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公愿意助我?”太子昭明奇怪又诧异,仔仔细细的打量梁羡,迟疑的道:“可据昭明所知,梁公堪堪答应了公子晦的姻亲之请,梁公既拉拢公子晦,又亲近于昭明,怕不是做了两手打算?”
梁羡也不否认,笑眯眯的道:“舒太子,孤做几手打算都无妨,毕竟……太子您眼下还有第二个选择么?”
“你若不乖乖听话……”梁羡用最柔弱斯文的脸,说着嘴刻薄不堪的言辞:“孤便把你洗干净送到丞相府上,给丞相做男宠!”
白清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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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非君不嫁
在场众人,除了梁羡本人,其他三人全都呆愣住,太子昭明为人颇为正派,干笑了两声:“梁公说笑了。”
姚司思反应良久,心里暗忖着,君上果然便是君上,三两句话竟震慑住了舒国太子,果然君上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必然是表面孟浪而已。
白清玉的脑海中并不像姚司思想了这般多,只有两个字——昏君。
梁羡笑眯眯的道:“孤可没开顽笑哦。”
太子昭明咳嗽两声,岔开话题道:“梁公其实心窍里也清楚,舒晦他并非真正想要联姻,毕竟说句大实话,贵国与我舒国,一直不怎么和睦。”
梁国和舒国身为东方两大强国,自然是互相不服气的,有句古话叫做“远交近攻”,远方的国家可以结交,而近处的邻国只要接壤,必定产生纠纷,何况是不相上下的两大强国呢?
梁国与舒国比邻,但是没有舒国那么多的盐产,自然眼红。而舒国虽然盐产量丰富,但地盘子太小,加之他乃是东夷之国,素来被正统封国鄙夷,如此一来两边老死不相往来,这么算一算,也有五十年没好好儿的邦交过了。
如是这样的境地,舒国的二公子晦,又怎么可能真正与梁国结亲呢?怕只是缓兵之计罢了。
或许除了缓兵,还有其他的小道道儿也说不准。
太子昭明为了表达诚意,道:“昭明之所以说这次姻亲必然不是出于真心,不只是贵国与我舒国之间干系不和,还有另外一点。”
“哦?”梁羡问:“是什么?”
太子昭明道:“或许梁公不知情,但舒国之内尽人皆知,昭明那小妹,也就是即将姻亲前来的国女,其实……心有所属,非君不嫁。”
梁羡还真没听说过,毕竟隔着国家,两国又是仇敌关系,这样的八卦很难传播过来。
舒国的国女有一个情郎,国女十足爱慕情郎,一心一意,痴心不悔,而那个情郎在舒国的宫中做巫医。
在这个年代,医学还没有得到发展,巫医非常普遍,尤其是在舒国这样的东夷之国。顾名思义,就是会一些医术的巫师,也可以说是会一些医术的神棍,总之口碑都不太如意。
太子昭明的父亲还在世之时,非常宠爱一个侧夫人,有一日侧夫人生了怪病,不思饮食,巫医为了向上爬,提出自己可以治好侧夫人的疾病,这一二来去的治病,耽误了最佳治病的机会,结果可想而知。
原本只是不思饮食的小病,愣是将侧夫人治得生生饿死了!
梁羡道:“还有这样的庸医?”
太子昭明道:“君父雷霆震怒,将那巫医抓住便要车裂,但小妹痴心于巫医,为巫医苦苦求情,还将他从囵圄中偷偷放走,给了巫医一大笔财币,让他去中原讨生活,等挣了生活,再回来娶她。”
梁羡一笑:“那太子您的小妹,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简直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
太子昭明苦笑道:“谁说不是呢?那巫医一去杳无音信,小妹苦苦等待,非那巫医不嫁,任是昭明磨破了嘴皮子也不行。而那巫医……”
梁羡道:“不会叫陈世美罢?”
拿了书国国女的钱,出去误打误撞闯出了一番天地,结果嫌弃舒国是东夷小国,不想回去娶国女了?
太子昭明可不知陈世美是谁,愣了一下,道:“这……巫医确实姓陈,名唤陈金石。”
陈金石?没听说过啊,梁羡努力回想自己看到的系统资料,里面好像没有这个人物。
白清玉则是眯了眯眼睛,道:“是他?”
梁羡回头道:“丞相,你可识得这个陈金石?”
白清玉嗤笑一声,那语气颇为不屑的道:“不只是卑臣识得,陛下您也识得,这陈金石可不便是国师大人没有成仙之前的名字么?”
那个负心汉巫医,竟是国师!
太子昭明点点头:“此人,正是贵国的国师。”
一个在舒国治死人的半吊子神棍,跑到梁国来做国师,还天天炼丹进贡,怪不得,这不吃死人等什么呢?梁羡没想到,国师还是有前科的。
太子昭明道:“恕昭明之言,小妹这次同意远嫁,恐怕……是听说陈金石正是贵国的国师,所以才会答应前来,真正的目的,并非是嫁与梁公作为夫人。”
梁羡满不在意的摆摆手:“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孤倒要看看,这个公子晦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是了,”梁羡对太子昭明眨了眨眼目,别有深意的道:“这次贵国的送亲特使,可是太子您的老熟人呢,正是趁着太子您燕歇,偷偷捅了你一刀的舒国国相邹安瑾。”
太子昭明眯了眯眼目,他的表情再也不像之前那般正直沉稳,眼神里透露着一股阴鸷低霾的气息,喃喃的道:“邹……安瑾。”
————
骨碌碌、骨碌碌……
舒国的车队粼粼行驶着,一共五十辆车驾,每一辆车驾的尾端都连着每一辆车驾的前端,远远看上去,仿佛一条长龙。
在古代有一个比喻,那便是千乘之国,意思是说这个国家很强大,强大到有一千辆车子。在这个生产力劳动力低下的时代,有一千辆车子的国家的确是大国,因此这次舒国派遣了五十辆车子来送亲舒国国女,已然拿出了最大的诚意,给足了面子与排场。
舒国送亲队伍最顶头,是一辆用金子包轮子,用美玉装饰骈马的辎车,巍峨的驾士骑奴赶车,车中一个身着紫衣,腰束四指宽玉带的年轻男子端坐其中,身边两个侍女轻轻摆着团扇扇风,还低眉顺眼的跪着一个从者,从者手捧金盆,金盆里水波荡漾。
那紫衣男子轻轻揎袖,露出白皙纤细,皮肤光洁的手臂与双手,在金盆的清水中动作轻柔的净手,又有一个侍女捧来光滑洁净的丝布,为紫衣男子净手。
从者将金盆恭敬的放下,道:“邹相,再有两日,便要入梁京了。”
那紫衣男子,正是舒国的一国之相邹安瑾,如今舒国最为尊贵之人,就连现在的舒侯晦,也是邹安瑾扶持而上,需要看邹安瑾的脸色行事。
“嗯。”邹安瑾淡淡的答应了一声。
他似乎有些疲累了,用宽袖遮着,微微打了一个哈欠,从者赶紧整理铺在辎车中的软榻,请邹安瑾卧下。
邹安瑾斜靠在软榻上,用手支着额角,微微闭目假寐:“梁侯的喜好,打听得了么?”
“打听了,打听了。”从者连忙禀报:“回邹相的话,这新任的梁侯,便是一个一等一的昏君,昏庸无能,挥霍无度,且还十足喜爱颜色。”
邹安瑾没说话,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从者道:“这梁侯尤其喜好……南风。”
南风便是男子,只不过说道文雅一些罢了。
“听说梁侯对他们梁国的第一美男子白清玉垂涎已久,只是碍于白清玉位高权重,乃是先君托孤之人,因此一直没有得手。”
邹安瑾听到此处,似乎觉得有趣儿,便睁开了双目,他的眼目颇为灵动,长长的眼睫,黝黑的眼眸,仿佛会说话、会摄心,只要被他这样轻轻一瞥,什么样的心思都无法遁形。
邹安瑾突然笑道:“喜爱美色?那你以为,本相的姿容……如何?”
“邹相?”从者大吃一惊,纳罕的看向邹安瑾,却在触碰邹安瑾眼神的一瞬间,吓得连忙低下头去,分明那样美艳灵动的双目,却让从者如此恐惧。
从者谄媚的道:“邹相仪态万千,姿容出众,别说是在咱们舒国,那便是放眼整个大周,也没有一个人能与邹相起头并足,根本无法同年而语,那是拍马都赶不上的!”
邹安瑾一笑又问:“比之那梁国第一权相,白清玉,如何?”
————
舒国的送亲使团已经进入梁京,梁羡身为国君,在大梁宫的雉门迎接。大梁宫分为外朝、治朝与燕朝。雉门紧邻外朝,这里是大梁宫祭祖,举办大型庆典的地方,每每有重要的使团入京,梁国的国君都会在外朝的大殿迎接。
梁羡站在雉门之后,等得有些不耐烦,便在此时,终于听到寺人通传:“舒国使团至——”
舒国好紫,舒国的官服亦是紫色,便见一团紫气缓缓开入大梁宫雉门,首位男子年纪不过三十岁,身子柔弱而纤细,一身紫色金线宽袍加身,把有钱两个字打在了脸上。
在看那打头的男子,面如春风,不笑似笑,整个人仿佛十足好相与,尤其是那双眼目,灵动而精致,透露着精明与自负的气息。但仔细一看,男子虽一直挂着笑容,但那笑容并不达眼底,反而时时刻刻都在笑容背后算计着什么。
白清玉站在梁羡身后,低声道:“此人便是舒国国相邹安瑾。”
梁羡点点头感叹道:“真好看啊。”
白清玉侧头鄙夷的看了一眼梁羡,提拔姚司思还没几日,难不成今日又看上了舒国的国相?
邹安瑾走上前来,态度十分恭敬,拱手行大礼:“舒国外臣邹安瑾,拜见梁公,梁公万年!”
邹安瑾行此大礼,梁羡也不好杵在原地不动,便可套的上前,双手虚扶邹安瑾,公式化的笑道:“舒国国相何必如此客套呢,请起罢。”
他的话说到这里,表情稍微僵硬了一下,不为旁的,他本身是虚扶邹安瑾,并没有碰到邹安瑾的一片衣角。哪知邹安瑾起身之时,正好碰到梁羡。
且不只是碰到这么简单。邹安瑾纤细滑腻的食指,顺着梁羡的指尖,一路滑到梁羡的掌心,圆润犹如贝壳的指甲还在梁羡的掌心里轻轻一勾。
梁羡:“……”我这是被男人勾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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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梁羡的死期
梁羡深刻的反思了一番自身。刚穿越来的第一时间,就和男人做了“爱做的事情”,现在又被男人勾手指……
梁羡:“……”我是有点特别的吸引男人的体质罢?
梁羡不着痕迹的把手收回来,无视了邹安瑾的暗示,邹安瑾略微有些纳罕吃惊,毕竟他对自己的颜色还是有几分自信的,哪成想梁羡这个昏君竟岿然不动。
难道是……拿乔?
梁羡一本正经的道:“邹相,请。”
仿佛刚才暧昧勾引梁羡的不是邹安瑾本人一般,邹安瑾并不觉得尴尬,反而十分流畅的微笑:“外臣怎么敢走在梁公前面?外臣实在诚惶诚恐,还是梁公先请,请。”
“邹相,客气了。”
两个人你请我请,和和气气,客客套套,最后还是身为梁侯的梁羡走在前面,进入了外朝大殿。
邹安瑾走在后面,梁羡堪堪一转身,他温柔犹如春风的笑容登时散去,瞬间收拢,换上了一脸冷漠,甚至是嫌弃。
邹安瑾不着痕迹的从袖袍中拿出一方丝织手帕,轻轻的擦了擦自己方才主动触碰过梁羡的手掌,将手帕丢给身后的从者,这才施施然跟着进入大殿。
今日是舒国使团谒见的日子,舒国国女是来成婚的,不方便谒见,已经提前在驿馆下榻。
邹安瑾带领着舒国使团,在大殿中作礼,献上贽敬之礼。
梁羡看了看满筐的明珠,成箱的玉器,还有堆作小山的美酒,不由笑得一脸灿烂,看来这新上任的舒侯晦,很是舍得下功夫,这样多的礼物简直便是割肉。
邹安瑾献上贽敬之礼,目光难免看到坐在大殿班位前排的丞相白清玉,听说梁侯梁羡垂涎大梁第一美男子白清玉的颜色,千方百计的想要得到白清玉,甚至不择手段。
邹安瑾方才主动勾引失败,不由打量起来这个白清玉,想要看看这大梁的国相有什么不同,难不成还有三头六臂?
这一看之下,饶是邹安瑾见过大风大浪,不由也愣住了,倒不是邹安瑾承认白清玉比自己高大俊美,而是……
大梁第一权相白清玉的腰间,没有佩戴象征着权利的美玉,也没有佩戴象征着高洁的花饰,却佩戴着一个——双头勾陈!
勾陈的双头夸张而巨大,犹如两只硕大的冬瓜,上面甚至盘踞着青筋,每一条筋肉活灵活现栩栩如生,那雕刻的技艺任是舒国的能工巧匠看了都要汗颜。
但关键那是房*事的性*器啊!竟如此堂而皇之的佩戴在大梁第一权相的腰间。
邹安瑾难免有些走神,梁羡故意笑道:“邹相在看什么?是了,怕是在看梁相腰间的美物罢!这白玉勾陈高洁脱世,纤尘不染,据说佩之可以净化心灵,洗涤污秽,百毒不侵呢,是不是,丞相?”
“这样罢,”梁羡慷慨大方的挥手:“邹相看起来如此眼馋,不必羡慕,孤也赏你一个同款勾陈,如何?”
“这……”邹安瑾头一次有些尴尬,连忙拱手道:“谢梁公赏赐,只是……这美物如此脱尘,外臣实乃庸人一个,实在不配,还是……梁相佩戴的得体。”
“是罢?”梁相点头道:“谁不知我大梁国相乃大周第一美男子,放眼整个大周也无人能及,配上这绝世无二的美物,那便更是清雅脱俗,遗世独立了。”
白清玉:“……”现在告假,已然来不及了。
白清玉心窍中虽充斥着无语,但他好歹不是第一天认识眼前的梁羡了,多少适应了一些,加之白清玉喜怒不形于色,便将所有的表情变化克制下来。
邹安瑾看着一脸云淡风轻八风不动的白清玉,心中冷笑一声,什么纤尘不染,白清玉的腰间随时佩戴着这种荒*淫之器,怕是与那昏君梁羡是一丘之貉罢!
假正经!
也不过如此……
舒国使团谒见之后,便退出了大梁宫,回到驿馆下榻,明日在大梁宫中还有接风宴,届时国女也会出席,后几日舒国使团还要陪同梁侯梁羡狩猎,邦交日程安排十足满当。
夜深人静,驿馆。
本该安寝的舒国国相邹安瑾,此时却没有燕歇,他甚至没有除去外衣,一身常服体体面面。
邹安瑾看了看户牖之外的天色,黑夜已然透彻,驿馆安静下来,只剩下巡逻虎贲军的跫音声。
吱呀——
邹安瑾轻轻推开舍门,这个时候竟还要出门,他离开了屋舍,顺着驿馆的小路往偏僻之所而去,很快来到了驿馆最南面,供驿馆中奴役运送货物进出的小门边。
邹安瑾站在那里,小门年久失修的门板轻轻晃动了一记,有人从小门进入,笑道:“邹相,真是准时呢。”
邹安瑾乘着月色,上下打量了一番来人,淡淡的道:“新君说的细作,便是你?”
对方看起来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长相普普通通,甚至有些秃头发福,笑起来一脸讨好谄媚,正是大梁的国师陈金石!
陈金石脸上还挂着伤,是那日昏厥之时被梁羡打的,因着打的太重,淤青还未消退下去,让他本就不怎么耐看的脸面雪上加霜。
邹安瑾道:“本相听说过,你本是我舒国的死囚犯,却逃到了梁国来,摇身一变,成为了至高无上的国师,还真是有趣儿呢。”
陈金石拱手道:“邹相您有所不知,小人的确犯了弥天大错,这些年身在梁国,日日夜夜都是想着如何弥补,返回母国,舒国才是小人的家乡啊!”
邹安瑾何等聪敏,冷笑一声,道出了缘由:“看来梁侯待你不好,换句话说,许是你觉得梁侯待你不如往日好。”
陈金石干笑一声,全都被邹安瑾猜对了。
梁国的先君也就是梁羡的老爹,对鬼神之说深信不疑,国师混的风生水起,但是到了梁羡这里,梁羡对陈金石的态度几乎是一百八十度空中翻转,又是杖责,又是放火的,陈金石觉得自己怕是在梁国混不下去了,不如早点谋取新的出路。
正巧,舒国内乱,陈金石偷偷联络了舒国的新君,也就是二公子晦,想要与公子晦合作。
陈金石压低了声音,偷偷摸摸的道:“小人在大梁宫中还有些许的人脉,可以帮助邹相。”
“帮本相?”邹安瑾好笑:“本相是来送亲的,怎么,你要替本相说服国女,嫁给梁侯?”
陈金石神神秘秘的道:“邹相,君上已经与小人透底儿了,您这次前来,可不只是送亲这么简单,小人可以帮助邹相除掉梁国昏君,如此一来,梁国无首,便是君上与邹相的囊中之物,到那时候,还有哪个国人敢质疑君上与国相您的决策?”
无错,邹安瑾这次前来,和梁羡预料的一般无二,并不是简单的结亲。舒国的新君公子晦名不正言不顺,他毒害了大哥太子昭明,用尽手段上位,舒国很多卿大夫并不服气,公子晦表面上假意与梁羡结亲,拉拢梁国,其实是想借着结亲作掩护,刺杀梁羡,梁国若是能被公子晦釜底抽薪的收服,那么舒国也不会再有人置喙于他。
邹安瑾没想到公子晦与陈金石说了这般多,说到底,陈金石一个在逃死囚犯,邹安瑾又是谨小慎微的性子,他根本不信任此人。
国师陈金石看出了邹安瑾的迟疑,他嘿嘿一笑,祭出了撒手锏,拢着手低声道:“邹相对小人的人脉消息不信任,也是常有的事儿,小人是带着诚意来的,邹相信不信小人,还请听过小人的诚意再说罢。”
“哦?”邹安瑾对他的诚意根本不感兴趣。
陈金石却执意道:“邹相您的心头刺,舒国叛贼昭明还没有死!他此时便藏匿在大梁宫之中!”
邹安瑾的眼神猛地锐利起来,不再像方才那般漫不经心,咬着后槽牙,若有所思的轻声叨念:“太子昭明,还活着……”
————
白清玉忙碌了一整天,大梁宫宫门下钥之时才回到自己的丞相府邸。
简单梳洗,白清玉疲惫的躺在榻上,烛火影影绰绰的跳动着,牵引着白清玉陷入沉沉的梦境之中……
四周是茂盛的树木,遮天蔽日,隐约的光线透过树梢和叶片扑簌簌泄露下来,耳畔是驱马之声,是猎犬狂吠之声,是拉弓开箭之声。
这里是——猎场?
白清身在行猎的猎场之中,下一刻,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年轻纤细的男子,白清玉低头一看,那犹如少年一般羸弱之人,正是昏君梁羡!
梁羡躺在他怀里,无助的喘息着,脸颊惨白,嘴唇发紫,黑色的血液从梁羡的口中滑落下来,滑过他白皙脆弱的天鹅颈。
滴答、滴答——
一滴一滴的滴落在白清玉洁白雅致的衣衫上,染成了一朵朵娇艳怒放的血花。
梁羡紧紧握着他的手,脆弱而无助,眼神绝望的凝视着白清玉,一开口汩汩的鲜血咳出来,急促的喘息道:“白、白清玉……救我……”
“梁羡!”
白清玉低喝一声,猛地睁开双眼,平日里温柔如世外闲人的眼目,此时仿佛一双反顾阴冷的狼目。
白清玉从榻上翻身坐起,低头看着自己宽大的掌心,被习习而来的夜风一吹,白清玉这才惊觉,自己竟出了一手心的冷汗。
预知之梦中,梁羡死死握住自己掌心的触感还残存着,如此真实,又如此缥缈。
白清玉微微张合着手掌,漆黑的眸子闪烁着冷漠的光芒,轻声念着:“梁羡……你的死期竟是提前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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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舒国使团准备的接风宴,在大梁宫燕朝举行。
大梁宫的燕朝之中,有东面诸侯国最大的花园,建造树林、湖泊、假山、亭台,甚至还有一个小瀑布。
别说是东面的诸侯无法与大梁宫的奢华比拟,就连雒京的周天子宫殿,也没有这样气势恢宏的花园。
如今的周天子名存实亡,无论是权利和财力,都在逐渐削弱,各地诸侯并起,不断扩张着自己的土地和人口,就连宫殿的规模和数量,都已然超过了周天子的制式,而周天子畏惧诸侯们的兵力,敢怒不敢言。
邹安瑾带领着舒国使团走入大梁宫的燕朝花园,梁羡像足了一个昏君,压根儿还没到场,这个时候便轮到梁国的门面白清玉出场了。
白清玉接待着舒国使团,引着他们在湖边的露天宴席上入座。今日有许多梁国的女眷出席,舒国国女也一同前来。
这个时代类似于春秋战国,并不像宋朝对待女子那般封闭苛求,女性的行为很是自由,虽男女有别,但也不至于男人在场女人便要避讳,比许多人想象中的古代“开放”很多。
国女与使团们坐在一起,奇怪的是,这国女竟带着一方面纱,遮盖住了脸面,与其余他女子格格不入。
“邹相!邹相!”有人从远处走了过来,十足殷勤的对邹安瑾作礼:“邹相,久仰大名,往日都无缘拜会!”
是国师陈金石!
国师陈金石说的好像头一次见到邹安瑾一般,邹安瑾的面色也十分平静客套,礼数周全的拱手:“梁国国师,外臣有礼了。”
那二人在旁人面前虚以委蛇,白清玉眯了眯眼目,不由想起了昨夜的那个预知之梦……
白清玉又做了梦,梦中的场景应当是梁京边角的宗室猎场,凡是梁国国君行猎,或者梁国贵族行猎,都会前往这个猎场。
昏君梁羡一身是血,且是黑血,明显是中毒的迹象,倒在白清玉怀中无助的抽搐哭咽,而白清玉便那样冷漠的,凝视着梁羡,直至梁羡咽下最后一口气。
白清玉不着痕迹的多看了一眼邹安瑾与国师陈金石,在梦境中,白清玉还知晓梁羡提前暴毙,是出自此二人的手笔。
陈金石怨念梁羡对他不如从前,怀恨在心,私底下投靠了舒国的新君公子晦,公子晦让陈金石帮助邹安瑾弄死梁国国君梁羡,如此一来,梁国这样的东方第一大国国灭,还能有谁不服气公子晦做舒国的国君?
但陈金石说的,只是其中一段,他的话没有说全,也没有说真。公子晦的确想要弄死梁羡,来彰显自己的能力与实力,但他同时还想弄死另外一个人。
白清玉眯眼看向舒国第一权相——邹安瑾!
无错,公子晦想弄死的,便是扶持他上位的恩人,丞相邹安瑾。
对于公子晦来说,没有邹安瑾,便没有如今自己的地位,可邹安瑾世家出身,邹家权利颇大,如今又扶持新君上位,可以说,在舒国之中,公子晦都不是万人之上的人,还需要看邹安瑾的脸色,听他的指挥。
公子晦如此心狠手辣,连大哥都能毒杀之人,如何肯甘心屈居人下?他联络国师陈金石,一方面想利用国师的人脉来杀死梁羡,另一方面,也是想要等梁羡死后,让陈金石指证嫁祸邹安瑾,邹安瑾迫害梁国国君,到时候公子晦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大辟邹安瑾。
这可谓是一石二鸟的毒计!
白清玉心中冷笑,别看公子晦年岁不大,这么些年在舒国不显山不露水,然手段却比纵横散朝的元老们还要阴毒狠辣,邹安瑾向来自视甚高,恐怕现在还不曾想,需要自己扶持的公子晦,每日每日都在想着如何杀死他罢。
白清玉对于这种争斗,看得已然够不够,并不觉得意外,反而这更合乎朝廷斡旋的规则。
而他需要做的,便是静静的等待。白清玉并不想阻止国师陈金石与邹安瑾的联盟,也不想阻止公子晦的黄雀在后,因为真正的黄雀……是白清玉本身。
等到陈金石与邹安瑾杀死了梁羡,公子晦扳倒了邹安瑾,白清玉是时候的站出来一呼百应,安定梁国,与此同时挑明公子晦的毒计,如此一来,邹安瑾与公子晦反目成仇,舒国大乱,白清玉也正好一劳永逸,攻破舒国,将舒国同样纳入自己的鼓掌之中……
“丞相。”一个清朗的嗓音在白清玉背后响起,梁羡站在他身后,笑道:“丞相在想什么,如此欢心?”
白清玉不着痕迹的收敛了自己的表情,恭恭敬敬的拱手,半真半假的说着漂亮话:“卑臣是在想君上。”
“哦?”梁羡挑眉:“想孤?丞相可别告诉孤,你暗恋孤!”
白清玉:“……”阿谀奉承的话,都说不下去了。
白清玉感觉梁羡说完这话,有一股扎人的目光幽幽的盯着自己,抬头一看,是站在梁羡身后的虎贲陛长姚司思。
姚司思的目光带着一点点的刺儿,戒备的打量着白清玉,仿佛白清玉真的偷偷暗恋梁羡一般。
白清玉道:“君上开顽笑了,卑臣诚惶诚恐。”
白清玉又道:“如今梁国国泰民安,歌舞升平,这都是君上的功劳,因此卑臣一看到这太平盛世,便想到君上的大有为之治,作为君上的臣子,岂能不欢心呢?”
“呵呵!”梁羡忍不住笑了一嗓子,抚掌道:“丞相,小嘴儿好甜呢!”
白清玉拱手道:“君上谬赞了。”
梁羡真的很想伸手去摸摸,这绝世大白莲的脸皮有多厚,怎么能如此面不改色的说着这样的话,自己尴尬症都要犯了!
梁羡懒得与他周旋,摆手道:“开宴罢。”
“敬诺。”
接风宴开始,梁羡说了一些场面儿话,羣臣与舒国使团自由敬酒。
梁羡用小匕插着一块大肉,一面啃一面观察着场面,国师陈金石偷偷摸摸的,做贼一般左顾右盼,看到无人,这才来到了舒国国女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