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的小竹马—— by昨夜何事
昨夜何事  发于:2023年09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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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大将军携手下将士及家仆,穿戴整齐侯于将军府门口
大将军冷血冷肠,杀人如麻,能让这位凶神一大早等着的,不是祖宗就是要被送去见祖宗
呜呼哀哉!吃瓜民众纷纷表示没眼看
一直等到大中午,一辆马车姗姗来迟,大将军那要喷火的眼神,似乎能把整辆马车轰上天
谁知——
马车上跳下一奶白小儿,扑过去抱住大将军脖颈,啵啵啵亲了几下,口中直呼——相公
吃瓜民众纷纷弯腰捡眼珠子…
国子学的人都知道,唐怀芝的后台不算大,但是硬
硬就硬在那位视他如命的大将军身上
唐怀芝的头也硬,毕竟大名叫铁柱,人送外号“国子学初级堂甲字班第三霸”
嗯...不算很响亮,但是长
唐怀芝:将军大人
罗青蓝:你又作的什么妖?
唐怀芝:你想去国子学看看吗?先生请你...
唐怀芝是罗青蓝带大的
边境战火连天,小孩儿带着小小孩儿
他饿肚子哭闹,扯了衣裳把罗青蓝胸口嘬得通红
困了睡在襁褓里,襁褓被罗青蓝抱在怀里
罗青蓝身上始终带着糖,很多年都成习惯了
阿沅叔说,他俩早连一块儿了,分不开的
生在战场上的小孩儿没受过苦,因为有人给他挡着
他骄纵任性,又娇气又事儿精,黏黏糊糊还是个哭包
但终有一天,他会骑着马去辽阔的草原,肩上背着弓箭,与罗青蓝并肩
唐怀芝:明日成亲之后,我是不是可以叫你相公了?
罗青蓝:你四岁便叫过了
洞房花烛,他虔诚地亲吻着罗青蓝身上的伤疤,那是边塞的风雪和醇厚的岁月
事儿精烦人精撒娇精团宠受vs狠人一个实则万能男妈妈大将军攻
养成系,糙攻诱受,年上宠,超级无敌宠,宠上天的那种
关于年龄:
算是青梅竹马,受出生那年攻八岁,俩人一直在一块
受六岁去辽东,八岁回来(本文开头),算是重逢
十三岁上国子学,有一段鸡飞狗跳上学日常
谈恋爱当然是长大之后啦~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甜文 成长 校园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罗青蓝、唐怀芝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陪你长大
立意:我们将会不断成长为更好的人

早上一睁眼,哪哪儿都是白的。
阿勒锦北边一处郡侯的府里也是一片白,一半是雪,一半是办丧事的白幡。
掺着雪的黑土扬起来,结实地培在坟包上,小孩儿跪在地上,眼睛迷茫地眨了一下,小脸儿被风吹得红扑扑。
“世子爷,再给姨母磕个头。”
身边站着的男子拍拍他的脑袋,手里的盲杖在雪地里划出混乱的痕迹,青色棉袍洗得有些发白。
唐怀芝看了一眼青袍男子,抿着小嘴,听话地趴下去又磕了个头。
他对这些礼节还不太熟悉,小手交叠垫在雪地里,认真地学着旁边人的样子磕头,像个雪地里蜷缩的小兔子。
磕完头,唐怀芝抬起上身,撑着地一骨碌爬起来,迅速把冻得通红的小手缩进袖子里。
袖口带着一圈厚实的毛边,上面沾的雪融化了一些,毛一簇簇团在一起。
旁边的青袍男子牵住他的小手,领着他站到了一边,弯腰摸索着给他掸了掸膝盖上的雪泥。
这几天,周围的人都乱哄哄的,哭的哭喊的喊,平日里见过没见过的亲戚全来了,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嚎。
唐怀芝不懂这些事,只知道照顾了自己两年的姨母不在了,就睡在面前的小包里。
主事的老头喊了一声,两边站着的人高高抛起一沓纸钱,也是白的,剪成特殊的花纹,扬在空中像硕大的雪花。
一片纸钱在眼前落地,唐怀芝才意识到什么,嘴唇一抿,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哭得安安静静。
天气冷,眼泪爬过的地方留下微红的痕迹。
“我可怜的娃娃啊,”一个妇人突然扑过来,蹲在唐怀芝面前,把他抱进怀里,哭得眼睛都肿了,“你姨母走了,你可咋整啊?”
唐怀芝咬着嘴唇,又不敢哭了,轻轻吸了下鼻子。
一双大眼睛睁得圆溜溜,眼睑泛着红,他甚至不认识面前这个扑过来的人。
“阿沅叔。”唐怀芝转过头,摇了摇牵着他的那个男人的手。
“不怕啊,不怕。”
那个叫阿沅的瞎眼男人瘦削而有力,一手兜住唐怀芝的腰,把他从妇人怀里抱了出来。
阿沅叔没有理会那个妇人,只是单手抱着唐怀芝,朝着回家的方向走去。
盲杖在地上敲敲打打,逆着吊唁的人群,在雪地上踩出一行密实的脚印。
“阿沅叔,姨母真走了哇?”
唐怀芝把下巴抵在阿沅叔肩膀上,两手紧紧环住他的胳膊,身上轻轻发着抖,牙齿小声地颤着,眼泪流得无声无息。
“嗯。”
“那她啥时候回来,还回来吗?”
阿沅叔的手很大,指节清晰。
听府里老人说,阿沅叔年轻时候是个神射手,跟着唐将军四处征战,前几年眼睛坏了,就没再拿过弓了。
唐将军就是唐怀芝的娘,大盛朝的开国将军,这几年领了征西元帅的帅印,一直在边疆呆着,也不知道多久能回来。
也不知道回不回得来。
府里还乱哄着,一堆亲戚都没走,老管家指挥着一众小厮,里里外外忙得团团转。
吃席的人有哭的,还有说笑的,闹腾得紧。
阿沅叔抱着唐怀芝,径直走去了内院,把他往床上一放,裹好被子,就开始拾掇地上的箱子。
“阿沅叔。”唐怀芝被裹得像个小奶酪包,坐得很端正,小手在被子上一抓一抓的。
“嗯?”阿沅叔停下手里的活,转头看他,“饿啦?”
阿沅叔看不见,但说话时习惯性看着对方,蒙着一层白翳的眼珠一动不动。
唐怀芝点点头,不好意思地回答:“有点儿。”
“席面上的东西你不能吃,我跟他们说了,一会儿给送热奶酪跟酥油饼来。”
阿沅叔放下手里带毛的几件小衣服,走到床边坐下,抓起唐怀芝的手,包在他那双热乎乎的大手里揉了揉,“瞧这小手冻得,是不是都发红了?”
唐怀芝撇撇嘴巴,钻进了阿沅叔怀里。
用他的小银勺吃了点热奶酪,又在里面泡着酥油饼,吸吸溜溜吃了半块,唐怀芝的脸色逐渐恢复正常的红润。
嘴巴也红润润的,嘴角还挂着一滴奶。
一大早被拉起来,穿着不漂亮的衣服,布料还剌手,在寒风里磕了半天头的那些恐惧,都被这点热乎劲儿慢慢蒸化了。
只是还是挺想姨母的。
身上奶膻味儿还没褪干净的小孩儿,头一回体会到生死,懵懂而又无措。
姨母说,她去那头享福了,谁拉着她,她就跟谁急。
唐怀芝不想让姨母跟他急,他想让姨母享福。
一想到见不着姨母了,他还是很难过。
但是现在,他小脑瓜儿里还在徘徊另一个问题。
“想什么呢?”
阿沅叔见他不说话,吸溜吃东西的声音也停了,就攥着方手帕伸过去,估摸着用手给他擦嘴巴。
“想青蓝哥呢。”唐怀芝抬起头,眼睛亮亮的。
阿沅叔的手帕没对准,戳鼻子上了,唐怀芝自己歪歪头,用嘴巴去够阿沅叔的帕子,使劲儿在上面蹭了蹭,嘴唇下边蹭红了一小片。
“我真的要去跟青蓝哥住吗?”唐怀芝眨巴眨巴眼睛,殷切地看着阿沅叔,“真的吗阿沅叔?可以一直住吗?”
“嗯,可以。”
阿沅叔把帕子收回来,用手捧着碗,掂了掂碗里热奶酪剩下的重量,又给推了过去,“再吃点,还有这么些呢。”
“你娘亲本来就是想让青蓝照顾你的,那时候怕他年纪太小,照顾不了,送你来姨母这里呆了两年,这会儿他也该十六了,以后啊,就让他带着你。”
提起他青蓝哥,唐怀芝总是一箩筐问题,都两年没见了,小孩儿心里特别想他青蓝哥。
有时候晚上睡觉,都得跟姨母念叨老半天。
先说青蓝哥这么久也不来看自己,是不是把他给忘了。
赌气说再也不跟他好了,被子一裹,小嘴撅到天上去了。
等快睡着了,又迷迷糊糊地改口,说跟青蓝哥天下第一好,娘亲都得往后稍。
气得姨母直拍他小屁股,说他是他青蓝哥的黏黏糕。
缓慢往南,冰雪消融,烈日抛下一团火。
京城九月刚凉快几日,便又热起来了。
抓着秋老虎的尾巴,大街上飘满了金黄细碎的桂花。
酒楼旁边的小窗口往外挂出招牌,说是今儿刚来了一批冰,有冰酥酪和樱桃碎冰沙卖,是今年最后一批了。
贪凉的人挤挤攘攘,在小窗口前排着队买冰,不时有人高声催促。
酒楼伙计出来,喊着稍安勿躁,嗓子都快喊冒烟儿了。
斜对面的归德将军府门口站了一队人,丝毫不受旁边市井喧闹的影响。
为首的个子最高,身穿银色甲胄,黑色斗篷系着规整的带子,上面是用银线绣的大片纹样。
肩膀宽阔挺拔,腰上缠着蛇纹交错的黑鞭子,一副将军的长相。
便是那种扔在人堆儿里,第一眼就能瞧见的人,惹眼又威严,跟他对视一眼,免不了要打个寒战。
他又实在长得俊,让人忍不住把眼神往他身上瞄。
远处排队的人中,不时有人往这边看,并聚在一起低头跟同伴议论。
“大白天见鬼了嘿,罗将军这是等谁呢?”
“是啊,快站一晌午了。”
“没听人家说吗,这是一尊凶神转世,就这个等法儿,圣上都没这待遇。”
“我家姐夫说,前几日他还在朝堂上跟圣上对着干来着,也不知道有什么没挖出来的背景。”
“那这等的人肯定来头不小。”
“哼,不是个老祖宗,那便是要被送去见祖宗。”
“哎哟你这嘴啊。”
人群队伍后面,一个鬓角簪着朵新鲜木芙蓉的小姑娘歪着脑袋,不好意思地往大将军身上瞥,绞着手帕小声嘀咕,“若等的是我便好了。”
日头逐渐升高,一身银甲熠熠闪着光,大将军嘴唇紧抿,凝神张望着。
汗珠在鬓角淌下来,顺着刀刻般的下颌,没入规整的衣领里。
“来了,来了。”
门口几个家仆伸着脖子往东边儿瞧,突然沸腾起来,一叠声地喊着。
前头还站着四个小的,小厮穿鸦青色缎子衫,小丫头一个穿撒花褶裙,一个穿银红小马甲。
瞧着年纪都不大,没那么安稳,不停踮着脚往远处看,有个调皮点儿的小厮还摁着前头人的肩膀使劲儿蹦了几下。
将军身后那队将士就显得稳重很多,肩膀挺直地站着,视线都直直往前给,绝不敢往旁边乱飘。
归德将军御下极严,军令如山,绝不徇私。
一辆马车踏着日光往这边驶来,马蹄翻飞,激起细碎的烟尘。
车到近前,车夫勒紧缰绳,转头往车厢里吆喝,“小少爷,咱们到地儿喽!”
归德将军跨步上前,走到车厢旁边,一掀身后的斗篷,单膝跪下去,银甲响起沉闷的碰撞声。
身后穿着薄甲的将士赶紧跟着跪下,并把头低了下去。
远处酒楼排队的人被这声音吸引,一齐往这边看。
不仅让大将军等了一晌午,还能让他跪着接,这...
这小破马车看着平平无奇,难不成其实是金子做的?
万众瞩目里,小破马车摇摇晃晃地停稳了。
车厢的帘子从里面掀开,颤了几下,先是撅出来半拉裹着棉衫的小屁股。
后面那些兵有胆大的,翻着眼皮往上瞧,想着世子爷怎么用这么个姿势下马车。
着实不雅。
小屁股撅在那里动了几下,又咻地收回去,车帘也跟着合上。
归德将军盯着晃动的车帘,眉头不易察觉地拧在了一起。
唐怀芝随身带着一个宝贝箱子,路上睡着了都抱着。
箱子是沉香木做的,样子有些年头,箱盖上还画着两只小兔子。
小一些的趴在大一些的背上,耳朵飞起来,一长一短,大兔子的眼珠还是奇怪深凹的方形,显然雕刻它的小师傅使了很大的劲儿。
怕把里头的东西摔了,本来想往后稍着出去,怀里的箱子太沉,老是想往下掉。
“我给你拿。”阿沅叔把箱子接过去,拍拍唐怀芝的脑袋瓜儿,“不是想青蓝哥了么?赶紧下去。”
唐怀芝应了一声,小手掀开帘子,悄悄往外瞥,瞧见罗青蓝,还捂着嘴巴吃吃地笑了几声。
青蓝哥怎么变这么好看啦!
小孩儿躲在帘子后面羞涩半晌才出来,也没用车夫抱,利索地钻出车帘,蹲在车上蓄力,径直往下蹦。
啪唧,手脚一齐撑着,稳稳落了地。
还没站稳当,便小跑着扑过去,一把抱住罗青蓝的脖子,在他脸上啵啵亲了几口,“相公!我好想你!”
身后一众将士同时违抗军令,抬起了顶着疑问的脑袋。
鬓角簪花的小姑娘刚排上樱桃碎冰沙,正捧着碗小心翼翼往街上走,猛地听见这个,手里的碗径直下落,掉在了缀着毛球的锦绣鞋面上。

罗青蓝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先遮住自己的脸,还是该先灭身后将士的口。
也许帮对面那个小姑娘再去排一份樱桃冰是个好主意。
对面那家酒楼成日搞些新花样,早晚带人炸平了,改成练兵场。
身后将士不敢吭声,一众家仆殷勤地走到马车旁边,帮着车夫往下卸箱笼,四个小仆也都敛声站着,眼珠不时往刚来的小少爷身上飘。
大将军惯常清心寡欲,退回的锦帕香囊无数,出了名的不近女色,竟是因为这个?
斜对面酒楼排队的人里,一个戴着琥珀边框叆叇的瘦长条男子露出了然的表情。
他抬手摸摸头顶,抽出伪装成发簪的笔,在舌尖儿上润润,翻开随身的小册子,认真写下:
归德将军罗青蓝原来是断袖,京城红粉肠断此刻,呜呼哀哉!
唐怀芝身上还穿着洒金小薄袄,雪白的软兔毛在领子上围了一圈儿,一张小脸儿热得红扑扑,软软地贴过来。
嗯...兔毛蹭脸上好痒。
“相公相公,”唐怀芝咯咯笑着,脸直往旁边躲,“你胡子好扎啊。”
似乎是胡茬的触感太新奇,小孩儿又试探着用脸蛋儿蹭了蹭,脸上的汗蹭得黏糊糊。
罗青蓝面无表情地摸摸下巴。
最近的确生了些胡茬,不过清早仔细刮过了,难不成没刮干净?
小崽儿真娇贵,脸都蹭红了。
他板着张脸,两手伸到唐怀芝腋下,把他在自己身上扒下来,皱眉盯着他,“不准乱叫相公。”
唐怀芝愣住了。
青蓝哥的声音跟小时候完全不一样,没那么清亮了,沙沙的,即使没挨在一起,都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
再加上那副严肃的表情,唐怀芝一时有些被吓住了。
这是青蓝哥吗?
他扁着嘴,眉毛皱成一团,无措地转头去找阿沅叔。
阿沅叔去哪儿了?
此时,阿沅叔正靠坐在马车里,以手抚额,大拇指疯狂揉搓额侧。
脑门儿两边突突直跳。
不想跟着下去丢脸。
唐怀芝四岁的那年,他娘还没去边境,在京城国公府里亲自带他。
那年益阳长公主大婚,娘亲带着唐怀芝去吃喜宴,小团子雪白一个,被一群姨母抱着捏小脸儿。
那时候,罗青蓝还是娘亲身边的副将,又黑又瘦像块铁疙瘩,抿着唇站在后面,一声也不吭。
唐怀芝看见一身嫁衣的长公主,惊为天人,问娘亲怎样才能穿这身衣裳,可太好看啦。
唐将军被茶呛了一口,照着他后脑勺拍了一下,道:“姑娘嫁人才能穿,你一小男孩儿跟着凑什么热闹?”
旁边有贵妇人逗他,说等长大了要成亲,就能穿这个了。
长大?成亲?
唐怀芝指着远处跟长公主并肩的新驸马,“我知道,那个是益阳姨母的相公。”
有人又问他,那你长大了想跟谁成亲?
唐怀芝一骨碌在椅子上跳下去,牵住身后罗青蓝的手,“当然是跟青蓝哥啦!”
小罗青蓝晒得黝黑的脸上浮现了一层铁青色,紧抿着唇,嫌弃地盯着唐怀芝油乎乎的小手。
自那以后,小孩儿天天使劲儿长大,想着赶紧成亲。
童言无忌,这事儿当时被几个姨母笑话了好久,弄得罗青蓝半个月没理人。
再丢人也得下去,阿沅叔一手挎着唐怀芝的宝贝箱子,掀开了车帘。
旁边一个青袍小厮迅速跑过去,扶住阿沅叔的胳膊,“您慢点儿。”
看见略微下陷的眼眶里那双蒙着白翳的眼睛,小厮愣了一瞬,好像有些怕,但仍然紧紧护着阿沅叔下来。
“多谢,”阿沅叔向着小厮的方向点点头,转身拿出盲杖,在地上敲了敲,“小屁孩儿别乱叫,不像话。”
看见阿沅叔,唐怀芝才觉得安心一些,嘿嘿一笑,“知道啦,叫青蓝哥还不成吗?”
他抠抠手,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点儿不大高兴。
小时候都能叫的,落差有些大,小孩儿受不了。
而且,青蓝哥的确变了好多,好像整个人都变大了一号,肩膀那么宽,眼神也吓人。
罗青蓝小时候跟阿沅叔很熟,看见那双眼睛,心里挺不是滋味,急忙过去搀着。
“手比我的都大了,”阿沅叔攥攥罗青蓝的手,又拍拍肩膀,“小石头长大啦。”
唐怀芝赖唧唧地凑过来,扯住阿沅叔的衣角。
罗青蓝要搀人进去,阿沅叔晃晃盲杖,“我有这个,不习惯人搀着。”
又神神秘秘地凑过来,低声耳语:“小孩儿有情绪了,你刚才那句太吓人,快哄哄,别给我们吓哭了。”
说完,阿沅叔便把手里的箱子塞给罗青蓝,舒爽地伸个懒腰,跟着小厮进府,兀自去自己的住处了。
可算把这烦人精送出去了。
阿沅叔的话虽然是悄悄说的,却故意让唐怀芝听见,臊得小孩儿脸更红了,“谁有情绪了?”
念叨青蓝哥一路,下来就让人训了,平时跟个小炮仗似的,这会儿却安安静静不说话,不用眼睛看都知道不高兴了。
“谁也不用哄,”唐怀芝在罗青蓝手里抢过他的箱子,抱在怀里往台阶上迈,嘴里咕哝着,“我都长大了。”
小孩儿脸皮薄,觉得没面子,又有点儿怕罗青蓝,只顾着进去赶紧追上阿沅叔。
箱子遮了视线,鞋尖磕在台阶上,差点摔个屁股蹲儿。
这下更没面子了。
唐怀芝装作无事发生,嘴巴却扁起来了。
罗青蓝皱皱眉,往前跨了一步,披风被他甩在身后,发出呼啦的响声。
他一手拿过木箱子,一手抓住唐怀芝的腰把人捞起来,紧紧夹在胳膊底下,风风火火地往府里走。
将士们盯着自家将军的背影,面面相觑,听着将军扔下的“练兵场等我”的命令,好大会儿才反应过来。
四个小仆一起“啊”了一声,急忙跟着跑了进去。
一直跟在罗青蓝后面的那个武官,叫金礼的,摆摆手让其他将士回营,自己也大跨步跑上了台阶。
“干嘛呀?”唐怀芝被抓到痒痒肉了,咯咯直笑。
可他现在生着气呢,笑完又觉得没面子,咋咋呼呼地挣扎起来,小腿直扑腾。
七/八岁的小孩儿哪挣得过大将军啊,气得在他手上咬了一口,又舍不得咬疼青蓝哥,只留了个很浅的印,连带着一圈儿亮晶晶的口水。
罗青蓝任由他胡闹,夹着小孩儿,穿过正院大厅,走过二道门,沿着抄手游廊往里去。
“又没凶你,生什么气?”
这话比刚才语气软一些,但听着仍然像是在训人,唐怀芝停下乱扑腾的小腿,闭着嘴不出声了。
走过一扇影壁,院中假山后的锦鲤池响着水声,来至一处院子,牌匾上写着“宝镜堂”三个字。
罗青蓝一脚踹开房门,把小孩儿放在红木圈椅上。
“青蓝哥,”唐怀芝被夹在胳膊底下琢磨了一路,终于琢磨通了,反身跳下椅子,背着手靠过来,歪歪脑袋,“你刚才是在哄我吗?”
罗青蓝手里拿着的那碗冰酥酪不小心溢了出来,他烦躁地捞过擦桌子的布巾,随手蹭了一下碗底,放在唐怀芝面前。
冰酥酪一直在冰盆里浸着,一点都没化,上面还冒着凉气儿。
他没说话,唐怀芝便当他默认了,高高兴兴地捧起冰酥酪,吸吸溜溜地喝了一大口,满足地啊了一声。
太阳底下晒出来的那点儿燥热全消了。
罗青蓝又打开一个装满冰块的箱子,拿出一碗樱桃碎冰沙,绷着脸推过来。
樱桃对半切开,去核,满满地铺了一层,上面浇着一勺甜滋滋的樱桃酱。
身上甲胄太重,又晒了一晌午,罗青蓝鬓角淌下几行汗珠,被他悄悄蹭掉了。
夏日里太热,平时练兵都穿薄甲,有时候还会赤膊,但薄甲穿久了,上面血腥气重,又有刀枪的痕迹,罗青蓝早上思量很久,还是穿了这套。
小孩儿爬上椅子,捧起装樱桃冰的琉璃碗,罗青蓝的目光不由地跟过去。
见他挖了一大口塞进嘴里,腮帮子撑得鼓囊囊,含含糊糊地说真好吃,一双小脚来回荡啊荡,像小狗开心的时候摇尾巴。
小孩儿喜欢吃。
罗青蓝的嘴角微不可查地上翘了一下,又被他压下去了。
“行了,”他夺过唐怀芝手里的樱桃冰,转身搁在桌上,“不准吃太多。”
说完,又在心里暗想,若是改成“别吃太多”,会不会显得不那么凶?
武将的心肠是直的,平生没说过软话,更何况哄小孩儿了。
“唔。”唐怀芝不舍地看看那碗樱桃冰,樱桃又脆又甜,真的很好吃。
舔舔嘴角,又尝到一滴甜甜的酱。
金礼帮着把唐怀芝带的几个大箱笼抬进院儿,便走进来请安,身后还跟着刚才那两个小仆。
他俩跑过来,乖乖地拜见小少爷,然后挨个介绍自己,眼神里藏着些迫不及待。
“小的叫宝庆,以后便跟着少爷啦。”
“小的宝隆,带耳朵的那个隆,不是听不见的聋。”
“行了,就你话多,”金礼拍拍宝隆的后脑勺,“你俩去看看水好了没有,少爷一会儿得沐浴。”
宝庆跟宝隆应了声“是”,并着肩去后面浴房了。
等唐怀芝身上的汗下了,罗青蓝摸摸他身上的小袄,“进去把这脱了,一身的汗。”
“嗯。”唐怀芝点点头,钻进了里间。
“你那小妹呢?”罗青蓝问道。
“回将军,小丫头怕生,拉着瑞兴不知道钻哪儿去了,”金礼回话道,“没规矩,我回去说她。”
“不用,”罗青蓝解开前胸的盔甲,顿时感觉一股热气儿蒸腾出来,“晚膳再见也行。”
罗青蓝光杆一个,院里伺候的大都是小厮,除了厨娘跟几个老嬷嬷外,就那么两个小丫头能进内院。
一个是金礼的小妹,一个是年前在城外救的,年纪都比唐怀芝大一些,在府里当半个主子养着。
俩姑娘都心细,正好能进小孩儿屋里当大丫头。
罗青蓝平时都刻意避着俩丫头,俩丫头也怕他,轻易不敢进他的宝镜堂。
小孩儿刚来,安排几个差不多年纪的陪着,总不会出错。
等了半晌,也不见唐怀芝出来,以为是睡着了,刚想进去瞧瞧,就听见小孩儿叫“青蓝哥”。
“在呢。”罗青蓝应道。
小孩儿声音闷闷的,吭哧半天,“青蓝哥,你进来救我啊。”
“我脑袋卡住啦!”
金礼刚要进去帮忙,罗青蓝叫住了他,“我去,你先回营里练着,今儿天好,使劲儿练练他们。”
“是。”金礼说完便退了出去。
罗青蓝掀开珠帘进去,先看见一段白嫩嫩的肚皮,想是刚吃了东西的缘故,微微撑起来一些。
唐怀芝的脑袋完全卡在小袄领子口,一圈兔毛被蹭得乱七八糟,两只手也被袖子束缚住,正使劲儿往外挣着。
“别乱动,”罗青蓝走过去,一时间不知道手往哪里抓,踌躇一瞬,抓住了外翻的袖子,“头发卡住了,别乱动。”
“什么脱法儿?扣子都不解。”
唐怀芝是直接把整个小袄往上掀的,扣子绕里面去了,搅得很紧,一时间解不开。
罗青蓝索性把手伸进领口,抓住小孩儿的脸,防止被扣子刮到,然后使劲一扯,把扣子崩开了。
小孩儿脸倒没事,罗青蓝手背划了道口子,还好没渗血。
唐怀芝终于透过了气,把头发一股脑往后撸,呼哧呼哧地顺气儿,“扣子解不开,只好这样脱。”
“哎呀,”他抓住罗青蓝的手,眉毛挤成一团,“手破了。”
青蓝哥的手是因为自己破的,唐怀芝很过意不去,两手捧着罗青蓝的大手,撅着屁股趴过来,轻轻往上面吹气儿。
又仰起脸儿,眼睛亮晶晶地问:“还疼不?”
罗青蓝的手不自在地攥成拳,摇了摇头。
战场上刀剑无眼,这点儿擦伤根本不算什么,谁也不在意。
前些年跟着元帅征西的时候,罗青蓝后肩上一道伤都见骨了,都忍着没吭声。
不像这小孩儿,一点擦伤就大惊小怪的。
罗青蓝垂下眼睫,盯着小孩儿皱在一起的浅淡眉毛,莫名觉得心口热乎乎的。
唐怀芝还是不放心,又捧着他的手凑上去,伸出舌尖儿轻轻在伤口上舔了一下。
“做什么?”罗青蓝嗖地把手收回来。
“上药啊,”唐怀芝仰着脸儿看他,“姨母说,这些没出血的伤口,放嘴里含一下就好了,涎水能祛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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