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盲是病,得治!—— by村头的阿黑
村头的阿黑  发于:2023年09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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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几乎刚一响就接通了,那头传来了齐钺欣喜又激动的声音,“喂,易哥,你找我?”
“齐钺,我的家人是我的底线,别再骚扰他们,也别再联系我了。”
隋易自顾自地说完就挂断了,顺便把他的电话号码也给拉黑了。
打完电话隋易也没着急回去,一个人趴在窗台的栏杆上,静静地抽着烟,盯着黑夜里的点点灯光看了一会儿。直到一支烟抽完了,身上也沾上了一丝凉意,他才重新蓄满了力气,转身回了屋。
隋易本以为齐钺那么好脸面的一个人,总不会真那么不要脸来纠缠他一个大男人,万万没想到,现在的齐钺是真的不要脸了。
隋易把他的电话拉黑了,他就换号码打,还时不时的发短信,把隋易烦地不行,发现一个新号码就拉黑一个。
也不知道他又从哪打听到了他收货的市场,见电话不通,又跑来市场找他。
那天隋易正钻车底下修他那辆破皮卡呢,小韩不知道从哪里把他领了来,还笑嘻嘻的邀功似的跟他说:“易哥,我又给你领来一老乡。”
隋易脸上沾了不少油灰,探出头来瞟了一眼,心说屁的老乡,你他妈的给我领来的是讨债鬼。也懒地搭理他们,装没看到,继续叼着烟头修车。
小韩见他不欢喜,摸摸头,还挺困惑。
齐钺比前段时间又憔悴了不少,眼底下一片黑青,人也肉眼可见的瘦了。见隋易不搭理他,就静静地站在一旁等。
许久,隋易才修好了,从车底下爬出来,吐了烟头,顺手拿条脏毛巾擦着脸上的灰和汗渍。
看到他,齐钺的眼神里瞬间就有了光,忙拿着饭盒凑近他,“易哥,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做了几道菜,都是之前你爱吃的,你尝尝。”
隋易都懒地正眼瞅他,拿起一旁的塑料杯喝了一口水,“回去吧,别再来了。”
“易哥,我们聊聊行不行?”见他又要走,齐钺急忙抓住他的胳膊,“易哥,我有话想跟你说。”
隋易是真不想搭理他,但又被他烦地不行,只好强忍着烦躁把小韩支走了。
“要说什么就快说,说完了就快走。”隋易不悦地搡开了他的手。
“易哥,我爱你。一直都爱你。”
虽然俩人旁边没别人,但不远处就有很多人在忙着收货装车,只要有人留心听,肯定能听到。
隋易没想到他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一个男的表白,稍一楞神。等回过神来低头又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缓了一缓,“齐钺,这话不管真假,你现在再说真的没意思了。”
齐钺苦笑了一声,“是啊,没意思了。易哥,你不知道我有多可笑,来这找你的时候,我一直以为你就站在原地等我,只要我愿意回头,我们就还会在一起。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可笑?我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底气。”说着,很缓慢地叹了一口气,“我现在才知道,你已经走出那么远了,把我一个人留在了原地。”
“齐钺,你回去吧。我知道你现在过得很好,也很体面,我现在也有家有口了,以后我们都各自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吧,别再见面了,对我们都好。”隋易深吸了口烟,很平静地看着他。
“可我过得不好啊,易哥……我根本就放不下你……”齐钺难受得差点哭出来,使劲压了压眼眶,“以前是我对不起你,可在推开你的同时我比你还难过……我想靠近你,想尽了法子的接近你……可我又不得不远着你,因为我想活得体面点,你不知道我那时候活得有多矛盾。易哥,我从小到大都活得很累,我只是想活得体面点……就这么累。易哥,你不懂被别人看不起的那种滋味,真的,我真的不是故意那样对你的……对不起,易哥,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求你了,易哥,我只要一次机会。”
“我懂。”隋易叹了口气,烟一缕一缕的从嘴角飘出,“因为当初你就看不起我。齐钺,退一万步讲,就算我们又再一起了,过不了多久你照样会看不上我,照样会嫌我是个男的。你现在有了想要的体面生活,所以不觉得怎么样,等要失去了这种生活你照样会难过。齐钺,你要真再找个男的,那你目前的生活可就没了,你还是清醒一点吧。”
“易哥……”
“呵,别说你行。”隋易打断他,笑了笑,“你不行,别说你了,换我我也做不到。我现在就常常想,高中的时候如果不是为了你,我的人生不会走得一塌糊涂,我现在也不会这么无力,甚至连养活自己心爱的人都感到无比吃力……回去吧,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原谅你了,大家都是普通人,差不多,都是自私自利为了自己活着,谁也不比谁高尚。咱俩从今天起两不相欠了,别再来了。”
说完,隋易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而继续忙活自己的事去了。
齐钺一个人愣怔了一会儿,抬手摸了摸被他拍过的肩膀,然后低下头,痴迷地嗅着手上那点若有若无的烟味。?

齐钺后来还是天天的来,他想用实际行动证明给隋易看,他能做到。
隋易见道理跟他讲不通,干脆对他采取了无视的态度,权当没见到他这个人,每天该干嘛干嘛,彻底不搭理他了。
齐钺看他每天那么辛苦,每次去找他都给他做点好的,想给他补补身子。虽然隋易一口没碰过,最后都进了小韩的肚子里,但齐钺就是控制不了自己,还是每天换着花样的做,想着,哪怕他愿意吃一口呢?
小韩近来吃了齐钺不少好东西,渐渐地就跟他熟络了起来,还好奇的问他和隋易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每天都来找他。
齐钺就说是他的朋友,因为以前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所以现在来找他原谅。
小韩有些惊讶,说易哥那么大度的人,轻易不跟人翻脸的,你还能惹他生这么大的气,那证明你犯的错误真不小。
齐钺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那天,齐钺给隋易炖了莲藕排骨汤捎了来,看他终于忙活完了,就忙把汤给他盛了出来凉着,放在了旁边的小木桌上。
小韩咽着唾沫两眼直勾勾的瞧,寻思着他易哥要还是无动于衷的话他就喝了。不想,隋易没注意到,走到旁边的时候不小心踢到了,汤顺着桌角撒了出来,淋到了他裤脚上。
齐钺见状忙掏出纸巾来,刚想弓下身子给他擦擦,就被隋易狠狠一把推开了,“滚远点!”
“易哥,要不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给你拿条换的来。”
“听不懂人话吗?!老子叫你滚远点!老子不想再见到你,你他妈的滚啊!”隋易猛地一脚把那个小木桌给踹飞了,直直地瞪着他,脸上全是狰狞,“滚!”
在他手底下干活的人都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脾气,吓得面面相觑,不敢做声。
齐钺还在那不知死活的呆站着,还好小韩看眼色,忙把他给拉走了。
小韩把齐钺给拉到了没人处,悄咪咪的说:“帅哥,你最近可别再来了,易哥心情不好,连我们都不大敢往他跟前凑,你就别上赶着找骂了。”
齐钺忙问:“易哥怎么了?”
小韩叹了口气,“他没事,是嫂子……哦,也就是他老婆。嫂子最近去医院复查了,听说结果不大好。”
齐钺心里一惊,“是什么病?”
“好像是什么肠癌,几年前就做过手术了,可能复发了。复发了就不好办了,听人说,这个病假如五年之内不复发的话,那就没问题了,一旦复发了,那基本上就没救了,肯定已经转移了,估摸着也就半年的活头了。”
齐钺心里一时有些五味杂陈,既有一丝难以示人的喜悦,也有深深的担忧,他怕隋易会难受,会接受不了。
小韩不知道他的想法,还在那喋喋不休地说:“我们都去他家吃过饭,和嫂子也都挺熟的,你不知道,他俩的感情是真好。你别看易哥天天在这累得跟头老黄牛似的,回了家扫地做饭啥的全是他干,他都不让嫂子沾手。我们就常开玩笑说,可惜我们都不是女的,不然我们也都抢着嫁给易哥。就是可惜嫂子没福气啊,年纪轻轻地就得了这么个病。唉,说起来易哥这些年也很不容易,挣得那点钱,都砸在嫂子身上了,好不容易还完以前欠的债,现在又这样……”
齐钺这才知道隋易这些年过得有多不容易,心里越发不是滋味起来。他很想在这个时候能陪着隋易,可也知道自己在这只会惹他生气。又呆站了一会儿,才在小韩的百般劝说下恋恋不舍的走了。
他本来想第二天再来的,结果因为他长时间请假不回去,不管是学生课程还是研究项目都拉下了一大截,学院领导连着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让他无论如何得先回去一趟。齐钺没了法子,只好匆匆回了趟A市,等他好不容易熬了几个通宵能脱开身再跑回来的时候,隋易一家已经不在了。
小韩叹息着跟他说,“唉,市医院都说了,这时候再动手术已经没有太大意义了,不如保守治疗,还能省两个钱。我们也都劝了易哥,但他不听,又去A市大医院看去了。这不,孩子也没人照顾,易哥就弄着孩子也一块去了。”
齐钺忙又打听是什么医院,得知就是他们学校的附属医院后,重重地松了口气,连行李箱还没打开呢又匆匆赶回了A市。
齐钺一回到A市,就找到了医院去,很容易就跟护士打听到了辛婉婉的病房。
都走到门口了,齐钺还是住了脚步。透过门上的玻璃,他一眼就看到了病房里的场景。里面是个双人病房,还住着一个病人,辛婉婉就躺在里面那张病床上,隋欣欣静静地靠在她怀里,手上还摆弄着他送她的芭比娃娃。明明那天他见到辛婉婉的时候她还是个健康人,可现在的她,看起来是那么消瘦虚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刮跑。
齐钺本以为隋易不在,又看了一眼才发现,隋易就在墙角,坐在一个板凳上歪着头靠在墙上,闭着眼,也不知道有没有睡着。看着他胡子拉碴满脸憔悴的样子,齐钺说不出的心疼,想了想,终究还是没进去打扰他们。
隋易在医院附近好不容易租了个地下室,条件很差,但他也没了法子,一方面是医院附近房子确实不好租,另一方面他必须得尽可能的省出钱来,好给辛婉婉做医药费。
地下室白天连点阳光也见不到,他就带着隋欣欣一块去医院陪辛婉婉,晚上他先把隋欣欣带回去哄睡,再匆匆赶回医院陪床,趴在床前眯一会儿。他也很不放心隋欣欣一个人在那么个破地下室里睡,可他真的是分身乏术了。
晚上,他拎着做好的饭匆匆往医院赶,一进门才发现齐钺也在。齐钺刚给辛婉婉倒了一杯温水,看到他进来就跟小孩子犯了错似的拘谨的站到了一旁。
隋易现在身心俱疲,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就权当没看到他,“欣欣,出去洗个手,一会儿吃饭了。”
“好。”
“欣欣,叔叔陪你去吧。”齐钺忙躬下身笑着对隋欣欣说。
“嗯嗯,叔叔抱欣欣去。”隋欣欣冲他张开双臂,撒娇似的说。只这一会儿功夫,她就喜欢依恋上了这个送她娃娃的叔叔。
“好。叔叔抱欣欣去。”齐钺笑着把她给抱了起来。
等俩人都出去了,辛婉婉小心翼翼地看着隋易的脸色开了口,“隋易,齐先生说他家离得近,他最近可以帮忙照顾欣欣,你也可以去他家里住,方便点。”
“不用麻烦他,我能照顾好你和欣欣。”隋易不带任何温度的说着,一一摆出饭来,舀了一勺汤,吹温了,喂到她嘴边。
“隋易。”辛婉婉按住了他的手,几乎是在央求他了,“先让齐先生帮忙照顾欣欣吧,我相信他。况且,我也不放心欣欣自己在外面睡,她还那么小。”
隋易深深地吸了口气,说不出话来了,他也放心不下。前天晚上,隋欣欣半夜醒了,一个人吓得哭闹不已,还是房东听到动静给他打了电话,他才及时赶了回去……
想到这,隋易实在是硬不下心肠了,在现实面前他不得不低头。?

等母女俩吃完饭,隋易和齐钺单独在病房外坐了一会儿。
“齐钺,欣欣麻烦你了。”隋易还是选择了低头。
“易哥,你不要和我说这样的话。你放心,我肯定会照顾好她,把她当自己的孩子待。”齐钺满眼的恳切,想了想仍是不死心的说:“易哥,你也去我那住吧,真的离这很近,步行十几分钟就到了,你照顾她也方便。”
隋易还是很疏离的拒绝了,“不用了。”
齐钺见他坚持不肯,心里难掩失落,只好转了话题,“医生怎么说?”
“还在等进一步的检查,可能是扩散了。”隋易沉默了一会,很平静地说出了口。
齐钺试探着握住了他一只手,见他没躲,忙激动的跟他表明心意,“易哥,我一直在,这次不管怎么样,我会一直陪着你,真的,你还有我。”
隋易看着自己被他抓住的手,很冷淡地说:“齐钺,我觉得我该跟你说明白。不管婉婉将来怎么样,我都不可能再和你在一起,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当个普通朋友,如果你不愿意,还是跟我保持距离吧。”
齐钺心里一痛,又贪恋的握了一会儿,无力地松开了。
打那天之后,齐钺每天帮忙照顾隋欣欣,每过两天就带她去医院看看,还会在隋易忙不过来的时候照看下辛婉婉。
一天他准备带着欣欣回去的时候,隋易突然追了出来,有些急又有些为难的看着他,“齐钺,有个事想麻烦你。”
齐钺忙说:“易哥,有事你直说就行,我尽力去办。”
“医生说可以先做手术,再进行化疗,只是手术风险会很高。我打听到,这个医院的张主任是这方面国内最有权威的专家,如果手术请他来做的话成功率会高很多。但他现在在国外进行学术交流,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联系上他?”隋易也是确实没了法子,能找的人都找了,但凭他的人脉实在是联系不上,要不然他也不会求到齐钺头上来。
齐钺从没见过他像现在这般无助,心里难受得不行,忙使劲点着头,“易哥,你放心,我去想办法,一定给你联系上。”
晚上回去一安顿好隋欣欣,齐钺就开始各种打电话,找了十好几个人,才好不容易联系上了一个和张主任有私交的学校领导。
那个校领导又打听了一阵,给他回电话说,张主任正好近期家里有事要回国几天,要联系的话抓紧联系,后期张主任还要去国外待半年,错过这次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说完又给了他个联系方式。
齐钺千恩万谢的挂了电话,刚要激动的拨出那个号码去,忽然想起了那天隋易和他说的话,手不由自主地顿住了。
他现在已经没什么希望了,如果那个女人继续活着,他就更没有希望了。
他本就是个自私恶毒的人,他其实心底里无比怨恨那个女人,怨恨她抢走了自己这辈子最重要的东西。他不由得恶毒的想,如果她不在了呢?
如果她不在了,他会陪在隋易身边,一直到陪他走出来,说不定那时候隋易就会放下了,就会再给他一次机会;但如果她一直活着,隋易永远也不会再看他一眼……
齐钺忽然想起了隋易高考那天,那天就因为他的一念之差,毁了隋易半辈子……现在,他还要再毁他一次吗?
齐钺指尖颤抖着,内心挣扎了很久,终究还是没能打出这个电话去。
他第二天刚到医院,就被隋易拉了出去。
“齐钺,怎么样?能不能联系上?”隋易满眼急切的看着他。
他心虚的微微扭开了头,不敢看隋易的眼神。
隋易还以为是联系不上,心一下子掉了下去。
齐钺深吸了一口气,很缓慢地说:“易哥,我可以联系上。”
“真的?”隋易眼中亮起了一丝希望。
齐钺仍是不敢看他,“真的。我打听到了,张主任最近会回国一趟,在国内待几天,然后还要去国外半年,错过这次的话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那快抓紧联系啊,你联系了吗?!”隋易欣喜若狂,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急不可耐的追问。
齐钺终于看了他一眼,“易哥,你回到我身边吧。”
隋易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不知道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愣了两秒回过神来了——齐钺是在威胁他。
隋易的心一下子凉了下来,松开他,不敢置信地退了半步,“齐钺,你非得这么对我吗?”
齐钺却是紧逼了过来,抖着手摸出一张卡来硬是塞到他手里了,低低地说:“易哥,你听我说,这卡里的钱你尽管用,不够的话我再去筹,只要你答应我,我会想尽一切法子帮你治好她,无论是钱,还是资源我都能想法子……我也知道,知道她们在你心里有多重,所以我没敢奢望太多,一星期你就陪我两天行不行?不,一天……半天的都行。易哥,你放心,我会守口如瓶,这件事她们肯定不会知道。”
昨天晚上齐钺在挣扎中就想明白了,人这一辈子没有十全十美,总要学会知足,只要隋易还愿意在他身边,至于他心里的人是谁,至于陪他的时间有多短暂,那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隋易看着被他塞到手里的卡,只觉得无比可笑,红着眼冷笑了一声,“齐钺,你什么时候这么下贱了?不惜当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
齐钺也笑了,抬起一只手痛苦地捂住了脸,“是啊,易哥,我怎么会变得这么贱呢?比生我的那个女人还贱……可是我现在忽然理解她了,但凡还有别的出路,又怎么会选择这样一条路呢?”他知道隋易有多厌恶痛恨第三者,当初隋易的妈妈就是被第三者给逼死的。他更知道,这样做只会把隋易越推越远,可他真的没别的法子了,他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隋易再回头看他一眼……
隋易捏着卡的手也有些颤抖,尽管是骂齐钺下贱,可他知道,真正贱的人是他。齐钺的要求他没办法拒绝,为了辛婉婉,再下贱的事他也会丢下尊严去做,他只要辛婉婉活着。于是他收下了那张卡,决定当个婊子了——当个给钱就可以随便操的婊子。
“钱我收了,你打电话吧。”隋易声音平静的没有一丝起伏。
齐钺心里轻轻一颤,却没有一点喜悦,只有无尽的悲哀,他知道,这回他是真的彻底失去他了。
晚上,隋易一边给辛婉婉喂饭,一边有些开心的和她说着过几天手术的事,告诉她张主任会亲自主刀,手术肯定没问题。
辛婉婉闻言也有些开心,比往日多喝了两口粥,就再也吃不下了。
隋易帮她擦了擦唇角,心虚的低着头,“今天晚上我想先去看看欣欣,看看她在那边过得怎么样,晚点过来陪你。”
“好。”辛婉婉笑了笑,很艰难地说:“你在那边多陪陪她吧,不用着急回来,我没事。”
“不用,一会儿就回来了。”隋易说着,再也在这待不下去了。
他对不起她,亏欠她良多,更不敢再面对她。
“隋易,等等,我还想和你说句话。”辛婉婉又拉住了他的手。
“什么?”
“我看得出来,齐先生对你和对欣欣都很好,将来要是我……”
“别说了。”隋易低低地打断了她。
辛婉婉仍是拉着他的手,眼神中有些祈求,“隋易,我知道你不爱听,可我要趁我还能说话的时候抓紧说……哪怕只是为欣欣想呢,别人我都不放心,起码他是真的爱你,他不会亏待了欣欣……”
隋易置若罔闻,抽出手来,闷不做声地帮她掖了掖被角,就逃也似地走了。
隋易在外面漫无目的的逛了很久,才找到了齐钺说的地址。又在门口踟蹰了很久,抽了大半包烟,才终于敲响了门。?

门刚敲了一下就从里面打开了,齐钺静静地站在门口,显然已经等了他很久。
隋易往里面看了一眼,灯光很暗,看不清屋里的场景,“欣欣呢?”
齐钺把他让进来,压低了声音,“睡了,你要不要先去看看她?”
隋易咬了咬牙,才低沉地说出话来,“不用了,浴室在哪?”
齐钺顿了一顿,微微垂着眼帘给他指了。
隋易也没再看他,直接进了浴室。
任由冰冷的凉水洒遍全身,隋易想了很多。他想,等辛婉婉病好了他就跟她坦白这件事,如果到时候她还愿意继续跟他过,他就想法子还清齐钺的,和他彻底断干净关系;如果她不愿意继续和他过了,他就净身出户,把她和欣欣托付给值得信任的人,至于他,到时候也就无所谓怎么样了……
打定了主意,隋易就直接裹着一条浴巾出来了,看到齐钺正一个人呆坐着客厅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隋易冷眼瞥了他一眼,“要做就快点,一会儿我还要回医院。”齐钺艰难地起身,带着他去了卧室。
隋易随手扯下了浴巾,趴在床上,回头跟他说:“动作轻点,别吵醒了欣欣。”
齐钺缓慢地点了下头,轻轻拉住了他一只手,还想凑过去亲他的嘴,却被他扭脸躲开了。
“直接上吧,别弄些有的没的。”隋易已经有些不耐。
齐钺只好俯下身,去亲吻抚摸他的身体,那么虔诚的,就像是在亲吻世间最珍贵易碎的东西。
吻着,摸着,齐钺逐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就赤裸的躺在身下,但凡是个男人都压抑不住。
他眼神迷离的,口鼻里喷的全是沾染了情欲的热气,疯狂的舔舐着揉搓着他能碰触到的每一寸肌肤,贪婪的,就像是沙漠里濒临死亡的人终于寻到了救命的水源……
可他做到一半就做不下去了。因为无论他怎么摸他亲他,隋易身下一丁点反应都没有。
看着隋易肌肉紧绷,一身虚汗,死死攥着床单,就跟忍受酷刑似的趴在他身下,齐钺忽然就从意乱情迷中清醒了过来,意识到他不能这样对隋易,这对他太残忍了。
隋易见他突然停止了动作退了出去,等了好一会儿也再继续,深吸了一口气,扭头闷声问他:“还做不做?”
齐钺看着身下仍然高涨的欲望,很缓慢的摇了摇头。
隋易立马搡开他,抓着个浴巾就往卫生间跑,刚冲到马桶那,就猛地呕吐了出来。
齐钺本来还在愣神,听到动静吓了一跳,顾不得穿衣服,光着身子和脚丫就跑了过去,“易哥,你是不是胃又不舒服了?我这里有药,你等着,我给你拿。”
这些年,他记着隋易胃不好,一直随身带着治胃疼的药。
齐钺怕隋欣欣听到动静醒过来,先匆忙的套上了裤子,这才拿着药和一杯温水急匆匆地过去,“易哥,你先喝口水,再把药喝了……”
隋易扭了扭身子,躲开了。齐钺因为心急,没注意到,还要往他嘴边递水,被隋易大力挡开了。
“别碰我!”隋易痛苦地低吼着,“我恶心……”
齐钺愣了好一会儿,终于明白过来他是在嫌自己恶心,顿时僵在了原地,半天没言语。
隋易抱着马桶吐够了,就站在喷头下死命的搓洗身上,恨不能把一身皮都搓掉。搓洗了半天,隋易匆匆套好了自己的衣服,一句话都没说,一眼都没看他,转身走了。
齐钺就在旁边看清了他的每一个动作,看清了他每一个恶心厌恶的表情……他从来不知道人的心原来可以疼成这样。
齐钺在卫生间冰冷的地板上呆坐了许久,才爬起身,脚步踉跄地走向了阳台。
他目光无神的看着漆黑的窗外,整个人也像是陷入了无望的黑暗中。被嫌恶心,都被嫌弃到生理性呕吐了,一个人但凡能放下也就放下了。可齐钺悲哀的发现,饶是如此,他还是放不下,就算是心被伤到如此,他还是放不下。
他在此刻才无比清醒的意识到,他这一辈子完了。
他之前是毁了隋易,可现在,隋易又何尝不是毁了他?隋易毁了他一辈子……
他五年前犯了一个错误,低估了隋易在他心里的位置,总以为他能割舍下;现在的他同样犯了个错误,高估了他在隋易心中的位置,总以为他不会真的割舍下他……
可现在,隋易对他,除了厌恶和恶心,还剩了什么呢?
看着眼前的护栏,齐钺忽然有了翻身跳下去的冲动。
他突然理解了那些寻短见的人。他们不是要抛弃世界,而是在那之前,他们就已经被这个世界抛弃了。
齐钺刚往前走了一步,忽然听到了隐隐的哭声,瞬间惊醒了过来,匆匆忙忙的穿好衣服,跑到了隔壁,开了灯。
隋欣欣已经醒了,一个人坐在床上抱着娃娃哭。
“怎么了,欣欣?没事,叔叔在呢。”齐钺放柔了声音,坐到她身边,轻轻摸着她的头。
“我梦到,妈妈和爸爸都不要我了……”隋欣欣趴他怀里,哭得一抽一抽的,很伤心。
“没事,不会的,还有叔叔呢,叔叔会陪着你……”
那天之后,齐钺没敢再勉强隋易,还会让他再去他那,但也只是为了给他做点好吃的,让他陪陪欣欣,好好休息休息。
好不容易才盼来那个张主任,问诊那天隋易紧紧攥着双手,满脸紧张地望着他。
张主任放下病历,摘下老花镜,很平静地跟他说:“这次先切除结肠上的肿瘤,肝脏上的还得再等等,到时候可以考虑射频消融术,把几个癌点烧死。不过事先得和你说清楚,手术风险很大,后续再往其他部位转移的风险也很大,我们尽最大努力,你也做好心理准备吧。”
隋易有些腿软,还好被齐钺从后面扶住了,很艰难地点了下头。
手术进展的很顺利,切了一段肠子,但好歹不用造口。就在隋易刚要重燃起希望时,噩耗猝不及防地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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