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七月:“也有道理,不过他的手看起来好稳哦,嘿嘿,而且手指感觉很修长呢,真是——”
秦灿抬起手,在他们俩的脑袋上各扇一下:“视力这么好是吧,干脆把你们俩的显微镜撤了怎么样?”
兄妹俩老老实实地继续标起了培养基,秦灿沉吟片刻,却也忍不住抬起头,隔着瓶瓶罐罐试剂的缝隙偷看了一眼。
谢以津手持极细的铂金丝,正在显微镜下转移培养基里的线虫。
线虫很小,只有几百微米到一毫米长,需要极其精细的操作才可以转移。谢以津的手非常稳,挑取时几乎没有丝毫抖动。
谢以津坐得很直,操作时的姿态看起来游刃有余,动作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优雅。
那双手很漂亮,修长白皙,骨节清晰。
那时候秦灿从未料到,在未来的某一天,自己的胳膊会被这双漂亮的手如此肆无忌惮地摸来摸去。
他感觉自己是疯了才会真的答应让谢以津“先摸一下试试”的提议。
还是同样的一双手,手指纤细修长,此时正覆盖在秦灿的右臂上。这一次谢以津体温正常,所以秦灿感觉到他的指尖是凉的。
谢以津神色非常专注,没有任何的羞耻与别扭。他在为他未来的生活质量负责,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他先是摸了摸秦灿的小臂,然后指尖顺着青筋的纹理向上移动,落到了大臂的肌肉上,稍微用力地捏了一下。
随即谢以津微微蹙眉,抬起了头。
他对秦灿说:“你在紧张。”
秦灿整个人早就在他把手放上来的时候僵硬成了一块石头,磕磕巴巴:“……什么?”
“肌肉在放松状态时应该会更柔软的。”谢以津抬手,又在肱三头肌的位置戳了一下,“但是你现在的大臂摸起来是硬的,你为什么要紧张?”
秦灿有的时候简直怀疑这人是在明知故问。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最后干脆直接把胳膊收回来,咬牙道:“我已经很放松了,你差不多得了,爱摸不摸——”
“不过整体还是软的,而且质感很好。”谢以津想了想,又补充道,“我认为小雨的时候抱胳膊在某种意义上应该是可行的,但前提是你不要这么紧张。”
秦灿发现,谢以津对羞耻和尴尬的感知力要比别人迟钝很多。
尽管他知道谢以津这么做的目的是缓解病症,但对秦灿而言,这样的肢体接触依旧带着无法忽略的暧昧。他无法忽略其中的羞耻感。
“前辈,”秦灿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我理解并同情你的病情,但是同样的,我希望你可以理解一下我的感受。”
秦灿深吸了一口气:“被人近距离地触摸又或者是拥抱,这件事情它其实是有些超出正常社交范围的,它可能对我而言……可能有那么一点点亲密。”
谢以津安静了一瞬,“啊”了一声:“你的意思是……?”
“你放心,我不会反悔。”
秦灿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这是你的病情需要,所以我可以尝试着去适应,但是作为交换,对于这次学术上的合作,我也想提出一些我的要求。”
“不仅仅是我,还有郝七月郝五周,我们将会是一个团队,所以我需要前辈你尽可能地融入团队,不能太过……”
秦灿想了想,最后委婉地吐出两个字:“独立。”
谢以津抓住的却是另外一个重点:“融入?”
“是的。”秦灿说,“你选择用课题合作换取我对你的帮助,而合作意味着我们会是一个团队,不仅是我,还有其他人,在课题方面我们的经验没有你的多,所以……”
谢以津:“在实验和知识方面,我会尽我所能。”
“同时也需要你在生活方面做出一些改变。”秦灿及时地补充上了下一句,“在我们的合作关系成立后,一些实验室里的团建活动,在不下雨的情况下,我希望你也可以试试出席。”
他停顿了一下:“因为鸽了别人的生日派对……真的非常伤人。”
谢以津皱起了眉:“可这是私人生活。”
秦灿不为所动:“可是我的存在解决了你私人生活中目前最大的问题,不是吗?”
谢以津没有说话。
“我为你提供生活上的便利,你从私人生活中抽出一小部分的时间作为交换,我觉得还算公平。”
秦灿说:“我可以选择答应这个互助计划,课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希望我可以给你的生活带来改变,同时也希望你可以在乎一下团队里其他成员的感受。”
“当然,这个计划是否要进行的选择权依旧在你的手里。”他说。
谢以津的神色明显有些迟疑。
视线落在秦灿撩起袖子的那条胳膊上,回想起那晚的美妙手感,预想到日后的每一场雨几乎都可以摸到这样的质感,谢以津犹豫片刻后还是说:“可以。”
秦灿点头:“最后,我想我们需要聊一下这场交易的期限问题。”
谢以津理解他的顾虑:“我认为可以将这段交易关系的结束时间定在课题完成的时候,这样对你我都比较公平。”
秦灿:“可以。”
谢以津思考片刻,又一次开口道:“方才你提到,这样肢体接触的方式有时会让你感到过分亲密与不适,这一点我确实没有考虑到。”
“所以如果你在未来的某一天有恋爱的打算,又或者是有了暗恋的对象,也需要和我主动说明,这段关系可以立刻结束。”谢以津说,“我不希望牵扯到一些情感伦理之类的麻烦。”
秦灿一愣,有些不太自在地说:“我目前……倒是没有这样的打算。”
谢以津说:“我是说‘如果’。”
秦灿犹豫着“哦”了一声。
虽然没有预想到谢以津会提出这样一条,但这一条听起来完全对秦灿有益,他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谢以津在电脑上将这最后一项条约编辑了上去。
“我已经将完整版的条约汇总好发给你了。”
谢以津对秦灿说:“那么从现在开始,协议就正式生效了。”
算得上是相对和谐的一次交流,只不过在坐地铁回家的路上,秦灿难免还是感到些许恍惚。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答应这场交易,是因为他乐于助人,是为了自己良心能够过得去。
只要忍忍羞耻感,被摸摸被抱抱就能救一个病人,他告诉自己这一切应该是值得的。
不过回想起谢以津摸自己大臂肌肉时专注满意的神情,秦灿感觉自己的脸上还是有些难以言喻的烧灼感。
当然他也不可能只让谢以津占自己便宜——
“【Can】邀请【Yijin Xie】加入了群聊【虫虫大家庭】。”
【Can】:“正式通知一下,这是谢前辈@Yijin Xie,未来我们要一起合作课题哈。”
【七月七爱恋】:“?!?!???”
【七月七爱恋】:“谢七月好!我是郝前辈!”
【七月七爱恋】撤回了一条消息。
【七月七爱恋】:“……谢前辈好我是郝七月。”
【5weeks】:“丢人现眼。”
【++】:“哟哟哟,要合作大课题耶!我也好想加入哦!”
【Can】:“嘉嘉姐您快歇歇吧,过两天不是又要去学术演讲来着?”
【++】:“嘻嘻,本女明星全球巡演罢了,你们几个课题加油哦,咱组争取再出篇大刊然后让乔纳森请吃龙虾~”
群聊内其乐融融,秦灿退出去,看到谢以津私聊给了自己一个“?”。
秦灿也回复了他一个“?”。
秦灿提醒道:“你刚答应的,团队合作,积极社交,群聊就是第一步。”
谢以津回复道:“我并不认为像这样的群聊有什么意义,面对面沟通的效率明显要更高一些。”
秦灿:“意义很大,一些实验数据和文件并不能够口头传输,而且我不觉得前辈你是那种喜欢和人面对面沟通的人。”
秦灿:“你不会打算在未来一直用邮件和小组成员沟通吧?”
谢以津很久没回复,秦灿开始怀疑他很有可能真的是这么想的。
秦灿:“不想看消息就设置免打扰,但加群这件事是没的商量的。”
秦灿:“而且刚刚有人和你问好了,你最好回复一下哈。”
过了一会儿,谢以津回复了:“好吧。”
五分钟后,秦灿发现谢以津磨磨蹭蹭地在【虫虫大家庭】群聊里发了条消息。
【Yijin Xie】:“未来合作愉快,这里有一篇与课题相关的文献,我希望你们可以提前阅读一下,周五下午我们需要开一个会,聊一下未来实验的大致构想【/文件链接】。”
【5weeks】:“收到。”
【七月七爱恋】:“前辈在群里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家庭作业(喃喃)(缓缓跪下)。”
【七月七爱恋】:“收到!我们会好好阅读的!”
秦灿也是真没想到有人打招呼会直接附带一篇三十页的文献。
【Can】:“……收到。”
退出群聊,秦灿发现谢以津回复了他:“如你所愿,我已经回复完了。”
秦灿还没来得及回复,谢以津又发送了一个链接过来。
谢以津:“对了,除了群里的那篇文献,这里还有你的私人作业。”
谢以津:“我看了天气预报,下周二下午预计有一场小雨,所以我希望你可以提前预习一下。”
秦灿:“?”
秦灿迟疑地点开链接,弹出来一篇文章,标题让他瞬间失语——
“《怎么让肌肉瞬间放松?这四种调整呼吸的方法你一定要学会》——【健身交流区 今日热帖】”。
作者有话说:
小谢(戳戳戳)(皱眉):太硬了,不行不行,可以软一点吗?
周五,会议室的圆桌前,四人课题小组即将进行第一次正式会晤。
和谢以津突如其来的合作对郝氏兄妹来说完全是一个重磅炸弹,他们晕晕乎乎了好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秦灿当然不可能告诉他们促成这场合作的真实原因,最后他选择了把锅甩给其他人:“是乔纳森安排的合作。”
此时此刻,郝七月拉着秦灿临时抱佛脚:“秦哥快快快,给我俩讲讲这个PCA图到底该看哪个变量啊?怎么长得这么像世界地图啊?”
秦灿瞥了一眼:“这图不用细看,没什么用。”
郝七月语重心长:“秦哥你这是什么话?谢前辈特地叫我们提前阅读的文献,肯定每个图都大有用处,快教我看快教我看……”
秦灿对眼前这两人感到无比的陌生:“你俩干什么呢这是?平时组会都没见你们这么认真过,怎么今天装模作样学起来了?”
郝五周:“不一样。”
郝七月:“没错,今天真不一样,组会这种东西吧,听的人不想听讲的人不想讲,敷衍敷衍也就过去了。”
“但是,”她的神情变得忧郁起来,“这可是我们和谢前辈第一次面对面的小组讨论,我们俩究竟有多菜他估计一句话就能问出来。他和你可不一样,他看起来没有那么和蔼可亲,所以我们俩多少还是要演那么一下的。”
秦灿:“……有时我真的希望你们俩也可以在我面前演一下。”
秦灿还没来得及再多说什么,就看到这兄妹俩一个突然清了清嗓子,同时另一个板正地直起了身子。
他回头一看,原来是谢以津到了。
谢以津和他们这些天天大大咧咧穿卫衣T恤的人不同,他偏爱质地较好,版型简约的衣服。
今天降温,他穿了一件柔软的羊绒衫,戴上那副细框眼镜,气质中的冷静与自持便显露了出来,举手投足间透露着贵气。
当然在场的人之中也只有秦灿知道,这人在雨天还有着与现在这副面貌截然不同的一面。
但秦灿突然就明白郝氏兄妹一上午都在临时抱佛脚的原因了:和谢以津这样的人相处时,总是会下意识地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谢以津走进会议室的门,看到他们三人整齐地坐在桌边,一怔:“你们到得好早。”
郝七月结结巴巴:“没有没有,不早不早。”
谢以津“啊”了一声:“那应该是我到晚了,抱歉。”
郝七月吓得话都说不利落了:“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那……那还是我们到得太早好了!”
秦灿在旁边差点笑出声来。
“刚好十一点,大家都不早不晚。”秦灿说,“对了七月,你刚不是有一张图看不懂吗,正好现在可以问问。”
郝七月脸红,开始装傻:“什么图呀秦哥,整篇文献我看得可明白了,我——”
谢以津一瞥,直接看到了郝七月的电脑屏幕。
“哦,是这张图吗?”
谢以津看了一眼,便给出了和秦灿差不多的答案,只不过是更犀利的版本:“我个人认为这张图和整篇文章关联不大,感觉像是作者没东西讲了,为了展示自己编程作图的能力特意在这里炫技的,可以忽略。”
郝七月和郝五周盯着他们研究了整整一上午的图片,陷入沉思。
谢以津拿出了自己的电脑:“来聊一下课题的具体计划吧。”
这其实是谢以津第一次和他们坐在一起。
秦灿发现谢以津非常适合担任老师的角色,也天生就适合当团队的领导者。他先是清晰地解读了那篇阅读门槛较高的文献,随即又引出了未来相关的实验计划,所有人都听得很入迷。
谢以津:“这是我上个月整理出来的一些图像,需要先分析出来相关病理数据,具体的分析方法我会在后面告诉你们。”
郝五周:“好的,前辈。”
郝七月:“没问题的,前辈!”
谢以津:“……这个月内要完成的实验大致就是这几个,其中有两个实验难度操作较高且用时较长,因为你们还有课要上,所以我会先教秦灿,然后让他在你们空闲的时候再教给你们。”
郝五周:“好的,前辈。”
郝七月:“嗯嗯可以的,前辈!”
正常对话里的前辈含量实在是过高,秦灿也学他们的口气忍住笑意开口道:“那就麻烦前辈多多指教了。”
谢以津和秦灿对视五秒,移开视线,平静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波澜:“以后你们直呼我的名字就好。”
郝七月在旁边对手指:“啊,这样不好吧?要是说英语的时候直接喊名字还可以,但咱们私下沟通的时候,中国人骨子里的礼仪辈分就不好忘,你看秦哥他虽然只是半个中国人,我们都喊了他这么久的哥呢。”
秦灿:“……你还挺不愿意的是吧?”
谢以津微微蹙眉,想说什么,秦灿给了个折中的选择:“要是不想太客气的话,你们就叫谢哥吧。”
谢以津像是还有些犹豫,但最终妥协道:“可以。”
又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突然问了秦灿一句:“几点了?”
秦灿看了眼时间:“十一点五十五。”
谢以津:“我记得会议定的是十二点结束。”
郝七月:“是哦,不知不觉聊这么久了,谢前……谢哥你应该还有事要处理吧?”
谢以津点头:“确实有一些急事要处理。”
秦灿:“不用管我们了,你先去忙吧。”
谢以津颔首,站起身:“辛苦你们。”
谢以津离开得很快,一秒都没有再多寒暄,收拾了东西,转头就离开了会议室。
郝五周:“真是雷厉风行啊。”
郝七月开始捂着嘴巴无声尖叫:“你看到他刚才给的数据了吗?他说那是他上个月内做出来的,那么大的样本量,这是人类的速度吗?太恐怖了……”
郝五周也喃喃:“印象里他都是准时下班,从不加班,而且有的时候都不来实验室的,确实是好高的效率。”
虽然秦灿知道谢以津其实会挑不下雨的凌晨过来做实验,但他来实验室一共都没有几个月,从方才给出的冰山一角的实验数据来看,他的效率和能力确实惊人。
秦灿说:“行啦,收收心思,你俩下午还有课呢对吧?别耽误了。”
送走兄妹俩,秦灿准备回自己的办公室。
他路过茶水间时,随意往里面瞥了一眼,就看到刚才在说自己“有急事需要处理”准点离开的谢以津,此时此刻正站茶水间的冰箱前。
谢以津打开冰箱,从冰箱里取出一个便当盒,随即转过身,向旁边的微波炉走去。
秦灿:“……?”
谢以津刚把便当盒放进微波炉里加热,转过身,就发现秦灿站在茶水间的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
秦灿难以置信:“你刚才说你有事要忙,不会是忙着吃饭吧?”
谢以津:“是的。”
秦灿无法理解:“一分钟都不愿意多留,就为了自己一个人吃午饭?”
“准时吃饭对我而言确实是重要的急事。”
谢以津说:“而且到了约定好的会议结束时间,我没有义务多讲,你们也没有义务多听。”
每一句听起来都像是在诡辩,但秦灿偏偏又都无法反驳。
谢以津的食物还在加热,茶水间里响起微波炉工作的声音。
秦灿沉吟了一下,闻到隐约传来的食物香气,肠胃蠕动了一下,决定自己干脆也把午饭吃了得了。
秦灿的午餐向来简单粗暴:三明治,果汁加一包小零食,超市里最常见的打折meal deal套餐,他每天下地铁的时候都会顺路买一份。
空气微妙的静谧,谢以津突然问:“你觉得我今天表现得怎么样?”
秦灿愣了一下,听到谢以津继续说道:“我很久没有小组合作过了,像今天这样形式的讨论,和学术演讲的感觉很不一样,我感觉这样的交流很不好把控。”
“在纠正‘前辈’这个称呼的时候,我感觉气氛似乎变得有些尴尬。”
他想了想,道:“但我又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会变得更好。”
一个方才讲起不同缺陷型的线虫肿瘤病理,可以流畅到没有任何停顿的人,此刻竟然会因为这样的社交问题而感到苦恼。
秦灿愣住,心随即莫名地软了一瞬:“组会是学术交流,只需要一个人单方面的输出就可以,但生活中与他人合作是另一个概念,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来往是灵活的,从来都没有一个绝对正确的答案。”
“所以你只需要做自己。”秦灿说,“像刚才那样对我们实话实说,表达出你的真实感受,就已经足够了。”
谢以津望着秦灿的脸,半晌后说:“好。”
“那我就继续实话实说了。”
他的视线落在秦灿手中啃了一半的三明治上,说:“你现在吃的东西看起来很难吃。”
秦灿:“……”
“你每天都吃这样的东西吗?”
“当,当然不是每天!”
谢以津没有说话,但秦灿又感觉他好像什么都说了。
秦灿:“……也就一周吃五次吧。”
谢以津很轻地“啊”了一声,了然地点了点头。
他没有再给出任何的评价,但秦灿却突然心烦意乱。
原本吃得好好的三明治突然就变了味儿,干燥的面包片吸走了口腔里的水分,蔬菜蔫黄的边缘也一下子变得异样起来。秦灿突然感到食难下咽。
秦灿忍不住又一次开了口:“那个,前辈啊。”
谢以津抬眸看他。
秦灿:“虽然实话实说是很好的,但在一些特定情境下,一些话语……你其实可以先斟酌一下再说出口。”
谢以津皱起眉:“你说出的话是自相矛盾的。”
秦灿一时无言,微波炉“叮”的一声响,谢以津站起了身。
秦灿深吸一口气,选择继续硬着头皮啃自己的三明治,余光察觉到谢以津端着饭盒走了回来,重新坐到了他的对面。
谢以津的面前摆着一份双层便当,不是速冻食品也不是快餐店的速食,而且看菜叶的新鲜程度,甚至应该不是隔夜的剩饭。
秦灿努力表现得自己不在意,但越吃越索然无味,还是忍不住抬起头:“你自己做的?”
谢以津刚吃下第一口菜,腮帮子的一侧鼓起。
他的餐桌礼仪很好,安静地咀嚼完后才回答道:“是的,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我很喜欢自己做饭。”
他又问秦灿:“你一直在盯着我的饭盒,你是不是想吃?”
秦灿噎了一下:“我,我哪儿看了?我只是放空我的大脑而已,你不要想太多……”
谢以津“哦”了一声:“可是我希望你可以吃一些我的菜。”
秦灿:“啊?”
谢以津没有再多说,而是直接用行动给出了答案:他的便当盒原本是双层的,一层装菜一层装饭,此刻他将装菜那盒里的菜匀了一半到装饭的盒里,装饭那盒里的饭匀了一半到装菜的盒里,将便当分成了两盒分量相同的新便当。
他将其中一盒推到了秦灿的面前,秦灿才终于看清了里面的菜式:糖醋里脊肉,蚝油生菜,热气腾腾的蛋炒饭。
不是冰冷的白人饭,是热气腾腾的中国菜。
秦灿在之前见识过一次谢以津的手艺,完全是酒店大厨水平,他很确定眼前的这份也绝对不会难吃。
但他还是有点慌张,面上故作镇定:“我都说了不要,你这是干什么?”
谢以津说:“你先试一下,如果觉得好吃的话,我想以后每天都给你多做一份,可以吗?”
秦灿:“啊?”
谢以津总是会给秦灿一种极其矛盾的割裂感,他总会说非常难听且低情商的话,会说“水刊”,也会说“看起来很难吃”。
但他在雨夜又会红着眼睛摸着秦灿的腹肌说“好摸”“好软”,现在还会大方地说“我想以后每天都给你多做一份”,给秦灿的心灵来上一波猝不及防的冲击。
与其说是矛盾的,不如说这人的性格自始至终都是直白的。
秦灿不知道自己究竟何时才能适应,但他的耳朵还是控制不住地发起热来:“那……谢谢,今天我就先尝尝看,但是以后真的就不用麻烦你了……”
“不麻烦。”谢以津说,“你的午餐营养成分太过单一,我认为蛋白质的含量并不够充足,而蛋白质的补充对于肌肉和体能的维持是非常重要的。”
秦灿的神色在瞬间凝固。
谢以津思索片刻,又认真地补充道:“除了蛋白质外,我建议你应该还要补充一些维生素,因为三明治这种东西——”
“所以你愿意把菜分给我,”
秦灿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话语近乎是从牙缝里一点一点地挤出来的,“……是为了我的肌肉?”
谢以津:“是的。”
空气变得安静,谢以津低头又吃了一口菜,却很久都没听到秦灿再次开口说话。
抬起头时,发现坐在对面的混血青年正板着张脸,用筷子夹了饭盒里的一大口肉,塞进嘴里。
他面无表情地咀嚼着,像是在吃一口化成了实质的怨气,谢以津感觉他好像不太高兴,但不知道他究竟不高兴在哪里。
“口味怎么样?”谢以津问。
“对了,我给你发的那篇有关肌肉放松的文章你看了吗?”
他提醒道:“下周二会有一场小雨,你记得吧?”
谢以津只是想提醒一下,但不知道为什么,秦灿的脸色好像变得更微妙了。
“……口味也就一般般吧。”
秦灿移开视线,放下筷子,生硬地把饭盒推了回来:“我下午还有实验要做,先走了。”
秦灿也没有回答他究竟看没看那篇文章,站起身,转身就离开了茶水间。
谢以津对秦灿表现出来的敷衍态度感到忧虑。
上次试摸的时候秦灿的状态就有些紧绷,如果真正下雨的时候他还是那么紧张的话,那么体验是会很不理想的。
看向秦灿推回来的便当盒,谢以津怔了一下。
虽然嘴上说着的是“一般般”,但是饭盒的底部已经干净到可以反光了,连一粒多余的米都没有剩下。
作者有话说:
后来两人一起吃饭:
小谢(夹菜):多吃鸡翅,长臂肌。
小秦:好。
小谢(又夹菜):多吃鸡胸,长胸肌。
小秦:……行。
小谢(继续夹菜):多吃鸡肾……哦这个就不用了。
小秦(立刻塞到嘴里):不,这个今晚可大有用途。
周四下班后,秦灿按照惯例去了U大的健身房。
好巧不巧,他在这里碰到了前两天刚见过的麦克。课题进度终于有些起色的麦克精神头明显比前两天好了不少,两人一边闲聊,一边做了几组无氧。
不知道过了多久,麦克突然大喊“不行了不行了”,气喘吁吁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秦,你怎么回事?怎么今天这么有干劲?”
秦灿:“……我哪有?”
“你就有。”
麦克又在地上瘫了一会儿,才勉强重新站起身:“你绝对有,你今天整个人的体能都好到爆炸,不行不行,我可不跟着你继续练下去了,我得先去歇会儿。”
秦灿应了一声,又练了几组背。
感觉锻炼得差不多,他从器械上站起了身,抬起头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
他出了点汗,于是一边撩起衣服下摆稍微扇了扇风,一边对着镜子端详了片刻。
腹肌线条依旧清晰,人鱼线漂亮流畅,看来最近保持得确实还算可以。
秦灿自己没注意到,他不过是做了这么一个撩衣服的小动作,身旁就有不少男女状若无意地转头来看。
旁边休息的麦克察觉到了什么,眼神变得微妙起来:“等等,我明白了,不对劲,你不对劲。”
秦灿收回视线,喝了一口能量饮料:“你说什么?”
麦克一副“我看穿你了”的神色:“我之前可从来没见你对着镜子这么照过,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注重起了外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