聒噪的蝉鸣声里, 署长喝了口茶, 道:“我可能要请一段长病假。”
茶梨:“……”
署长道:“不知道是什么病, 胃口不好,打算去做个全面体检,然后休息一阵子。”
“好, 休息好。”茶梨道。
他想了很久, 道:“我……我最近听说有一个地方, 那里的人们,会因为衰老而死, 因为生病而死。”
署长初时听得茫然,而后认真了起来,道:“唔?还有这种地方。”
茶梨道:“我觉得这种地方很可怕。可是有个人跟我说,死亡,有它必须存在的意义。”
署长笑道:“是郁柏说的吗?”
“……”茶梨偶尔会觉得署长其实什么都知道,只是惯于装傻。
他问署长:“你觉得,死亡有意义吗?”
署长轻轻吹着茶水,想了很久,放下茶杯,道:“你说的这个地方,如果有机会,我倒是想移居过去。”
茶梨怔住。
署长道:“有生有死,有始有终,生生不息,胜过诺亚城一潭死水。”
茶梨很震惊,没想到署长会这样说,更没想到他对诺亚城的看法竟然有这么悲观的一面。
“为什么?”茶梨道,“你以前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
署长道:“未保办那次事发后,我就想过这个问题。未保办存在已久,还拥有独立执法权,说明城市运转机制长久以来都默认了修正器的使用,可是为什么城市规则的制定者,默认修正器是应该存在的?你想过吗?”
茶梨回答不了,他以前真的没有想过,最近却已经被迫地、突然地,明白了背后的原因。
署长道:“我觉得这是在万般无奈中才生成的机制。如果不把孩子们对美好和自由的向往剪掉,他们长大后,要怎么在诺亚城里安心地度过漫长无味的一生呢?”
茶梨想到自己那些无所事事的同事们,想到最近接触过的数位病患们。
他哑口无言。
同时他也想到了署长真的是在装傻,这老头也许早就知道了未保办背后的行径,当时自己去调查这件事,署长表面阻挠,其实乐见其成。
“你为什么总是在装糊涂?”茶梨道。
“找点乐子嘛,”署长笑呵呵道,“不然每天有什么好做的?”
一阵嘈杂的蝉鸣声。
署长说:“诺亚城的夏天,太长了。”
两人沉默许久。
茶梨说:“我想到、想到有可能要永远和你分开,我很害怕。”
署长怔愣片刻,说:“我做过一个梦,梦里我养了一个小孩,很小,比你弟还小几岁。”
“……”茶梨登时傻眼,等下,这是梦?还是?
“我们一起住在这院子里过生活,每天,每天。”署长道,“有一天,我突然要出远门,不能带他一起,他不同意,大哭起来,哭了很久,一直拉着我不让我走,梦里不知道是什么事,总之我不得不走,最后,我没有时间了,还是独自离开了。”
“……”茶梨哭了起来。
署长道:“后来我总是想再梦到他一次,可惜没有了。”
茶梨道:“为什么想梦到他?”
署长说:“那次没能和他认真地告别,再一次的话,我还有些话想对他说。”
茶梨撩起上衣下摆擦了泪,道:“要对他说什么?”
署长注视着茶梨,道:“接受每一次离别,不要害怕,要好好地长大。”
“我……”茶梨说,“我做不到。”
署长笑着说:“试一试吧,我始终相信你,你能战胜这世上所有的困难。”
汉堡店里,郁柏给高中生买了两份不同的套餐。
从家里出来后,高中生也没有提出要他给自己买什么奢侈的东西,此时吃汉堡,眼珠子来回转,打量着他。
郁柏心中记挂茶梨,有点心不在焉,被高中生“詹星”这样打量,也有点尴尬,问:“还要吃什么?”
高中生摇头,郁柏道:“带你买辆变速车去?”
“我不要你给我买东西,”高中生无情地揭穿了事实,道,“你和茶梨肯定不会结婚了。”
郁柏:“……”
高中生道:“茶梨除了有点穷,简直就是全诺亚城单身男人的理想型,你不好好对他,还要欺负他,我也不同意这门婚事。”
郁柏道:“你不懂。”
高中生装作少年老成的口吻说:“我现在不懂,以后就懂了,等我长大以后他要是还没结婚,我就和他结婚。”
“……”郁柏道,“你也觉得他是理想型吗?”
高中生实际上根本没有婚恋的概念,只是本能地维护茶梨,说:“对啊,他可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完美男人,谁会不喜欢他?”
郁柏若有所思,道:“你……”
收银台前突然爆发了争吵,店员和顾客不小心撞到了彼此,小事一桩,却都在互相指责,越吵越激烈,两人如斗鸡一般互不相让。
“最近总是看到这样的人,”高中生低声道,“诺亚城的人都疯了。”
郁柏:“……”
吵架的战况升级,店员推搡了顾客,顾客端着的餐盘掉在地上,饮料薯条洒了一地,还泼到了旁边其他顾客,于是又有人加入进来,所有人都很暴躁的模样,还有孩子在不停尖叫。
郁柏看不下去,起身上前制止,刚走到人群外围,所有人忽然安静了下来。
郁柏:“?”
嘀、嘀、嘀——三秒后。
吵架的几人互相看看,满脸茫然,一阵面面相觑,急忙轻声细语地互相道歉,众人都满面羞愧,又手忙脚乱地把吵架中摔到地上的食物和餐盘都捡起来。
收银员本来在一脸麻木地看戏,此时也满面羞愧地对顾客说:“抱歉,我帮您再出一份餐。”
所有人都一副从非正常状态里回归的古怪表情,都在为自己刚刚的发疯行为感到很诡异,自己是疯了吗?刚刚在做什么?
郁柏回到座位,高中生也奇怪地问:“他们怎么了?一下子全好了?”
“……”郁柏知道一切结束了,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道,“没吃完的打包,我送你回去。”
他把高中生送回小院去。
到得院门外,茶梨在门外一侧站着,沉默地面对着那一堵墙。
郁柏把高中生带进院子里,高中生好像感觉到即将发生什么,没像平时一样天马行空地发言,而是拖着自己的竹椅挪过去,挨着坐在藤椅上的署长,并不停地看他。
署长摸了摸高中生的头,又对郁柏笑了笑。
郁柏没有进去,站在门洞里,欠了欠身,朝署长微微鞠了一躬。
十几分钟后,郁柏和茶梨站在路旁树荫下,那辆摩托停在他俩旁边几步外。
茶梨的表情仍然有点迷茫,说:“我哭不出来,可是我心里很难过。”
郁柏道:“我知道,会好的。”
茶梨拿出手机,打开警情中心APP登录,看到所有的红点都在逐渐变淡,直至消失。
“你看,”郁柏道,“已经好起来了。”
“嗯。”茶梨道。
两人站在一起,过了许久。
一片树叶飞旋着从郁柏眼前落下,掉在了沥青路面上。
郁柏注视着那片树叶,说:“我该走了。”
茶梨一怔,说:“你去哪里?”
郁柏说:“去找我哥,向他汇报下我们解决问题的情况。然后……我就不再是实习警员了。”
“……”茶梨道,“好。”
郁柏说:“警署的手续,我哥会帮我去办。放在你家的行李,改天我让执事们去拿。猫,你先养着吧,频繁换地方,对小动物也不好。”
茶梨慢慢点了点头。
他们以后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诺亚城很大,有六个区,贝果街离戚风路很远,他们的生活一向也没有交集,从前也从来都没见过面。
茶梨说:“你要好好生活。”
郁柏说:“你也是。”
郁柏走到摩托旁,茶梨看着他。
他又回过头来,说:“我能再抱抱你吗?”
“可以。”茶梨不吝啬地张开手,示意过来抱一下吧。
郁柏却大步冲了过来,狠狠地抱住了茶梨。
他又哭了,茶梨感觉自己肩上都被哭得有点湿。想起他刚来的时候,明明是个很爱笑的人。
此时的茶梨像更成熟的那一个,他拍了拍郁柏的背,说:“我们还是朋友,有事需要帮忙,还可以来找我。”
郁柏没有说话,茶梨听到他吸了吸鼻子。
郁柏放开他,没有再停留,大步过去跨上摩托,没有再回头,拧动把手,摩托车嗡鸣,一阵风的,消失在了茶梨的视野中。
喧嚣的蝉鸣声好像一瞬间,全都停了下来。
两天后,医院里的情况稳定了些,茶梨带署长去做了检查。
果然医院里新增了好几个从前没见过的科室,茶梨已经重建了认知,但还是难免心惊胆战。
等检查结果的时候,署长吃着太太帮他削好的苹果,乐呵呵地说:“没事,今天胃口很好,早起就开始馋牛肉火锅了。”
跟着一起来的高中生道:“我想吃铜锅涮肉,我看到点评上有一家4.9分的店。”
茶梨:“……”
结果出来,医生大惊失色地宣布:“你这是我从医多年来见到最严重的病例!”
茶梨两眼一黑。
高中生一键快进到跪在地上抱着署长的腿嚎啕大哭。
署长夫妇:“……”
医生道:“你看,胃溃疡,肠炎,痔疮,还有贫血。”
茶梨战战兢兢道:“会……会死吗?”
医生莫名其妙道:“你怎么好好地咒你领导?开一点药,回去按时吃,慢慢调理,能好起来的。”
高中生爬了起来,从署长兜里摸出一包花生吃。
署长夫妇:“就说没什么事嘛。”
只有茶梨挂着劫后余生的宽面条泪,去缴了费,买了药。
“一点药”,是整整两大包。
茶梨让高中生提着,高中生嘀嘀咕咕:“我还是个孩子。为什么不让你那个前男友来做体力活?”
茶梨差点裂开,道:“你给我闭嘴啊!”
署长胃口大开,一边走还一边吃饼干,道:“分了也好,我早就觉得他不靠谱了。”
茶梨竖起耳朵,想听听署长还掌握了什么秘密。
署长道:“我促成你们恋爱这么久,他去我家还每次都空着手,像话吗。”
茶梨喷了一口血。
从那一天分别后,郁柏再也没有来找过他。
执事们隔天就来把行李拿走,如郁柏所说,金渐层留给了茶梨。
若非这只猫的存在,这穿漫者就像从没在茶梨的生活中出现过。
第三卷 ·无尽之夏·完
第60章
秋意渐浓, 署长的身体康复得很快,太太变着花样给他做美食,只用了一个月就把他喂回了最初的体重。
遗憾的是长假期没能休到, 精神恢复得差不多就被叫回总署去工作,回去的时候, 署长还纳闷,能有什么工作?上班这么多年,从来就没有工作。结果回去了几天, 好忙好累,叫苦不迭。
今时不同往日!
诺亚城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 不但各行各业都恢复了秩序,城中居民们也都更加珍惜拥有的一切, 健康的体魄、亲爱的家人、付出就有回报的学业或工作。
以茶梨所在分区警署重案组为例,从前无所事事整天摸鱼的同事们痛改前非,组长派活的时候不说争先恐后,至少也都再也不像过去那样, 一有事情, 所有人自然而然地把目光投向茶梨。如今人人有分工, 人人有责任, 一派新气象。
高中生开学也已经有两周, 这个周末回来,委屈地说长高了一点,裤子短了, 要买新衣服。
茶梨看他还是个小矮子, 根本不信, 怀疑他就是想花自己的钱,当场翻开他的信息面板检验真伪——竟然真的长到了165公分!
周六一大早, 茶梨去署长家,把高中生带出来去买衣服。惊异地发现署长竟然周末去加班了。
高中生问茶梨说:“你不用加班吗?以前你和我爸周六也经常到处跑,要去查案的。”
茶梨大言不惭道:“现在那些小案子都被警署其他人抢走了,哪里轮得到我神探出手。”
高中生道:“署长爷爷也好忙,都不知道忙什么,听起来不是什么有用的事,早上我问他去哪儿,他说去有关单位。有关单位是哪儿?”
“?”茶梨也不知道,转移话题道,“别人的事你都觉得没用,只有你的变速山地车才有用。”
“那也不是。”高中生道,“我现在移情别恋了,我喜欢上了摩托车。上次你前男友骑的那辆车就很好。”
一把半透明的刀子狠狠扎在了茶梨的心口。
高中生道:“他是不是没有给你分手补偿费?不如你让他把摩托送给你,周末让我骑一骑就好。”
话音未落,茶梨在他头上狠狠捶出了一个又红又亮的大包。
逛完了商场,茶梨给高中生买了一身新衣服,每个人还买了一个抹茶冰激凌,一边吃一边到停车场取车,准备回去。
快到自己的黑色SUV车前,茶梨吃完冰激凌,拿出钥匙按下,车锁开、车灯亮起的瞬间,他的余光瞥见了斜对面一抹不寻常的流光溢彩。
那里停着全诺亚城唯一一辆变色龙跑车。
“……”茶梨一时间不敢直视那车,心脏怦怦跳了起来,呆毛直直地立在头顶上,十分紧张。偶遇前男友怎么办?刚才应该慢点吃那冰激凌,把剩下的脆皮给郁柏才对,郁柏最喜欢吃脆皮……茶梨你在想什么东西啊?!
高中生也看到了那车,又看看茶梨,开心吃着冰激凌,一脸看戏的坏模样。
变色龙的蝶翼车门打开,很轻的机械声。
茶梨深呼吸,尽量想使自己的表情自然而淡定,他转过身去,望向那辆车。
车门敞开的驾驶位上,走下来一位长腿帅哥……却是郁松。
郁松站在变色龙旁,没有过来的意思,反而做了个请茶梨过去的手势。
高中生奇怪地问茶梨:“他是谁啊?看起来好像你前男友的Pro版!”
“……”茶梨说,“你先到车上等我,注意不要把冰激凌掉在我车上,小心我揍你。”
“我又不是笨蛋。”高中生回嘴完毕,先上了茶梨的车。
茶梨穿过停车场的便道,朝着变色龙走过去,心里松了口气,也有点失落,他没有做好和郁柏再见面的准备,但他其实已经幻想过很多次,如果再见面的话,第一句话要对郁柏说什么。
“怎么这么巧。”茶梨心绪复杂地和郁松打了招呼,说,“秘书长亲自逛商场吗?”
郁松戴着副金丝边眼镜,温文尔雅地笑了笑,说:“不,我是特意在这里等你,想找到恰当的时间地点和你单独聊聊,还真是不容易。”
茶梨警惕起来,道:“要做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跟踪我了吗?”
“我父母经营零售业,”郁松道,“这家商场是他们开的,有店员认出了你。”
言外之意是他一直在找机会蹲守茶梨。
茶梨满腹狐疑地走到变色龙旁,瞥了眼车内,确定只有郁松一个人。
郁松示意他上车聊,他不担心郁松会对自己不利,对自己的武力值也很有信心,于是便坐进了变色龙的副驾位。
郁松上了驾驶位,把蝶翼车门放了下来,想要在一个安静的环境里和茶梨聊一下。
这辆车,茶梨再熟悉不过了,难免想起过去的时光,说:“你怎么开这辆车?”
郁松把眼镜摘了下来,茶梨谨慎地观察他,比起……比起郁柏来,郁松是多了很多成熟男人的味道,高中生那个“Pro版”形容得还是很精准,等郁柏到三十几岁可能就会是这个样子。
“因为我不确定,”郁松开口,把茶梨几乎完全分散的注意力拉了回来,他说,“我的车上有没有被安装监听设备,所以只好开了我弟的车来和你见面。”
茶梨惊讶道:“有人在监听你?什么人?”
郁松说:“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哦。”茶梨心想还以为你来找我聊你弟弟……被人监听是很倒霉啦,这种违法行为绝不能姑息,茶梨警官拿出为居民打击违法犯罪的态度,道,“那你来跟警官说说吧,什么情况?”
郁松说:“你记得我的特助吗?”
茶梨点头后,郁松道:“我怀疑他是潜伏在我身边的间谍。”
“!”大案!大案啊!!!茶梨屏住呼吸道,“你有什么证据吗?为什么这么怀疑?”
郁松说:“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和郁柏在医院里查案时,曾经偶遇到过他?”
一提起郁柏,茶梨就忍不住恍恍惚惚,点了点头,忙强迫自己集中精神,道:“记、记得,他去看眼科。”
“就是那次。”郁松道。
那次,郁柏回家后,把在医院偶遇特助的事,告诉了郁松。
郁松第二天在办公室里见到特助后,自然要关心他的眼睛,询问病情如何,特助滴水不漏地回答了他,过后还装做若不经意的样子,把眼科挂号单和取回来的眼药水都给郁松看了看。
郁松当时就觉得他的举动有些奇怪。
“太刻意了。”郁松道。
“是的。”茶梨秒懂了他的意思,说,“回答完病情以后,又极力想证明自己没有对你说谎,他做得太多了。”
茶梨又想了想,当时正是精神类疾病爆发式扩散的节点,说:“难道特助大哥也患上了精神类疾病?不想被你这上司知道,担心丢了工作?这也是有可能的啊。”
郁松却对自己的结论很笃定,因为已经掌握了证据,道:“我动用了一点私人关系,通过医院内部调查到了真相,他那天借由看病,趁乱潜入了医院的病案科,偷偷拷贝了那一段时间里去看精神类疾病的所有病人的资料。”
“啊?!”茶梨知道身为市政厅秘书长,想了解医院内部的情况,肯定有自己的渠道。
也许特助那天能顺利潜入医院病案科,也多少用到了秘书长特助的身份做掩护。
茶梨和郁柏调查此事,是为了维护漫画世界的稳定,特助为什么要收集这些信息?
茶梨想不明白,虚心求教道:“为什么觉得特助是间谍?也许他只是想收集病人资料,想开一家精神病专科医院呢?”
“……”郁松头顶浮出一个OS气泡的尖尖,马上缩了回去,他一脸正经地说,“因为除了这件事外,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涉及到市政厅的一些行政信息。总体来说,他潜伏在我的身边这么多年,应当是窃取到了不少诺亚城的第一手全局资料。我没有政敌,他很可能是为了某个和市政厅对立的组织服务,极有可能是反政府组织。”
茶梨:“……”
他迅速做出了判断,这应该不是社会性危机,不是需要自己重新建立哪方面的认知才能抵御的风险——他真的再也不想重新建立任何认知了。
确认特助身份,如果真是间谍,再抓住他背后的指使者,把这伙人绳之以法,应该不太难。
“我在我办公室里发现了监听设备,”郁松道,“我不确定这伙人在市政厅渗透到了什么程度,其他机关没准也有他们的人,想来想去,想要查到真相,你是最可靠的侦探人选。”
茶梨沉思道:“那……我就查查看,你先不要打草惊蛇。”
郁松点点头。
茶梨接下了秘书长的委托,看向秘书长与某人肖似的脸,没忍住还是问了句:“你……你弟弟最近好吗?”
“……”郁松把眼镜戴上,说,“我送他到国外念书去了。”
茶梨回到自己车上,刚关上车门,高中生问:“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帅叔叔是你前男友的哥哥还是爸爸?”
茶梨不答,盯着斜对面那辆变色龙跑车,跑车从他们面前开过去,隔着车窗看到郁松侧脸的一瞬间,茶梨迅速动手,拉开了郁松的信息面板。
飞速略过前排信息。
实时*:已将重要案件委托给茶梨警官,现在要去看望弟弟。
茶梨发动车子,追出了停车场,不远不近地跟在变色龙跑车后面。
郁松的表现从始至终都很反常,从来没有人和茶梨相处时,从不露出任何OS。郁松是第一个。但这不可能。唯一的解释,只能是郁柏已经把OS会在茶梨面前无所遁形的秘密,视线透露给了他。
郁柏为什么会提醒他这种事?郁柏希望他在茶梨面前隐瞒什么?
结合最后茶梨问出郁柏最近怎么样时,郁松的欲言又止。茶梨直觉事情出现了自己预料外的状况。
高中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茶梨表情很严肃,就也不敢说话。
一路跟着变色龙跑车,终点到了一座环境清幽的庄园式建筑外。
茶梨点开导航地图看,地图上显示这里是一间疗养院。
看到郁松把车停好,进了大门后,茶梨才满头问号地把车也开到门外,开门下了车,高中生也跳下车来,两人站在一起,打量这座建筑。
“茶梨警官。”
茶梨吓了一跳,回头看时,不知道进去的郁松是又从哪儿转了出来,竟然在他们身后。
显然郁松半路上就已经发现茶梨在跟踪自己,他没有说什么,再度走到疗养院的入口,说:“跟我进去吧。”
高中生有点害怕,一只手拉住茶梨的衣袖,示意茶梨不要进去。这庄园看起来内部结构很深,又很安静,不能确定里面究竟有什么。
茶梨道:“你上车。”
高中生这次却没有听话,坚持跟着茶梨,两人尾随着郁松,穿过雅致的庭院,幽静的竹林,到最后面一座小楼里。
上得楼去,郁松带他们进了正中一间十分宽敞的房间。
房间里,郁柏安静地躺在床上,旁边摆着嘀嘀作响的心电监护仪,数条线路连接着郁柏的胸腹腔和手指,而他的手腕上正在接受静脉滴注,输液管里是整体呈乳白色的营养液。
茶梨耳边轰隆一声,傻眼了足有半分钟,才道:“他怎么了?”
郁松道:“我答应他不说,但你是自己发现的,我想我不算食言。”
茶梨重复问道:“他怎么了?”
“窒息,”郁松道,“抢救过来后,就一直这样了。”
茶梨难以置信道:“为什么会窒息?有人要害他吗?”
“……”郁松用一种隐隐悲伤的目光看着茶梨,道,“他回去了。”
茶梨忽然想起郁柏说过,穿漫后的詹星,身体留在三次元,当他的大脑出现活动异常的时候,在三次元可以通过把他唤醒的手段对他实施救助。
同理……郁柏也可以。
郁柏通过一些手段使自己窒息濒死,三次元负责监控他身体的机构工作人员把他唤醒,所以他是……他是回家了。
“……”茶梨努力镇定地说道,“回、回去了也好,我还在担心他适应不了这里的新生活……”
他又想到面前这是人家郁松的弟弟,忙歉疚地住了嘴。
郁松却只是笑了笑。
茶梨当然还是不能放心,问道:“能百分百确定他平安回去了吗?”
郁松想也不想地答道:“能。”
茶梨有点怀疑,唬人地说道:“秘书长,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有什么能力,千万不要对我说谎。”
郁松看了眼茶梨,又看向病床上的郁柏,说:“他选择回去,是为了找到机会改写你们署长的命运。”
茶梨:“……什么?”
郁松说:“如我们所见,署长现在很健康,所以我知道,郁柏成功了。”
茶梨愣在原地, 喉咙干涩,眼眶发酸,久久说不出话来。
高中生茫然地看看他和郁松, 又看床上的郁柏,没有听懂, 不理解现在是什么情况。
过了很久,茶梨问郁松:“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么多?”
郁松是个纯粹的纸片人,三维世界里的郁柏根本没有一个名叫郁松的哥哥, 可是郁松好像什么都知道。
郁松说:“很多事是有迹可循的。”
这是他的家人,最疼爱的弟弟, 他对前后两个版本的郁柏都有细致的关爱,自然也有观察入微的了解。
茶梨道:“可是你永远失去了他, 讨厌的郁柏和后来的郁柏,你都失去了。”
……他也一样。
“没有两个。”郁松却道,“他们是一个人,文学系毕业, 爱吹单簧管, 喜欢小猫, 在外面开朗外向, 回家后不爱说话, 多数时候很单纯,性格的底色是执着。”
“……”茶梨想说秘书长对郁柏1.0的滤镜真的太重了,但转念一想, 自己其实根本不认识郁柏1.0, 他到底是什么样子, 全都是道听途说。
郁松说:“你不认识我弟弟,但我很清楚, 他的人格不完整,经常会有自相矛盾的表现,从前我把这归结于他还没有长大,后来我和郁柏第一次相处,就发现了这件事,他是人格发育完全的,我的弟弟。”
“?”茶梨道,“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郁松说:“以前我也不太明白,郁柏离开前告诉我一切,我想,应该是漫画家非常想要在这里设置一个郁柏,于是摘取了郁柏的性格特质创作出了我弟弟,同时他又希望郁柏有幸福家庭,不需要压抑天性,可是我们应该知道,人的性格和他的成长经历是密不可分的,我家里这样的环境,养不出郁柏那样的性格,他的很多错乱行径,应该都是性格和人物的不兼容。”
茶梨:“……”
高中生忽而一脸恍然大悟,外加万分惊恐,他听懂了,怎么会有这么不得了的事情!
注意到他的表情,郁松对他温和低笑了笑,他又忙板起脸,装严肃小大人。
“我听不懂。”茶梨却还是似懂非懂,道,“他要离开,你不难过吗?为什么没有阻止他?”
“这是他想要做到的事,我会全力支持他,不会阻挠他去实现自己的愿望。”郁松如此说着,望向安静躺在床上的郁柏,又说道,“知道他回了家,在另外一个地方平安地生活,只是被时空阻断了来往,我与父母,和郁柏之间,都会永远挂念着彼此,这不能算作失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