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眠显然在消化着任先生的话,稍稍启唇,带着点鼻音:“…什么时候回来?”
“明晚。”
任先生道:“我让余年留在临城,于姨也会来做饭,有什么需要和他们说。”
景眠睫毛微颤,嗯了一声。
“也可以给先生打电话。”
景眠手缩进被窝,困到意识模糊,还是小声回应:“第一时间给先生打电话。”
不久,景眠感觉温暖的触感落在了鼻梁和眉心,仅是一瞬的停顿和微怔,便让他心跳骤然加速起来。
景眠彻底坐起身时,家里只剩下了自己。
还有楼下的李道阳。
景眠肠子都悔青了。
任先生一去就是两天,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问。
李道阳听到声音,一边刷牙,满嘴泡沫从一楼抬头喊他:“眠眠!你老公出差了,咱们中午订外卖?”
景眠扶住围栏,视线看着空荡荡的客厅,有些失落地走下来。
李道阳察觉他的表情:“怎么了这是?”
“所以,当年在你发作的时候安抚你的那个陌生人,就是你现在的先生?”
景眠坐在沙发上,点头。
“从来都没有第二个人,一直都只有你先生。”
李道阳比他还激动:“他就是救了你的哥哥啊!!”
景眠心里和李道阳一样振奋,但不得不严谨一下:“…还不确定。”
李道阳是景眠最亲近的朋友,他知道这是一件很大的事,也难以想象。事关的,当然不仅仅是那条被岁月磨损、甚至可能生了锈的礼物,他说:“关键是,他竟然现在还留着手链,小心翼翼保存着你的小星星,任老师真的很爱你。”
认为拿不出手的礼物,却被对方完好无损地保存到现在。
这背后藏匿着的十二年时光,寡言而深情。
强大到坚定不移。
李道阳想了想,忽然有些沉默,带着歉意开口:
“眠眠,说实话那段时间你的状态很不好,那天正好是你母亲的忌日,我以为……”
少年微怔:“?”
“我以为那个人是你幻想出来的,眠眠。”
李道阳的语气不像开玩笑,比平时更要慎重,他低声道:“后来你告诉我,那天晚上你有了自杀的念头,我知道PTSD容易出现幻觉,况且那时我不在你身边。”
“我以为,你所说的残疾,什么很像你哥哥的人……是你想象出来的救命稻草,大概是你那晚试图自杀,你的潜意识为了自救,而臆想出来的。”
“毕竟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可能会叫保安,叫救护车…或者报警,而不会去整夜安抚一个陌生人。”
“但如果是你哥哥,你现在的先生,你说的一切似乎都有迹可循了。”
景眠微微屏息。
不知为什么,喉咙涌上酸涩,让他说不出话来。
何止是李道阳。
就连他自己也都这样怀疑过。
李道阳挠挠头:“对不起,是我误会了。”
景眠声音有些哑:“没关系。”
“那你还等什么?现在就问他啊!”
李道阳:“问你先生到底是不是那个人,但十有八九不会错,星星手链就在他那儿。”
景眠喉结干涩,有些紧张,他说:“问了之后呢?”
李道阳:“什么?”
“我问是不是他,如果他回答是,就够了吗?”
李道阳有点迷茫,显然没明白:“不够吗?我知道对你来说意义重大……你这么多年一直在找,一直想感谢的人,兜兜转转竟然就是你先生,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景眠抿了下唇,竟无法反驳。
因为事实确实是这样。
但先生想听的并不是感谢。
他想说的,也远不止感谢。
李道明感慨:“你记得你赢到Ash影卫的那天吗?那好像是你人生里最开心的一天,但你的表情却很失落,大概因为真正的Ash已经退游了,你得到的只是一个影子。”
“我很想替你开心,但把你从深渊里拉出来的人,是一个不存在的影子。”
景眠怔住,眸光被落地窗的余晖一点点映亮。
但他的先生不是影子。
比任何存在都更真实。
那个把他从深渊里拉出来的影子,却让他见到了阔别已久的晨曦。
他是他的光。
李道阳说:“但现在,我是发自内心的替你开心。”
没等景眠说话,李道阳嘴角又不受控上扬,道:“不过,更让我开心的还是今晚我就要去看演唱会了。”
景眠环着膝盖:“?”
他问:“不是明晚吗?”
李道阳说:“当然不是明天,如果演唱会在明晚,来临城的票也不会抢成这样。”
他想了想:“但去晏城的火车票抢爆了。”
景眠:“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你老公。”李道阳耸了耸肩:“任老师生日不是明天吗?恰好最新行程还在晏城,粉丝们不去帮忙庆生才怪吧。”
生日!!
少年愣了几秒,随即瞳孔一紧。
明天……是10月12日。
他竟然忘了明天就是任先生的生日!!
就连今天清晨,男人离开家前在他的床边告别,也没和自己开口提过。
去年这个时候,他和先生举行了订婚宴,当晚还下了初雪。
也是自己第一次装好行李来到任先生的家。
以及,初雪下的吻。
结婚前没能及时给任先生过生日也就罢了。
如今一周年愈发临近,自己绝对不能马马虎虎蒙混过关,甚至连带着把上一次一起补偿回来也不为过。
李道阳看着他表情,扬起一抹笑意:“你是不是想给你老公过生日啊?”
景眠愣了下,过几秒,轻轻地点头。
李道阳说:“可以啊!现在就开始准备,来得及,给他个惊喜!”
景眠有些紧张,他似乎想了想,尽管指尖微凉,但思绪却比李道阳冷静不少,他说:“应该先联系任先生的助理。”
李道阳转念一想:“确实。”
“布置和行程的问题,他那几个助理最清楚。”李道阳盘起腿,嘱咐少年:“不过记住,秘密进行,谈过恋爱的人给你传授经验,如果让任老师发现就不够惊喜了。”
景眠点点头。
就在这时,沙发上的手机响了,嗡嗡震动。
——来自“余年”。
李道阳来劲了:“他不就是任老师助理吗?嘿,打的正是时候!”
景眠被李道阳弄的更紧张了。
他拿过手机,接起来:“余年哥?”
余年那头传来声音:“眠眠。”
“希望你还没吃饭,这两天不是病刚好吗?任哥怕你没食欲,我就在城北打包了那家二十年老店的蟹黄汤包,他们家不作外卖,现在给你送去。”
“给你朋友也带了一份。”
景眠眼看着李道阳比了个拳头抵胸的动作,表情感动无比。
李道阳有些疑惑:“任老师助理怎么还在临城?”
这话似乎被那头听到了,余年解释:“我是任哥的行程助理,按理来说去晏城这趟一般是跟着的。”
余年的声音笑了笑:“但我平时和景先生接触更多,比较熟悉,所以让我留下来照应着眠眠。”
李道阳:“原来如此。”
“谢谢余年哥的汤包!”
“客气了,景先生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平日里诱惑力极强的汤包在此刻也变得黯淡无光,少年的注意力并不在这儿,他道了声谢谢后,景眠叫了声:“余年哥。”
余年:“嗯?”
“你知不知道……任先生会怎么庆祝生日?”
这句话问的有些突兀。
毕竟此刻任先生已经前往了另一座城市。
只是,景眠不确定男人会有怎样的安排,比如在哪里庆生,或许会和粉丝,或是贴近商业性质的生日宴,甚至随意一点,举办个朋友间的聚餐派对。
自己准备生日惊喜,会不会对先生来说……有些多余?
谁知,没过多久,余年平稳的声音从听筒传来:“任哥从来不过生日。”
景眠怔了好几秒。
就连李道阳的神色都凝住。
景眠蜷起指节,听到自己的声音问:“为什么不过?”
答案呼之欲出,余年那头却像是陷入迟疑般没有回答,李道阳作为旁观者,一下就明白了。
李道阳忍不住道:“笨蛋,是因为你啊!”
“你妈妈的忌日就是那天。”
“把你放在心尖上的任老师,怎么可能还庆祝生日?”
余年那边迟迟没有说话,但电话并未中断。
像是默认了般。
那头正在开车,因为有新的来电,余年说了声抱歉,这边的通话先被挂断。
客厅内重新陷入寂静。
少年指节握住手机,神色有些凝滞,许久都没开口。
李道阳这回冷静了不少,先不说任老师,景眠没谈过恋爱,甚至结婚之前,景眠的世界里也只有学习和电竞,以及重组家庭的伤害。
他想,感情这种事不能强扭,
水到渠成慢慢来。
他要淡定,他要忍住。
以后时机成熟了,可以再适当提醒小朋友,他或许要比自己想象的、更喜欢他的先生。
“现在订机票,时间来得及吗?”
李道阳一愣。
景眠垂眸,屏幕的光芒落入眼帘,低声道:
“我要去晏城。”
心脏在一瞬间绷紧, 李道阳怀疑自己听错了,跟着紧张:“去晏城,现在吗?”
景眠:“现在。”
李道阳脑海一阵风暴涌过。
小朋友要开窍了!!
他问:“最近的航班是几点?”
景眠正在买票:“十一点。”
李道阳看了眼表:“还有两个小时。”
景眠订完票就迅速上楼装背包,尽管距离远, 但需要带的东西并不多, 一些现金,身份证, 充电器, 睡衣和耳机……他不确定是否需要在那里过夜,毕竟任先生的生日是明天。
景眠跑下楼时,李道阳也站起身:“用手机打车, 枫叶这边怎么没人接单?时间太紧, 进机场还要走好一会儿呢。”
住在枫叶这边的业主大多都有自己的司机, 所以出租在这边一般接不到客,景眠刚想找叶师傅, 门铃却在此刻响起。
透过小窗,发现原来是余年。
刚进来的余年拎着两盒汤包,看到穿戴整齐背着背包的景眠,他明显一愣:“眠眠…是要去哪儿吗?”
“去晏城。”
“晏城!?”
余年放下包装袋, 讶异道:“为什么去那里?”
“给他老公过生日。”
李道阳一开门才察觉到室外温度有多低, 这两日气温骤降, 少年那身太薄, 他从玄关随手拿了条围脖,还有件更厚些的大衣,递给余年, 来不及解释:“临嘉机场,最近的航班还剩两个小时。”
余年仅是愣了几秒, 便迅速晃过神。
余年拿着车钥匙追出去,说:“我送景先生去机场!”
上车后。
换上厚外套和围脖的景眠安静下来。
面色虽然冷静,但依旧能听到自己心跳,鼓动胸腔。
“晏城这两天降温,您先前穿的那套不御寒,折腾下来容易复发感冒,任哥绝对会怪我…”
余年明显踩了油门,在限速的边界游荡,比当事人还激动,虽然当任哥助理时间最短,但遇到事还是比一般人考虑周全,余年问:“眠眠,打算怎么给任哥过生日?需要我和那边联系一下,方便把今晚的行程空出来?”
景眠迅速摇头,说:“不用空出来,任先生的工作更重要。”
余年暗忖,不,更重要的是景先生你啊。
他问:“那是要给任哥惊喜吗?”
景眠怔了怔,像是才开始着手于思考这件事,他犹豫着问:“惊喜应该会更好?”
余年笑了:“当然。”
于是,少年现阶段最棘手和苦恼的难题,又变成了怎么给任先生制造惊喜。
眼看着少年一言不发盯着车窗外,过了不久,又拿出手机,进入搜索界面。
连某度都用上了。
余年忍俊不禁,轻咳一声。
“陈科老家就在晏城。”余年说:“他点子多,对晏城再熟悉不过,酒店民宿餐饮游玩没有他不知道的,任哥具体行程他还清楚,等到了地方,您可以事先和陈科商量商量。”
景眠点头,像是记在了心上。
到了机场后,景眠围着围脖,背着行李奔向检票口,余年目送着少年的背影,朝他挥了挥手。
祝眠眠一切顺利。
景眠登机后,顺利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晏城和临城的距离不算近,两个小时的航程,景眠赶在最后的时间回复了两条俱乐部的消息,只是不知不觉,目光停留在和任先生的聊天界面。
此时,空姐适时提醒乘客手机关机或开启飞行模式,景眠默默退出去,开了飞行模式。
景眠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无事可做的同时,脑袋乱糟糟的,还在想生日惊喜的事。
机舱很安静,没多会儿,景眠眼皮渐渐愈沉,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只是依旧忐忑。
醒来时,手脚还是冷的。
下飞机时,景眠才发现余年说的是对的。晏城简直冷了几度,初冬的寒意顺着缝隙侵入脖领和袖子,乘客们刚下飞机都有点不适应,哆哆嗦嗦。
相比之下,临城瞬间变成了小暖城。
景眠一边随着人群出机场,一边低头看手机,他打算先找个酒店,任先生的生日在晚上十二点,眼看还剩下大半天,暂时还无处可去。
只是没想到,刚下飞机不久,竟然有人来接机。
“景先生是吗?”
景眠点头:“是。”
“陈先生让我来接您。”司机说:“您手机一直打不通,我就掐着时间,直接守在出口了。”
景眠问:“陈先生?”
“对,陈科。”
原来陈科哥已经知道了?
那任先生也知道他来了吗??
暂时摸不清状况,景眠只好先道谢:“辛苦您了。”
“没关系,您客气了。”
景眠坐上车,这趟车程也仅开了半个小时,最终缓缓停在一处酒店楼下。
陈科认出了他们的车,迎上来,看来已经等候多时。
他手里还拿了外套,一看景眠穿的很厚,还戴着围脖,这才放下心来。
“余年跟您说了吗?”
“是啊。”
俩人由服务员引领着,一路进电梯,摁了楼层。
景眠忍不住问:“任先生知道我来晏城了吗?”
“放心,任哥不知道。”陈科比了一个拉上嘴巴的手势,说:“景先生不是想生日惊喜吗?我们肯定不会提前透露。”
景眠悬着的心放下。
只是说到生日惊喜,少年依旧犯愁。
景眠想了想,说:“我应该去买一件生日礼物。”
陈科说:“有什么想买的吗?”
景眠陷入沉默,发现自己的难题不知不觉又添了一道,他低声道:“还没想好。”
电梯门一开,服务员拿着门卡带着他们找到了房间门,随即鞠躬离开,陈科停下脚步,忽然笑了笑:“其实,不用担心惊喜与否。”
“您就是最好的生日礼物。”
景眠微怔。
没等景眠开口,陈科还是思考了一番,建议道:“不过如果想要效果浪漫一点的,可以去晏滩那边。”
“那里是晏城最繁华壮观的地段,毗邻海域,可以预订烟花在海滩上燃放,还有摩天大厦LED的巨幅屏幕,可以租用,写下想要的生日祝福或告白。”
景眠早就有所耳闻,那是晏城最具标志性的象征,繁华的夜景甚至世界闻名。
如果真能在那种地方和任先生看到,无论惊喜与否,自己绝对是狠狠浪漫了一把。
景眠有点心动。
陈科说:“我这就联系人,把电话发给你!”
少年睫梢一亮,“好。”
回到房间的景眠,不一会儿就收到了陈科发来的消息。
上面详细列出了巨幕的价格表,附加时长,甚至也有海滩放烟花的附带项目。
景眠目光向下。
一分钟一万。
五分钟三万。
一小时三十万。
景眠躺在床上,发梢陷进床单里,又坐起身,他比赛奖金,加上这阶段的直播,不仅负担得起,还可以多买几分钟。
烟花和巨幕。
虽然老套了些,但浪漫终究不限方式,这是景眠目前能想到的最有排场的生日惊喜了。
也或许只有这样的排场,才能配得上先生。
景眠按照陈科发来的联系方式,给巨幕的工作人员打去了电话。
简单的几句沟通后,另一边接线的女士有些尴尬地说:“抱歉,明天已经没有预约位置啦。”
景眠:“!?”
“今天就预订空了吗?”
“要比今天更早,甚至一小时的位置也早就在十天前就被预订了。”工作人员解释:“每年到这个时候都是这样,需要提前更早预约,一旦错过了…等等……”
工作人员声音停顿了下,忽然说:“刚才接到电话,有一位女士临时毁约,现在五分钟那档有个位置,在明晚五点十五,您要补位吗?”
五点十五?
景眠迅速回答:“要。”
“好,已经为您登记了。”女人的声音道:“请您提前六个小时以上前往大厦进行缴费,以及在现场确定巨幕内容,烟花样式等,过期不候。”
最后,景眠和对方加了微信,同时收到了具体地址和楼层。
剩下的,就变成了等待和忐忑。
预订在明晚五点之后,所以景眠今天注定要在宾馆度过。他走的匆忙,换洗的衣服都没带,只好先洗个澡,看着房间里的电影发呆。
没带设备,也不能上线直播。
实际上,即使能够直播,此刻的景眠也无法分出多余的注意力。
在夜幕降临前,景眠去大厦付了款,约好了要发的内容,同时工作人员临走前还送了他几支小烟花,手握的那种。
景眠放进背包里。
与此同时,陈科的电话也打过来,和景眠约好,等明天五点十五之前,会想办法让任先生经过晏滩,并且停下车,好让男人看到景眠准备的生日惊喜。
景眠直到入睡前,心脏依旧喧嚣。
怎么会这么紧张。
任先生和他告白前的一晚,是怎样的心情?
会不会也和他一样忐忑?
景眠无法想象。
他和男人事先约定好的,无论是谁出差,分开的时候早晚各一通电话。
景眠忽然有点庆幸当初约定的不是视频通话, 不然自己身在酒店, 还没等到生日惊喜那一步就得暴露翻车。
接起来,景眠确定自己语气正常平和, 才开口:“先生?”
他听到男人的声音:“自己在家吗?”
景眠哽了下, “嗯。”
“你朋友呢?”
景眠脸不红心狂跳:“他去看演唱会了…刚才给我发了现场照片,很壮观。”
任先生问:“你也想去?”
“那倒没有。”景眠实话实说:“虽然听过他的歌…但也仅限于听过,没到追星的程度。”
他的先生就是星星,
景眠暗想, 就算有其他喜欢的星星, 也不能当着老公面摘。
景眠默默给自己安上成功已婚人士的自觉和过来人经验之谈。
任先生语气未变,似乎没有起疑, 问:“晚上吃了什么?”
景眠这时候忽然想起清晨时男人临走前的话,于是谨慎而乖,道:“于姨煲了汤,还有一点家常菜。”
电话的声音沉寂了几秒。
直到景眠以为信号不好的时候, 对方的声音才再度响起。
“于姨给我打了电话。”
任先生说:“说买好菜, 眠眠一直没回家, 问我小朋友是不是在外面和同学吃过了。”
心头一震的景眠:“……”
露馅了。
这是他第一次对先生说谎。
没成想竟被秒速抓包。
那边的声音停顿了下, 才开口:
“你在哪儿?”
声线沉稳,听不出语气。
这一次,本想借口说出去训练的少年, 忽然想起俱乐部正在装修,况且自己发烧了两天, 队长给了假,如果借口训练,显然是更令人无法信服的理由。
景眠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道:“我、我在出租屋这里。”
“学校那边的出租屋?”
景眠“嗯”了一声。
他解释:“房东说水管裂了,工人维修,让我回来看一下。”
过了几秒,对方声音低了些,“你的病还没好…”
“怎么不找余年帮忙?”
景眠不自觉睫毛微颤。
余年确实帮了忙,但却是完全另一个方向。
少年只好模糊重点,小声道:“…已经好了。”
“回家了吗?”先生问。
景眠不确定于姨回没回家,刚才已经被抓包一次,少年不敢再冒险说谎第二次,但仅是这一瞬间的迟疑,便被任先生捕捉到了。
他问:“这么晚了,怎么没回去?”
景眠抿了下唇,喉结微动,下意识的:“不想一个人睡别墅。”
一出口才有点后悔。
尽管没有多余的意思,只是为了搪塞惊喜而随口的借口,但景眠显然很少说这样的话。
不像是解释,倒像是埋怨……在撒娇。
任先生那边似乎也随之愣住。
景眠怔了顷刻,耳朵倏然烫起来,哑着声音默默找补:“很晚了,留在出租屋更方便。”
所幸,任先生没有追着不放。
挂断电话前,男人叮嘱他晚上关严窗户,闭掉水管阀,再检查一下煤气,睡觉前记得吃药。
景眠一一回应。
挂断电话后,景眠盯着天花板,大脑无法忽视的振奋,但更多的是无措和忐忑。
时间越来越近,指针再转两个小时,就是任先生的生日。
药没带。
热水管没裂。
他更没在出租屋里。
他独自一人来到了任先生所在的城市,
偷偷计划着给对方过生日。
景眠感觉自己好像真干了场大事。
振奋的结果是,直到翌日凌晨两点,景眠才彻底睡去。
早上按时醒来。
尽管清醒,眼皮却沉而酸,少年缩在被子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去洗漱,穿好衣服,酒店送来的早餐味同嚼蜡。
景眠坐在落地窗旁边,看着晨曦一点点从城市边缘升腾、笼罩。
在等待广场巨幕的这八个小时,少年并非完全无事可做,他提前到达现场,选了一处离晏滩不远、隐蔽却还算有标志性的角落,既不会引起行人的注意,不远处又是海滩和夜空。
这个位置,只要微微侧目,便能够清晰地看到广场的LED灯牌和巨幕。
景眠拍了几张照片,给陈科发过去。
陈科迅速回复了个“OK”的表情。
陈科:景先生,我忽然发现
景眠:怎么了?
陈科:你预订到了5:15的巨幕,五分钟结束,正好是5:20
景眠没反应过来:嗯?
陈科:连起来就是520!!
陈科:浪漫buff叠满了,这就是命中注定啊。
景眠一顿。
这次回过神,耳根腾得一下烧起来。
指尖悬空半晌,他磕磕巴巴地回了个点头的表情,又放下手机。
平静下来后。
一切准备就绪。
景眠沿着街路,看到了几家电影院和餐厅,他默默记下,或许他和任先生说完话,男人不忙的话,他们可以在这儿附近选一家,单独订一个小包厢。
等到夜幕慢慢降临晏城,整座城市也由最初的平平无奇,逐渐转变成纸醉金迷的海滩夜景。
光辉四溢,空气微凉。
景眠再次来到广场时,彻底傻了眼。
此时,巨幕已经开始不断的变换,有璀璨精致的文字,色彩各异,配合着光影海报,壮观而震撼。
而每一条……都是关于任从眠。
其他内容穿插的不多,偶尔会有几条求婚字样的荧幕,但很快也被随之而来的大队伍淹没。
就连配合着巨幕的烟花,都能变换出任从眠的名字,英文缩写,爱心的图形……甚至是先生隐约的轮廓。
每一秒每一帧仿佛都在烧钱。
“……”
景眠手心微颤,瞳孔地震。
原来,任先生的粉丝都比他有钱。
这样一对比,他的便不再引人注目,原本脑海中独一无二的排场和浪漫,显然逊色了许多。
但无论如何,重要的不是形式,而是他即将要说出口的话。
景眠坐在街边的长板凳上,戴了围脖,外套也不算单薄,不至于让他坐不住,甚至还有时间发呆。
等指针到了五点,景眠忍不住站起身。
按照约定,先生的车大概还有十分钟就会到达晏滩。
前不久,陈科还和他通了电话,表示一切按照计划进行,十分顺利,任哥已经在车上了。
景眠背着背包,指节掐的冰凉。
心脏在打鼓。
他开始留意每一辆从远处驶来的车子,路过的,以及对面反方向的,还有已经在路边停下的。
但没有一辆是任先生的车。
景眠给陈科打去电话,听到暂时无法接通。
大概快到了。
景眠在原地乖乖等了许久,依旧目不转睛盯着马路,像是等待迟来家长的小朋友。
只是,景眠不经意侧过目光时,却发现,巨幕上早已渐渐变了模样。
——自己事先约定好的文字,已然出现在这座城市最醒目的广场之上。
一直映到了遥远的海滩和繁华街角。
无论是海边吹风的旅人,还是街头行色匆匆的路人,只要一抬头,便能看到。
随之而来的,还有巨幕旁的天空,爆裂开来的声响。
一抹巨大的烟花绽放。
人们纷纷忍不住拿起手机拍照,感叹着真漂亮,今天任老师的粉丝霸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