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明显在犹豫,那双圆溜溜的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燕月明,张着喘气的嘴里獠牙锋利,看起来一口就能把燕月明的胳膊咬断。
但老师说得没错,小动物的本能没有上线,证明这狗确实对他没有恶意。
燕月明的胆子又大了点,努力用和善的、充满爱的眼神跟狗对视。终于,狗好像被他打动了,缓步走来,叼起地上的牛肉粒吃下肚去。
实验成功,这狗真的不是敌对派的。燕月明不由欣喜,而这时,黎和平也走过来了,带着好奇和探究想要跟这只狗来一次友好交流,谁知道——
“汪汪汪汪!”那狗一察觉到黎和平上前,立刻叫着冲出去,身姿矫健,犹如天狗下凡,直把黎和平撵出一里地。
不过片刻,那一人一狗就不见了。
燕月明张大嘴巴,“老师不会有事吧?”
黎铮从容淡定,“死不了。”
两人又回到茅草屋,黎铮进屋扫了一眼,道:“今晚在这里休息。”
“休息?”燕月明看了眼时间,这才反应过来已经很晚了。虽然缝隙里是白天,可按照现实世界的时间来算的话,现在已经入夜,忙活了一整天,该睡觉了。这么一想,顿时困意袭来。
“可那只狗……”
“有我。”
燕月明摸摸鼻子。他说好了不拖后腿的,那好好休息补充精力,也是为了不拖后腿而做的努力。思及此,他便老老实实地去整理床铺,把仅有的一床被子拿出去在太阳底下拍了拍。这被子看起来也像是从别家偷来的,半新不旧,胜在干净,闻着也没什么异味。
整理好床铺,他又跟黎铮说了一声,独自去河边打水。
今天的小明,要开始独当一面了。
燕月明一边努力一边给自己打气,等到他顺利打了水回来,又去用灶房里的炉子烧热水,泡果蔬燕麦奶粉喝。这个奶粉是小姨前几天给他寄的,好喝又有营养,还不会发胖。
等等,小姨?!
燕月明终于想起那些狗爬的字迹像谁的了,像小姨啊!
三次留言,一次用毛笔,一次是木炭,还有一次大概是用地上的树枝写的,因为都不是笔,写字的姿势也不尽相同,所以字迹其实有微妙的差别,跟一个人端坐在桌子前用笔写出来的,肯定不一样。
前两次燕月明感触不深,但连着看了三次,他难免就有点既视感了。此刻想到小姨,这才恍然大悟,这狗爬字怎么那么像她写的!
燕月明惊得忘了保持社交距离,一下子抓住了黎铮的胳膊,“学长学长学长你听我跟你说……”
他吧啦吧啦,因为太过激动,甚至开始结巴。
末了,他又自己提出异议,“可是我小姨明明是在上方城里进入缝隙的,虽然都是厕所,但跟我们肯定不是一个厕所。而且她最后是被搜救部的人救回来的,可老师就是搜救部的啊,他说自己从没来过这个缝隙?所以应该不是她吧?”
黎铮在初听到“小姨”这两个字时,眼中有些微的惊讶和意外,眼睛微微眯起,好似想到了什么。等到燕月明说完,他又反问:“为什么不可能是?当年就是老师把她救回来的,我也在现场。”
燕月明:“……”
黎铮:“你小姨身上之所以会产生那么大的变化,甚至连性别这种最基础的设定都发生了颠倒,是因为她不止走错了厕所,她还上错了一艘船。”
燕月明嘴巴微张。
黎铮:“那艘船的存在大约等同于胡地飞氓,它同样来自缝隙深处,叫倚红船。船行千里,这艘船肯定带她走过不止一个缝隙。”
燕月明的嘴巴越长越大,却说不出话来。
黎铮蓦地笑了笑,道:“你小姨到现在都不肯回上方城,大概就是因为你进了花园路吧。”
燕月明听完,脑袋里嗡嗡的。
他想起上次从寂静街区出来后,他跟小姨打电话,小姨还在电话里洒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告诉他:“这回你知道了吧?当初掉进缝隙那件事,不是我不跟你说,有意隐瞒,是我也早忘了哈哈哈哈哈……”
小姨!你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这么一想,燕月明脑袋里就更嗡嗡的了。他也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表情丰富得仿佛百变小明,最终憋出一句:“谢谢。”
黎铮微微挑眉,“谢谢?”
燕月明小声:“谢谢你们救了我小姨。”
气归气,燕月明该谢的还是要谢,他随即又问起了当时的情形,后知后觉地担忧起来,“当时的情况是不是很危险?”
他小姨那会儿也才17岁,学长可比小姨小多了。他还那么小,进了缝隙会不会很害怕?肯定的吧?谁也不是生来就有一颗金刚不坏心的。
黎铮看着他,没有立刻答话,只是朝他伸出了手。
燕月明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问他要泡好的奶粉。刚才他给学长卖安利,学长明明拒绝了,怎么现在又要喝了?不过这都不重要,燕月明连忙给他倒了一杯,心情也因此好了起来。
黎铮喝了一口,迎上燕月明暗含期待的眼神,点点头,道:“还不错。”
燕月明就更开心了,下一秒,他听黎铮继续说道:“倚红船上有宾客,神鬼难测,更何况你小姨已经把自己的名字留在了船上。”
“宾客?”燕月明灵光乍现,“是之前说的NPC?”
黎铮点头,“总之,事情闹到最后,倚红船翻了。你小姨直接掉进了水里,等搜救队把她捞起来,她已经晕过去了。搜救队第一时间把她带出缝隙送往医院,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很多事情都忘了……所以,她不一定是故意瞒你。”
燕月明闻言,也不再纠结了。这世界那么危险,能平安回来就行,性别都已经不在乎了,还在乎什么呢?他随即想到山村里那条河,道:“那小姨是坐着那艘倚红船,顺着河流路过了这儿?”
黎铮:“前提是,那些话确实是她留下的。”
燕月明:“那狗呢?狗又怎么回事?我们之前的推论……”
黎铮:“既然说到了你小姨和倚红船,如果是小狗的话,我倒是有点印象。”
燕月明:“船上也有狗?”
黎铮的目光越过茅草屋的篱笆围墙。那远方,一只黄毛黑背的大狗正追着一个灵活的胖子,边跑边叫,端的是穷凶极恶。而黎铮语气轻飘飘的,说道:“老师上船,不小心踩翻了它的饭碗,它很生气。”
燕月明微怔,“啊,这样啊。”
那是很气哦。
顿了顿,他又道:“如果此狗就是彼狗,那它相当于跟我小姨一样,也在船上。是后来船翻了,我小姨掉进水里被你们救走,它就……流落到这里?”
黎铮:“也许。”
老师迟迟没有回来。燕月明几次朝外面张望,忍不住有点担忧,却见黎铮又不知从哪儿拎了个破香炉回来,怕脏了手,还用纸巾垫着。
燕月明疑惑,“学长?”
“进屋去。”黎铮看着他进屋,随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雕着镂空花纹的小铁盒子,又从小铁盒子里拿出拇指长的一小截香点上。
熟悉的幽香散开,燕月明立刻想到这是黎铮给他点过的那种很贵的香,安神固魂用的,还能助眠。
黎铮:“现在你该睡觉了。”
燕月明:“好的。”
香都点了,浪费可耻。燕月明把床留给老师和学长,自己睡在了旁边的竹塌上。竹塌虽小,但是也有一层薄被,睡他一个人足够了。
黎铮看着,没有阻止。
燕月明便在这逐渐弥漫的幽香中睡去,那香味并不让人昏昏欲睡,反而让大脑变得很冷静。冷静得没有一丝杂念,全身心放松下来,只想着睡觉,便很快睡过去了。
又是一次无梦之旅。
梦里只有清淡幽香和果蔬燕麦奶粉的甜味。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燕月明再次醒来时,睁开眼,室内一片漆黑,只有纸糊的窗户依稀透出点光亮来。他心中一惊,连忙伸手去摸他睡前放在枕边的手电筒,当光亮重新回归视线,他才松了口气。
学长和老师都不在屋内,他环视四周,香炉里的香已经燃尽了,但伸手去摸,香炉还有余温。
蓦地,燕月明觉得有点冷,赶紧起床。
“学长?老师?”他小声呼喊,却没有得到回应。些许的不安从心底升起,他随即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没事的,他们可能是没听到,或者刚好出去了。
定了定神,他从卧室走到堂屋,看到老旧的门板上已经裂开了好大一条缝。
淡淡的血色月光从那条门缝里流淌进来,如同液体一般。燕月明的心砰砰跳,小心翼翼地来到门边,发现门上贴着一张纸。
纸上是熟悉的黎铮的钢笔字,上头写着:去去就回,不要出门。
燕月明心中稍定,而就在这时,外面传来狗叫声。他便从那门缝里往外看,发现那只黄毛黑背的大狗就在院子里,仰着头朝夜空叫唤,威风凛凛。
视线往上移,那轮血月依旧高悬天上。
狗也知道月亮有异,所以对着它叫吗?
这样想着,燕月明忍不住看得更仔细了些,甚至有些入神。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做,以免出什么岔子,可就在他打算移开视线时,他忽然捕捉到一丝异样。那缕异样驱使着他,再次看向月亮。
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月亮的表面……怎么会有波纹?
像是盖着一层纱,又如那被风吹皱的湖面,在晚风中泛起涟漪。红色的,波纹,那会是什么呢?
还是自己已经出现了幻觉?
不,他是点着熏香睡着的,此刻他的精神状态良好。冷风一吹,脑子也完全清醒了,所以他应该不会看错。
那是……
电光石火间,燕月明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让他倏然瞪大了眼睛。那不是纱,是盖头,红盖头!
新娘的盖头不也是红的么?这或许根本不是什么血月,而是月上蒙了一层红纱!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他要赶紧把这个猜测告诉学长和老师,虽然他觉得以自己的智商和观察力都能发现的事情,学长和老师也不会忽略,可万一呢?
燕月明把目光投向外面的狗,大胆开门,招手,小声喊道:“大黄!大黄!”
狗回过头来,露出了疑惑的小眼神。
燕月明:“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这么叫你你不介意吧?大黄,你知道我老师和学长去哪儿了吗?”
大黄走过来,但没有靠很近。燕月明咬咬牙,就想抬脚跨出门槛,谁知那脚刚跨出去,还没有落地呢,大黄便叫了一声。
“汪!”大黄冲上前去,大有燕月明敢出来,它就敢咬的架势。
燕月明讪讪地收回脚,但也由此更加确认了一件事,这狗真的在帮他们。狗生活在这里,对这里的一切应该很熟悉,还敢对月吼叫,可见实力非凡。他灵机一动,从背包里掏出笔来,撕下门上的那张纸,把自己的猜测写了上去,而后叠成小方块,放进塑料袋里系好。
“大黄,这个东西,你能替我交给我老师和学长吗?”燕月明晃着塑料袋,问。
大黄好似真的听懂了,打量燕月明的眼神里充满了智慧。
燕月明为了表示对它的尊重,是特意蹲下跟它说话的,因此双方平视。也不知是不是他的态度最终打动了大黄,大黄缓步上前,叼走了塑料袋。
“谢——”燕月明谢字还未说完,“砰”的一声,大黄又干脆利落地用狗头把门给关上了,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院子里。
刹那间,小院里就只剩下了燕月明一人。他也不敢出门,左思右想回了卧室,跟那只香炉待在一块儿。
等待的过程是磨人的,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他便强迫自己做点别的事,譬如烧水洗漱。等他擦完脸,刷了牙,就着热水吃了点饼干,他又从背包的夹层里掏出了一张卷子,就着手电筒的灯光开始做题。
与此同时,黎铮站在河边,收到了狗狗快递。
打开那张纸看到上面的文字,他的眼神里并无惊讶,只是在看到最后的一行字时,神色稍显放松。
【我会好好待在屋里等你们回来,不用担心——小明】
这要是换成阙歌和闻人景,这会儿恐怕已经满村子乱窜了。思及此,他把纸张重新叠好放进口袋里,余光瞥向大黄。
“回去吧,看好他。”
大黄冲他“汪”地一声,凶狠,但又好似狠不过人家的样子,只是放个狠话,掉头就跑了。
过了一会儿,黎和平从河对岸的山林里走出来。他一边拨开头顶的树枝往外走,一边“呸、呸、呸”地往外吐着什么,头发上沾着叶子,裤腿上沾着泥,稍显狼狈。
两人隔河相望。
“怎么样?”黎铮问。
“出不去,没有路。”黎和平言简意赅,目光环视这小山村周围的山,沉声道:“这四周的山应该都这样。现在就剩这条水路了,如果说倚红船真的途经过这里,那水路肯定能通往别的缝隙。”
语毕,两人的目光都投向河面。
黎和平继续道:“水中有月,我现在的状态不方便过河,就在这边找个地方猫着,等天亮。你回去看着小明,别让他出事了。”
说起燕月明,黎铮把他关于月亮的猜测也说了出来。
黎和平随手把头上的叶子摘掉,眯起眼,道:“既然连他都这么猜,那这个思路或许是对的。对了你那边吗?收获怎么样?”
“狗洞还是没有出现。”黎铮说着,看了眼自己的影子,语气淡然,“影子是变淡了,大约时限应该在4小时,暴露在月光下超过4小时,影子会彻底消失。没了影子,接下去该消失的就是自己了。”
黎和平点点头,随即又瞪他一眼,“那你还在这儿站着,嫌命长吗?还不赶紧回去。”
黎铮耸耸肩,转身离开。
黎和平气不打一处来,这臭徒弟哪里都好,长得帅、会赚钱、聪明,虽然惯会气人,可其实外冷内热,就是不惜命。
不过气归气,黎和平自己还是很惜命的,立马转身去找藏身处了。
这厢黎铮回到茅草屋,看到把手电挂在高处当吊灯,勤勤恳恳做题的燕月明,都有心想把黎和平叫回来,让他看看自己的徒弟是如何用功。
“笃、笃。”他敲了敲窗。
燕月明霍然回头,透过纸窗上的破洞看到站在外面的黎铮,连忙跑过去开窗,“学长你回来啦。”
黎铮看向他的试卷,他又连忙解释,“我没有熬夜,已经睡饱了,做题就是打发时间。”
不然我一个人太害怕了。
此刻有人回来了,燕月明脸上的喜意几乎要透过头发丝冒出来,再看看黎铮身后,“学长,老师没有跟你一块儿回来吗?”
黎铮:“退后。”
燕月明疑惑地退后了一步,只见黎铮单手撑在窗沿,轻巧借力,就直接翻窗进来了。那身姿可真帅,显得他腿特别长。
一时间,燕月明把老师都给忘到了脑后,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就递过去,“学长你要不要喝点水?还是热的。”
咖啡喝完了,燕月明把杯子洗干净,又重新装了热水进去。
黎铮关了窗户,接过保温杯,慢悠悠地走下来喝了一口,这才说起黎和平,“老师去山上看了一眼,他会留在河对岸过夜,明早再回。”
燕月明:“是这样啊。山上有什么吗?”
黎铮:“什么都没有。”
燕月明:“那月亮呢?你们有找到什么新的关于月亮线索吗?”
手电筒的灯光下,燕月明的眼镜镜片都反光了。他也不问黎铮自己的猜测对不对,拐弯抹角的,可那求表扬的眼神又很实诚。
黎铮没有立刻回答。
燕月明就开始忐忑,以为自己猜错了,好在学长最后说道:“我和老师都觉得你的猜测有道理。”
“是吧!”燕月明又喜,又惊,“如果这样的话,那这个小山村里的故事,是一个痴心妄想的傻子,想要娶天上的月亮?”
黎铮:“接着说。”
燕月明:“傻子数次落水,其实是在扑月对不对?因为水中有月的倒影,他想要月亮,才会无数次掉进水里。而他的父亲王富户,很有钱,娶了很多小妾,却只有一个儿子,所以哪怕这个儿子已经傻了,他依旧要星星不给月亮?啊不对,是要月亮不给星星!”
黎铮顺手拿起他的卷子看着,听到他停了,抬眸看了一眼,“继续。”
“所以,所以这场喜宴没有新娘子,新娘子在天上挂着呢。一个凡人,胆敢肖想月亮,月亮就降下了惩罚。裴郎从小妾那里知道了真相,又看到自家的鸭子都离奇死亡,所以为了保命准备逃跑;那个点了香炉祭拜的,应该也是知道了内幕,然后希望能平息月亮的怒火?”
“你有一点说的不对。”黎铮道。
“哪里?”燕月明忙问。
“如果那真是红盖头,而非血月,那证明,月亮依旧是月亮,皎洁、纯白。如果不是人给它盖上了红盖头,它的光不会因为透过红纱而变成血色。”
“自……自作自受?”
“我问你,男女双方谈婚论嫁的条件是什么?”黎铮又问。
“感情和睦,然后父母双方见面,再然后……房子、车子?彩礼、嫁妆?”燕月明一一数过来,慢慢地,领会到了黎铮的意思,“人要娶月亮,得有彩礼。”
彩礼是什么?
是变淡的影子?是那些离奇死亡的鸡鸭?
“缝隙里的故事,无论多荒诞、多离奇,存在即合理。”黎铮说着,拿起旁边的笔,唰唰几下改完卷子,又递回去,“就像这个诡异的世界,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你和我。”
燕月明愣愣地接过,觉得学长说得真有道理,随口一句都很哲学,又为“你和我”三个字突然心动,紧接着余光看到考卷上——
好大一个红色的×啊。
心碎了。
天亮了,黎和平也回来了。
对于“流浪者是小姨”的这个猜想,黎和平给予了相当的肯定,“你小姨这人,确实让我印象深刻。我之前没看过她的笔迹,所以没想起她来,但如果真的是她的话,倒也不奇怪。”
燕月明好奇,“怎么个印象深刻啊?”
“咳。”黎和平却不说了,“这还是让你小姨自己告诉你吧,她这会儿不还在外面不肯回来吗?”
黎铮轻描淡写地一眼扫过去,“老师好像也在城外没有回去?”
黎和平迟早会被他气死,他作孽啊,收这么个臭徒弟,老是拆他的台。好在这时,燕月明给他端来了香喷喷、热腾腾的粥过来,还关心他累不累,让他的内心得到了一丝慰藉。
“总之,就像我之前说过的,大胆猜测,小心求证。小明的小姨是一个可能,但也不能完全确定,现在那狗洞还没出现,趁着这段时间,我们继续在这村里找找有没有别的线索。”黎和平道。
水路还是太危险了,万一通往的是什么深处,他和黎铮还好,燕月明这小子够呛,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去尝试。
语毕,黎和平也累了,打算先去躺会儿,养精蓄锐。燕月明便趁这个时候,提出独自去村子里转转的想法。
“你一个人去,行吗?”黎和平回头问。
“现在是白天,我不会走远的,而且我可以求大黄跟我一块儿去。”燕月明说着自己的打算。他认真考虑过了,白天相对安全,而他对小山村里的剧情已经有了初步了解,也就有了一定的底气,没那么怯场了,此刻他又精力充沛,状况良好。
学长和老师忙活了那么久,该休息了,由他出去探索也不耽误事。
大黄早回来了,此刻正趴在门口睡觉。一听到这个名字,它的耳朵动了动,立刻风一般地跑过来了,仰头看着他俩,目光警惕,好像在防着他们说它坏话。
这下好了,两人都不用问“大黄”是谁。
黎和平琢磨着,觉得可以一试,可他还没答话,黎铮便道:“如果你能说服它跟你一块儿去,可以。”
燕月明立马点头,“谢谢学长。”
等他跑出去,黎和平一脸稀奇地看向黎铮,“你就不怕他出去乱跑惹麻烦?我记得第一次带闻人进缝隙的时候,小破孩子有心想表现一下,胆大冲在前头,结果栽了个跟头不说,还被你拎起来挂在树上。”
提起往事,黎和平止不住想笑,“下次要是碰巧去那个缝隙,我肯定得带小明去见识见识大名鼎鼎的‘小孩儿树’。嗳,你在上面挂过多少人来着?”
黎铮理都不理,放下保温杯,优雅起身。
黎和平在后头喊,“你去哪儿啊?”
黎铮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与此同时,燕月明终于说服了大黄,随他一同踏上新的征程。
大黄是条好狗,虽然眼神里总是充满了凡人难以理解的智慧光芒,可它神勇异常。有它在身边,燕月明安心很多,就以茅草屋为起点,一家一家向外探索。
他仔细寻找任何可能出现留言的地方,每一步都走得很慢,但也很踏实。大黄大概是有点嫌弃他,有时自己跑开了,但又会很快回来。
燕月明就专心忙自己的。
村里共50户人家,他们已经探索了大半,很多人家门口都贴了《出入须知》。茅草屋隔壁那家也是,燕月明花了十分钟在里面走了一遭,基本安全。
出来后他也没急着去另一家,而是绕着屋子走了一遍,这里看看、那里找找,什么墙角、草丛,能看的都看过了。
他企图探寻那个流浪者,也就是疑似小姨的人在村子里的活动轨迹。王宅和茅草屋,这两个地方是这个人明确出现过的,只是两者之间几乎隔了一整个村子,能走的路太多了。
于是燕月明果断放弃,开始假设自己就是对方,他会怎么做?以小姨的性格,她又会怎么做?
水从哪儿来?从河里。
做杯子的竹筒哪儿来?屋后小竹林。
碗从哪儿偷?从王宅。
那被子呢?肯定是附近人家,因为被子体积大,又重,不可能从王宅那么远拿过来。
燕月明找来找去,磨磨蹭蹭半个小时,终于在距离茅草屋大概50米远的一间屋子里,找到了被子的原主人家。因为这家不止一床被子,所用的布料却是一样的,花纹、针脚也一样。
可除此之外,他一无所获,那应该再去哪里找呢?
燕月明的目光不禁投向王宅的方向,随即又摇摇头。那里太远了,他一个人去也不安全。蓦地,他一拍脑瓜子,自己怎么那么笨啊?
“大黄、大黄快来,你认识这个人吗?”燕月明拿出手机找出小姨的照片给大黄看,而大黄看到照片的刹那,本来就大的狗眼睛瞪得像铜铃,耳朵也竖得笔直。
它看看燕月明,又看看照片;看看照片,又看看燕月明,随后爆发出一阵暗含呜咽的狂吠,唾沫星子差点喷了燕月明一脸。
燕月明心里好委屈啊,活了二十三年,竟然有一天被狗喷到想哭。
大黄好像也终于意识到蹲在自己面前的不是当年那个人,“汪呜汪呜”几声之后,也不喷他了。冲他叫了一声,又往外跑,跑了几步再回过头来叫他,好似在让他跟上。
燕月明心中疑惑,便跟了上去,一路跟着它来到了河边。
“大黄,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燕月明拿着根树枝当拐杖,因为跑得慢,还被大黄嫌弃了。但他也不生气,还跟它有商有量的,“我答应了学长和老师不跑远的。你知道唐僧吗?如果他不离开齐天大圣画的圈,他就一定不会出事。大黄,你祖先说不定曾经是二郎神座下天狗,如果你看过《西游记》……”
大黄才不管什么《西游记》、《东游记》的,沿着河边撒丫子狂奔。一会儿跑到前边,一会儿又跑回来,时而停下来嗅一嗅,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燕月明干脆等着,等着等着,大黄就一个猛子钻进河里去了。
“大黄!”燕月明着急忙慌地跑上前去,却只见河面上咕嘟咕嘟泛着水泡,狗早没影了。可这河道有那么深吗?
燕月明不会游泳,而就在他准备回去找学长时,大黄又从河里钻出来了。
“哗啦!”水波翻涌。
大黄一个箭步蹿上河岸,嘴里还叼着什么东西。燕月明定睛一看,发现是一块巴掌大的小木牌,“这是什么?”
燕月明从狗嘴里把木牌拿下来,蹙着眉头念出上头的字,“唐……乔?”
这是他小姨的名字!
燕月明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拿着木牌就要回去找学长和老师。只是天公不作美,他没走两步就下雨了,脑海中马上浮现出山村规则——
【下雨必须撑伞,如果雨水是红色的,不要理会,不要惊讶。】
燕月明来不及多想,连忙叫上大黄,飞快地冲进最近的一间屋子避雨。进去前他还不忘敲门,只是这雨来得又快又急,等他终于推门进去时,身上已经淋湿了。
那雨点冰冷刺骨。
燕月明冻得浑身一哆嗦,用上吃奶的劲冲进院子跑到廊下,再回头看——雨幕飘摇,竟是泛着淡淡的血红之色。
他很想按照规则上说的那样,不要理会,不要惊讶,但衣服覆盖的地方还好,他的手上、脖子里,这些直接被雨水打到的位置,哪怕只有零星几点,感觉都很不妙。
像一滴冰雨穿透了灵魂,一股不安开始从那破洞里钻出来。
有一只眼睛正盯着那破洞看。
就是这股子毛骨悚然的感觉,实在让人难以忽略。燕月明只能尽力平稳呼吸,而后从背包里拿出纸巾来,故作镇定地把雨水擦掉。
大黄也显得有点焦躁,叫声压在喉咙里,看上去很恼怒,可还是谨慎地没有再回到雨里。
燕月明又回头打量,这间屋子他还没有进来过,门上也没有出入须知,看来得更小心谨慎才行。总之,先找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