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画面,让男人呼吸微屏。
——少年坐在那儿,本就清瘦细韧,缩成一团时也同样只占据了小小一隅,只是发梢滴着水,顺着颈项流进领口。
抱着膝盖的左手,还戴着他们的结婚戒指。
被雨水冲刷而熠熠发亮。
就连白皙锁骨都泛上月光,景眠似乎先看到了男人的皮鞋,怔住,才向上挪动视线。
景眠抬起头。
就那样和先生对视了一会儿。
他抿了抿唇,轻声叫了句:“哥哥。”
两个人都知道这个称呼背后的意义。
景眠清醒时,很少会在他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更不会轻易向自己寻求庇护。
他的宝贝,被人欺负了。
本欲俯身的任先生,却在听到景眠下一句话时,高大的身影登时僵了瞬,手心随之一颤。
柜子里的景眠被藏在一隅黑暗中,少年红着眼圈,小声问他:“那时候为什么走了?”
“为什么不要我了?”
临城大学靠北半公里外的居民楼。
半敞着门扉的衣柜因为漫长的岁月, 棱角被磨出了圆痕,被浓重的月色照映出深沉的斜影。
出租屋内,此刻只有两个人。
却显得有些过于安静。
景眠察觉先生蹲了下来。
他一怔,立刻低下头, 挡住自己积聚到下颌的泪水。
不知怎么, 鬼使神差就问出了口,尽管过去无从追溯, 甚至是任先生本人也已然忘了的过去, 但或许,这也是折磨了自己十几年的遗憾。
他好像走出了阴影,却又好像一直从未走出来过。
小时候喜欢躲在柜子里的自己, 总是由哥哥打开柜门, 将他抱回阳光下。而眼前这一幕, 仿佛将他带回了那时候。
蓦然出现在夜幕里的先生,好像和那个清冷漂亮的身影, 慢慢重合了。
以至于他生成眼前的人就是“哥哥”的错觉。
回过神时,是男人握住了他挡住脸的手腕。
连带着湿润的袖口,泛凉的皮肤。
景眠一惊,往后退了退, 谁知任先生却追过来。握着手腕的掌心没褪去力道, 反而在收紧。
接着, 景眠睫毛微颤。
他被笼罩在宽阔的阴影下, 对方带着比他要温热一些的气息,侵袭周身,落在他湿漉的面庞。
任先生在吻他的眼泪。
“对不起。”
景眠眸光一怔。
男人声线沉且低哑, 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景眠先是愣住。
接着,他慢慢压紧唇瓣, 察觉鼻尖涌上酸意,牵动着喉咙。
这是第一次从男人口中,听到“对不起”三个字。
无论久别重逢,还是新婚之后,印象中的任先生一向冷冽寡言。尽管没到不善言辞的程度,却极少向他人如此直观的表达自己的歉意。
或许,也没有人会有资格让男人说出这三个字。
景眠感觉心脏在无声地颤栗。
原来任先生还记得那时候。
对他们的过去记忆犹新的,竟不止自己一个。
景眠心潮翻涌,一种莫名的情绪蜂拥而至。
以往在潜意识里将先生和哥哥割裂开来,在这一刻,少年忽然察觉,埋藏在记忆深处让他无法释怀的美人哥哥,好像就在眼前。
景眠喉结动了下。
以至于任先生把他抱起来时,自己仍然有些茫然。
回到家的景国振,在落地窗前抽着烟,烟蒂被掐在烟灰缸里,隐隐闪着火星。
景父眉头紧锁,满面愁容。
一旁的李乔跟着叹了口气:“国振,你也别太担心了,一直抽烟身体会吃不消的,就算今晚这个项目谈不成,咱们还是有别的路可走……”
景父看向她,没了往日里的相敬如宾,语气不善地反问道:“有什么路可走?魏总是这个项目最大的东家,无论是筹集融资还是贸易接头,只要他开心了,这都是一句话的事。”
“今晚把人家得罪了,咱们彻底没戏了!”
李乔额头上冒了冷汗。
她深知,在四年前景家即将面临破产的时候,她想了无数的出路,最终把景眠当成礼物一般送给了任家。
那个时候,任星晚还只是个彻底废了的残疾。
是那个权势滔天的任家,默默放弃了的棋子。
可他终究姓任。
把景眠嫁给这样的人物,既不会让这小孩过的舒服,同时还能解决景家的燃眉之急。这场商业联姻将景家拯救于水火,他们才不至于流浪街头。
重新戴上昂贵首饰,穿上普通人一辈子都买不起的礼服和高跟鞋,也多亏了任家的名头,才让名流和高层都高看她一眼。
一箭双雕,不过如此。
那个时候,李乔每每想到自己促成的这桩婚事,都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而现在,家族的兴落不能完全依仗他人,景家早已因为碌碌无为和失误判断,这几年总体依旧在走下坡路,甚至很多生意或项目之所以会谈成,是因为对方老总知道,他们的亲家姓“任”。
景国振知道,即使多次受到任家的扶持,现在的情况,依旧岌岌可危。
他们依旧在破产的边缘徘徊。
李乔维持着体面,顺着景国振的愤怒,忍不住道:“怪那孩子,也怪我,平日对他太温柔了,我本以为景眠那孩子结婚后,会比在咱们这儿时更成熟懂事些,没想到今晚闹了这么一出,得罪了魏总,搅黄了生意。”
“之前我还不信。”李乔佯装着无奈,轻轻叹了口气:“果然是个灾星。”
“灾星?”
景父看着她,忽然骂了句:“你才是个灾星。”
李乔瞳孔一颤。
像是没反应过来:“…什么?”
景国振像是在此之前便已经沉思了很久。
他掐灭了烟,沉着声音,冰冷道:“景眠在的时候,我的事业一直在走上坡路,在和你结婚前是如此,蒸蒸日上,反倒是和你婚后的这些年,公司亏损的厉害,景眠一走,如今都要破产了。”
李乔眼眶振动着。
几乎不可置信。
以前景国振从不会这样对她说话,甚至极尽涵养温柔,自从那次任星晚的助理带着录音找上景家,从那之后,景国振对她的态度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女人不自觉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她只当男人是迁怒于她,含着眼泪,抖着声音道:“洛洛他爸,你怎么能这么想我?这些年我死心塌地跟着你,为你生了个儿子,给景眠找了那么有权有势的联姻对象,为了这个家,我……”
对此,以往会心软的景父,
此刻懒得等她把话说完,竟径直转身上了楼。
临走前,李乔清晰地听到,景父擦过她耳边时低骂了一句话:
“你装什么。”
商业宴会。
在临城最高档会所的宴会厅举行。
能被邀请到场的,都是商圈内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他们可以携带家眷,甚至可以带着自己的宠物狗。
但如果是门面不够,就连踏进门槛的资格都孑然全无。
景国振不在此次宴会的邀请名单内。
所以,在被保安拦下来时,景国振的脸色精彩纷呈。
这是继和任家联姻后,他头一次吃了闭门羹,所以男人脸上相当挂不住。
“我是景国振,任总的亲家。”景国振身旁站着同样精心打扮过的李乔,夫妻俩被拦在宴会厅门口,脸色好不尴尬,勉强维持着体面:“这种宴会,我们不止参加过一次,请让我们进去。”
工作人员没客气:“进入宴会厅需要邀请函的,就算任总的亲家也是如此。”
“再说了,您如果真是任总的亲家,怎么会没有邀请函?”
这话令夫妻俩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李乔小声问:“国振,这宴会我们非来不可吗?”
景国振脸色难看:“你懂什么,魏总今天不仅出席,他的直属上司甚至也在其中,如果咱们能和那位真正的掌权人说上话,说不定这项目能起死回生,迎来转机。”
李乔也听得紧张起来:“那怎么办,他现在不让我们进去。”
景国振也心神不宁地在想办法,忽然,他看到敞开的木门内,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景父像是抓住了稻草,慌忙中喊了句:“魏总!”
里面的男人听闻声音,脚步顿了一顿。
顺势留意到了景父这边。
魏总走过来,诧异道:“景总,您这是…?”
景国振有些窘迫,尴尬道:“我们不小心遗失了邀请函,现在这位安保不允许我们进入宴会厅,刚才看到魏总,想着遇到了自家人,和您打一声招呼。”
魏总愣了下,表情有些迥异:“这样啊。”
“那两位先进来吧。”
安保听闻,便没再拦着。
总算是进来了。
李乔默默松了口气。
等会儿景国振和那位大人物打了招呼,自己便去和那些达官显贵的名媛和夫人聊上一聊,扩充一下自己的圈子,只有自身强大,景国振才会像以前那般,高看自己一眼。
她一边偷偷想着,同时听到了景父有些卑微地询问声音:
“魏总,之前您提到的那位总部上司,听说今天也出席了宴会,那时匆忙,没来得及引荐。”
魏总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微妙。
“我刚才看到他了。”
“就在天台侧边拐角,好像在和爱人通电话。”
景国振心下有些疑惑,还是笑着说:“看来不仅事业辉煌,如日方升,和夫人也很恩爱呢。”
魏总笑了笑,并未多言,而是和另一位西装革履的富商偶遇后,顺势聊了起来。
这也给了景国振前去和这位大人物单独攀谈的机会。
离开前,景国振没忘记问一嘴这位年轻的掌权人的姓氏。
“魏总,敢问对方姓什么?”
男人侧目,嘴角似是无声地勾了一下,道:
“姓任。”
景国振和李乔向宴会厅后身的拐角走去时,心中都忍不住雀跃起来,像是有一团火焰在烧。
这不是巧了吗?
自家人碰上自家人了!
那是景眠的丈夫,爱人,面对亲家落难,肯定会想办法帮一帮的。
只要任星晚开一句口,
还有项目谈不成?
景国振心底涌上希望,他加快脚步,朝着不远处的天台走去。
只是,还没等他拉开那扇大门,却忽然有一人拦住了他们的脚步。
景父一怔。
他身后的李乔在一瞬间唇色变得惨败。
眼前的人,正是那个当初来到景家,当面拆穿了她,并毫不留情将她的尊严踩在脚下的男人。
此刻的陈科西装革履,似乎也在这个时候认出了他们。
他神色没什么波澜:“两位,有什么事吗?”
景父面色涌上些许尴尬,毕竟他们上次的见面称不上愉快。于是客气道:“陈助,我们找星晚有些事。”
“星晚?”
陈科微微皱眉,道:“那是景眠先生才能叫的称呼,你们不能。”
“叫他任总。”
景父愈发窘迫,默默改正:“抱歉…我们找任总。”
李乔躲在了景国振身后,此刻连声音都不敢发出一句,他对这个男人有阴影,更别提他身后象征着权利的任星晚。
陈科垂眸,冷声道:“两位,不是和景先生断绝关系了吗?”
“……”
景国振的脸色瞬时变得惨白。
他怎么会知道?
他变得有些无措和语塞,连忙解释道:“不是、这个,那只是我和那孩子的气话……”
陈科没有任何表情地打断了他:“断绝了关系,自然也就和任家没有关系了。”
李乔在这时大着胆子,颤着声音道:“陈先生,景家现在正处于艰难的时候,我们是景眠的父母,麻烦您……”
“您似乎忘记了一个事实。”
陈科的视线自始至终没落在李乔身上。
这种被明晃晃的无视和碾碎尊严的滋味,让李乔攥紧的手心都在颤抖。
男人道:“只有景眠先生在时,景家于我们而言才有意义。”
“您无论是贫穷、富贵,办喜事,办丧事……都和任家没有任何关系。”
景国振额上的血管突突直跳。
他知道,这是他几天前对景眠说过的话。
谁成想,到了自己最窘迫颠沛的时候,这些话竟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
“从今往后,你们没有见任总的资格。”
“如果你们想见景眠先生……”
陈科停顿了下,嘴角的笑容却不见一丝温度,他道:
“你们再见他一次试试?”
淡薄的月色下。
男人稳稳背着少年,朝着家的方向,慢慢走着。
“先生有过什么遗憾吗?”
景眠垂下眸。
“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没能和妈妈好好道个别。”少年垂下眼帘,默默搂紧男人的后颈,低声道:“她不知道我现在过的怎么样,也不知道我很爱她,像她爱我那样。”
“哥哥…”
“她甚至没看到我们结婚。”
夹杂着一丝压抑的鼻音,景眠过了很久,才启唇:“…我是那么不堪的人吗?”
少年抿了下唇,艰涩道:“为什么都选择、离开我。”
那一刻,景眠感觉到揽住自己腿弯的掌心,微颤般,无声地揽紧。
像是要把人揉进血肉和骨骼。
“我不会离开你。”
任先生说:“别人不要,我要。”
少年怔住的那一瞬,
瞳孔也随之慢慢收紧。
男人的声线低沉:
“我只要一个景眠,就够了。”
夜风拂过树叶林荫,发出窸窣的沙沙声,雨后的城市在夜晚静谧得不像话。
景眠轻声道:“先生。”
“嗯?”
“一辈子只爱一个人,真的那么难吗?”
任先生脚步停了下。
不知过了多久。
男人低声启唇:“不难。”
爱你,是和呼吸一样稀松平常的事。
人不可能忘记呼吸。
而我不可能停止爱你。
全国赛很快迎来了第三轮序幕。
继小组赛结束, 晋级的战队们进入四分之一赛阶段。上一轮的首场为抽签制,按照顺序随机分入小组赛的分组,分别是A—E组。而组内的战队们分别进行较量,每组最终胜出的前两名直接获得四分之一决赛的资格。
而景眠所在的E组, 就在三天前成功晋级。
这已经远远超越了ME.全国赛中过往的最佳成绩。
全员既紧张又亢奋, 他们穿着队服的宣传海报也经常出现在光耀的主页,意味着ME也成为了潜在的夺冠热门, 未来不仅可能会进半决赛, 甚至是决赛。
……当然,这也只是想想。
挡在冠军前的敌人太多,还个个强悍。去年夺冠的AUB就俨然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高槛。
但只要进入了全国总决赛——无论最后哪方冠军, 两支战队都可以代表他们的国家, 披上一身荣耀, 参加世界级的全球比赛。
世界赛是每一位电竞选手的终极梦想。
仅是想想都令人热血沸腾。
景眠随着队员们进入赛场,坐下时, 由工作人员在身后分别调试全息设备和耳麦。
任先生今天没在观众席。
景眠没好意思让对方再陪他第三场,毕竟任先生的工作性质和圈内地位,意味着男人的档期远远不能抽出大量时间陪伴伴侣,更别说是频繁且因为赛事结果而时间不定的电竞比赛。
况且, 尽管血液依旧涌动沸腾, 但景眠已经能足够平静地应对赛场。
“Sheep, 是不是受过伤?”
为景眠调试耳麦的小姐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少年微微一怔。
一旁拧瓶盖的岑弦投来目光:“为什么这么说?”
“虽然不太明显。”
“但是Sheep的头后好像有一道疤痕,是缝过针的。”
话音落下,发觉队员们都在看自己, 女人晃过神来,尴尬一笑, 解释道:“刚才弄耳麦的时候碰到了,摸起来的感觉很熟悉。”
“我毕业那年从寝室二层床上摔下来,去医院缝了七针,愈合后的触感就是这样。”
她描述着:“硬硬的,有点涨。”
“Sheep这个伤口很隐蔽,大概是很久以前受过的伤吧。”
一头红毛的何镜诧异地问景眠:“真的吗?”
景眠点了下头:“小时候受过伤。”
“小时候?”
“嗯,大约四五岁。”
宋羡阳:“怎么受伤的,严重吗?”
景眠摇头。
随即顿了顿,才回答:“烟灰缸砸的。”
空气瞬时变得寂静下来。
心直口快的队友们,此刻竟不约而同的沉默起来。
他们小朋友,过去到底都经历了什么啊?
开赛在即,工作人员迅速帮选手们调试好设备,她适时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比赛加油。”
直播频道早已开启,光耀登录后的开屏界面热闹异常。
【紧张】
【我投了4000光币押ME,要是输了我给大家直播如何用60块钱生存三个星期。】
【楼上,开播了踢我】
【哈哈哈哈哈】
【开播求踢+1】
【+1】
第一局开启,匹配的地图是天空城。
这是除去运输船外景眠比较擅长的一张图,胜率很高,基本能达到百分之八十。
但少年没掉以轻心,角色苏醒后,景眠在最近处的掩体下捡到了枪,MP5–A的杀伤力不如其他冲锋枪,好在精度不错,火力也能跟上。
他在地图边界的残骸后击杀了第一个准备阴他的对手。
接着,Sheep向地图中央摸近,还和红毛偶遇,有了队友,景眠选择冒进一些的打法,不仅绕着圈接近枪声地带,还会在空投所在的残垣断壁后守株待兔。
天空城没有交通工具,因为一旦轮胎被枪击点燃,整辆车下的云朵会瞬间击碎,连人带车一齐淘汰。
第一场末,Sheep掩护着红毛到达了红门,并在敌人追近前击碎了红门前唯一能够通过的云朵。
首局上半场胜利。
少年嘴角微动,下意识朝观众席看去,随即微愣。
那视线像是落空了,回过神地默默收回。
【我怀疑台下有眠眠的亲属】
【这几场比赛,Sheep每一次半场结束,都会下意识朝观众席的某个位置看看】
【我也发现了】
【啊啊啊直播镜头为什么不能给给观众席,崽崽那么依赖的人到底长什么模样】
【感觉崽有点失落】
前半场占据优势,导致后半场的胜利异常轻松。
在游戏出现[YOU WIN!]的提示后,ME队员纷纷站起身,抱成一团庆祝起来。
【预料到了,XWE.之前的比赛就很吃力,都是老队员,能坚持到1/4决赛前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ME牛逼!!】
【ME又破新纪录了】
【我押的四千光币要翻成一万二了!!啊啊现在就去买新枪】
线下盛典晚会现场,在C市最繁华的会展中心举行。
晚间五点,活动现场人满为患。
男人一席西装,身影高大俊美,作为压轴出席的嘉宾,候场的过程却并未显得太过漫长。
任星晚手中的屏幕,由直播框弹出的小窗界面,正播放着光耀的全国赛直播现场。
一旁的余年掐着时间,指针停留在“12”的那一刻,他低声提醒:“任哥,您该入场了。”
接过男人的手机时,余年目光不经意落在对方的左手上。
——无名指上的环戒,和景眠先生手上的那枚一模一样。
自从结婚的那天起,男人从未将它摘下过。
好在杨经纪人再三劝求,并且提到如果被外界媒体发现蛛丝马迹,还在上学的少年可能会因此受到困扰。
这才使得任哥每出席活动时,其他手指上也会戴上装饰用的环戒,掩下无名指最熠熠闪耀的那枚。
余年拿好手机,在场边候着,并且提前给司机打了电话,约定好离场位置。
只是,等到活动结束时,却见任星晚拿过手机,披上大衣后,竟提了自己的车。
这么晚了,是要去哪儿吗?
余年诧异道:“任哥,不是先回酒店……?”
任星晚停在车子旁,身影似被夜色浸敛过,宽大的外衣连同影子被月亮勾勒,如墨般深沉。
他掀起浅金色的瞳孔,淡淡道:
“接小朋友。”
【光友们,你们有没有意识到一个事实】
【ME这局赢了,那作为两组成功晋级的战队,ME下一场就会对上QT!】
【卧槽】
【终于要来了吗】
【!!!最期待的一局!】
【不懂就问,QT怎么了?】
【楼上2G了】
【Dawn是QT的队长。】
这一句话便解释了一切。
光耀这个游戏的圈子不大不小,技术突出的玩家多数会被俱乐部和战队挖掘,而另一部分则选择沉寂低调,或是成为主播,方向很多。
但不论最后各自前程如何,玩家对他们的记忆终究永远深刻。
Dawn和Sheep在各自成名之前曾有一段故事,最后却各奔东西,如今重新在全国赛的顶峰相遇,这很难不成为颇富看点且经典赛事。
“我感觉眠眠有心事。”
宣城愣了:“怎么说?”
新入队的成员离开训练室,小声道:“这一路上话很少,而且回来的大巴上一直紧闭眼睛,眉头轻轻皱着。”
“从来没见过他这样。”
宣城有点担心:“我去问问。”
“诶诶诶!…”队员连忙拦住他:“队长,不行的,你直接过去问反而会让人家心情更糟。”
宣城茫然:“什么意思?”
“大家都知道,眠眠今天心情不好,肯定是因为那件事…”
“什么事?”
“就是下场咱们要对战QT了!“
“QT队长是Dawn。”
宣城心下了然:“是因为这件事吗?”
“还能因为什么,今天打得那么漂亮。”那人停了停,叹气道:“队长,让眠眠自己回去冷静冷静,他和Dawn的过去,咱们不知情,提也没用。”
宣城想了想,发现有道理。
于是作罢。
但谁都能看得出,即使回到训练室,一向专注训练的少年,今晚有点蔫。
晚上九点。
景眠背着包,离开训练室,在门口看到了正在等自己的任先生。
停车的位置离大门大约相距一百米,他默默跟着先生,来到车子旁,景眠刚要上车,却觉背后一紧。
身后的背包被男人提起,肩带牵动颈怀,景眠上车的意图还未来的及执行,身形却已然翻转。
覆过身来的触感让少年心跳一紧。
“怎么了?”
景眠大脑空白了两秒,暗暗感叹先生的敏锐,回过神时,才喉结微动地启唇:“…牙疼。”
对方似是怔了下。
随后,他听到任先生问:“哪里?”
景眠咽了下口水。
…这要怎么形容。
那么深的位置,恐怕只有舌头能说的清。
正当他犹豫着,
下一秒,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
“张嘴。”
任先生…是要帮他看看。
少年脑海里冒出这个想法, 所以下意识想拒绝的话噎在喉咙,他眼睫微颤,在这种极近的距离下,鬼使神差的。
景眠微微张开了嘴。
他侧过眸光, 视线并未与男人相触。
直到下巴被指腹捏住, 那触感微凉,让景眠成功地从不敢对视而回过神来。
力道很轻, 却让他顺应着微抬起了头。
唇舌, 连带着隐约的水光,都落在了对方的视线中。
他能看到任先生的睫毛,纤长微翘, 微垂时光色敛下的阴影, 根根分明。
接着, 景眠身形一颤。
修长的指尖似乎探了进来。
景眠轻唔了一声,下意识退了退, 唇齿阖上的同时,舌尖似乎不经意碰到了对方的指腹。
事实也真是如此。
因为他看到月光下,任先生的食指指尖上,沾染了自己晶亮的水光。
景眠一下子脸红到了耳朵根。
任先生表情没什么变化, 只是拇指触碰食指, 蹭过那抹湿润, 道:“我有洗过手。”
景眠心跳的厉害, 支吾道:“那个,不是这个问题……”
“好像是智齿。”
景眠:“?”
像是短暂地茫然了几秒,景眠怔问:“我这个年龄也会长智齿吗?”
“十九岁, 这个年龄长智齿很正常。”
“不是十九。”景眠抿了下唇,没什么底气地反驳道:“…还有三个月, 就二十岁了。”
或许是景眠的错觉,任先生的嘴角似乎是轻轻勾了下,接着,他听到男人随着他的话更正:“二十岁,长智齿很正常。”
景眠默然。
他问:“先生也长过吗?”
任星晚:“没有。”
景眠顺口问:“那以后还会长吗?”
话一出口,景眠忽然想起,据说过了二十五岁,长智齿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少年默默噤了声。
不同于自己,先生已经是过了长智齿的年纪了。
这时,他听到男人清冷而微沉的声音:
“我们小朋友,在想什么?”
景眠一震。
忽然就被叫了小朋友,显然心理活动已被对方察觉,景眠喉结滚动了一圈,道:“…没什么。”
背包被男人拿了下来,景眠背上一轻,眼看着任先生并未追问,宽大的手却绕过自己身侧,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景眠如释重负,坐上副驾,刚系好安全带,他看向在身旁坐下的任星晚,问:“要回家了吗?”
“不。”
男人启了车,淡淡道:“去看医生。”
这个时间,大部分私立牙科医院都已经关了门,公立医院恐怕也要挂口腔科急诊。尽管疼得难受,景眠也觉得有点小题大做,只是,任先生在夜里带着他周走于医院,仅是因为一颗智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