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燕月明可有点不一样。”黎和平好歹是看着黎铮长大的,虽然他俩现在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说不过三句就能掐起来,可他敢说,这世界上绝对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黎铮。这小子眉头动一动,他就知道他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
黎和平在气相局任职那么多年,带了那么多徒弟,退休之后,一共也就收了三个学生。这些人黎铮都认识,尤其是闻人景和阙歌,黎铮都亲自带他们去过缝隙,但只有对燕月明,好像有点不一样。
那是超出了师兄弟之间的,一些暧昧的态度。
就前两天,大老远巴巴地赶回来,明明他和闻人景就在南门外面等候,黎铮非得把人劫走。要换成别人,哪有这个待遇,考得差了不被他挂在黄金国的树上就不错了。
还有他那房门,平时注重隐私得不要不要的,就对燕月明不设限制对不对?他都看到好几次了,燕月明敲一敲门,“学长”一叫,就进去了。
大黄还在门外偷听。
这都什么事儿。
黎铮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反问:“你不是催我找对象吗?”
黎和平听到这话,心里的猜测就有准确的方向了,瞪着眼睛道:“好啊,我就说你怎么能让他把小绿带回家里!”
黎铮:“……”
黎和平:“我警告你啊,他首先是你老师的学生,其次是你学弟。你要还是像以前那样自由洒脱、勇闯天涯的作风,趁早给我歇菜。”
黎和平说这话时,半点儿不暴躁,语气却是难得的严厉。黎铮也难得地当了回孝顺徒弟,说:“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黎和平心里略有点惊讶,不过转念一想,黎铮本来也不是不靠谱的人,既然在行动上表现出来了,那肯定心里也考虑好了。
徒弟既然想好了,那师父也可以不用多虑了,他瞬间又抖了起来。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对小明不好,唐乔从胡地冲回来打你,我不会帮你的啊。老头子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与此同时,燕月明坐着大巴车,逐渐远离市中心。
车上都是年轻人,又有小明这个“明星考生”在,难免就很热闹。作为热闹的中心,许多人都跟燕月明打招呼,有些热情、有些矜持、有些礼貌中透着疏离,但总体气氛融洽。毕竟能够通过第一轮理论考的人都不笨,大家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没有谁会故意说些不中听的话,上演降智剧情。
唯一让燕月明感到有点尴尬的是,车上竟然还有他的前同事,就是那个在他离职前跟他竞争同一个企划案的人。
同事也有点尴尬,他在燕月明被辞退的时候说了风凉话来着。
谁知道会在这里碰到呢?
他该怎么告诉燕月明,他不光在燕月明离职后顺利拿到了企划,还在跟他竞争的同时头悬梁锥刺股地偷偷准备考编,打算更上一层楼?
燕月明会不会被他的勤奋刻苦打动?
要不……他主动说些上司的坏话?爆一个上司的黑料?
同事纠结万分,纠结来纠结去,也没想好怎么上前跟燕月明搭话,便一直窝在最后一排,静观其变。燕月明见他没动,也只当自己没看见。
他现在已经不是从前的小明了,他是主角小明,是花园路的小明,该有自己的格调了。
除了前同事,车上还有一个考生也让燕月明印象深刻,那就是坐在他身边的13号,沈胤川。
燕月明是先上车的,选择了没有人的窗边的空位。沈胤川后上车,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和一双黑眼圈,慢吞吞地上了车,而后一屁股坐在燕月明身边,闭上眼开始睡觉。如果不是燕月明看到了他手环上的编号,还不一定能认出来他是谁。
他们的号码就是第一轮理论考的排名,燕月明是9,沈胤川是13。
不过也多亏了沈胤川这个睡神,别人跟燕月明打招呼时,总是得隔着他,给燕月明省了不少麻烦。
大约半个小时后,前后两辆大巴车载着共一百名考生,缓缓驶入城郊的一处烂尾楼盘。
穿着橙红色制服的气相局搜救部三队队员,拿着大喇叭站在车厢前段,开始宣读规则,“各位考生,现在是早上七点三十九分,考试将在八点整准时开始。请大家提前做好准备。”
大巴车越往里开,越颠簸。
废弃的楼盘内,荒草丛生,几只鸟躲在枯枝上,好奇地看着不请自来的钢铁怪物,时而发出几声怪叫。
车上的考生们却无暇聆听,因为他们都在好奇地观察手腕上的如同护腕一般的金属手环。手环上有他们的编号,而在三队队员的介绍里,这其实是一个感应装置。
“这是采用缝隙内的特殊材料制成的感应手环,可以在你犯规时,监测到相的气息,并在接下来的考核中充当计分器。所以请各位考生注意,手环不可遗失,否则考核无效。”
“下面公布具体的计分规则。”
“本次考核采取扣分制。每位考生的初始分值为100,犯规一次扣5分。请注意手环上方的呼吸灯,当分数低于80分时,黄灯警告一次;当分数低于60分时,红灯警告一次;当分数低于40时,红灯常亮,即刻淘汰。”
“另,考场内有5名无辜掉入缝隙的群众,成功找到并解救一人,加10分。此10分为附加分,考核结束后另外核算。”
“考核时长:48小时。”
“最终排名前三十的考生进入第三轮面试。”
“若通过考核者不满三十人,不进行递补。”
“还有谁有疑问吗?”三队队员宣读完规则,目光扫视众人。几乎是立刻,就有人提出了疑问:“请问,关于这次的考场,没有额外信息补充吗?”
能够走到第二轮考核的考生,多多少少有点自己的信息渠道,或者自己就进入过缝隙,知道缝隙凶险。现在三队队员说了计分规则,却没提考场的情况,他们自然要问了。
燕月明看了她一眼,提出疑问的是一个扎着蝎子辫的女生,穿着一身便于活动的运动装,眉目清冷。
2号,张皎月。
三队队员答道:“本次考场代号为:麻烦无限公司。但具体是什么情况、考场里有什么,需要你们自行探索,这也是考核的一部分。我们会有监考人员在场内,如果有任何疑问或者意外情况,你们可以寻求帮助。”
闻言,张皎月点点头,没有再问。
麻烦无限公司,这几个字其实就透露着一些信息了。一听就很麻烦。
紧接着,三队队员再次叮嘱道:“缝隙里不比现实世界,虽然有监考,但没办法面面俱到,所以请大家务必小心谨慎、保持思考,遇到困难友爱互助,遇到危险不要逞强,及时呼救。这是考试,不是送命,如果你连自己都保护不好,更别说加入气相局去保护别人,明白吗?”
“明白。”车里响起稀稀拉拉的回答,显得燕月明的声音在里面格外清亮。
不少人投去目光,看得燕月明有点不好意思,但好歹端住了。三队队员也看了他一眼,随即板起脸来,转头再问:“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这一回的声音便齐整多了,也中气十足多了。
三队队员见怪不怪,能够进到第二轮考核的不能说都是天之骄子,但也算得上精英了,大家都有自己的傲气,哪能个个都像乖学生一样,说啥应啥,只希望今年别再有什么自命不凡的独狼和龙傲天了,简直幺蛾子满天飞,叫人心累。
说话间,大巴车缓缓驶入了地下停车场。当阴影笼罩车窗,阳光被隔绝在外,一股阴冷的气息突然降临。
不过这种感觉不过一瞬,再往前开,里面竟然透出了昏暗灯光。
烂尾楼盘,能把地下停车场修好就不错了,哪还会通电?
燕月明立刻意识到,他们已经进入缝隙了。审视的目光扫向窗外,就看到了破碎的灯罩,灯罩上甚至还有青苔。
燕月明蓦地灵光乍现,目光又扫过潮湿的墙脚、还在滴水的天花板,不难得出一个结论——这停车场被水淹过。
缝隙里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燕月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飞快地进入了考试状态。他有没有别的优点暂且不说,考试的心态还不错,甭管之前多紧张、多忐忑,等坐进考场、拿到卷子,抓起笔的瞬间,他就坦然了。
有句话说得好,尽人事听天命。
“到了,大家下车吧。”
话音落下,车门开启。
燕月明坐在车窗边,想要出去就得等旁边的13号沈胤川先走。沈胤川睡了一路,在播报规则的时候醒了过来,半睁着眼听,这会儿再看,竟又睡着了。燕月明便只好开口叫他,谁知下一秒,他就又奇迹般地苏醒了,嘟哝着一句“到了啊”,就站了起来。
站起来之后,他才好像注意到旁边还坐着一个燕月明,转过头问:“你要下车了吗?”
燕月明:“是啊。”
沈胤川:“哦,那走吧。”
真是个怪人。
燕月明忍不住在心里嘟哝。
此时已经是7:55了,大巴车停靠的前方,是通往地面上的电梯。电梯旁的墙面上,是一个用红色喷漆画着的大大的数字4。
姑且称之为4号电梯。
燕月明第一时间就去搜寻《出入须知》的踪迹,但是没看到,心下了然。如果有《出入须知》,难度就太低了。
也不知道考场内究竟是怎样一个情形……
4号电梯两侧都拉着警戒线,有同样穿着橙红色制服的人在等候,拿着大喇叭喊:“各位考生注意,考试马上开始,请有序入场。”
很显然,这就是入口了。
一百号人,只有一部电梯,可想而知得排队。燕月明倒是不急,考核时常有48小时呢,冲在前面不一定好。
他就想苟着,在这个扣分机制下,看起来苟才是王道。
不过很显然,有人不这么想。
一个声音很快跳了出来,“各位,请先听我说一句话好吗?”
燕月明看过去,只见一个戴着无框眼镜,穿着白衬衫的年轻男人站在人群里,向众人点头致意。不知道是不是燕月明的错觉,他觉得他的目光好像有意无意地扫过自己。
大约停顿了半秒钟。
燕月明看过他的证件照,1号,江凡。一个名字叫“凡”,但一点儿都不平凡的男人,今年25岁,法学硕士,在读博和考编之间,选择了后者。
阙歌跟燕月明重点介绍过他,家世显赫,从小到大都是优等生,今年的种子选手,报考的是对策指挥部。当然,阙歌提起他的原因还不止于此。
关键在于,江凡的表弟也曾经到花园路报过名。对,就是那些以一分之差败给燕月明的豪门子弟的其中之一。
思及此,燕月明又看了眼人群里的前同事,心情微妙。
缘分使我们相遇,但这都是什么孽缘啊。燕月明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主角,头顶是否有一个主角光环,否则人生怎么突然间就变得跌宕起伏?
这一个两个,七拐八绕的关系,都来了。
他恍神间,江凡已经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我们1号车的考生已经在车上达成了暂时的同盟,约定好在接下来的考核当中,守望互助。大家都知道,缝隙凶险,前路未测,我们目前只知道计分规则,对考场的情况还一无所知。”
“我们的对手,是相。不论是在考场里,还是考场外,从来没有变过。气相局考核的,应该也不仅仅是我们的个人能力,毕竟它创立的初衷,就是为了救人。所以我想,我们不必要从头到尾都将同场的考生视作对手,不是吗?”
他这番话,激起了不小的反应。窃窃私语中,燕月明不难看出哪些人是1号车的,哪些人是2号车的。
燕月明就在2号车,很显然,在坐车来的路上,江凡已经在车里发表过一番演讲了。那斯文有礼的模样,有点像苏洄之,那句“我们的对手是相”,又让燕月明想起了黎铮,他也是这么说的。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拥有八百个心眼子。
燕月明觉得这不是贬义,这代表他们很聪明,有绝佳的洞察力、懂得多、会谋略。毫无疑问,江凡就是这种人。
他可以很自信地站出来做一个领导者。
不过……
“话是这样没错,我不反对,但是——这个互相帮助的度在哪里?是碰到危险的时候拉一把,还是说,要信息共享?”2号的张皎月提出了疑问,语气冷静、克制,但丝毫不输阵。
“如果发生意见分歧,听谁的?”
大家实力都不差,到底谁听谁的呢?2号车的人自然而然都赞同地点了点头,毕竟他们可没在1号车上,谁知道江凡他们在车上究竟都说了什么。
就算要组队、结盟,也得有个章程啊。
不然谁服谁?
燕月明觉得头大,头非常大,他刚才还怀疑自己真的是主角呢,这会儿就不怀疑了。他就是小明,普普通通的一个小明,小明不会出这个风头。
“组队吗?”这时,旁边又传来一个声音。
燕月明霍然转头,只见沈胤川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他身边,睁着双死鱼眼看着他。实际上沈胤川不矮,比燕月明还要高一些,但他总像是睡不醒、背挺不直的样子,很容易便让人忽略了他的存在。
“组队吗?”他又问。
“你为什么要找我组队?”燕月明问。
“1号2号虽然厉害,但我觉得跟着他们容易炮灰。”沈胤川说着,不等燕月明再问,继续以平直得仿佛机器人的口吻说道:“我在人民广场等了很久,确定你出现了,才跟着你上车的。我特意坐在了你的旁边,为我们的合作打下基础。”
燕月明不由警惕,再次确认,这些考生里当真是卧虎藏龙,没一个简单的。他让自己镇定下来,反问:“跟着我就不炮灰了吗?”
沈胤川:“不一定,但这是计算的结果,跟着你胜算更高。”
燕月明好奇:“计算?”
沈胤川:“我做了一个推演小程序。不过这里没网,所以暂时不能演算给你看。”
燕月明懂了,这还是个技术宅。他并非不怀疑沈胤川说的什么推演小程序,这个人显而易见的怪,但怪得并不遮遮掩掩。
从现在的情况看,单枪匹马不合适,容易犯规丢分,也太扎眼。思及此,他扫视一周,就发现虽然1、2是人群的焦点,但还是有不少人或直白或隐晦地投来了目光。
“那我们先一起走。”燕月明迅速做了决定,难得地果断。不快不行,因为排在前面的考生已经开始进电梯了,而江凡也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一百人,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江凡看似是和大家一起在往前走,但就是很顺理成章地来到了他旁边。
燕月明可是最近的红人,看到红人,他可不得打个招呼,再向他抛出橄榄枝。张皎月倒是没靠近,她在车上时也这样,跟燕月明保持着礼貌又陌生的态度。
“谢谢。”燕月明抱歉地笑笑,“但是我有队友了。刚才我们在车上坐在一起,我坐在窗边,他晚上车,坐我旁边,就正好组队了。本来我还在担心呢,我一个人都不认识该怎么办。网上曝光的信息可能大家都看到了,我今年才刚刚从公司离职,不太认识大家。谁知道正好碰到他,老师也说了缝隙里危险,要我好好考、认真考,要懂得团结互助。你们刚才说的我觉得很对,我老师也这么说过,老师说……”
燕月明那一张嘴叨叨叨的,江凡以为是一句话的事,没想到是三句;以为三句结束了,他有十句,十句之后居然还有。
聪明人说话,哪怕标点符号都有它的含义,但是燕月明说话,有没有道理?好像挺有道理的,每一句都是大白话,但细究起来……好像又都是废话。
他的队友13号就顶着一双死鱼眼站在旁边,好像灵魂出窍。
江凡维持着礼貌,逐渐目不斜视。
“叮——”电梯门再次打开,又一批考生进入。亮着灯的电梯里,灯光在闪烁,轿厢上有明显的血迹,像是指印。被拖行过留下的指印。
终于轮到燕月明了,他和沈胤川一前一后踏进电梯。
此时,江凡和张皎月等人都已经先一步乘坐电梯上去,停车场里只剩下了最后的一二十人。这些人大多是排名靠后的,也有一直游离于人群之外,抱臂靠在柱子上不急着行动的3号。
电梯门关上的刹那,燕月明跟他对上了眼。
确认过眼神,这是位独狼。
电梯轿厢里,站了7人。人少不够安全,人多容易拥挤,6-8人,是一批一批考生坐电梯上去之后稳定下来的数字。
刚才燕月明在外面观察,楼层显示屏上,几乎每一层的数字都有停顿。大多数人去了1楼,越往上的楼层去的人越少。这中间没有4。
进来之后他一看,楼层按钮里果然没有4,最高是11楼。
所有考生进电梯时,手环都没有反应,而众人迈步的姿势、跨出的脚,说的话、站位、性别等等都各有不同,所以这个举动是安全的。
但是电梯门关上,电梯缓缓上行之后,就不一定了。
稳妥起见,燕月明决定随大流,去1楼。沈胤川对此没什么意见。
从-1到1楼的时间很短,燕月明抓紧时间观察电梯内的情形。这里隐隐有股霉味,像是阴雨天晒不干的味道,还有一股隐约的……腐烂气息。
再加上那些血痕,他真的很难不往坏处想。
“这是发生过打斗?”
“这个血痕,是被人从电梯里拖出去,手扒在电梯门上留下来的?”
“会不会就是考官说的附加分,那五个无辜群众?”
“地上的脚印太乱了,根本分辨不出来。”
电梯里的其他人也在观察,不过信息太少、时间有限,很快,1楼就到了。电梯门打开,喧闹的人声就扑面而来。
外面怎么了?
燕月明隐约觉得那声音有点不对,好像是发生什么事了,间或还夹杂着一些惊呼。但他没有急吼吼地冲出去,依旧不显山不露水地混在人群里。
电梯正对面的墙上有一个钟,显示上午8:11分,跟现实世界的时间对得上。
1楼是公司大堂。
燕月明是从里往外走的,迎面就能看到公司的大门。那是一扇旋转的玻璃门,其中两面玻璃碎了,用黑色的胶布贴着。
不止如此,那面硕大的高达十米的玻璃外墙上,也满是蛛网般的裂缝,以及贴住了裂缝的黑色胶布。
哪家公司那么有才,用胶布修玻璃?
燕月明此刻状态很好,还有心情吐槽,但他很快就不淡定了,因为他发现旋转玻璃门旁站着一个穿着制服的保安。
NPC?
这里怎么会有NPC?!
气相局的编制大考,虽说难度摆在那里,可考生大多都是应届毕业生,为了保证安全,往年的考核基本都是像寂静街区、山村喜宴那样的难度,从来没有出现过有NPC的情况。而且一旦有NPC,事情就会变得不可控了。
老师和学长学姐肯定不会骗人的,那现在这是……
燕月明心中惊愕,看门口聚集了不少人,当即连队友都不顾上了,快步走过去。走得近了,看清了保安的脸,他的心里又咯噔一下。
那保安跟自己年纪相仿,有着一张年轻脸庞,但那张脸庞呈现出一片僵硬的青白之色,眼眶也发青,双目无神。他站立的姿势很垮,肩膀耷拉着,目光微垂望着地面,胸膛没有起伏,甚至看上去像是没有呼吸。
“这到底是什么鬼?”
“僵尸?丧尸?”
“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跟前台一模一样的脸,实在跟诡异啊。”
“喂?喂?”
大家众说纷纭,而燕月明听他们提起前台,立刻回头看,只见前台也站着一个人。他长着跟保安一模一样的脸,同样面色青白、双目无神。唯一不同的是他穿着一身西装,脖子歪着,像骨头断了一样。
燕月明又看向保安的胸口,那里有个铭牌,上面写着【保安麻烦】。他心念微动,又去看前台的胸口,那里果然也有一个铭牌,写着【前台麻烦】。
“麻烦……无限……公司?”沈胤川的声音冷不丁从旁蹿出。
燕月明听着他的嘀咕,眨眨眼,灵光乍现。麻烦无限公司,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们所有人下意识的反应应该都是这个公司会有很多麻烦。
可这两张铭牌却给出了另外一个意思。
麻烦是人名。
“这也太艹了吧?”吐槽的声音不远不近地飘进燕月明的耳朵里。
一楼聚集了大约三四十个考生,考试刚刚开始,进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他们没有人乱动。但难免有胆大的,坐电梯直接到了二楼,然后又很快地从楼梯上下来了,并带来了一个消息。
二楼的公司职员,也叫麻烦。
麻烦有了,无限也有了。
可他们到底是共用一张脸,还是说这家公司统共只有一个员工,叫做“麻烦”?燕月明一时难以分辨,目光看向前台身后的背景墙。
【麻烦无限公司】
这家公司就叫这名,不单单是气相局给这个缝隙起的代号。
“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吗?”燕月明退回沈胤川旁边,小声问。
“一点点腐烂的味道。”沈胤川思索起来,颓废的外表之下终于透出一丝精明。他示意燕月明看向公司门外。外面是寻常的街景,有马路、有景观树、还有路边停靠的小汽车,但所有的东西都呈现出一股破败之相。
马路很脏乱,树叶落了一地,小汽车的车窗被砸了,路边还有干涸的发黑的血泊。
街对面是一个公交站台。
站台的金属座位不知被什么砸扁了,广告牌上依稀也有血污。燕月明从气相局发的黑色背包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望远镜,仔细一瞧。
广告牌上贴了很多小广告。
其中一张上面赫然写着两行潦草的红色大字,看起来像是用血写的。
【快跑!】
【有丧尸!】
燕月明头皮发麻。
考核初始,大家的着眼点都在公司内部,还没有拓展到外面。此刻看到燕月明拿着望远镜观望,便有不少人效仿。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卧槽!”
“丧尸?!”
这就没人淡定得了了,所有聚集在保安和前台附近的考生们,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缝隙里怎么连丧尸都有?丧尸围城?世界末日?”
“但这两个叫麻烦的保安和前台,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电影里的丧尸都脏兮兮的,他们身上的衣服却都是干净的,也没有明显的外伤,顶多有点腐烂气味。”
“这不正常。”
“丧尸进化了?”
“他吃人吗?”
胆大的人再次靠近麻烦,展开了新一轮研究。
江凡也在一楼,燕月明用余光留意着他,只见他微微蹙眉,跟自己的队友们低声不知道在说什么。
燕月明也压低了声音,跟自己的队友说道:“如果我猜得没错,前些天下了雨,雨水带来了病毒。”
沈胤川:“哦。”
燕月明见他问都没问自己是怎么判断出来的,不由又看了他一眼,但是没多问。他现在在想,这个考场既然是搜救部找的,刚才车上的时候,三队队员也说,考场内会有监考人员在。那他们在哪里?
公交站台上的信息到底是谁留的?是本来就有的剧情设定,还是监考人员留下的呢?他还是坚持原先的判断,那就是这个考场不会有太危险的、危及生命安全的设定。他们是来考试的,不是送死的。丧尸围城太疯狂了。
现场血迹已经凝固,外面的车顶也落了灰,至少现在不是“丧尸围城进行时”,更像是尘埃落定了。
那血字让他们快跑,如果他们从大门里出去了会怎样?这个缝隙的范围究竟有多大,外面那条街道,左右两侧会通向哪里?
无数的疑问充斥着燕月明的脑海,让他有点CPU过载,理不清头绪了。
“你觉得呢?”他问沈胤川。
“我不知道啊。”沈胤川答。
两人大眼瞪小眼。
燕月明只好又回到思路的起点。
他能有“下雨带来病毒”的判断,第一是因为地下停车场有明显的被水泡过的痕迹,阴冷潮湿、还在滴水,而他恰好亲眼见过缝隙里的暴雨,知道一些实情。
他还知道,风雪原有游尸。
游尸也是尸。
尸体身上带点病毒再正常不过了,而且暴雨之后就是诡异的高温,出点事再正常不过了。换言之,缝隙里出什么事都是正常的。
如果病毒的源头是游尸,水是载体,进而影响到这里,也不无可能。但燕月明也没听说橙红小镇的镇民变丧尸啊,学长离开的时候他们还活得好好的,所以如果他的猜测是正确的,那或许还有一个必要条件。
譬如独属于这个缝隙,能跟水里的病毒发生反应,把人变成丧尸的东西。
电光石火间,燕月明已经想了很多。但不论真相是什么,他都觉得——水很重要。
气相局发的背包里只有一瓶矿泉水。
那厢,江凡好像也跟自己的队友们商讨出了一个结果,开始提醒大家注意水源,也透露了一些关于缝隙变化的消息。
燕月明见他提了,心中大定。
一方面,江凡和他的队友们也有这样的推断,这恰恰证明燕月明想的方向大概率是正确的。
另一方面,燕月明自己不想出风头,却又不是那种捂着信息什么都不肯说,看着别人涉险,自己独占鳌头的那种人,因此他矛盾、纠结。可有江凡在,他就没有这种纠结了。
江凡,你是最棒的!
不愧是1号!
许是燕月明的目光太过灼热、真切,江凡说着说着,朝这边看了过来。四目相对的刹那,江凡微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