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的小竹马—— by昨夜何事
昨夜何事  发于:2023年09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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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为啥不是觑觑眼儿呢?
提心吊胆一晌午,午膳之后,三个人都被先生叫去了。
先生气得鼻子都歪了,对着三个人一顿暴吼,勒令明日叫家长来国子学,到时候当堂每人再打二十手板。
三人挨完训,并排坐在水边,一样的愁容满面。
唐怀芝扁着嘴,“青蓝哥这回真得打我了。”
庄满跟着叹口气,“六哥真坑人,他说他当年便是让五哥帮着写的,先生看不出来。”
杜文蹊坐都坐不住了,猴子一样蹲在石凳上,抓耳挠腮一顿折腾,“我爹可是真打啊,小棍儿都给你打折啊,我今晚可能要收拾收拾去外祖母家了。”
散学回家,唐怀芝中途去宝瓶斋买了杏脯,青蓝哥最喜欢吃。
“专门给你买的,”他把杏脯用瓷盘装好,献宝似的捧过去,“少少蜜糖的那种,酸甜正合适!”
罗青蓝看他这副表情,忍着笑捏了颗杏脯,“以前不都买多多蜜糖的么,齁死卖糖的那种?今儿怎么按我口味来了?”
唐怀芝嘿嘿一笑,“青蓝哥这几日辛苦得很,我瞧着心疼呢,买点儿吃食孝敬孝敬不是应当的么?不用夸我。”
罗青蓝给他喂了颗杏脯,“哟,孩子长大了?”
“啊,”唐怀芝扶着罗青蓝坐下,斟了杯热茶给他,“以后换我保护你。”
罗青蓝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杯子刚离嘴,唐怀芝便急忙接了过去,“青蓝哥,你还想吃啥,我用私房钱给你买。”
八岁起,罗青蓝便每旬给唐怀芝发几个铜板,在用钱方面管得很严。
小孩儿抠得很,一直嚷嚷没钱,外出游玩,一个铜板都不往外掏,想方设法讹他青蓝哥的银子。
这会儿连私房钱都拿出来了,看来是件大事儿。
罗青蓝抓抓他的头发,“说吧,又给我惹什么事儿了?”
唐怀芝一脸无辜地“啊”了一声,“什么?没啊?我这么听话。”
“是吗?”罗青蓝笑笑,“当真没有?又打架了?”
“没打架没打架,”唐怀芝抿抿嘴,磨磨蹭蹭地坐过来,跟罗青蓝挤一张椅子,“真没打架。”
罗青蓝轻“嘶”了一声,眉头皱起来,往旁边挪了挪,“别挨这么近,烦人精。”
唐怀芝发觉不对,跟着往前凑了凑,仔细嗅嗅,“咋一股药酒味儿啊?”
“起来,”罗青蓝捞着唐怀芝的腰,把人抱下来又放回一下,自己则走进了内间,“我换个衣裳,一会儿用膳了。”
又咋了,还嫌弃上了,挨一下而已,至于换衣裳吗?
还皱眉头!
皱眉头?
唐怀芝紧跟着跑过去,罗青蓝还在解腰带,听见动静急忙又系上了,“进来做什么?换衣裳呢。”
“换呗,”唐怀芝往床沿上一坐,“我想看。”
“别招我揍你。”罗青蓝系好腰带,又在外头披了件长袍。
“用不用晚膳了?”他转身看着唐怀芝,“不饿啊?”
唐怀芝晃晃腿,睨了他一眼,“你又受伤了?”
罗青蓝轻咳一声,起身要走,“没,快出来用膳,我都饿了。”
“你就是受伤了!”
唐怀芝突然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些哽咽。
罗青蓝心头像是被一只小手抓了抓,停下脚步,没敢回头,“擦伤而已,快好了。”
唐怀芝吸吸鼻子,“擦伤要用这么重的药酒吗?你敢不敢脱衣裳让我看看?”
“有完没完?”罗青蓝转过身,跟着也吼了一声,“说了没事儿。”
吼完立马便后悔了,攥攥拳头,跟唐怀芝对瞪着。
片刻之后,大将军还是缓缓走过去,坐到床边,抬手给唐怀芝擦掉脸上的泪珠,“不哭了,一点儿小伤,都不疼。”妍擅亭
唐怀芝啪地打掉他伸过来的手,“那你给我看看!”
“裹上了,脱来脱去再给蹭掉了,”罗青蓝放低声音,一抬手,接住了唐怀芝脸上甩下来的一滴眼泪。
“我保证,明日找贺太医瞧瞧,行不?”
“今日叫他来不成吗?”唐怀芝嗓子有点儿哑,最近总是这样,一哭便更哑了。
“太晚了,怪麻烦的。”
“贺太医说了,随时找他,不嫌麻烦。”
罗青蓝叹口气,强撑着告罄的耐心,把身上披的长袍伸过去,“擤擤鼻子。”
唐怀芝抓住长袍,胡乱团一下,使劲儿擦了擦鼻涕。
罗青蓝把脏了的长袍脱掉,起来又换了一件。
唐怀芝鼻头红红的,眼眶也红红的,手指捏着衣摆绕来绕去,也不理人了。
罗青蓝穿好外袍,又默默坐回来。
“午后在宫里出来,送了杜丞相一趟,回来经过朱雀门,遇见刺客了。”
罗青蓝垂着头,生硬地交待着。
“我没防备,肩膀被匕首刺伤了,伤口三寸见方,已经止血了。”
唐怀芝抬起手背擦擦眼,眉头紧紧皱着,“上回中箭便瞒着我,你们都瞒着我,我又不是小孩儿了。”
罗青蓝刮刮他泛红的鼻头,温声道:“以后不会了。”
两年前,罗青蓝带兵去南边儿平乱,回来在庄蔚府里住了好几日。
要不是庄满来通风报信,他非得等伤好了才回府。
那回,唐怀芝头一次真的生气,连着好几日不理人。
看着小孩儿眼圈儿又红了,罗青蓝叹口气,把肩膀上的伤给他看。
纱布缠来好几道,上面还渗了血,瞧着吓人。
唐怀芝盯着看了会儿,凑过去给他吹吹,“还疼不?”
“嗯,”罗青蓝做出一副痛苦的样子,“可疼啦!”
“你活该么不是?”唐怀芝用指尖抠抠纱布边缘,心疼坏了。
罗青蓝后肩有一道旧伤,一直延伸到腰上,疤痕可怖。
头几年,罗青蓝帮小孩儿沐浴都不脱里衣,怕吓着他。
后来无意间被他看见了,自责了很久。
这道伤已经很久了,那会儿罗青蓝才十岁,为救唐怀芝受的。
这样的疤,他身上还有好几道,狰狞地昭示着那些凄惶的过往。
自那以后,唐怀芝便对罗青蓝身上的伤格外在意,没事儿便嗅来嗅去,弄得罗青蓝轻易不敢用药酒。
哭这一鼻子,到底把贺太医给折腾来了。
贺恂初在太医署值守,提着药箱便过来了,揭开罗青蓝草草裹上的纱布,重又给他上药。
看罗青蓝一副无奈的表情,贺恂初心里万分高兴,“总算有人能治你了,一物降一物啊!”
唐怀芝在一边看着,恨不得亲自上手给上药,“贺太医,您手轻些,疼呢。”
贺恂初把手里的药瓶往旁边一放,纱布往伤口上一拍,“疼个屁,他还能知道疼?”
罗青蓝皱皱眉,“真疼。”
贺恂初瞪他一眼,“忍着!”
处理好伤口,晚膳都等了好一会儿了。
唐怀芝帮着罗青蓝穿上外袍袖子,摸摸早饿得不行的肚子,“快用膳吧,贺太医,您留下一起吃啊。”
贺恂初顺势抓住唐怀芝的手,往他脉上一搭,“嗯,调理的不错,最近很听话啊。”
“那是,”唐怀芝笑笑,“只是那些不能吃的东西依然不能吃,要不就起疹子。”
晚膳有贺恂初在,厨房又给添了几道菜。
唐怀芝刚哭完,胃口大开,闷头吃得很香。
吃得差不多了,罗青蓝突然想起来,放下筷子,问道:“今儿你是不是有事儿要说?”
“啊?”唐怀芝塞了满嘴肉,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摇摇头,“没啊。”
罗青蓝挑挑眉,“当真?不说算了。”
唐怀芝一下下嚼着,这才想起来还有件大事没办,顿时胸口跳得都快了,心虚地垂下头。
“那个,”把嘴里东西咽了,又吃了几筷子菜,唐怀芝才小声道,“青蓝哥。”
“嗯?”罗青蓝抬头看他。
唐怀芝咬咬嘴唇,“你...想去国子学看看吗?”

罗青蓝是上课之后才来国子学的,跟着庄蔚一起。
唐怀芝座位在窗边,他忐忑一早上了,这会儿一眼便看见了罗青蓝,兴奋地招招手,用口型道:“青蓝哥!”
罗青蓝勾勾嘴角,拉着庄蔚去了时文先生那里。
一堂算学课上得心不在焉。
下课之后,唐怀芝便跟庄满跑了出去,正好撞见学正,被带到了后院。
罗青蓝脸上没有什么生气的表情,庄蔚更是自然,还对庄满招了招手。
俩小孩儿并排站在台阶下,垂着脑袋任先生训斥了一番。
先生一伸手,学正拿过来锃光瓦亮的一把戒尺。
上家塾时也都被打过,但那把戒尺跟眼前这把比起来,简直算是秀气了。
唐怀芝给罗青蓝递了个求助的眼神。
罗青蓝勾勾嘴角,转过头去。
学正持着戒尺,念一遍俩人犯的学规,叫了唐怀芝的名字。
唐怀芝咬咬牙走过去,伸出左手来。
学正扬起戒尺,啪!
不是小孩儿了,哭起来会觉得没面子。
再要是被打哭的,便更没面子了。
唐怀芝一直抿着嘴,想着不就是二十戒尺吗,挺过去就行了。
可这一戒尺下去,肩膀都跟着抖了抖。
真疼啊!
戒尺落下去五六下,已经顾不上旁的了,眼泪时生生疼出来的,实在控制不住。
手心儿瞬间红起来,唐怀芝不忍心看,转头跟罗青蓝对上了目光。
罗青蓝一直盯着他,见他看过来,轻轻勾了勾嘴角。
后面十下,学正便没那么用力了。
但手心儿已经肿起来,一点儿触碰都能疼得掉眼泪。
学正打完他,庄满已经出了一脑门儿汗。
眉头紧皱着,磨磨蹭蹭地走过去挨打。
唐怀芝蹭到罗青蓝身边,把红肿的手给他看,眼泪扑簌簌往下掉,“你刚才笑我了?”
“嗯,”罗青蓝脸上有淡淡的笑意,轻轻捏一下他的手心儿,“有的小孩儿哭起来很好看。”
唐怀芝捧着左手,“你还有没有良心啦?我又不是故意要哭的,这不是疼么?”
冬日里,小孩儿穿着一身月白校服,脖领的兔子毛围了一圈,眼圈儿鼻尖儿都是红的。
阳光打过来,眼角未落的一滴水闪进人心里去了,莫名叫人心里软软的。
“给,”罗青蓝往腰间一摸,掏出个东西来,放到唐怀芝向上摊开的手心儿里。
“糖啊!”唐怀芝弯弯眼睛,眼角那滴水甩到了手里。
掌心躺着一颗糖,包着彩纸,“还是杏仁儿的!”
杏仁儿酥糖挤进嘴里,旁边挨打的庄满的惨叫都被忽略了。
因为受了罚,后面那节课没跟着上,俩哥带着出去了。
庄蔚抓着庄满的手给罗青蓝看,“瞧瞧这小猪蹄儿。”
庄满眼泪都没干,被他哥捏这一下,又涌出来了,“你是不是亲哥了?”
庄蔚给他蹭蹭脸,“哭个屁,你哥我在武学都是挨军棍,也没见跟你似的,这都没破皮儿。”
庄满喊了一声,“挨军棍是啥光荣的事儿吗!”
“哪个小男孩儿没挨过打,瞧你这样儿,”庄蔚又看了一眼唐怀芝,这位眼圈儿也红着呢,“瞧你们这样儿!”
罗青蓝把他往旁边推推,“属你最闹腾。”
这会儿快用午膳了,罗青蓝带着他们去了杏花楼,吃新上的鳗鱼面。
幸好打的是左手,不影响用筷子。
俩人各抱着比脑袋还大的一碗面,埋头吃得挺欢。
罗青蓝在唐怀芝脑袋上抓抓,笑道:“没心没肺呢。”
“这位也是,”庄蔚一看他弟便一脸嫌弃,“再大的事儿都不耽误你俩吃。”
唐怀芝眼圈儿还红着,狡黠地笑笑:“不怕,天塌了有青蓝哥顶着呢。”
庄满吸吸鼻涕,也跟着点头:“是啊是啊,地陷了有六哥兜着呢。”
庄蔚扔给他一方手帕,“吸了鼻涕再吸面条啊?”
庄满不好意思地抓过手帕,胡乱抹了抹鼻子,小声嘀咕:“我小时候就爱流鼻涕,哥你又不是不知道。”
也不知道会传染还是怎么,唐怀芝也跟着吸了吸鼻子,伸手给罗青蓝要手帕,“我咋也流鼻涕了?”
罗青蓝无奈笑笑,“你俩这饭吃得真够味儿。”
午后,杜丞相才从宫里赶来。
一身朝服都没来得及换,急三火四地直奔国子监祭酒处。
国子监祭酒李大人立时出来相迎:“杜丞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杜丞相身材魁梧,络腮胡子极为骇人,快步进去,连茶也没心情喝,“李大人,那不争气的又惹事儿了?”
“能听见吗?”庄满蹲在墙角,让杜文蹊站在他肩膀上,悄悄往里看。
杜文蹊扒着屋檐,费力地往里瞥,“只能看见我爹的头顶,不过只看头顶便知道,他一定气得不轻,都快冒烟儿了。”
唐怀芝在旁边扶着杜文蹊的腿,“别怕,我瞧杜伯伯人挺温和的。”
“那是对你,”杜文蹊轻叹一口气,“你信不信,一会儿他肯定要亲自打我手板。”
“小七小七,”杜文蹊使劲儿抓着屋檐,“别抖啊,我要掉下去了。”
庄满额头都冒汗了,“叫你平日少吃点儿,要是小唐我就不会抖。”
“我这跟吃没关系,”杜文蹊下巴尖儿往房里一挑,“我这是随我爹。”
“快快快,我爹转头了!”
杜文蹊猛地往下一蹲,庄满支撑不住,直接坐在了地上。
杜文蹊从上面砸下来,连带着唐怀芝也摔了。
三个人不敢叫唤,一骨碌滚起来便要跑。
一抬头,杜丞相已经来到了眼前。
杜文蹊嘿嘿一笑,“爹,你来啦。”
杜丞相嘴角一抽,先是一手一个,把唐怀芝跟庄满给拽起来,又把手伸到了腰间。
瞬息之间,牛皮带玉扣的腰带便解了下来,往空中一扬,一声脆响。
杜文蹊跟个小泥鳅似的,咕噜滚到一边儿,爬起来就往李大人身后跑。
由于闪躲及时,身手灵活,经验丰富,只臀部中了一皮带。
李大人被拽得一个踉跄,硬着头皮挡在杜丞相面前,“杜丞杜丞,您消消气。”
“文蹊他天性赤诚,有些少年人的脾气都是正常的,训诫几句便罢了。”
杜丞相不愧是开国老将军,准头极好,皮带硬是绕过李大人,抽在了杜文蹊肩膀上,边使劲儿边嚷嚷,“赤诚个屁,正常个球!”
李大人被杜文蹊拽着满院子跑,“这这这,杜丞,您要注意言辞。”
杜丞相又甩了一下,“老子已经很注意了!”
李大人身板瘦削,抵挡不住,杜文蹊看准空隙,蹿到了唐怀芝身后。
杜丞相把皮带卷了卷,指着唐怀芝,“贤侄,你闪开,这没你事儿。”
唐怀芝把杜文蹊护在袖子后面,朝杜丞相露出个笑脸儿,“杜伯伯,您消消气,别给打坏了。”
杜丞相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行,今儿要不是怀芝护着你,老子把你屁股打开花。”
好容易劝住杜丞相,李大人拉着他去喝茶,又好言好语地把人送走了。
杜文蹊挨了好几下,肩膀上有些红肿,给学正要了药酒,让唐怀芝拿着药棉给他揉。
庄满拄着下巴,一脸愁容,“本以为六哥凶,可跟青蓝哥比起来简直温和太多,跟杜丞相一比,简直是顶顶温和的了。”
唐怀芝努努嘴,“青蓝哥不凶!”
庄满“哦”了一声,“也就你觉得不凶。”
杜文蹊拍拍庄满的脑袋,“没事儿,我爹这雷声大雨点小,他要真想抽谁,早皮开肉绽了。”
“那也肿了呢。”
唐怀芝手上很轻,眉头也拧着。严删廷
杜文蹊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几天便好了,回去还能装装可怜,让我娘给点儿私房钱。”
冬去春来,唐怀芝也十四了。
今年恰逢科考,还未开始,对于状元的讨论便开始了。
国子学私下里有人开了赌局,好些学子都来押注。
人选其实不难猜,头几回的前三甲,都是出在国子学状元堂,那里聚集了大盛最优的学子,在国子学,一直以升入状元堂为荣。
今年的三甲尤其好猜,状元堂的谭乔声、韩成知,以及萧氏门阀的萧望。
今日便是殿试之期,连杨先生都在猜这回的新科状元。
午后,唐怀芝三个人一起去恭房,一路都在争论状元是谁。
杜文蹊解着裤带,说得很笃定,“一定是韩成知啊,那可是天之骄子,三岁习文四岁习武,五岁读遍天下圣贤书啊!”
庄满把他往旁边挤了挤,“你就吹吧,又不是亲表哥,成日挂在嘴边,快跟小唐一样了。”
唐怀芝“哎”了一声,“啥就跟我一样了,我也没说青蓝哥中状元啊!”
庄满点点头,“也是,那你押谁?”
“谭乔声啊!多好看,一定能中!”雁扇庭
唐怀芝至今都记得小时候看的那份京城小报,对谭乔声记忆深刻。
尤其是在国子学见过几面,觉得人比小报画像更俊之后,便对于他这次的科考充满了信心。
“那我也跟着你押他,”庄满道,“反正不押那个萧望。”
三个人并排把着鸟尿尿,杜文蹊眼睛往下一瞥,吹了声口哨,“小唐长大了啊!”
“啥呀?”唐怀芝往旁边挪了一步,“你别乱看。”
庄满嘿嘿一笑,手把着甩甩,“我的最大!”
“嘴硬吧你,”杜文蹊系好裤带,兀自去旁边洗手,“小鸡仔儿!”
“你才小鸡仔儿!”庄满跟着在水盆里搅了搅,“我昨儿做梦了!”
“是吗?”杜文蹊顿时来了兴趣,忙揽住他的肩膀,“跟我说说,梦见哪个姑娘了?”
唐怀芝洗完手,把水珠往俩人身上弹,“你们咋都做梦了?”
庄满被他俩拽着,硬是把昨晚的梦给说了一遍。
一路回到桂花院,脸都臊红了。
学舍里出来好些学子,一边议论一边往外跑,说是去看状元。
三个人把庄满的美梦放到一边,也跟着跑了出去。

状元要打马游街,锣鼓喧天的,长街两旁站满了人。
又是国子学出身,国子学学子几乎都涌了出去。
学正管不过来,索性放了羊,也跟在后头跑出去看热闹。
还没看见状元的影子,谭乔声这个名字便被念了无数遍了。
前前后后连中三元,据说殿试上出尽了风头。
“哈!”唐怀芝一拍手,“真是谭乔声!”
庄满跟着蹦几下,“我押了五十两,赚翻了!”
杜文蹊拉着旁边的人问:“韩成知呢?”
那人答:“探花郎呗!”
杜文蹊原地跳跳,“探花郎好啊!”
顶着日头等了好久,前头终于传来锣鼓声。
“来了来了来了,”唐怀芝踮着脚,伸长脖子,“咋看不见啊。”
杜文蹊一手拽一个,顶开人群,把俩小个子推到旁边的台阶上,“平日吃得也不少啊,不长个呢?”
话音刚落,唐怀芝便一连串地嚷嚷起来,站在台阶上蹦来蹦去,“天爷啊!状元郎!状元郎啊!”
“知道啦,”杜文蹊一脸无语,“我还探花郎呢。”
一身红衣,高头大马,前方举着御赐的牌匾,自远处款款而来。
人群顿时沸腾起来,有大胆的拿着篮子,跳着往谭乔声身上扔各色鲜花。
两旁酒楼上探出不少脑袋来,多是待嫁的闺阁姑娘,捻着手帕往外瞧。
人群中一男子托一下鼻梁上的琥珀瑷叇,奋笔疾书:新科状元尘埃落定,谭乔声跻身京城最受丈母娘欢迎榜榜首。
游街一直持续到散学时方歇,午后的课都没上成。
唐怀芝回去收拾了书箱,回府路上都在说今日的盛况。
回到宝镜堂,小狗蹿出来迎接。
他抱着小狗脑袋,掀开它耳朵,“你要好好读书,长大了考状元,听见没?”
小狗“汪汪”叫了几声,表示没听懂。
晚上沐浴后,罗青蓝在灯下读书,唐怀芝披着头发便过来了。
这回没缠着人说话,过来便站到书架前头,一本本仔细看着,像是在找什么书。
罗青蓝看着他折腾来折腾去,后来一架子的书都被翻出来扔地上了,忍不住问道:“找什么呢?拆架子啊?”
“哪儿去了呢,”唐怀芝坐在书堆里,飞快地翻着扉页,“上回谭大哥给的那本时文书呢?”
“谁?”罗青蓝没听明白,“哪个谭大哥?”
“还能哪个谭大哥,”唐怀芝百忙之中分给罗青蓝一个眼神,“新科状元啊,谭乔声谭大哥呗!”
罗青蓝“噗嗤”笑出声来,合上手里的书,蹲到唐怀芝面前,使劲儿扒拉扒拉他的脑袋,“你俩咋认识的?怎么就成了你谭大哥了?”
“本来就是。”
唐怀芝头发又多又软,被扒拉得乱七八糟。
他晃晃脑袋,“青蓝哥你别捣乱,那本时文书你瞧见没,扉页有题字的那本。”
罗青蓝完全没印象,“不记得了。”
“就是两年前,你给我拿回来一摞书。”
唐怀芝往书堆上一坐,脑袋倚着罗青蓝的膝盖磨蹭,“都是旧书,有贺太医上医学时的几本,韩...韩家几个兄长国子学的算学书,还有一本便是谭大哥的时文,我当时还嫌破来着。”
罗青蓝笑笑,“嫌破你还这么找,估计早扔了。”
“啊?”唐怀芝伸直腿,在地上蹬蹬,“咋给扔了呢?”
罗青蓝抓着他后脑勺往前一推,让他靠在书架上,自己则站起来,打开了角落里的几个大箱子。
这里头都是好久没看过的书,唐怀芝家塾时的那些都在这儿,连画了乌龟的旬考试卷留着。
“是这本吧?”
罗青蓝在角落里翻出一本时文书,书皮都破了,扉页题着几行小楷,字里行间都做了仔细的批注。
唐怀芝一骨碌爬起来,看见扉页上谭乔声的名字,连连点头,“就是这本。”
“咋破成这样了?”
捧在手里小心翻阅几下,又啧啧道:“不愧是状元郎,书都读烂了,可见其刻苦啊!”
罗青蓝简直哭笑不得,随手捡出个被叠成蝴蝶的旬考卷子捏着玩,“找这书做什么?做法啊?”
“保佑你中状元?”
“青蓝哥你咋这么讨厌!”唐怀芝又坐回书堆上,把那本书翻来翻去。
也没认真看,就是纯粹的翻。
罗青蓝坐到他旁边,指尖儿弹弹手里的时文书,“同是国子学学子,人家这文章怎么这么好?”
“我也会写好的!”唐怀芝轻叹一声,“我就知道他会中状元,还真中了!”
罗青蓝刮刮他的脸,“怎么就这么笃定?”
唐怀芝嘿嘿一笑,“他好看啊。”
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理由。
罗青蓝摇摇头,“你若是考官,中举的必然都是些漂亮草包绣花枕头。”
“我就中意漂亮草包绣花枕头!”
唐怀芝朝他努努嘴,“这是美,是风雅,你不懂!”
“是,我不懂,”罗青蓝把他的脸捏成小鸡嘴,“你做的那些文章我便不懂,回头拿给你谭大哥看。”
想起自己那些只能拿丙等的文章,唐怀芝便一阵郁闷,嘴唇在罗青蓝手心儿里一动一动的。
“你再取笑我,我便三天不理你,信不信!”
罗青蓝一双大手盖住他的脸,轻轻往后一推,“那我求之不得啊,清净!”
次日去上学时,他还带着这本时文书。
由于书皮实在太破,昨晚罗青蓝给他裁了点儿纸,帮着在这书外头又包了层书皮。
迈进学舍,一本花花绿绿的书迎面飞来,正中唐怀芝肩膀。
他还没来得及看是什么书,杜文蹊便飞跃好几个书案,跨步到他面前,把书拿走了。
唐怀芝把书箱放好,问他:“大清早的干啥呢?抽风啊?”
后排几个学生追了过来,跟杜文蹊争抢手里的书。
杜文蹊举着书,满学舍乱窜,边跑边回话:“好东西,不给他们看!”
直到敲了上课的钟,几个人才消停下来。
杜文蹊把那被抓破了皮儿的宝贝书塞进怀里,抓过算学书乱翻一通。
课间一起去恭房,他都带着这书。
庄满敲敲他胸口,那书梆梆直响,“这什么啊?也是谭状元的时文书?”
杜文蹊护着胸口,“什么时文书?”
庄满道:“小唐今儿带了本书,说是谭乔声以前用过的,宝贝着呢,上算学课都摸了好几回。”
杜文蹊“嗨呀”一声,“小唐,你没救了。”
“我咋了?”唐怀芝皱皱眉,“你不也藏书了,韩成知的?”
“屁!”杜文蹊拍拍胸口,“我这可是好东西,我哥书房偷的,散学给你们看,这会儿不行,学里那帮饿狼能把这东西撕了。”
唐怀芝晃晃脑袋,“神神秘秘的。”
出恭完洗了手,三个人闹哄哄地出来。
回来的路上,听状元堂两个学生说,过几日,谭乔声会来国子学授课。
唐怀芝当时便原地蹦了蹦,“太好啦!”
杜文蹊拽住欢脱的唐怀芝:“小唐,看看你袖子。”
唐怀芝停下来,把袖子伸给他:“我袖子咋了?”
杜文蹊:“看看断没断。”
唐怀芝反应过来,一甩袖子:“你才断了呢!”
庄满往杜文蹊肩膀上一蹦,“小唐啊,你没救了,跟我俩不是一个阶层了。”
“你是小孩儿那一卦的,我俩已经成熟了。”
杜文蹊背着他往前跑了几步,“没错,熟透了!”
唐怀芝追过去,朝着庄满屁股上拍了一下,“午后算学小考,看杨先生管不管你熟没熟透。”
杜文蹊苦笑两声,“小唐,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不能,”唐怀芝快走几步,跟他俩拉开距离,“我是小孩儿那一卦的!”

这片桃林规模颇大,引得隔壁女学也来赏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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