的尽头,和影像室的位置一样偏僻,当时他们还很奇怪,为什么谢以津会选这样一个采光和位置都很差的办公室。
站在谢以津办公室的门前,秦灿突然意识到,谢以津做出这样的选择,也许和雨天也有关系。
秦灿试着推开门,然而门被人从里面直接锁住了。
他干脆直接敲门:“前辈?谢以津?是我。”
过了一会儿,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了一条缝。
其实在开门前,秦灿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毕竟上次雨天已经见过一次,但当门打开的一瞬间,对上谢以津的双眼,秦灿的心口还是在瞬间一悸。
两人静默地面对面站了一会儿,谢以津轻轻地说:“你迟到了。”
秦灿微微张开嘴巴:“对不起,我——”
“我们已经约定好了,而且我在前天和昨天也都提醒了你很多次,雨可能会提前下。”
谢以津声音微哑地开口道:“但是你还是迟到了。”
其实是非常严厉的指控,但是秦灿完全说不出反驳的话语。
因为此刻的谢以津已经眼角含泪,脸颊微红,呈现出类过敏的症状。他说出的话没有任何气势,听起来反倒像是某种委屈的控诉。
“对不起,我本来是可以准点到的,但是乔纳森他突然聊起了一些有的没的。”
秦灿艰难道:“所以我……”
谢以津没有说话。
秦灿人生中第一次体验到了百口莫辩的滋味:“我可以补偿你,我……可以在某个周末的雨天额外帮你一次,又或者别的条件,你提,总可以了吧?”
谢以津终于眨了下眼,稍微后退了一步,但依旧还是沉默着,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
秦灿前脚刚进了屋,谢以津后脚便飞速地把门关上,将秦灿拉到了旁边的小沙发上。
秦灿的屁股还没坐稳,谢以津就直接挽住了他的胳膊。
他垂下眼,先是用右手紧紧地将秦灿的整条胳膊圈在了自己的怀里,同时将左手覆盖在了秦灿的大臂肌肉上,无声地吐出了一口气。
秦灿僵直地坐着,像是一座无所适从的雕塑。
谢以津……喘得真的好凶。
谢以津先是这么抱着秦灿的胳膊缓了一会儿,又勉强撑起了身子,对秦灿说:“把袖子撩起来。”
秦灿:“……?”
谢以津见秦灿一直没有动,回想起了两人那天聊天的内容,谢以津又重新询问了一遍:“把袖子撩起来,可以吗?谢谢你。”
秦灿反倒什么多余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好。”
今天和导师开会,秦灿穿的是稍微正式一点的衬衣,袖扣比较难解。
谢以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动作,片刻后道:“下次不要穿不方便脱的衣服,会耽误很多的时间,你可以直接穿短袖。”
伦敦的春天让他穿短袖,这人的心是真够毒的啊。
秦灿终于把袖扣解开,努力把袖子往上面挽,露出半截大臂:“行了,快抱着吧。”
谢以津重新抱住,并将头半抵在秦灿的肩膀上。他搂得很紧,像是在抱着全天下他最宝贵的东西一样。
秦灿无数次在心底提醒自己:我在帮人,我在帮人,我在帮人。
片刻后,他还是忍不住低头,看了眼谢以津的状态,然后鬼使神差地开口问道:“什么感觉?”
谢以津不知道是困倦还是烧得上头,半晌后才睁开眼,含糊地问了一句:“什么?”
秦灿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就是,刚下雨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抱上我的胳膊之后……又是什么感觉?”
“因为是小雨,所以只是感到低烧状态的昏沉,呼吸有一点困难。”谢以津缓慢地说,“我感觉有一些冷,眼睛也有点痒。”
“抱上之后,感觉很暖和,很舒服,没有那么冷了。”
他停顿了一下,又有些遗憾地说:“胳膊的可使用面积还是太小了,不过……”
秦灿还没有接话,谢以津垂下眼,抱紧一些,又捏了捏大臂上的肌肉,像是非常餍足地吐出一口气:“不过真的很好摸。”
他这一把捏得令人猝不及防,秦灿头发丝都快竖起来了,惊得险些原地跳起来。
秦灿心里乱得不行,勉强稳住自己的声线,开口道:“将就着用吧,反正比玩偶好用就够了。”
谢以津“嗯”了一声,静默片刻后,又掀起眼皮看向秦灿,轻声道:“不过玩偶可以想怎么抱就怎么抱,想抱哪里就抱哪里。相比较而言,你还是有一些局限性的。”
秦灿:“……”
且不提谢以津这番话里有话有多拙劣,光是他从进门时就不加掩饰地扫向秦灿胸口和腹部的目光,便已让秦灿清楚地意识到这人的真实渴望究竟是什么。
他们对视,进行了一场无声的博弈。
和谢以津的那双眼对视本来就是一件有难度的事情,更何况现在他的眼底还因为低烧蓄着潋滟的水光,秦灿差点就败下阵来。
五秒钟后,秦灿别开脸,还是坚守住了自己的立场:“之前我们约定好了的,小雨就只可以抱胳膊。”
谢以津没说话。
秦灿犹豫了一下,勉强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反正这条胳膊今天随便给你用,你想用什么姿势抱就用什么姿势抱——”
谢以津打断了他:“真的吗?”
秦灿一愣,寻思一条胳膊,还能翻出花了?顶多就是抱紧一点吧,又或者换个别的姿势搂着呗。
秦灿:“真——”
秦灿“的”字的声音甚至还没有说出口,就骤然碎在了喉咙里。
因为下一秒,谢以津毫不犹豫地低下头,俯下身子,将他的脸直接贴在了秦灿的大臂上!
作者有话说:
小谢:(? ̄? ̄?)好的,那我就不客气了。
第13章 边界感
虽然秦灿对于谢以津这人糟糕的边界感已经有了不少了解,但之前的他撑死只是用手抱着,顶多上手捏捏,哪怕是第一次雨夜的埋胸,也至少隔了层衣服布料。
但此时此刻,谢以津直接将自己的脸亲昵地贴了上来,两人的肌肤紧密相贴,没有了任何的阻隔。
太近了,真的太近了。这人清隽秀美的眉眼,眼睫抖动的幅度秦灿都看得清清楚楚。
最重要的是他的呼吸,灼热且毫无保留地扑打在秦灿的皮肤上,秦灿皮肤上两人接触的地方像是瞬间腾起了火。
但谢以津对这个动作有多亲密似乎毫无感知。
他调整着姿势,想要将两人肌肤触碰的面积调整到最大,鼻尖也碰到秦灿结实紧绷的大臂,无意识地蹭了又蹭。
像是感受到什么,谢以津微微蹙眉,抬起了脸。
“你怎么了?”他极轻地喘息了一下,先是看向秦灿的大臂,又看向秦灿涨红的脸,“……怎么突然变硬这么多?”
从理论上来讲秦灿算是个母语非中文的人,但他小时候被他妈拎回中国生活了几年,中文可以说是和本土人没有差异的水平。
但这一刻他都怀疑自己从小到大学的中国话是不是盗版,不然为什么从谢以津嘴巴里说出来的每一句话在他的耳朵里听起来……都这么色情呢?
谢以津实在是一个边界感太差的前辈了。秦灿想。
他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暧昧,也没意识到他的样貌和这些行为举止结合起来,会给别人带来什么样的苦恼。
秦灿的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开:“你,你怎么不和我商量就把脸贴上来了!”
谢以津没有理会秦灿,而是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同时伸出手抱住了秦灿的小臂,继续将脸贴在秦灿的大臂肌肉上。
“你方才说的是让我随便使用你的胳膊。”
过了一会儿,谢以津才开口道:“胳膊的可使用面积本来就很小,我除了抱着和把脸贴上来以外,就没有别的选择了。”
非常地理直气壮。
和谢以津进行口头对峙是一件很不容易占上风的事情,秦灿深吸了一口气,只能妥协道:“……行,随你吧。”
谢以津很轻地“嗯”了一声。
窗外的雨声有些发闷,和谢以津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秦灿分不清哪个声音要更加清晰一些。
他只感到心乱如麻,侧低下头,又看了眼挂在自己胳膊上的人。
谢以津合上了双眼,这一刻的他看起来甚至是有些温顺的。乌黑的发丝耷拉在他的额前,发质看起来格外地柔软,有很淡的草本香气萦绕在秦灿的鼻尖。
又因为他们此时紧紧地贴在一起,谢以津的发丝末梢滑在秦灿的大臂上,勾得秦灿胳膊上的那片皮肤发起了痒。
不知为什么,这一点点痒让秦灿简直坐立难安,连带着心口也跟着瘙痒起来。
他见谢以津闭着眼像是已经入睡,努力调整着呼吸,却还是无法忽略这一点瘙痒感,最终还是抬起手,犹豫地伸向谢以津的眉眼。
——谢以津突然睁开了眼。
秦灿手一僵,很是无措地将手收了回去,但又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心虚什么:“你头发丝滑到我手上了,有点痒,所以我就想拨一下,我……”
谢以津“哦”了一声,抬起手随意地撩了一下头发,露出了眉眼。
“对了。”
像是想起了什么,谢以津突然将脸凑到了秦灿的面前,“你看,我抱了你这么一会儿,眼睛是不是已经没那么红了?”
可能是想向秦灿证明两人这样的近距离贴贴真的有用,谢以津在这一瞬间凑得很近。
他的眼睛确实不红了,眼底朦胧的水汽也散去了不少,精神头确实要比秦灿刚进屋子的时候好了不少。
看是看得清楚了,但谢以津很明显对于距离的把控并不是很好,两人的鼻尖险些碰上了,秦灿整个人都僵住了。
见秦灿愣着没说话,谢以津皱眉,又拉起秦灿的手,想要往自己的脸上贴:“不信的话,你也可以感受一下我现在的温度,应该要比刚才——”
“行行行,我信我信。”
秦灿慌张地错开视线,“我看到了,眼睛和脸确实是没那么红了,你脸一直贴在我胳膊上,所以你的温度我也一直能感受得到……你,你快别说话了,先回去继续贴着吧。”
见秦灿终于肯相信自己,谢以津这才点了点头,松开秦灿的手,重新将他的胳膊抱在了怀里。
但谢以津这次没有闭眼,可能是因为难受劲儿过了,没那么困倦难忍了,他选择拽起秦灿的胳膊,一边将自己的脸贴在了小臂的位置,一边继续盯着秦灿的脸看。
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谢以津已经非常熟练地掌握了几种使用秦灿胳膊的方式。
为了不影响到两人皮肤接触的面积,谢以津在秦灿进门之后就主动摘下了眼镜。
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没什么特别的情绪,沉静地注视秦灿的脸,却像是要直接看到秦灿心底。
秦灿感觉自己快要绷不住了。
他很想叫谢以津不要盯着自己看,可又意识到他这个姿势好像除了看自己的脸外,似乎只能对着上面的天花板看。
思绪复杂时,他突然听到谢以津说了一声:“虽然你今天迟到了,但是谢谢你。”
秦灿一愣,然而说完这句话后,谢以津便低下了头,没有再继续盯着他的脸看。
秦灿清了一下嗓子:“不客气,我也是为了我自己的课题,咱们这算是互帮……互助吧。”
“互帮互助”四个字中间微不可察地破了一下音,是因为谢以津抱着他的胳膊,慵懒地用脸蹭了蹭秦灿的小臂。
谢以津倒是没有注意到秦灿语气的变化,他在积极探索秦灿胳膊更多的可使用方法:他将秦灿的衬衣袖子又往上撩起来了一些,露出更多大臂的肌肤,重新找到了个舒服的姿势枕了下来。
“你确实帮到了我很多。”
过了一会儿,秦灿听到谢以津说,“从今天来看,你缓解症状的效果比玩偶的好太多了。”
“……有吗?”
“是的,其实当初那晚过后我就有了一些猜测,一般来说那样级别的暴雨后,哪怕有玩偶可以抱,我第二天还是会有一些很难消散的疲倦感。但是在抱着你睡了一晚之后,第二天的我一点不适感都没有。”
“这,这样啊。”
“嗯。而且你今天大部分时间都做得很好,放松状态下的肌肉很软,是和玩偶不一样质感的软。”
“……”
“不过总体来看,臂肌还是没有胸肌和腹肌舒服,后两者的效果会更好一些,我也更喜欢——”
“前辈,你已经和我重复过八千次了。”
“……”
“你怎么劝说我都不会有用的。我已经很明确地告诉你了,只有周一到周五在实验室内的雨天我会帮你,而且小雨的时候我只能提供我的胳膊给你,这些都白纸黑字地写在协议里了,你也记得吧?”
“好吧。”
“嗯。”
五月的第一场小雨,一个极其没有边界感的前辈,一段微妙难言的互助合作关系。
明明只是抱着胳膊,明明秦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谢以津的一举一动惊得几次险些招架不住。
雨过天晴,秦灿走出了谢以津办公室。
在关上门的瞬间,秦灿抬起手捂着自己的脸,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胳膊似乎还残留着谢以津的体温,可能是因为能量守恒,雨停后,谢以津的体温降了下来,秦灿自己的胸口却燥热得像是蹿起了一把火。
秦灿告诉自己终有一天他会适应这样的亲密,会对这样的肢体接触感到麻木,迟早会比谢以津表现得还要风轻云淡。
会习惯的,会习惯的。
会习惯的……吧?
他转过身向楼梯间里走去,没走几步口袋里的手机便振动起来,秦灿掏出来一看,是谢以津发来的消息。
谢以津:“这周已经结束了,关于下周的天气变动,我会随时和你跟进。”
过了一会儿,又弹过来另一条消息:“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刚才忘记和你确定。”
秦灿捂着自己隐隐还在发烫的胳膊,迟疑地回复了一个“?”。
谢以津:“我记得刚进门的时候,你说你今天的迟到可以用未来周末的一次雨天弥补。”
谢以津:“这句话还是会算数的吧?”
作者有话说:
小谢(认真记录):嗯,每一次潜在的贴贴机会都要努力把握。
第14章 小企鹅
“和谢以津在雨天相处”和“与谢以津一起工作”,是两件截然不同、相互独立、毫无关联的事情。
秦灿从未在任何一个人身上看到过如此巨大的反差感:那个一周前还亲昵地将脸贴在秦灿大臂上的人,此刻正双手交叠在桌面上,冷静从容地坐在他的面前,讲解着如何给线虫的衰老迹象打分。
“计分的规则其实非常简单。首先要看喉部是否肿大,研磨床的边缘是否规整,其次要看生殖细胞肿瘤的面积是大是小,生殖腺整体的平整程度如何,最后还要看肠道里的脂肪分泌物的量是多是少,从健康到有衰老迹象依次叠加一分,计一到五分。”
谢以津问:“记住了吗?”
秦灿的脑子都快转出火星了:“先等等,我们——”
谢以津并不给他过多用来消化的时间,直接将电脑里的图片甩到秦灿面前:“打分。”
秦灿犹豫道:“三分。”
谢以津颔首,立刻切换到下一张图片。
郝七月在旁边插了一嘴:“两分?”
郝五周附和:“我也觉得是两分。”
谢以津没有说话,秦灿咳嗽一声,变了口风:“三分?”
谢以津抬起头看他:“三分的原因是什么?”
秦灿:“……”
谢以津:“三分,第一分,生殖腺和表皮细胞之间的缝隙很宽,属于一种衰老迹象。第二分,研磨床的形状并不对称,又一衰老迹象。再加上肠道内的脂肪分泌物也是肉眼可见的过多,所以一共三分。”
他看向静默的众人,蹙眉:“真的有这么难看吗?”
“这不是难看不难看的问题。”
秦灿无奈地开口道:“这是人类的大脑能不能这么快吸收新知识的问题。前辈你总共讲了不到三分钟,给我们看了不到两张图片,就指望我们可以一秒给出答案,是否有些强人所难?”
郝七月可怜兮兮地附和:“是的是的,到底是什么人能想出来这么变态的计分方法啊?之前肠道状态我们都是直接简单地记好或者不好的,但这篇里竟然给这几百条虫子一条一条地全给打出了分,这也太恐怖了——”
谢以津淡淡道:“这是我前年发表的文章。”
郝七月、郝五周和秦灿:“……”
谢以津想了想,说:“确实耗时较久,但我认为量化出来的数据会更有说服力,既然要做,就要做到最好,不是吗?”
郝七月就差直接磕头了:“谢哥我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感觉我这个脑子,我怕打分打错的太多,最后你的整套数据就毁在我手里了。”
“不用担心,这种评分方式本就更偏向主观判断,所以你们做完一遍之后,我会自己再做一遍取评分均值的,不用担心准确度的问题。”
谢以津倒是没有生气:“也辛苦你们了,我知道数据量确实不少。”
他抬头看了眼时间,轻轻地“啊”了一声:“五点钟,我需要下班了,有什么问题回头可以在群里问我。”
所有人:“……”
和谢以津合作课题是一件痛苦又快乐的事情。
痛苦的是他解答问题的方式有一种不管别人死活的美感,他会给出非常细致的答案,但他不会保证你一定会听懂。
而且在意识到别人无法消化他给出的答案的时候,他会露出一种非常意外的神情。
这种神情并不是因为高傲又或者是不耐,他看起来只是真的很奇怪“为什么会有人不能理解这么简单的东西”。
但是谢以津无疑是个顶尖的学者,也可以说是个知识储备很丰富的老师。综合下来,和他合作的收益是远远大于弊端的。
秦灿是个很喜欢挑战自己的人,他不得不承认,和这样一个人在同一团队里工作的时候,会很有动力。
秦灿出神时,旁边的郝七月突然清了一下嗓子,对他挤眉弄眼。
秦灿想起来了什么,叹息一声,问谢以津:“对了前辈,这周末没什么实验安排吧,需要我们过来吗?”
谢以津思索片刻:“按照计划,应该可以提前准备一下下周要用到的几种缺陷型的。”
“不过我周末有一些比较紧急的事务需要处理,所以实验下周一再开吧。”
谢以津将显微镜的灯利落地关上,转过身道:“那么,下周见了。”
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甚至连一句“再见”还没来得及对谢以津说,谢以津便以非人的速度径自离开了实验室。
雨天和晴天的谢以津好像有两个独立的人格,秦灿怀疑这人是精神分裂。
不过仔细一琢磨,又觉得这样也挺好。
这只是他们之间的一个秘密,谢以津和秦灿合作的课题,雨天时秦灿则会帮谢以津渡过难关,他们本质上依旧是各过各的,界限分明,嗯,很不错。秦灿这么对自己说。
郝七月对谢以津离开的速度感到震惊,喃喃道:“为什么人家永远在准时下班第一线,二十五岁就有了这样的产出,而我每天熬夜熬到黑眼圈掉到下巴,依然还只是科研小菜鸡一枚呢?”
郝五周毫不留情地点出真相:“因为人家上班的时候就是在上班,但你上班的时候在摸鱼。”
“咳咳……不过既然这个周末没有实验计划,那咱们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了!”
郝七月装作没听到郝五周说的话:“各位,后天的计划都已经了然于心了吧?”
秦灿叹息:“非去不可是吧?”
郝七月:“嗯嗯,非去不可。”
伦敦虽然多雨且压抑,但无疑是英国最繁华的城市。
刚来伦敦读书的时候,秦灿也曾被这里丰富的资源和机会震撼,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化身都市精英,成为科研界冉冉升起的一枚新星。
但是在这地方稍微待得久了一点,他就意识到繁华只是表象,在伦敦这个地方真正生活起来,感觉就像在坐一种精致的牢。
“不是去超市就是去集市,不是去逛画展就是去看歌剧,不是蹦迪就是喝酒,为什么一个地方可以这么无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