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历险记—— by弄清风
弄清风  发于:2023年09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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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沉重的往事,偏偏是用这么轻松的口吻说出来,听得燕月明心口发紧,他着急发问:“那后来呢?你们是怎么相认的?”
黎铮:“苏洄之认出了我,不过那个时候我的亲生父母已经去世了,所以我当然还是姓黎。”
燕月明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自己是该安慰,还是该说点别的,学长的神情里看起来没有什么哀伤,更别提怨。
要是他说点有的没的,反而惹人烦扰。可什么都不说的话,他的心脏就要爆炸了,此时此刻学长在他心里仿佛套了一百零八个破碎光环,浑身都散发着需要关爱的光芒。
他还知道学长肯定还有一些很重要的细节没有说出来,譬如他当初到底是怎么在缝隙里活下来的。从他跟父母分散到被老师救,这里面还有一个时间差。
那是在哪个缝隙?燕月明光是想象,都觉得很难受。
这种难受无法掩盖,从他的眼神里、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里泄露出来。
黎铮看着,刚才说往事的时候他没有不愉快,现在看到燕月明这样,他反而……有点后悔了。他本不应该把这些事就这么告诉燕月明的,好像没有想太多,就这么告诉他了。也没考虑他能不能承受,会不会多想。
一时冲动。
黎铮忽然想到这四个字。
显而易见,这都是苏洄之的错。
城市另一边的苏洄之,猛打了个喷嚏。摸摸鼻子,他不禁怀疑是不是亲爱的弟弟又在心里说他坏话。
不过打是亲骂是爱,弟弟一定是太爱他了。
这厢,黎铮已经换了个话题,“为什么送我百合花?”
燕月明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里没出来了,突然听他这么问,愣怔了一下,才有些词不达意地回答,“就是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了,那个卖花的婆婆给我推荐的……不对,是我自己挑的,因为、因为百合花很高雅?很好看?学长也很好看!”
我的天。
我的小姨。
我在说什么。
黎铮却好像很满意这个回答,因为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弧度。他笑起来,就更好看了,看得燕月明也跟着笑。
下一秒,他又问:“苏洄之好看吗?”
燕月明根本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就点头。
黎铮笑意未减,“是吗。”
燕月明心里咯噔一下,不等他细想,黎铮又问:“你很崇拜他?”
这下燕月明可不敢乱说话了,仔细斟酌,这才说道:“苏主播是……很多人的偶像?因为他是气相主播?做着一份崇高的职业?”
“那是你们的偶像,问我做什么?我跟他不熟。”黎铮轻飘飘一句话给他挡了回去。
你们不熟吗???
燕月明一时都惊住了。
“卷子做好了?”黎铮又问。
“没有。”燕月明于是又苦哈哈地埋头做题。可明明是学长先问的,也是学长先跟他聊天的,怎么最后是这样啊?
学长心,海底针。
唉声叹气的燕月明,最终得了92分。满分100的卷子,还有8分丢在哪里?在学长捉摸不透的心里。
3分是心不在焉选错了答案,4分是真的错了,还有1分扣了卷面分。
卷面分!
是嫌我的字丑吗!
可我已经尽力了!
燕月明无从诉说自己的心事,只能到处找狗,去跟大黄诉说。大黄被他摸着狗头一通输出,无法理解人类的细腻心事的它,都开始翻白眼了。
人类,真麻烦;人类,太脆弱了。
两个多小时后,波动时刻再次来临。
鼓声也再次响起。
燕月明也顾不得自己的少男心事,放下手里的书本,再次跑回书房去找黎铮。黎铮正在里面翻书,看见他进来,道:“放心吧,你小姨还能敲鼓,说明她没事。”
“我知道。”燕月明只是很想跟黎铮一块儿分享此刻的心情,只是觉得,这个时候,他想跟黎铮待在一块儿。
这样就可以了。
这时,黎铮放下手里的书,又看向窗边的那束花,问:“你知道那束花叫什么名字吗?”
燕月明摇头。那是月季,月季的品种繁杂多样,他根本记不住。不过他记得自己并没有进书房来放花,这是黎铮醒来后,自己带进来的。
黎铮告诉他:“它叫‘遥远的鼓声’。”
一个颇为应景的名字。
鼓声接连响了三天。
每次都响起于波动时刻,又在零点停止。这似乎是一场与世界意识之间的博弈,使得现实世界堪堪维持住了正常的运转,没有出现大规模的乱象。
三日之后,鼓声没有再响起,异象也没有再进一步扩展。
监测装置终于开始发挥应有的效用,重新读取出了详细的规则。气相局开始派遣更多的搜救队员进入缝隙,发现缝隙里的变化也在逐渐停止,并趋于稳定。
失控的列车好像再次回到了轨道上。
但没有人持乐观态度。
气相局的会议桌上,大家都表达了自己的担忧。
“看不见的,比看得见的更可怕。你们有谁相信世界意识的临死反扑就这么点威力吗?敲几下鼓,就真的偃旗息鼓了?”
“从之前得到的消息来看,缝隙大变,其实是能量转换。如果把能量比作水,这水活了,就有了攻击性,所以能够影响到现实世界,造成那么多异象。而我们一致推断,这个能量转换的阵眼就在胡地,所以胡地关闭了。这是相的一种自我保护。但现在看来,我们是不是想反了?”
“你的意思是……真正的杀招、或者说底牌在胡地?把它藏起来,是隐忍而后发,其他的都是障眼法?”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仔细想想,鸩这一系列动作,好像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不,不如说每次都……差点运道?如果他的计划顺利,从三院病人窜逃那件事开始,上方城就会陷入不断的骚乱当中,然后是针对花园路、苏洄之的陷害,以及化工厂爆炸等等,再到缝隙大变、异象频出,我们会在缝隙和现实世界之间疲于奔命,抓了这头顾不上那头,哪还有什么余力去管胡地?”
“你们都忘了,我们最早会注意到胡地,是因为唐乔进去了。现在散会的人也浮出水面,我们因此获得了更多的信息。现在不是已经确定了吗?一队的阙歌,那位花园路新来的小徒弟,在阴阳眼碰到的那两个人,也是散会成员。”
“现在鸩甚至已经被逼得撕开裂缝逃了两次。那个诅咒是真的吧?虽说无法确定主角到底是谁,但鸩的运气,确实像被诅咒了一样。”
“这可真像小说里描写的气运之说,不过……轻敌还是不可取的。现在这个局面,是多方努力的结果,不论是唐乔和散会,还是花园路,他们都付出了努力,我们气相局就更不能掉链子了,否则不是让人笑话?”
郝芳:“总而言之,当前最重要的事情,是尽快打开胡地。我希望在座各位都明白,我们做这一切,不是为了所谓气相局的颜面,不是为了与谁一较高下,是为了这座城里千千万万的同胞,也为了各自的家人、朋友。”
“这是一场为自己、为他人,无人能逃避的战争,所以各位,请务必全力以赴。”
对于燕月明来说,这一切对他还太遥远。他能够抓住的、并且急需完成的,就是编制考核。要尽可能地提升自己的实力,成为他们的一员,成为这台庞大机器里的一颗螺丝钉,他才能在最后真的帮上忙,帮到小姨。
在这个过程中,他也带气相局的人去过一次浦匣子弄。但遗憾的是,那个家里没有任何有关于散会的信息。

这几天还有一件事困扰着燕月明,那就是黎铮的态度。
一切好像跟从前没什么两样,但又好像不一样了。继跟苏洄之不熟以后,学长好像开启了随机选择模式,他可以跟任何人都不熟。而且他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神龙见首不见尾了,每天不是坐在那儿看书,就是闲来无事拿着针钩两个玩偶。
美其名曰,养伤。
他都在养伤,老师黎和平就别想着从花园路出去了。闻人景乖乖上学,不敢迟到一分钟,阙歌就变成了花园路最忙的一个,在气相局上班,很难见到人影。
闻人景偷偷跟燕月明嚼舌根子,“你知道学长这叫什么吗?这叫弹性社交。其奥秘和诀窍在于,你得有实力。”
有实力的表现就是,这段时间上门拜访的人很多,送礼的人也很多,打的旗号都是“探病”,但都被拦在了门外。燕月明看着那一个个非富即贵的模样,想起了第一次来这里报名的情形。
“他们这是……来搞好关系的?”燕月明问。
“有巡查部监管,网上曝光的信息其实有限,你看学长到现在还是个神秘大佬。但这些人不一样,而且他们本来就跟曹家有来往,这次我们救了曹彧,他们都知道了。况且,学长在这个圈子里的名声本来就很响亮。对他们来说,探病送礼,送得出去最好,送不出去,也不费什么事情。”闻人景人小鬼大,说得头头是道。
在这样的情况下,花园路闭门谢客。
又过了几天,送礼的热潮稍稍过去,花园路终于重新开门迎客。最重要的是,今天要来的是燕月明的发小韩梅女士,以及当初介绍燕月明来这里报名的实验小学教导主任,也是黎和平的朋友,朱一德。
两人是来探病的,知道花园路前几天闭门谢客,特意拖了几天再来。
好巧不巧,两人到了没多久,屁股还没坐热呢,曹彧和他姐也来了。曹彧的腿还没好,但拄着拐杖走得比正常人还快,他姐姐曹珏推着轮椅走在后面,本该坐着曹彧的轮椅上,放着的是补品和水果。
这两拨客人一来,花园路登时就热闹起来。
黎和平丝毫不给老朋友面子,当着晚辈的面就叫他的小名“缺一德”,被缺一德好一通缺德埋汰。
“不是我把人介绍过来,你能找得到小明那么好的徒弟吗?我跟你说,老黎,要是你办收徒宴,我可是要坐主桌的。”
“美得你,还坐主桌,你又不是媒人。”黎和平也怼他。
两人你来我往互相挖苦几句,等到曹珏和曹彧进来,倒是稍稍收敛了一些。韩梅却一副见了世面的模样,忍不住跟燕月明说:“我们教导主任在学校的时候不这样。”
燕月明点头表示理解,“我懂。”
自己的朋友自己招待,燕月明连忙给韩梅介绍自己的学长,还有曹彧。大家表面上都其乐融融,尤其曹珏,八面玲珑,说出来的话就没一个不爱听的。
燕月明不由想起老师说过的话,她和学长差点相亲,还是对方家长先看中的学长,他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黎铮的目光则有意无意地分给了韩梅。前几天多了一个偶像,这是又来一个青梅竹马?看起来关系还不错,凑在一块儿不知道在说什么悄悄话。
韩梅:“你这位学长……比网上猜测得都要帅啊。”
燕月明:“没错。”
韩梅:“你喜欢吗?”
燕月明:“这个……”
韩梅上上下下打量过他,最终一锤定音,“你喜欢。”
燕月明就知道瞒不过她,他也不否认,自己真的喜欢学长。也许初见是因为看对方长得好看,所以在浦匣子弄的雨幕里,哪怕他怕得腿都在打颤,在看到水里的学长的倒影时,依旧不要命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看脸是遗传的。
小姨曾经很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告诉他,他的姐姐,也就是燕月明的妈妈看上他爸,最初就是因为他爸长得帅。用小姨的话来说,他们家的人,看别的东西的审美都不咋样,但看男人,贼准。
不过燕月明还是要为自己辩驳一点,他不是光看脸的,就像对苏主播,那只是对于偶像的崇拜。他为什么会喜欢学长?也许是学长真的太帅了,也许是学长虽然严厉,但总是很有耐心地听他说话,还会寄予肯定。
他跟学长在一起,都觉得自己变得更优秀了。
又或许是学长真的很厉害,总是像救星一样出现在他的面前。他那么厉害,看似高冷独行,但又护短,做了那么多事也不图名利,潇洒从容。
总之他哪哪儿都好,真的很难不让小明心动。
韩梅跟燕月明从小一块儿长大,他的喜好还能看不出来吗?这眼神,如果说燕月明没给黎铮加一百层滤镜,她都不信。
不过韩梅客观分析,觉得也挺好的。燕月明既然已经卷入到那么大的旋涡中去,顶着一个疑似主角的名头,还要考气相局,那么他留在花园路,是件好事。如果他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那就更好了,只不过——
“你们学长喜欢男的女的?”她小声问。她了解燕月明,如果黎铮喜欢女性,那燕月明绝对不会因为自己喜欢,就去改变什么。
“不知道。”燕月明老实摇头,不过他又把送花的事情告诉了韩梅。没办法,大黄总是听不懂他在讲什么,他又不能把这些事情跟花园路的人说,说出去就收不回来了,他是喜欢学长,但更珍惜与花园路的情谊,不想轻易破坏。
韩梅一通琢磨,觉得有戏。
燕月明小声问:“准吗?”
韩梅哪知道,她上学的时候专注搞学业了,后来当了老师,倒是相过几次亲,但相亲市场多奇葩,她也不能把跟奇葩相处的经历往黎铮身上套啊。
“要不……我这个青梅竹马去替你试探一下?”实在不行,就只能上言情电视剧这一套了。
燕月明认真想了想,还是拒绝了,“我不想学长误会。而且学长很重要,梅梅姐你也很重要啊,就算误会解开了,以后你们相处也会尴尬的。”
韩梅怔了怔,随即笑了出来,忍不住像小时候打闹那样,仗着是姐姐,伸手去揉他的头,“真不愧是姐姐的好弟弟。”
这一句,她有感而发,没顾得上压低音量。
黎铮坐在客厅沙发上,陪黎和平和朱一德下棋,本没有偷听的打算,但却被迫听到了这句。姐姐的好弟弟?
黎铮有弟弟PTSD,这会让他很容易想起到处认弟弟的苏洄之。
这一瞬间,韩梅的形象与苏洄之重叠了。
一切果然都是苏洄之的错。
黎铮优雅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淡定、从容,余光瞥见曹彧也去加入了那对姐弟,三人聚在一起说悄悄话,看起来很融洽的样子。
他放下茶杯,看向棋盘。
“您又输了。”他道。
“要你说!”黎和平真的会被气死,他是做了什么孽才收到这个徒弟,从小到大都在折磨他。他没好气道:“你在这里干什么?年轻人就跟年轻人在一块儿玩,去,招待客人去。”
黎铮抬眸,跟坐在对面的曹珏对上了视线。
曹珏扬起一个标准的微笑,做了个请的姿势,“我正好有事情想要跟黎老板谈,能否借一步说话?”
身为曹家未来的接班人,曹珏当然是没那么闲陪着弟弟来访友的,她来这里,还是为了正事。
黎铮无可无不可,便起身跟曹珏通过客厅的玻璃门,到了外面的花园里。
燕月明看到了,虽然知道他们之间没有什么,但还是忍不住投去目光。
大黄本来趴在客厅一角玩黎铮做的毛毛球,不屑与这群吵闹的人类为伍。但是它过分敏锐,又极具智慧,发现燕月明总是时不时往外看,它就也往外看。
外面有啥啊?
那个危险的人类,还有另一个人类,站在那儿不知道说什么。
待我大黄前去查探一番。
大黄出发了,于是那落地玻璃窗外,风景宜人的小花园里,俊男美女本来美得像电影海报,偏偏闯进一只狗。
两人一狗,成了个三角。
大黄打量着他们,“汪?”
曹珏眸光微亮,“这就是那天追着鸩咬的那只……神犬?”
黎铮以沉默表示肯定,其实是懒得说话。
这会儿两人的正事也谈完了,对于曹珏来说,大黄的吸引力显然超过了黎铮。她很快就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大黄身上,主动伸出了友谊之手。
大黄昂起头,十足骄傲。
燕月明、曹彧&韩梅:“……”
韩梅:“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无法形容心里的那种感觉,你们明白吗?就好像看个电影,突然串频道了。”
曹彧:“这狗会不会身上附着着一个人类的灵魂?”
燕月明:“不会吧?”
三人悄悄嘀咕的同时,黎铮也回来了。他从三人身后经过,却无一人发现。当然,他也可以故意把脚步声弄得重一些,好引起燕月明的注意,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黎铮看着三人的傻样,迈着优雅的步子,转身上楼了。
客厅里,正在下棋的朱一德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忍不住好奇地问自己的老朋友:“你那宝贝徒弟,谁又惹他了?”
黎和平:“要你管呢,下好你的棋吧。”
“嘿,明明是你要输了。”
“我这叫战略布局,你不懂。”

黎铮去楼上,其实是为了躲清闲。
今天阳光正好,这客人也见过了,该谈的都谈了,他自觉没有什么必须要他在场的理由,便回到二楼,随手抽了本书,坐在露台上晒太阳。
燕月明上来寻他时,他正在打电话。姿势慵懒地躺在躺椅上,一只手搭着扶手,水晶珠串在阳光下反射着碎光。而他大概是嫌太阳过于耀眼了,还戴着副墨镜。
至于那书,早被放到了一边。
燕月明没有出声打扰,直到黎铮挂了电话,转过头来,问:“有事?”
“我就是……就是看学长不在,所以过来找找。”这是实话。燕月明就是发现人不在,下意识就过来找了。哪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呢?
黎铮拉下墨镜看了他一眼,又迆迆然把墨镜推回去,道:“朋友难得来一次,去跟他们玩儿吧。”
他可没有要管着学弟的人际交往。
毕竟他又不是学弟的谁。
况且唐乔在胡地,燕月明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平日里掩藏得很好,认真备考、认真吃饭,但心里的担忧总有压不住的时候。有时对着那盆丑丑的草嘀嘀咕咕,有时抓着大黄跟它聊小姨,黎铮撞见过几次,没有上前说话,但都看在眼里。
今天韩梅他们过来,是燕月明看起来最开心的时候。
“他们在跟大黄玩儿。”燕月明不知道黎铮在想什么,他的朋友过来看他,他当然是开心的,但是学长也很重要。
余光瞥见旁边还有一个小椅子,他拖过来坐在躺椅旁边,很快下了决定,说:“我在这里待十分钟再下去吧。”
“十分钟?”黎铮藏在墨镜下的眉梢微扬。
“多吗?”燕月明凑过去问。
黎铮该怎么回答呢?
他心情还不错,尤其是看到燕月明直勾勾看着自己的样子。这位学弟,有时胆小,有时又很胆大,在老实与乖巧间,透着一股不可捉摸的劲儿。
“随便你。”他道。
“那我在这里待十分钟再下去,刚刚不算,现在开始算吧。”燕月明虽然说的是疑问句,但却用的肯定的语气,为了不让黎铮反悔,他主动岔开话题,聊起了韩梅。
学长都跟他说自己的过往了,那燕月明也要跟聊一聊,这叫礼尚往来。他说起小时候在浦匣子弄的往事,普普通通的小孩儿在弄堂里长大,弄堂里能有什么大事呢?左不过是家长里短、鸡飞狗跳。
这是跟黎铮完全不同的成长经历,没有那么惊心动魄,没有太多的危险,在这宁静的午后再被提起时,透着一股时光晕染的味道。
十分钟不长也不短,燕月明叭叭地,那张嘴就没停过,但黎铮一点儿也不觉得吵闹。
相处到现在他也发现了,燕月明说话时总是会控制自己的嗓音在一个合适的范围内,声音不尖利也不算低沉,有年轻人的朝气,又没有年轻人的急躁。哪怕有时候会卡壳,有时语速加快,也不会让人觉得厌烦。
就好像燕月明此刻离他那么近,他也不会觉得厌烦。不,不止是不厌烦,而是当他发现燕月明一边讲,还一边偷偷地把椅子越挪越近的时候,忍不住笑了笑。
“学长你笑什么?”燕月明有些疑惑,他刚刚讲到自己和韩梅以及弄堂里其他小伙伴,帮着社区工作人员出板报,结果因为画了一墙的“小明大战外星人”被当众批评的事情呢。
黎铮压了压嘴角,“主谋是你吗?”
燕月明这就有点冤枉了,时至今日,他想起来还是觉得很冤,“不是我啊,就因为我叫小明,书上也有小明,然后我就成主角了。根本不是我出的主意。”
在我普普通通的人生里,小明就只是小明罢了!
黎铮莞尔,“那韩梅呢?她不是你们的头头?”
“哦。”燕月明老实作答,“她是外星教母。”
外星教母长大以后成了人民教师……也可以吧。黎铮想。
这时,楼下传来一阵笑闹声,还有狗吠。燕月明忍不住跑到露台的栏杆边往下看,就见曹彧拄着拐杖在跟大黄合影。
大黄怎么可能配合,于是它逃他追,最后玩起了扔球游戏。
韩梅在旁观战,抬头看到楼上的燕月明,挥手跟他打招呼。燕月明也跟她挥手,探出头去仔细看,才发现曹珏也站在廊下。
两人点头致意,因为不熟,所以举止略显官方。不过燕月明也来不及多表现,因为他刚点了点头,就被黎铮拉回去了。
“注意安全。”黎铮道。
“知道了。”燕月明往回缩了缩,但还坚强地扒着栏杆在那边跟楼下的朋友打招呼。楼下玩得开心,他也看得开心,整个人放松起来,烦恼、压力和担忧不知不觉就轻了许多。
他没发现,不知不觉间,他跟黎铮的距离越来越近。他的手臂就靠着对方的胳膊,他看到楼下的大黄一个英勇跳跃接住毛毛球,伸手去拉黎铮,黎铮也没躲避。
午后阳光正好,和风徐徐。楼下的韩梅看着楼上的人,也觉得风景如画。
“汪呜!”大黄摇着尾巴,骄傲十足。可它看了一圈,没看到眼熟的那个人类,一回头,发现人在楼上站着呢。
怎么回事,他怎么又跟那个危险的人类站在一块儿了。
待我大黄前去一探究竟!
大黄丢下球,风风火火就要往楼上跑。它这几日已经把路都探熟了,楼上楼下来回跑了八百遍,绝对能以最短的速度抵达目的地。
熟料它刚跑出几步,就被人扼住了命运的后脖颈。
“乖。”韩梅抓住了它,轻抚狗头,小声商量:“不要上去打扰他们,好不好?”
大黄可不懂她在讲什么,第一反应当然是挣脱,谁知竟然挣脱不了。它错愕地回头,瞪着狗眼看她,就见她笑得温和且慈祥。
大黄:“汪!汪汪!”
韩梅:“真是好狗狗,听话,啊。”
大黄从挣扎到摆烂,前后不过五分钟。
当曹珏一个电话为它送来了一车的高档零食和玩具,它又快乐起来了,而且这种快乐一直持续到了晚上。
当客人都陆续离开,它溜溜达达地跑到二楼去,想要找人类再炫耀一下自己的战利品,就听到那两个人类又待在一间房里,还关着门。
大黄充满怨念,遂又跑下楼去找放学回家正在做作业的闻人景。
书房内,黎铮正站在书架前翻阅书册。
虽然花园路有定期来清扫的家政阿姨,但书房是不允许外人进入的,打扫的频率不高,所以难免有灰尘残留。黎铮手上的那本精装版书册,足有正常书本的两倍大小,里面的书页也比普通的纸张厚,仔细分辨,就能发现是用某种树皮压制而成。
很特别的一本书,但燕月明此刻无暇顾及,他还在等黎铮的答案。
今天韩梅和曹彧他们过来看他,真的让燕月明很开心。生活好像已经逐步回到正轨,在这平常的生活里跟朋友打打闹闹,是件再轻松不过的事情。
傍晚的时候,阙歌又来了一趟,把昂丁的小金斧头送了回来,并且告知了编制考的日期,说是刚刚定下来的。
据说为了这次大考,气相局专门托人算了算,搞了搞玄学,最后选了一个最为吉利的6月6号。当然,这是不能对外说的,阙歌也就跟自己的学弟们吐个槽。
今天是5月22,距离6月6号也就不过半个来月。
日期定了,燕月明心里的大石也就放下了一半。这些天来其实他也想了很多,于是吃过晚饭去书房自习的时候,他就跟黎铮说:“如果我考上了气相局的编制,学长你去胡地的时候,能不能带我一起?”
黎铮没有回答。
他转身从书架上抽出那本书,拿在手里随意地翻着,这才问道:“你想自己去接你小姨?”
燕月明点点头,“如果我能通过气相局的考核,代表我也有了一定的自保的能力,我会尽量不拖大家的后腿的。对我来说,小姨是我唯一的亲人;对我小姨来说也是一样。小姨在散会中的地位应该不低,否则不会因为她再次进入缝隙,散会就重新浮出水面。而我是气相局和我小姨之间的交汇点,我进去,说不定能帮上忙呢?”
这番话他说得很冷静、理智,让黎铮不由得又看了他一眼。两人于无声中对视,末了,黎铮将手中的书册递给他,再走回窗边的椅子上坐下。
“你知道我一定会去?”他问。
“嗯。”
“这么肯定?”
燕月明又点点头,双手抱着书册,心里其实还有点紧张。
黎铮支起侧脸,嘴角微微弯起,在暖黄的灯光下注视着他,“你好像很了解我。”
这下子,燕月明更紧张了。他该怎么解释呢?说他平时有多关注他,会留意他的许多细节,会窥探他的内心?
好在这时,黎铮又道:“看看你怀里的那本书吧。”
燕月明微怔,随即赶紧低头看向书的封面。只见那封面是烫金的,一行铁画银钩的大字跃然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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