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以津的呼吸蓦然停滞。
他茫然地看到秦灿上了公交车,转过身,低头看向自己。
晚风眷恋温柔,混血青年棕色双眸深处的光亮灼热,像是爱丁堡海边最滚烫的那簇火焰,他看起来是羞赧而又坚定的。
“——因为想亲,所以我就亲了。”
在公交车车门即将完全关上的一瞬间,秦灿深吸了一口气,注视着谢以津的眼睛,清晰地开口道:“我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理由。”
第47章 想对你做
当时秦灿觉得自己挥挥衣袖上了公交,跑得飞快且不带走一片云彩,简直是潇洒得不得了。
但晚上躺在床上仔细一琢磨,又总感觉当时自己说的……简直不像人话。
什么“想亲就亲不需要理由”,总感觉像是电视剧内中二的校园混混看上清纯校花时候会说出的胡言乱语。
但人生没有剧本,秦灿也没有提前细致撰写情节的能力。当时的他刚刚确定了自己的心意,懵懂慌乱,满腔的躁动热意堆积在胸口,说出口的话完全都没有经过大脑。
秦灿决定将一切都抛给谢以津。
他一边庆幸自己当时上了公交车,不然不知道自己又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可回去后又恨自己为什么不多等一会儿,起码看一眼谢以津脸上的表情变化再走人,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感到抓心挠肝,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不后悔。
秦灿在心底这么告诉自己,不论怎么来看,现在该焦虑的人也应该是谢以津才对。
但从他上了这班公交车回家后,一直到第二天到了实验室,谢以津却连一条消息都没有发过来。
出差一周,回来后的秦灿享受到了明星般的待遇。
一回来便是被无数人在办公室里簇拥着,看他在会议现场和别人合影,讨论着这是哪个实验室的大佬,那个又是某个PI手下跳槽不久的博士后。
秦灿被围绕在人群的正中央,却心不在焉。
郝七月抱着秦灿给她带回来的那些纪念品开始美滋滋地蹦跶:“秦哥你真的我哭死,我的冰箱贴我的圆珠笔我的马克杯,你竟然一个都没有忘记!你心里果然有我!”
秦灿:“……其实不是我带的。”
郝七月疑惑:“啊?什么意思……等等,这个绿色的毛绒小虫虫也是给我的吗?好可爱,咦这里还一个紫色的——”
“这俩是我的东西。”
秦灿突然伸出手,一把她手里的两只毛线虫拿了过来:“我放错袋子了……那个什么,你快去把你的纪念品放好,然后把下午要用的挤压机先加热上吧,我的祖宗。”
郝七月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秦灿的手里的毛线虫,最后还是说了一声“好嘞”,抱着纪念品屁颠屁颠地走了。
屋子里总算清静下来,秦灿揉了揉太阳穴,吐出一口气。
他出了会儿神,出门换上实验服,去实验台前整理了一下今天下午实验要用到的东西。
不远处谢以津的工位是空着的。
但是他常用的实验记录笔记本却在桌面上摊开,说明人来了实验室,可能是去冷库拿东西了,也有可能是和乔纳森在开会。
很好,就是没有来找我。
秦灿移开视线,强迫自己定下心来,开始准备起这一周要用的不同缺陷型线虫。
就像是切凉糕一样,他用美工刀将琼脂块切割成小小的方块,取出其中一小块琼脂,放置到新的培养基上。
上面的线虫会缓慢地爬到新的生长环境中,汲取充足的营养,飞速繁衍起来。
按理来说切一小块就差不多了,然而秦灿全程心不在焉,用美工刀对着旧盘子里的琼脂块继续永无止境地切割起来,强迫症一般地划了一条又一条的平行竖线。
“妈呀。”
路过的洛嘉嘉风风火火地拿着试剂路过,看到秦灿手上的目瞪口呆,“你这是干什么呢,做菜呢?切豆腐丝儿准备一会儿下锅涮着吃呢?”
秦灿这才回过神来,不自在地开口:“反正转移完了,切着解压玩玩。”
洛嘉嘉对着秦灿的脸打量了一会儿,奇怪道:“你小子怎么回事儿?按理来说参加了顶级会议又放了一周的假,现在应该精神抖擞能量无限才对,怎么看着心事重重的啊?”
“赶飞机赶太累了。”
秦灿胡乱扯着借口,突然想到了什么,旁敲侧击地问道:“对了……冷库里有人吗?”
“没人,就我一个。”?洛嘉嘉把试剂放到了桌子上,“我刚从冷库那边回来,技术员新做了一批培养基,要拿快拿。”
秦灿的手停顿了一瞬,又问:“那你回来的路上,有看到乔纳森现在在忙吗?”
洛嘉嘉想了想:“嗯……我从他门前经过的时候,老头子好像正在里面和谢以津聊天呢。”
乔纳森的办公室在茶水间附近。
门半开了一条缝,秦灿看到乔纳森眉飞色舞地比划着什么,坐在他对面的谢以津没有说话,正在盯着电脑上的图表看,看样子两人应该是在聊着课题上的新进展。
谢以津神色平淡地掀起眼,正好与门外的秦灿对上视线。
秦灿猛地转过了身。
他的喉结干涩地上下滑动,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他必须得给自己找一些事情做。
他决定下楼去冷库拿一些新的培养基回来,回来接种。
冷库在负一层,秦灿抱着一箱子的新培养基从里面出来,打算坐电梯回去。
但不知道为什么,等了很久,电梯一直在上行,始终没有来到自己所在的地下负一。
秦灿叹息一声,只能认头地抱着这一大箱子进了楼梯间,选择走楼梯回去。
他气喘吁吁地快要走到实验室所在的三楼,抬起头一看,身子骤然一僵。
——谢以津正站在楼梯间的门口。
秦灿此刻正站在二楼半的拐弯处,谢以津在三楼。
谢以津站在高处,倚靠在门前,一只手落在门把手上,正在安静地俯视着秦灿。
两人视线碰撞,一时无言。
须臾后,他听到谢以津说:“你昨天跑得好快。”
楼梯间里空旷静谧,谢以津声线清润冷静,回音非常清晰,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像砸在了秦灿的心头上。
秦灿:“……你不是在和乔纳森开会吗?”
谢以津没有说话。
秦灿的大脑已经混乱得不行,面上依旧故作镇定道:“公交车到了,我那个时候不上车,就要继续等下一班了。”
停顿半晌,他又说:“人的时间和精力毕竟都是有限的,我也不是对于什么事情……都一直有耐心等下去的。”
他话里有话得简直不能再明显,不知道谢以津听不听得出来。
谢以津还是没有说话。
他的手依旧搭在楼梯间门前的把手上,挡住了秦灿前进的路。
秦灿深吸了一口气:“前辈你……能不能让我过去一下?”
谢以津这回倒是开口了,利落道:“不能。”
秦灿:“……?”
“因为你很喜欢躲我。”
谢以津说:“之前我在保龄球馆团建喝醉后的那一个早晨, 你也是这么躲我的。我感觉如果现在放你走了的话,那么今天之内,我就很难再见到你了。”
秦灿的喉咙有点发干:“我今天并没有躲着你。”
这句倒是实话。
不仅没躲,他甚至其实还一直……在等谢以津来主动找自己。
谢以津没有说话,依旧紧盯着秦灿的脸,只不过他的手总算是从楼梯间门的门把上放了下来。
“那天回去之后,我想了很久。”谢以津说。
“我知道……我的举动似乎经常让你感到困扰 。”
他犹豫了一下:“因为我习惯了独处,我知道如何和别人保持社交距离,但是对于稍微亲密一些的社交关系,有时却很难把握好恰当的分寸。”
“在海边的时候,我并不是用‘直觉’当作答案来搪塞你,也不是故意模糊我的回答。”
谢以津皱着眉:“因为你给我一种非常特别的感觉,有的时候……我想不出一个确切的语言来描述或者形容,又不想用错误的结论来概括我对你的感觉,于是便只能将一切先划分为直觉。”
他的神情看起来像是真的很困惑。
秦灿的心口微微一动。
“前辈你可以先和我努力描述一下,我给你带来的……具体是一种什么样的特别感觉。”
秦灿的下颌收紧,镇定道:“说不定我可以帮你稍微分析一下,这些感觉究竟意味着什么。”
谢以津须臾后道:“好。”
“昨天在车站等车的时候,我的直觉告诉我,我想要和你在未来相处更久的时间,于是便直接开口问了你,愿不愿意升级一下我们的互助约定。”
“同样也是我的直觉也告诉我,我喜欢和你产生肢体触碰,确切来说,我很喜欢你的身体。”
他的视线落在秦灿的胸腹部:“更为准确地来说,我最喜欢你不穿衣服时的身体。”
秦灿:“……”
下一秒,他听到谢以津继续补充道:“但是最近我开始我意识到,我会产生类似这些欲望的情境,似乎并不仅仅局限在雨天。”
秦灿的身子一僵。
“还有一点也很奇怪。”
谢以津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明明之前在雨天的时候,我只需要单方面地汲取温暖,与柔软解压的事物产生肢体接触,就可以缓解我的症状。”
“但是现在,双向的肢体接触,也就是一些来自你的回应举动,比如当你在床上回抱住我,又或者是你选择主动牵住我的手,我好像也非常喜欢。”
他眉头微蹙:“我之前以为‘类玩偶依赖感’可以用来解释这样的感觉,但是现在看来,又好像是不太一样的。”
秦灿的呼吸控制不住地变得急促起来。
“啊。”谢以津像是想到了什么,“对了,还有最后一点。”
秦灿等待了一会儿,却始终没有听到谢以津再一次开口。
他抬起头,发现谢以津的视线落在自己手中的塑料箱子上。
谢以津突然开口问道:“箱子里装着的是培养基吗?”
秦灿没明白话题为什么会如此突兀地转到这上面,一愣,但还是答道:“…… 是。”
谢以津:“是普通的NGM平板吗?”
秦灿低头看了一眼箱子上面的标签:“不是,是RNAi的盘子。”
RNAi的培养基一般会被用来做一些降低线虫体内特定基因表达的实验,制作工序要稍微麻烦一些。所以在某种意义上,是比普通的平板要珍贵一点的。
谢以津像是在心里在衡量着什么,思索片刻道:“可以先把你手里的东西先放到脚下吗 ?”
秦灿:“啊?”
秦灿没明白这个要求究竟有什么意义,但踌躇片刻,还是走上了楼梯,将箱子放到了楼梯门旁边的空地上,随后直起了身子。
然而他才刚刚把身子站稳,就听到谢以津又一次开口道:“你能再下去一级台阶吗?”
秦灿一头雾水:“不是…… 我刚刚爬上来啊?”
他还没反应过来,胸前便微微一痛,是谢以津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他的胸口。
秦灿整个人顺势后退一步,踉跄着下了一级台阶。
两人之间的身高差被这级小小的台阶消除,他们得以平视,秦灿看到谢以津像是比较满意地点了点头。
下一瞬间,秦灿看到谢以津垂下眸,抬起手,摘下了眼镜。
那双冬日湖水般清美冷淡的眸子,此刻便没有任何阻挡直视着秦灿的眼睛。
他的动作利落,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优雅的。
“——还有最后一点。”
谢以津凑在秦灿的耳边,轻声开口道:“当时在海边,没有任何理由的,同样也是我的直觉告诉我,我很想对你做这件事——”
谢以津捧住了秦灿的脸。
谢以津的指尖微凉,掠过的秦灿脸颊,划过耳廓,最后穿入他的发隙指尖,迫使着秦灿将脸抬起来。
他端详着秦灿的面容,又像是在思考着自己下一步的抉择。
谢以津的手指有一部分没入在秦灿的发丝之中,将秦灿拽向他的方向时,拉扯着带起极轻的痛意。
秦灿无声地倒吸一口冷气,头皮受到刺激,肾上腺素开始急速地分泌起来,沙哑开口道:“前辈你——”
好像不论多么暧昧的举动,谢以津都可以做得理直气壮,当然他向来做什么都是如此。
——包括亲吻。
没有发烧的谢以津,手指和掌心的温度都比秦灿的皮肤略低,就连唇瓣也是一样的微凉而湿润。
静谧的楼梯间内,隐秘的大门后,
没有任何口头上的预警,也没有任何的征兆,谢以津直接而大胆地吻了下来。
秦灿的瞳孔倏地颤了一下。
一时间他近乎快要站不住,勉强摸住旁边楼梯的扶手,才稳住了身体,没让自己从楼梯摔下去。
谢以津的唇瓣先是蹭到了秦灿鼻尖,然后才落在秦灿的嘴上,吻下去之后甚至还迟疑了一瞬,停滞半晌后才半咬住秦灿的唇瓣,微微地吮了一下。
看得技法并不娴熟,带了很多的谢以津独特的个人风格,应该是本人还在摸索接吻这件事情的过程中。
但是他吻得冷静但又坚定。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以津的舌尖抵了一下秦灿的唇瓣,微微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鼻尖近乎相碰,眼睫翕动,呼吸缠绵。
谢以津的脸颊泛起绯色,眼角氤氲着的水汽朦胧湿润,神色却是若有所思的。
他垂下眼,微微抿了抿嘴,像是在回味这个吻,又像是在确定这是不是自己预想之中的滋味。
“……好了,应该就是这些。”
他抬起眸,看向秦灿的眼睛:“现在可以麻烦你告诉我,这些感觉,我应该如何用直觉以外的词汇来解释呢?”
第48章 什么关系?
——下一秒,楼梯间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拉开,木质门发出清晰的“吱呀”一声。
一瞬间,秦灿的大脑变得空白。
好在谢以津反应够快,几乎是在瞬间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秦灿稍微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后退一步,欲盖弥彰地咳嗽了一声。
再定睛一看,是隔壁果蝇实验室的一个英国男研究生,正在一口一个“babe”地和自己的女友打电话,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动作。
见到谢以津和秦灿同时站在楼梯间里,这位研究生有些惊讶,不好意思地抬手捂住手机,和他们打了个招呼:“下午好,我可能要先借过一下。”
谢以津倒是镇定如常,或者说他并不觉得自己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后退一步,平静点头。
秦灿脸上的表情却差点没有收住,他抬起手慌乱地擦了一下嘴上可能残留着的口水,面红耳赤错开身子:“不好意思。”
英国男生挥了挥手,示意没事,一边继续打着电话一边下楼。
直到十几秒后,楼下传来了门被拉开又被关上的声音,秦灿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空气紧接着微妙地凝固一瞬。
秦灿的嘴唇灼烧,谢以津方才留下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上面。
他轻抿了一下唇,心跳难以抑制地变快,但面上依旧努力维持着镇定,深吸了一口气。
“前辈,我觉得我们需要理性分析一下现在的情况。”
秦灿沙哑开口道:“首先,像是拥抱这一类的肢体接触,在之前我们可以用雨天的需求来解释,但像是亲吻这样的举动……很明显是要独特得多的。”
谢以津盯着秦灿的脸,没有说话。
“而且如你方才所说的那样,在非雨天的情况下,你也会对我产生一些身体触碰上的……渴望。”
秦灿停顿了一下,喉咙有些发痒道:“种种迹象说明,你应该是对我产生了一些特别的情愫,这种情愫是独立于雨天,并且与天气无关的。它是源自你内心深处最根本、最真实的想法。”
秦灿的舌尖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但最后还是坚定开口道:“从我的角度来看,这种情愫很有可能是……你喜欢我。”
真的是一段奇怪到不行的对话。秦灿想。
别人挑明心意时,都是对对方说“我喜欢你”又或者是“我爱你”,到了他们这里,却变成了案件推理一般的“我觉得你应该喜欢我”。
一般正常人听到这样的话,可能会下意识地反驳又或者感到羞赧至极。
然而秦灿注意到,谢以津的脸上非但没有出现特别大的情绪波动,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
谢以津“嗯”了一声:“果然如此。”
秦灿:“……啊?”
“我昨天自己一个人想了很久,最后得出的也是这样的结论。”
谢以津神色自若道:“不过当时我自己并不是很能确定,所以还是想要你今天再来让帮我核实一下。”
秦灿:“…… ”
秦灿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一时无奈又无言:“但是前辈,咱们核实的方法是否有些太过刚烈——?”
谢以津静默片刻,直接打断了他:“但是那天你说,你也很想吻我的,不是吗?”
秦灿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须臾后他抬起腿,走上了那几级台阶,和谢以津来到了同一个水平面上。
他低下头,看向谢以津的脸。
“是。”秦灿沙哑道,“所以现在看来,我们之间的雨天互助合约,现在似乎没有办法继续下去了。”
谢以津眉头微蹙,似乎并没有明白这句话中的逻辑是什么。
“因为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当时我们编辑互助约定的具体条约时,前辈你曾经主动加上过这么一条。”
秦灿轻声道:“如果我们其中一方有了喜欢的人,那么这段互助关系就应该立刻结束。这是当时是你说的原话,不是吗?”
秦灿相信凭谢以津的记忆力,应该会记得比自己还要清楚。
果然,谢以津的身子微微一僵,很明显是已经回想起来了。
“所以现在来看,我们都没有资格再将这段关系进行下去了。”
秦灿望着谢以津的脸,尾音带了一些微不可察的颤抖:“也就是说,如果你还想要在未来的雨天继续对我做之前的……那些事情的话,我们就只能变成另外一种关系了。”
谢以津的眉头依旧没有松开:“可是——”
下一秒,楼梯间的门又一次被人从外面“吱呀”一声地推开。
秦灿:“…… ”
氛围难得营造得这么好,话也马上就要说到最为重要的一句,这一群人稍微坐一下电梯是会死吗?
不过这一回来的是个熟人——满头大汗的郝七月。
郝七月刚把门推开,气喘吁吁地抬起头一看,“咦”了一声:“哎呀秦哥,你原来在这里啊?”
“我找你找半天了,挤压机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突然抽风,整个就是一个大喷射的状态狂漏不止,你快点帮我去看看吧……啊,谢哥你也在呀?”
郝七月看到秦灿和谢以津类似于对峙一样的姿势,先是一愣,又低头一看,发现了秦灿放到地上的一整箱培养基,更茫然了:“嗯嗯?你怎么把培养基放地上了,你们是站在这里……聊天吗?”
秦灿:“……”
这丫头来得可真是时候。
但秦灿认为这样也好,反正自己已经把话说得不能再清楚,也应该给谢以津一些时间稍微消化一下,便吐出一口气,抱起地上那一大箱子的培养基,最后深深地看了谢以津一眼。
谢以津的眼睫颤了一下
秦灿转过头,推开了门,对身旁的郝七月说:“先走吧,我帮你去修挤压机。”
帮郝七月修理好了不断漏药的挤压机后,秦灿抬起眼看了一眼远处,谢以津的工位依旧是空着的。
郝五周注意到了秦灿的视线:“谢哥好像刚刚和乔纳森一起出门,参加隔壁楼的会议去了。”
秦灿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他最后没有选择再等下去,而是离开实验室,直接坐公交回了公寓。
虽然昨晚的秦灿并不确定,但是经历了今天楼梯间里的这一切,他非常清楚,谢以津在今天之内一定会发消息给自己。
谢以津给人一种极其矛盾的感觉。
他迟钝而精明。比如他会主动吻你,但是把你心跳弄得快到不行之后,又会唇瓣微红,非常困惑地歪着头问你自己为什么究竟会产生这种感觉。
很聪明,很狡猾,但好像又笨得不行。
在谢以津身上你指望不了什么水到渠成,因为他能感知到暧昧氛围的存在,但他很可能不清楚暧昧之后的含义究竟是什么。
秦灿感觉自己已经把话说得不能再明白了,但依旧对于谢以津的感知能力感到担忧。
他终究还是沉不住气,做什么事情都静不下心来,最后选择在自己的小公寓里运动了一会儿,仰卧起坐,撸铁深蹲,出了一身的汗。
手机还是静悄悄地没有任何动静。
秦灿的胸膛起伏了一下,又在地板上躺下来,继续做了几十个仰卧起坐后,瘫倒在地上喘息着一动不动了。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秦灿身子一僵,近乎是立刻就起了身。
屏幕上第一条消息显示着:“【前辈】”戳了戳你。
电子屏幕上明明显示着的是没有任何感情的文字,但是秦灿的脑子里却莫名浮现出谢以津之前抬起手,神色认真地用手指在自己胸口上戳来戳去的样子。
秦灿无意识地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嘴角微扬,打开了手机。
谢以津用微信和别人聊天的方式也颇具个人风格,他从来都不会像其他人问“在吗?”,来迂回婉转地试图开启一段对话。
——他会噼里啪啦地把所有东西一股脑儿地全部砸向你。
“【前辈】戳了戳你。”
【前辈】:“我有几件事情想要问你。”
【前辈】:“首先,你有配置好了的FUDR吗?我现在有一组实验要开,但是手头上的余量有些不太够用,新订的现在还在运输途中。”
【前辈】:“如果你有的话,我可以先借用一些你的吗?我会在新订的到货之后配一管新的还给你。”
【前辈】:“其次,这周五也就是后天预计会有一场雨,大概在晚上七点之后,是一场中雨。”
【前辈】:“我认为你胸口上的咬伤现在可能还没有完全好透,所以并不想强求你,而且今天中午在楼梯间里,你说现在我们的互助关系并不能再继续下去。”
谢以津的打字速度很快,每一条近乎都匀速产出,唯独到最后一条的时候,停了很久才弹了出来。
【前辈】:“所以就有了我的最后一个问题。”
【前辈】:“我们现在,究竟算是什么关系?”
谢以津坐在实验台前,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看了很久。
将所有的消息发过去后,他看到对话框的最顶部有一瞬间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但又很快地消失不见。
这让谢以津可以确定,秦灿一定是完整地看到了自己发过来的消息。
但是出于什么特殊的原因,秦灿没有选择立刻回复自己,又或者说,他可能根本就不想回复自己。
谢以津又等了很久,秦灿却始终没有给出任何答复,这让他意识到,秦灿可能是想装作没看见自己的消息。
这就是为什么谢以津从来都不喜欢在线上聊天。
如果是面对面说话的话,那么现在谢以津可以选择直接盯着秦灿的眼睛,质问他为什么不回答自己的问题。
谢以津本来就不擅长与人沟通,对话一旦搬到了线上,别人的语气和表情都更加难以斟酌,而他并不喜欢猜忌他人的情绪。
谢以津放下手机,用喷壶在桌面上喷洒上酒精,随即拿起纸巾,仔细地擦拭起了自己刚刚使用过的实验台。
将用过的纸巾扔到垃圾桶后,他又一次看向屏幕,发现秦灿终于回复了自己的信息。
【can】:“FUDR吗?我有,而且是新配的一管。但是没放在咱们组经常用的冰箱,因为最近总感觉别的组有人在偷用,所以我藏起来了。”
【can】:“在影像室对面的那个小一点的四摄氏度的冰箱里,你拉开冰箱门,就在右手边侧面最高的小架子上。”
【can】:“没记错的话是蓝色的瓶盖的离心管,上面应该有我名字的缩写,前辈你可以把你的名字也加上,以后直接用就可以。”
【can】:“不过我配的是1M的,我记得前辈你在做的那组用的应该是500mM吧?用之前记得稀释一下就好。”
谢以津放下了手机。
按照秦灿在消息中所说的那样,他戴上手套,来到影像室对面的小冰箱前,果然找到了标注着秦灿名字缩写的药剂。
他将小小的一管药剂攥在手心里,放回到了自己的桌面上。
谢以津其实并不是很喜欢在实验室里使用手机,哪怕笔记和数据这一类的东西,他也更喜欢纸质的笔记本上记录,下班后再做出电子版的备份。
但是此时此刻,他近乎没有任何的犹豫,脱下手套放在一旁,又一次地将自己的手机解锁。
秦灿已经发来了有关第二个问题的回复,但是这次不是文字,而是——
【can】:“【图片】”
谢以津的呼吸短暂地停滞了一瞬。
已经是晚上七点多,大部分人都已经离开了实验室。
谢以津在工位上坐得很直。他的指尖落在屏幕,缓缓下落,最终选择直接点开了这张照片。
是秦灿的自拍照,应该是在他自己的屋子里拍的,因为谢以津看到了他身后柜子上的小企鹅玩偶,桌子上的全家福,以及角落里的篮球和哑铃。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因为照片中的青年……此刻正彻底裸露着上身。
秦灿的额头和胸前都挂着汗珠,皮肤透着健康的红,应该是刚刚做完了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