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许:“今天的午饭好难吃,好想吃点炸鸡汉堡。”
脑海里的声音说道:“垃圾食品。”
路明许:“好烦,不想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什么道教规矩。”
脑海里的声音:“你不想学的话,我可以帮你学。”
路明许疑惑了:“为什么总有人在说话?”
然而这个时候,他的脑子里就又失去声音,这让路明许显得十分困惑,于是在某一天,他开始搜索人格分裂症这样的词条,并且怀疑自己会不会患上了什么精神病。
好朋友:“不可能吧?我们道长会眼睁睁地看你患上什么精神病吗?”
路明许微微苦恼:“可是按照你这样的说法,上次道长也没管我呀。”
两个人热切讨论了一会,最后也没有讨论出个所以然,也就不了了之,那时候两个人都小,正处于学术不精的阶段,道教所教的内容基本上算得上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更何况路明许又不喜欢这些,他继承了他爸摄影的天赋,每次一到大场合的时候总能拍摄出一些精妙的图片,搞得这些小伙伴里那些为数不多的女孩子都知道下意识地找他来拍摄照片。
路明许在道教待了大半年,在这大半年里,路明许还是稍微有学到点东西的,至少他学会了一些防身道术,在一些小鬼发现他开了阴阳眼而跳出来吓他的时候,总能淡定地一把将其抓获并送去超度。
在这大半年的学习之后,道长就宣布他们这伙人就此解散,他很久以后才知道,那个他认为是用来玩耍的小圈子其实是用来选拔继承人的,他的家里人托了关系,才千辛万苦地将他送进来,而那个跟他玩得很好的小伙伴,在多年以后有了名号,名为靖德。不过除了他,也不是没有因为关系进来的孩子,他就听说那个林家的小女孩是因为另一位道长相中,本来也想选她作为继承人之一的,只不过因为种种原因作罢了。
回去后的路明许很快走上正轨,他开始像正常的小孩子一样上下学,跟在父亲身后培养自己的兴趣爱好,偶尔闯一闯不痛不痒的小祸,父母在他刚回家的时候总是一边小心翼翼又一边精神紧绷,然而在三番五次路明许嘴里冒出来“家里有别人”这句话后,他们竟也逐渐习惯了。
反正路明许自己也跟没事人一样,他父母又算得上见多识广,后来也觉得这未必不算是因祸得福,很快便也看开了,最多也就是从佛教里去求几串玛瑙手链挂在路明许手上当辟邪,其余时间也不再像以前一样惊慌失措。
他在之后算是度过了一个完整的童年,只是很快,好景不长。
在此之前,路明许已经适应了脑子里还有另一个声音,或者说另一个“人”的存在,这种存在在某种意义上陪伴了他很久,以至于第一次意外的时候,戒备心不强的路明许很快中了招,他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漂浮在空中,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如同僵尸般僵硬地动起胳膊,然后摆弄起自己喜欢的乐高。
在那一瞬间,路明许的心里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心慌,他甚至产生了一些呕吐和眩晕的想法,但这些想法不过数秒,他的眼前闪过一片淡淡的星星之后,视线又重回地平线,路明许在原地愣了好几秒,马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眼前的乐高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明明十分钟前他刚刚将最后一个零件摆好,正一个劲地欣赏自己一个月以来的大作,忽然之间,这座精心组装的乐高就轰然一声,坍塌得一干二净,而他平静如水的生活就像这台在他眼皮子底下却也能莫名其妙倒塌的乐高一样,突然间就被撕开了个口子。
他时常有种与世界格格不入的诡异感,用通俗点的话来说,他觉得自己真有点分裂,明明上一秒中开心得咧个嘴笑得更傻子一样,下一秒突然间就变得恼火;上一秒还觉得自己吃多了零食而撑得不行,下一秒却感觉到饥饿疯了一般地爬上来,差点让他感觉饿到虚脱。
他的情绪宛如坐过山车一样时常大起大落,长久以往,身体都有些吃不消,可最关键的是,他认为自己分裂得如此明显,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没有一个人。
有一次吃饭,他突然间就觉得很火大,砰的一下把筷子扔在桌上,质问他父母:“你们最近就没有觉得我有些奇怪的地方吗?”
他父母被他吓了一跳,两个人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茫然的神色:“奇怪的地方?你最近……不是都不说以前的那种话了吗?而且最起码有好几年没说过了,你身上的手串还有辟邪的东西都带着,还能有别的什么问题吗?”
路明许突然泄了气,低声道:“算了,就当今天我没说过这些话。”
他觉得很失落,非常失落,好像整个世界只有他有这样的异常,这样的状态他很久没有感觉到了,于是他沉吟许久,决定去找自己的道士朋友。他一个人解决不了问题,难道别人还解决不了?更何况别人还是道士!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念头,却让他这一整天都过得很难受。
他想出房间,刚下完楼梯,即将迈出塌往门外的第一步,脚已经踩在半空中,落入地面的时候瞬间踩在了自己房间的地板上,眼前的世界瞬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路明许愣了好几秒钟,他不信邪,用跑的跳的甚至还有楼梯走钢丝等各种危险又神经病的动作,发现无论他怎么出去,都迈不出家门口,他仿佛被桎梏在了这一小小的天地,有“人”无声地在警告他:不许拥有这样的念头,否则我让你一步也走不出去。
路明许反而安静了。
许久之后他冷笑了一声,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来玩这套是吧?”路明许轻声说了一句。
说完他打开窗户,翻身从楼上跳了下去。
没摔死,只是摔了个骨折。
躺在地上意识模糊的时候,路明许还能抬起手来,对着天空竖了个中指。
刚刚还能拦着我不让我出门,这会却能让我摔成骨折,呵,要是有本事你就让我去死啊。路明许在失去意识的时候,还能有力气在心里面骂对方八百遍。
就从此刻开始,路明许与身体里的‘人’展开了数年的斗争,他一直想搞清楚寄生在他体内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为此研究了很多,这东西不让他向道教佛教求救,他就觉得一定是妖,妖如果要占用人类的身体,一般的情况下都是用于夺舍,他很怀疑自己倒霉,正好撞上了想要夺舍的妖怪。
路明许很不服,他自己的身体,说夺舍就夺舍?
那个沉寂许久的“人”终于舍得开口:“我不是妖怪。”
路明许:“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找朋友?他现在连个道士都算不上,只不过算个继承人,连正儿八经的道术都没学多少。”
这个声音沉默了一会,才说道:“道士总归是有点麻烦的。”
路明许:“呵。”
他在这个“人”眼皮子底下看起了降妖除魔的道术,还逮着空子给自己三番两次的实践,确实搞出了一阵鸡飞狗跳,因为这些举动用一个词通俗点说,就是自残。
这阵子的自残引起了父母的注意,也许是想到很久之前无缘无故的一次跳楼,又或许是想到某一次对话,父母很快就惊慌失措地请来法师,想给他做法事。
“大师,”父亲小心地问向法师,“他怎样?没什么……大事吧?”
法师凝重地捏着手诀,随后,他摇摇头:“二位道友,恕我学艺不精,这活我没法做,你们去找造诣更高的人来做或许会更好。”
不平静的水面开始逐渐掀起浪花,父母花大价钱去请之前的道长,道长听闻之后叹息一声,说道:“并不是我不想解决,只是他身上缠着因果线,这事,恐怕还真得他自己去解决,解铃还须系铃人呐。”
母亲泪眼朦胧:“道长,就算您解决不了,那您总得告诉我们,我们儿子身上究竟有什么吧?”
道长沉默了一会,说了句话:“外来物。”
路明许最终还是被领回家里,他也并不感觉到失望,自从被寄生之后,他已经预料到,谁都靠不住,能靠住的只有他自己。
自残的方法不管用,路明许便舍弃了伤害身体的办法,他也不再折腾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反而变得十分正常,安心看书,安心交友,时不时还会跟认识的朋友出去玩,比正常人还要正常,比精神分裂……还要正常。
路明许察觉到自己的脑海内飘过不属于他的疑惑,随后又很快转化为平淡,不再折腾身体对“它”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也许是寄生久了,偶尔“它”也会跟路明许聊聊天。
路明许:“你有名字吗?”
对方好像是想了一下才回答:“算有吧。”
路明许:“叫什么?”
对面隔了好一会才说:“你可以叫我‘生’。”
还有叫这个名字的?
这个东西果然是妖怪吧。
“它”纠正:“我真的不是妖怪。”
路明许:“那你是什么东西?你倒是告诉我?”
他听见“它”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我算不上什么东西,充其量算是某个程序里的一抹快要被抹杀的意识,只不过我不愿意被抹杀,于是从那个地方逃了出来而已。”
路明许沉思了会:“没听懂。”
“它”说道:“……按你们这的思维来说的话,我就是另一个维度的产物罢了,产物也算不上,最多算得上是产物身上的一个将要报废的零件。”
路明许勉强听懂:“所以你是外星人?攻占地球不成所以找了我这样的一个用来寄生?那你怕道士干嘛?”
估计是觉得这一番话有点对牛弹琴,路明许很快没再听到对方的声音,他试探了一会,确定对方不再传来声音之后,才冷哼了一声。
隔天他就把这则消息偷偷告诉了他在图书馆交到的朋友。跟这个东西相处的时候他已经摸索出了一套规律,更何况这是他的身体,他发现自己还可以控制,他的身体就像一座房子,他可以控制什么时候开门,什么时候关门。
而在图书馆遇到的这两个朋友跟他有一样的遭遇,他们都在不同的时候遭受过一样的情景,一个人说他以前被寄生过后差点就把他家的宠物狗给勒死,另一个人说她失去意识的时候会对着父母乱吼乱叫,差点就被关进精神病院。
他们的寄生时间并不相同,但相同的是,这种状况很快就结束了,但路明许身上却不一样,这个寄生物似乎打算在他身上长住,然后在未来某一天夺走他的身体,以至于他产生的排异反应都很轻,轻到从来不伤害别人。
“也许我们身上现在还有它的碎片,”男生说道,“只是我们现在不知道。”
路明许:“所以现在没有好的解决办法了吗?如果它真是外星人,道教对它好像还真不管用。”
三个人面面相觑,女生苦恼地说:“按理说这样的事情我们应该报警,但是警察肯定不会相信我们说的话,可我们三个小孩能对付得了外星人吗?”
路明许脑海里灵光一现:“等等,我刚刚突然想起来,也许我们可以请神试一试。”
请神?两人看向他。
路明许:“这事警察管不了,神仙总可以管吧?”
他们三个人开始学习一些请神的方法,路明许还特意避开“它”活动的时间,这些方法大多都是从边角旮旯里找出来的,有的还是网络上的消息,因此他们尝试请神的路子开始逐渐偏离,一开始会请到一些小精怪,后来就来了一些鬼怪,再后来……请到了黑白无常。
黑白无常来的时候,这个房间里阴气肆意,他们三个生人都不适应鬼神的阴气,一时间都产生了呼吸不顺的症状。
无常围着他们几个人转了一圈,目光定在路明许身上:“你身上有东西。“
路明许呼吸不畅:“……我知道。”
黑白无常围着他们看了又看,最后也没有为难他们,只是说道:“下次可别随随便便请我们过来了。“
另两个人送走黑白无常后长舒一口气,他们没想到自己居然也能看见阴间的生物,缓了好一会才缓过来,然后缓过来之后才发现不对劲,因为路明许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失去了意识。
而那个房间里,“生”正在掐着路明许的脖子,它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来愤怒的表情,它愤怒地说道:“你居然去请黑白无常?怎么,我对你还不够好吗?!别的人被我寄生后差点都疯了,而你却没疯!我从来不会动你的身体,你想要自残我都尽力阻止你,结果你现在想要赶我走?!”
路明许大口呼吸,他一巴掌拍过去,生仿佛被灼烧了一样松开手,路明许捂着自己的脖子,从对方手里解脱之后第一时间就是冲上去掐住对方的脖子,他眼圈红红的,一句话不说,手底下发狠地扭住它的脖子,劲大到自己的手掌都快痉挛,但也没能掐死对方。
路明许力竭地倒在地上,嘴巴翕动几下,也只是吐出来一个字:“滚。”
他看不见生的表情,也看不清楚它的五官,从意识到自己被寄生的那一刻,他对生的印象也只是一团模糊的人影,他不知道对方现在是不是想杀了他,但他已经没力气了,错误的方法请来了错误的神,再加上方才的一番挣扎,恍惚之间,他已经有了一些认命的泄气感,无论怎么样都赶不走这个赖皮的寄生物,他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孩,他斗不过对方的。
然而命运就是这样,在撑不下去快要低头的时候,乍然间却又柳暗花明。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昏睡过去,又怎么醒了过来,醒来的时候入眼的是洁白的天花板,鼻子里闻到的是冷淡的消毒水,墙上挂着的是七星剑,坐在他旁边的是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
不,应该算不上医护人员。
穿着白大褂的人拿着一份单子,目光稀奇地看向醒来的路明许:“听说你们刚刚把黑白无常请过来了?”
路明许缓缓从床上起身,有些警惕地看着面前的人和环境。
白大褂笑了一笑,他给了路明许一张名片,上面写着“非自然现象管理调查处”。
路明许一愣。
在他醒后没多久,房间内就走进来其他人,他们给他做了全身检查,检查完之后先前见到的那位白大褂将他手上的手链还给了他,说道:“这手链上施了点小法术,没事的时候千万别轻易摘下来。”
路明许:“这是什么?”
白大褂笑着说:“一点小法术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路明许隐约听到一句咒骂,他沉思片刻,然后就把这串手链带上了,那隐隐约约的咒骂声立刻消失了。
路明许点头肯定道:“好东西。”
白大褂笑着离开了,在走之前他留下一句话:“以后还有什么事情,记得联系我们,还有,不要随随便便再搞些野路子了,小心把自己赔进去。”
路明许点点头,他低下头看着这张名片,脸上终于露出了些浅浅的微笑。
他感觉到房门被紧紧的关上了。
另外两个朋友也收到了调查处的名片,他们各自修养了一段时间,再一次见面的时候互相恭贺,觉得离解脱的日子不远了。
“以后不用再为这些事情操心了,”男孩笑了一笑,“你应该可以继续你的摄影梦了吧?”
女孩憧憬道:“你们有没有看到墙上挂着的七星剑,好帅啊……我以后也想去那样的地方。”
路明许也笑道:“以后的事还说不准呢。”
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是吗?
托调查处的福,生就像是销声匿迹了一样,脑海里的房间门像是彻底被关上,他很少再听见脑海里传来的另一个声音,不用再费尽心思的想着如何该弄死对方,他总算可以像个真正意义上的正常人,安静地度过他还未成年的时光。
十八岁高中毕业后,路明许和几位朋友又见了见,靖德学习法术许久,也算得上许久未见,他和路明许见面的时候惊讶了一番,上下打量了他一会说道:“你身上的阴气变少了许多。”
路明许笑道:“我知道。“
靖德又看了他一眼:“人也开朗了很多,挺好的。”
路明许惊讶:“是吗?我怎么不觉得?”
靖德形容道:“你自己感觉的和我们感觉的肯定不一样,再加上以前你身上阴气很重,当时师父因为你这身得天独厚的条件有考虑过为你破例,想收你为徒,但后来又觉得,如果没办法解决你身上的事情,对你而言这反而是一件拖累。“
路明许耸肩道:“好吧,那也都是以前的事了。”
靖德也笑了笑:”这样也挺好,上大学了,该交朋友就交朋友,该谈恋爱就谈恋爱,该玩就玩,没事别像我们一样神神叨叨就行。“
路明许撞了撞他的肩膀。
另外两个朋友也各自有了自己的规划,他们的相遇很偶然,未来也注定要分开,路明许就这样上了大学,他考上京城很有名的一家艺术类大学,里面的编导专业在全国数一数二,大学里有很多演艺圈的老师,他们演过很多电视剧,水平也非常高,他像他们学习的话,毕业以后一定会导出自己喜欢的电影电视剧,很适合他的梦想。
这一切的想法在他推开宿舍门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的戛然而止。
出现在他面前的室友礼貌又温和,长相也显得温润无害,在他推门的时候,对方似乎正要出门,和他对上视线的时候,对方礼貌地朝着他点头,和他擦肩而过。
路明许一瞬间出现了一些幻觉,他似乎看到有长长的线条缠绕在他们俩人身上,但很快一闪而过,他转头,看着对方离开的身影,他意识到了什么。
——因果线?
会是他?
路明许有些疑惑。
他暗暗观察对方许久,发现对方不爱说话,性格安静,学习也很用功,完全就是老师眼中的乖小孩,跟他们这种半只脚踏入神神叨叨圈子的人完全不一样,这样的人会跟他缠上因果线?路明许觉得很不可思议。
出于好奇心,路明许一直在观察他,观察对方差不多两个星期后,他跟对方打起招呼:“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
对方明显有些受宠若惊,立马说道:“可以,我没问题。”
路明许:“沈煜初,你点菜就点这么一点?”
沈煜初有些窘迫地笑了一下,小声地说:“省钱。”
路明许立马意识到这话说的不对,他立刻绕开了这个话题,开辟了一个新话题,很快将对方的思路带走以后他才暗暗松了口气。
通过这些天的接触,他开始怀疑那天他是不是看走了眼,毕竟按理来说自己身上的线自己是看不到的,就像算命的无法参透自己的命运一样,也许那一天他只是眼花,就随意地将自己的怀疑打在一个完全不相关的人身上,这不太好,路明许决定抛去心里面的疑神疑鬼,跟他好好做朋友。
他会跟沈煜初一起打游戏,会一起吃饭,晚上操场有活动的时候,两个人会兴致勃勃地跑到操场去凑热闹,如果哪天想打篮球,沈煜初会帮忙给他递水,他说他运动神经一般,需要的话给他做后勤就行,偶尔一时心血来潮,两个人还会鬼鬼祟祟地逃课翻墙,沈煜初从小到大都是乖学生,翻墙的时候会害怕到说话都在结巴,从墙上跳下来的时候又变得异常兴奋。
路明许很多年没交到正常朋友了,哦不对,这个正常的范围有点不同,贺逸那种人属于圈子里面的纨绔分子,跟他在一起玩只能学到坏习惯,比起圈子里的狐朋狗友,路明许还是更喜欢跟沈煜初这样的正常人一起交流。
非常简单、纯粹,只用考虑第二天的早午晚饭吃什么,晚上要不要打游戏,周末要不要出去玩、如果出去玩导致下周的考试挂科该怎么办等等,他们两人黏在一起的时间太多了,以至于室友都看不下去:“你们要不出国领证算了吧?现在国外结婚可方便了,而且咱们艺术生什么没见过?不用担心我们对你们有歧视,我说的是真的没开玩笑。”
沈煜初瞬间反驳:“关你什么事?”
室长嘀咕了几句:“丫的好心当成驴肝肺行了吧?跟你们提建议都不行,我这是在为你们好……”
室长嘀咕了好几句就飘走了,而路明许看着沈煜初飘忽不定的眼神和看着温度就异常的脖颈若有所思,当晚他就郑重地和靖德划清界限:“现在开始我要回归红尘,以后所有的事都跟我没关系了,没事别来打扰我,多谢。“
靖德:“啥?你有病啊?”
路明许关掉信息,跑去骚扰隔壁床上的沈煜初去了。
这段日子简直可以用如鱼得水来形容,仿佛就如同靖德所说一样,路明许展开了一段非常充实的大学校园生活,充实到他好像一下子忘了前面十八年挣扎过来的日子,他仿佛忘记了那台倒塌的乐高,那些碎掉的零件即使拼起来,也终将有一天会颤颤巍巍地倒下来。
锁上的房门开始被砰砰砰的撬动,路明许某一天夜里突然惊醒,此时此刻他正居高临下地看着熟睡的沈煜初,他的手上正拿着剪刀,而剪刀的尖端正贴着对方的喉咙,他猛然之间觉得毛骨悚然,因为他的下一个念头就是想让剪刀插进对方的喉咙里,然后看着他流血而死。
他扶着墙艰难地下床之后把自己锁在了厕所,而被锁上的房门正在被砰砰砰地敲响,他的脑海中传来一个张狂地声音:“就是他!我要杀了他!我现在就要夺走你的身体把他给杀了!”
路明许从嘴里挤出来几个字:“你做梦!”
然而对方此刻已经完全听不进他的话,它只想撞开被锁上的房门然后夺走他的身体,随即再杀掉它记恨的人,但被锁上的房门虽然被敲得大声响,但却依然□□地竖立在那里,在疯狂片刻之后生逐渐意识到不对劲,安静了几秒之后它鬼哭狼嚎地大叫起来,这让路明许顿时头痛欲裂,几乎要瘫坐在地上,它疯狂地叫道:“狗东西!狗东西!人类的走狗!我就知道能把我锁起来的人只有它!”
在头痛的时候,路明许的眼前闪过很多画面,刺耳的耳鸣让他听不见任何声音,这些画面让他开始感觉到疲惫,他认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这好像又回到了之前的十八年,他一直处于正常人和不正常人的一线之间,眼下突然撕开了一个小口子,他感觉自己好像离疯不远了。
“生”终于不准备对他心慈手软了。
在缓过来之后,路明许联系了调查处。
路明许很快见到了多年未见的白大褂,白大褂见到他之后脸上也不觉得惊讶,他笑眯眯地说:“这事我知道了,你先去治疗吧。”
“治疗?”路明许问,“这又是什么意思?”
白大褂说:“怎么说呢,解铃还须系铃人,还没到时候,所以如果你不想这段时间受罪的话,就经常来我们这里进行治疗吧,我们保证你会疯得轻一点。”
路明许沉默。
他已经对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词有些免疫,只是那阵子的头很痛,他没那么多精力再打破砂锅问到底了,他只是说道:“这事会让沈煜初卷进来吗?”
白大褂仍然笑眯眯地说:“那要看你自己了。”
“好,”路明许点点头,“我知道了。”
从这天开始,生一直在尝试着从封闭的房间里出来,每一次它的挣扎,路明许就要头痛一次,然而头痛完了之后他还要回到正常人的生活上去,他一边会突然想着要杀掉对方,一边又要在沈煜初面前装作一个开朗、活泼又有钱的小孩,这比以往更加分裂,以至于在进行几次治疗之后,路明许突然厌倦地说道:“算了,就这样吧,我不想治了。”
白大褂提醒道:“你确定吗?你没有经受过专业训练,如果不及时进行治疗,有可能会被它真的整成疯子。”
路明许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现在跟真疯也没多大差别。”
解铃还须系铃人”的日子遥遥无期,他在期盼着每一天早晨醒来都能将所有的事情卸下,然而每次醒来空白一片的大脑,凌晨夜里惊醒时正高高地站在床上俯视着沈煜初熟睡的脸庞,越来越明显的头痛,经常时不时出现血肉横飞的幻觉,还有……永远不能和对方挑明关系的表白,他患上了抑郁症和焦虑症,在毕业以后被强制拉进了调查处,进行精神治疗。
“再晚一步你可能真得变成疯子了,”白大褂说,“以后别想些有的没的,怎么年纪轻轻还把自己整上抑郁症了呢?”
路明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一句话没说。
“算了,看在你是病患的份上,不跟你计较,”白大褂拿着单子跟他说,“对了,我好心提醒你一句,我觉得你还是先趁早断了和别人的关系比较好,不然你这么不咸不淡的吊着对方,对别人也不负责任呀。”
路明许眼睛转动了一下,终于开口说道:“什么意思?”
“据说那个日子就在这几年,”白大褂漫不经心地抛出一枚重磅炸弹,“但既然时间是按照年来计算的,那就说明也不算近,既然这样,在没有完全解决这件事情之前,你还不打算给你的同学一个交代吗?”
路明许不说话,他死死地盯着对方。
白大褂悠哉地说道:“我不是在棒打鸳鸯,我只是在给出一个合理的建议,万一,我只是说万一,即使事情解决了,但是你……变成了真正的疯子,你忍心让对方就这样等你一辈子吗?而且你俩情况特殊,在国内一时半会又不太好结婚,你是想让对方一个人孤独终老吗?”
白大褂:“我去,你显示器上的心跳的怎么这么快?你不会现在想把我宰了吧?”
路明许慢慢地闭上眼睛,许久之后他才轻声说道:“……我知道了。”
就这样他做出了蠢事,可是白大褂说得没错,他不知道前路在何方,解决的办法究竟又是什么,如果他真的治不好变成疯子,他也确实没办法心安理得地享受对方的照顾。看来那些狗血剧本演得没错,想要让一个人最快速的死心,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对方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