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景博闻强识,对于和平街的一切也如数家珍,“当初这里空了之后,上边其实派人来清扫过。毕竟很多人掉进缝隙的时候可能在吃晚饭,或者家里的垃圾也没来得及倒掉,时间长了会发臭,所以当年的痕迹留存下来得不多。14号之所以被剩下来,没人住,一是因为大家觉得这条街出过事,风水不好,二是因为14听起来很不吉利。”
燕月明却恍若未闻,盯着地上的脚印微微蹙眉。这里灰尘很厚,所以脚印很明显,来来去去有不少,都是属于同一个人的,看起来是男性。
闻人景便问:“怎么了?”
燕月明:“这不是我小姨的脚印,鞋子尺码不对,而且是很明显的男士皮鞋。”
这时,黎铮道:“再仔细看。”
燕月明便又仔细看,蓦地灵光乍现,“这些脚印不像是昨天才留下的,看起来是……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不间断地留下的?”
语毕,他快步穿过后厨旁边的过道,来到了一扇木制推拉门前。这门没有锁,且开着一条缝。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灿金与翠绿在分庭抗礼的地方。
灿金的暖阳照进这一方小小的天地,被枇杷树张开巨大的冠幅分去一半,另一半散落在地上。青石板的过道旁放着一个膝盖那么高的小水缸,水缸正好在阳光的分界线上,里面长满了硬币大小的碧绿圆叶,挤挤挨挨、郁郁葱葱。这是铜钱草。
以这小水缸为中心,铜钱草扩散出去,以不可阻挡的趋势把整个小院都给填满了,连墙角的缝隙都没有放过,甚至没有给其他杂草太多的发挥空间。
因此这小院虽然荒废多年,但看着竟不显荒芜、杂乱,反而透着一股浓郁的生机。最重要的是,后院两侧都是围墙,只有正对着门的地方是住人的屋子。
而此时此刻,屋子门口大开,只消一眼就能看到里面的打斗痕迹。
“小姨!”燕月明快步跑过去,可进去了之后却没看到小姨的身影,一颗心不由往下沉。
屋子共有三间房,中间客厅,右侧卧室,左侧书房。三间房互相贯通,一目了然。闻人景快步跟进来,环顾四周,“家具都倒了,你小姨跟人打起来了?”
燕月明:“可谁会在这里跟我小姨打架?”
语毕,燕月明下意识地看向黎铮。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习惯了对黎铮投去求助的目光,哪怕黎铮总会无情地给他打×,还要让他在缝隙里上实践课。
黎铮:“你小姨翻墙进来,没有去前面的店铺,直接到了这儿,对不对?”
燕月明想了想,“对。面店里只有一个陌生人的脚印,那不是我小姨的。”
“也就是说,在你小姨到这里之前,有人住在这里。”黎铮的目光扫过杂乱的屋子,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张传单,是附近美食街上的,时间是4月22,几天前。他又问:“在现下这个时间段,谁会在上方城里躲躲藏藏?”
是啊,哪个人会偷偷摸摸住在闹鬼的房子里?
燕月明和闻人景对视一眼,脑海中同时冒出一个名字,异口同声道:“鸩!”
这个名字就像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燕月明的思路。小姨为什么会反常地在深夜出门?为什么会失踪,这一切不是因为别的,就是鸩的阴谋!
闻人景倒是还保持着理智,稚嫩的脸庞上露出深思表情,“这么猜确实很有道理,不过我们没证据啊。”
燕月明攥紧拳头,义愤填膺,“可要是没有鸩,也就没有所谓的活跃期对不对?小姨第一次掉进缝隙的时候,正好就是活跃期。她如果没有掉进去,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人生会走上另一条路,也就不会出现在这里跟别人打架了。所以不管跟她打架的这个人是不是鸩,鸩都是罪魁祸首,而且我小姨虽然以前是男人,可她现在是女士,居然打她,可恶啊。”
“啪、啪。”闻人景情不自禁给他鼓掌,“这个逻辑无懈可击。”
燕月明骂了出来,感觉好多了,紧接着又提出了新的疑惑:“可是我小姨又去了哪儿呢?这里不像是有缝隙的样子啊?”
如果没有缝隙,四周监控又没有拍到她离开,难道她人间蒸发了?
三人又仔细将这里翻找一遍,屋子确实有居住的痕迹,被打扫过,床铺也是干净的。但这里除了传单,常见的膨化食品包装袋等等,并没有留下什么可以证明身份的、具有指向性的物品。
更不用说是缝隙了。
黎铮:“昨天,不是今天,规则不同。”
“昨天不是今天……对啊,昨天的规则是什么?”燕月明霍然抬头,随即掏出手机来查阅。不过不用他看,旁边的闻人景已经自动报出来了。
“能够跟这里产生关联的,大概是第四条:请勿行船。”闻人景说着说着,忽然面露思索,“船?倚红船?”
燕月明嘴巴微张,点点错愕在他眸中扩散。他视线的正前方有个玻璃水箱,就放在左侧书房里。水箱很大,装满了水,而水面上似乎飘着什么红色的物体。
那是什么?
燕月明快步走过去,双手扒在水缸边缘往里一看,发现是一艘红色的纸船。大概是在水里泡的时间太久了,纸船已经烂了,软趴趴地漂浮在水面上。
再往下看,水缸明明没有碎裂,但水缸外面却有水,玻璃上还有指纹。这么清晰的指纹,是要用力才能留下来的,再结合这泼到了外面的水,这里也发生过打斗?
那他小姨呢?
他那么大一个小姨呢?
燕月明的心噗通噗通跳得厉害,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逐渐浮上心头,而黎铮的声音也在身后响起,“从屋里的打斗痕迹来看,最初的交手地点在门口,然后进屋。”
他回头看,只见黎铮捡起了地毯上的一个玻璃可乐瓶,瓶上有明显的血迹。
黎铮声音清冷,微垂着眼眸,握着玻璃瓶的样子透着股冷静的疯狂,“随后,你的小姨用这个瓶子打中了他。”
燕月明:“为什么是小姨打的?不是对方?”
闻人景胸有成竹,“我们模拟一下就可以了。”
犯罪现场模拟即刻开始。
燕月明扮演小姨,闻人景扮演那个疑似鸩的人。燕月明从外面的弄堂里翻墙进来,没有去前面的面馆,而是直接来到了这间屋子。她进门,跟鸩撞上,双方发生打斗。
“注意地上的痕迹,和家具倒向的位置。可乐瓶的最初位置,应该是在茶几上。”黎铮站在旁边,眉目清冷,美人如画。
燕月明却没空欣赏,他仔细分辨着屋里的打斗痕迹,在脑海中进行推理。小姨进来,应该是撞到了门口的衣架。
衣架倒了,然后她快速转移到了茶几旁。茶几上有明显的放过瓶子留下的水渍,她顺手抄起瓶子,砸向对方。
闻人景被“砸中”,后退一步。他伸手下意识地去摸后脑勺,身体晃了一下,摸过后脑勺的手扶在身后的柱子上,所以柱子上留下了几个不怎么明显的血指印。
这个指印,跟瓶子上的指印不一样,所以它们不属于同一个人。
紧接着,他们来到了书房的玻璃水箱前。燕月明被推向水箱,因为水箱摆放在矮桌上,并不高,而小姨身材高挑,如果被这么推下去,她会往后坠入水箱。
她下意识伸手想阻挡往后仰的姿势,所以她的指印留在了玻璃上。燕月明模拟着姿势,把手指放上去,完美契合。
她往后倒了。
她触碰到了水中的红色纸船。
她又上船了。
第36章 楼阁谬论
燕月明想哭,如果他哭出来,眼泪足以填满整个水箱,可是他忍住了。成年人了,故作坚强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他回头看向黎铮和闻人景,问:“小姨会平安回来的,对不对?”
闻人景把手搭在他肩上,虽然他比燕月明还要矮一个头,这个姿势稍显别扭,但依旧让人觉得很可靠,“不是说她有可能是主角吗?就算她不是主角,就凭她以前上了倚红船还能安全回来,她就一定有主角光环。”
燕月明虽然知道这话是安慰他的,但还是愿意去相信,也只能这么相信了。他重新看向那只破烂纸船,努力让自己冷静思考,“所以现在该怎么办?纸船对应的是昨天的规则,可现在纸船已经烂了,规则也发生了变化。要是真的通过纸船进入了缝隙,那如果我再折一只纸船放进去,还有机会等到缝隙的入口出现吗?”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
就算要进缝隙去救小姨,也得找到合适的路径。顺着她走过的路去追肯定是最好、最快捷的,否则从其他的口进去,就会像上次学长救他一样,穿过两三个缝隙才抵达。而且如果小姨进去之后真的又在船上,船是会移动的,想要找到她会更加困难。
闻人景想说这是搜救部该担心的事情,可看到燕月明认真思考、努力想对策的模样,又把话咽了回去,道:“你说的确实有道理,要不我们试试?”
语毕,两人同时看向黎铮。
黎铮点了头,又道:“情况有变,救人为上。闻人景,你陪着燕月明留在这里,我去一趟气相局,在此期间不要乱跑,明白吗?”
燕月明知道这话其实是对自己说的,想了想,重重点头。关于小姨的事情,他们之前选择了低调处理,一切等先问过小姨再说。可现在小姨再次掉进缝隙,在生命高于一切的前提下,她是不是主角、会不会因为这个猜想曝光而招来麻烦,就是次要的了。
不论未来如何,你至少得有命活着回来才行。
黎铮冷静又果决,迅速安排好事情,便离开了和平街14号。
燕月明和闻人景留下来,折纸船做实验的同时,继续在屋里翻找线索。但令人遗憾的是,无论是折纸船还是找线索,忙活了一通,都没有什么进展。
黎铮迟迟未归,燕月明有点担心,闻人景便道:“这又是主角猜想,又是倚红船,又是鸩的,事关重大,学长亲自去谈,肯定要商量出一个最好的应对办法来。毕竟在事情没有定性前,很多事情是不好公开的,而且……”
这是危险,也是机遇。这话闻人景没说出来,但燕月明也懂。
自从上次出师不利后,鸩蛰伏良久,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点线索,还不得好好把握机会?
快到中午时,黎铮还没回来,14号先迎来了两个客人。这两位客人也是不走寻常路,放着大门不走,翻墙进来。
闻人景听到响动,跑出去一看,“苏主播?阎队?”
苏洄之拍掉衣服上沾到的灰尘,又扶了扶眼镜,一点儿都没有翻墙进入人家院子又被发现的尴尬,优雅得体地打着招呼,“闻人弟弟,又见面了。”
这时燕月明也听到声音出来了,看到院子里的情形,脑子一时有点卡壳。
“你好,初次见面。”苏洄之笑着跟燕月明打招呼,在灿金的暖阳下,偶像光环得到最强加成。
燕月明一时悲一时喜,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面貌去回应了,只能结结巴巴地吐出几个字,“你、你好。”
闻人景疑惑,“学长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苏洄之解释道:“郝局留了他一下,我就跟阎队先过来了。这件事暂时不方便对外透露,所以我们就只能换了便服,翻墙进来了,不要介意。”
阎飞则一秒切换到工作状态,“那水箱在哪里,带我过去看看。”
等到四人全都站在水箱前,最先伸手的却是苏洄之。他直接将那红色纸船从水里捞出,仔细感知了一下,道:“确实有缝隙开合的气息残留。”
见状,闻人景小声跟燕月明解释,“苏主播每天要公布规则,并且直面世界意识的侵袭,他是对这个感知最强的人,堪称人形探测器。”
阎飞则蹙眉道:“我之前听说一队的人突然去了明山,就觉得这里头有问题,没想到会翻出倚红船的旧事来。现在一队负责明山缝隙,这里就由我四队接手,可以吗?”
他看向燕月明,燕月明哪里会有什么意见,立刻道:“可以的,麻烦阎队长了。”
阎飞正色,话直来直去,但语气里也有宽慰,“救人本来就是我的职责,不要紧张。现在你小姨行踪不明,这里的缝隙入口又已经关闭,我们还得想办法先搜寻一下倚红船的行踪,这事儿急不来,所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苏洄之:“倚红船上次出现是什么时候?”
阎飞沉声:“五年前。来之前我已经紧急调阅过资料了,它当年翻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出现,这二十年来总共也才出现过三次。不过她是不是重新上了倚红船还有待商榷,你们先别担心。如果真的是倚红船重现,散落各处的搜救队员应该也会很快发现它的踪迹。”
语毕,阎飞又对屋内进行了一番查探。闻人景成了他的小助手,给他说明情况,帮忙拍照、
采集指纹等等,做起来还有模有样的。
等到阎飞探查完毕,他将搜集到的东西封袋装好,便又匆匆离开。
苏洄之倒是不急着走,搬了张椅子坐在小院屋檐下,眯着眼晒太阳。他晒太阳的时候,燕月明还在忙,一会儿跑到前头的面馆里去,一会儿又跑到后头的卧室里,连砖缝都要被他翻过来检查一遍了。
他支着下巴看着,末了,把燕月明叫住,“休息一会儿吧。”
燕月明顿住脚步,“啊?哦、哦,好的。”
苏洄之坐着,燕月明蹲着,两人之间仿佛隔了一条银河。苏洄之愈发好奇起来,问:“听说你要考后勤?”
燕月明点点头。
苏洄之:“现在这个想法还有变化吗?”
燕月明愣了愣,又摇头,“我不知道。”
小姨不见了,那是自己唯一的亲人,所以就算拼着太平的日子不过,燕月明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找到她。这么一想,他现在最该进的不是后勤部,而是搜救部。
可连学长都说了,倚红船是跟胡地飞氓一个级别的存在,先不说能不能找到它,就算很快就找到了,以他现在的水平,上去也是拖后腿的命。
也许冥冥之中一切都是注定好了的。
当他决定要跟随老师和学长进入缝隙历练的时候,恰好也是小姨决定要回城的时候。他现在回想起来,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决定,推动了小姨的决定?
他已经习惯于做什么决定前都知会小姨了,一方面是跟她报备,让她不要担心,另一方面是征询她的意见。所以他在进入缝隙前,也告知了小姨这件事情。
小姨当时没有阻止他,还给他加油。可后来,在他进入缝隙后,小姨决定回城,而后于半夜出门,再次坠入缝隙。
这里面是否有什么因果关系?
燕月明感到一点点迷茫,一点点迫切,一颗心有点无所适从,又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必须做些什么。他很努力地在追上生活的脚步,去适应变化,甚至主动变化,但到头来,他发现自己还是跟不上这变化的速度。
该怎么办呢?他到底怎么办呢?
“如果不知道,就暂时不想。”苏洄之如是说。
燕月明转头看他,阳光下的苏洄之显得格外温和,比起在镜头里看到的,多了一点亲切感,“每个人都会有自己不得不做的事情,也许你小姨也是这样,旁人是没办法完全了解的。而且你们花园路不是有句话吗?”
“什么?”
“船到桥头自然直。”
燕月明想起来了,这是老师黎和平说过的话。看他呆愣愣的样子,苏洄之笑了笑,眯起眼又感受了一下温暖的阳光,便起身离开了。
“我走了,代我向你学长问好。”
燕月明目送他离开,过了一会儿,闻人景拎着外卖回来了。他环视四周没看到苏洄之,还问呢,“苏主播呢?他走了?”
“是啊。”燕月明道。
“他不早说,我还点了三个人的份呢。”闻人景小小地吐槽了一句,随后进屋把饭放在餐桌上。不过也是巧,这个时候黎铮回来了,第三份饭立刻又派上了用场。
“学长!”燕月明眸光微亮,主动迎上去。
闻人景在后边摇头叹气,怎么刚才他回来的时候,学弟就没有这反应呢?
不过学弟现在正是伤心的时候,对强大的黎学长有雏鸟情节也很正常,他作为同样也很可靠的学长2号,该有的风度还是要有,就不计较了。
吃饭时,闻人景问起了监控的事,“既然外面的监控里拍到了小姨,那有没有拍到跟她打架的那个人?”
黎铮:“没有,而且监控没有被做过手脚的迹象。”
闻人景:“那这岂不是他是鸩的一个铁证?”
燕月明疑惑,“鸩可以不被监控拍到吗?”
闻人景清了清嗓子,放下碗筷,竖起三根手指,“鸩有三大特性,一,他不能被现代科技所记录。看起来跟人一样,有心跳、会流血,也有影子,但手机、监控这些电子设备都无法记录下他的身影,这给我们寻找他增加了难度,但也是用来辨别他的最简单的一个办法。”
关于这个,燕月明还是第一次听说,不由追问:“那剩下两点呢?”
闻人景:“二,鸩只是世界意识的一个化身,他有远超人类的力量,但被禁锢在那一具人类的躯壳里,很受限制。就像刚才说的,他有心跳、会流血,能够被杀死,这就已经被拉到跟我们一个层面了。”
说着,他又放下去一根手指,“三,他也需要遵循规则。”
闻言,燕月明又想起了《新世界书》上的知识。
他不由看向黎铮,黎铮正慢条斯理地把香菜挑出来,一边挑一边说道:“归根结底,规则才是世界的基础,是构成这个世界的基本法则,它尽管怪诞,但对所有生灵一视同仁。人类想要生存,必须遵循规则,但世界意识想要对人类动手,也必须要等到人类主动犯规。规则,是中立的。所以我始终怀疑,这里存在一个认知错误。”
燕月明觉得自己可能又要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了,心中惴惴,又忍不住问:“什么错误?”
黎铮:“人类的自我意识、所谓的世界意识,这些意识层面的东西,都不是世界的基础,而是附加产物。人类觉醒,真的会导致世界的崩溃吗?如果当初,世界意识不对人类进行镇压,没有那场意识层面的大爆炸,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
燕月明想着,思维逐渐发散,心也跳得越来越快。
闻人景贴心解释,“就是楼塌了,地却不会毁,著名的‘楼阁谬论’。部分学者也这么认为,不过并没有什么证据,所以这个谬论没有被收录在《新世界书》里。而如果它成立的话,当初世界意识对人类动手,就是完全出于它的私心。我们之所以会认为,人类觉醒会导致世界崩溃,所以世界意识不得不出手镇压,或许是因为它对我们全员进行了一场——”
黎铮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水,道:“无差别洗脑。”
世界意识能够办到吗?
如果是大爆炸前的全盛时期的世界意识,燕月明完全有理由怀疑它做得到,因为人类在刚开始觉醒时的自我意识还是脆弱的,他们还陷在迷茫中,对未来会恐惧、焦虑,很容易受到影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整天骂骂咧咧。
如果这才是真相,燕月明搜索枯肠,脑海里只能想到一句话。
好阴险啊。
与此同时,气相局总部大楼,四队正在进行队内会议。
阎飞将带回来的证物都送去化验了,又将散落的人手都召集回来,该调的资料全部调出。不等所有人落座,阎飞示意把门关上,拿起笔在白板写下两个大字——唐乔。
“从现在开始,这就是我们最重要的营救任务。”他拿着笔在白板上点了两下,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城里各处的情况都汇总了吗?”
正在打电脑的眼镜先生立刻把电子地图调出来,随着一个个红点在上边浮现,旁边的同事站起来做实时讲解。
“……所以,根据对城中各处异常的调查、汇总,我们有理由怀疑,在今天凌晨,鸩本来应该有一次大动作,但不知道为什么,偃旗息鼓了。”
大家互相交换一个眼神,随即有人提出,“不会就是因为……他在和平街14号被这位唐乔用可乐瓶打破了头?”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都沉默了一瞬。
副队长董晓音摘下手腕上的皮筋把长发往后一扎,露出娇小的瓜子脸,说话声音也娇滴滴的,“如果这只是个猜测,那我希望它是真的。”
阎飞用笔在白板上敲了敲,“总之,致电各城,要尽快得到倚红船的消息。”
董晓音又举手,“还有一个办法。”
阎飞:“说。”
董晓音:“直接去深处问NPC。”
话音落对,桌对面的队友立刻竖起大拇指:我们副队,是个狠人。
阎飞略作思忖就有了决断,双手撑在桌板上,锐利目光扫过众人,“现在开始报名。”
话音落下,四队全员举手,甚至因为到底派谁去而吵了起来。阎飞敲敲桌子,“菜市场吵架吗?老规矩,上次去过的人这次就不要去了。”
末了,他又抱臂挑眉,“老子不算。”
当天傍晚,阎飞就带着人出发了。
苏洄之正好出门上班,推开门,就看到阎飞背着包从隔壁出来。双方打了个照面,一块儿去坐电梯。
“阎队这次打算去几天?”
“我从来不说准数,说了就像在立flag,不吉利。”
“看不出来,阎队也信这些?”
“不像吗?”
“叮——”电梯到站。
两人出了门,一个要穿过小公园去对面的气相局,一个要走另一条路,直接去缝隙入口跟队友汇合。临别前,苏洄之又叫住了阎飞。
“阎队。”
阎飞回头,就见苏洄之抬手抛了个东西过来。他利落地接住,才发现是一颗橘子。苏洄之推了推眼镜,“一路顺风。”
“谢了。”阎飞摆摆手,潇洒离去。
这边的人忙着进缝隙,那边的人也不例外。
第二天,通往小山村的缝隙入口又出现了,于是黎和平、冯远华各带着自己的徒弟阙歌和连山,以及一条狗,再探小山村。
花园路则按兵不动。
闻人景搬了过来,说是家里人太忙了,没空管他。他一边摆棋盘,一边给燕月明分析,“其实我们这儿才最重要呢。”
燕月明:“嗯?怎么说?”
闻人景:“从现有的消息来看,你上次在浦匣子弄,一颗洋葱坏了鸩的好事。现在又轮到你小姨,大半夜骑着共享单车过去砸破了鸩的头。你代入一下鸩的视角,你会怎么样?”
燕月明想了想,然后诚实地说:“我会气死。”
“啪嗒。”闻人景落下一颗棋子,道:“这就对了,鸩睚眦必报,就算第一次没有注意到你,现在也该注意到了。所以接下来,花园路也会很危险。如果别人是主动出击,那我们就是那——钓鱼的翁。”
这番话不明觉厉,让燕月明忍不住想起了闻人景在网上的马甲“南城小诸葛”。恰在这时黎铮端着咖啡杯路过,丢下一句毫无温度的话,“作业做好了?”
南城小诸葛:“……”
燕月明自觉地拉着小诸葛做作业去,两人各自占据了客厅长桌的一端,你做作业我写卷子,争当好学生。
然而好学生的话一语成箴了。
花园路接连出事。
先是闻人景在订的餐食里发现了切成碎末的菌菇,而当天的气相预报中有一条:【不可食用任何菌菇,如不慎摄入,应立即口服鱼腥草。】
幸好闻人景酷爱美食品鉴,嘴刁,鼻子也好使,还没入口就闻出来了,否则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鱼腥草。
后来是一只黑色的乌鸦突然撞向燕月明的房间窗户,一头撞死在那里,大半夜的差点把燕月明吓得从床上掉下来。
最后,是路边的车子突然失控撞向111号,好在被附近盯梢的巡逻人员及时拦了下来,才没有造成大的事故。
这接二连三的“意外”,都抓不到凶手。那只已经撞死的乌鸦就不用说了,查无可查,送餐员承认一时疏忽让餐食离开过自己的视线,可查监控又一无所获,而司机则精神恍惚,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直接被送进了三院。
在这样的情况下,缝隙里的人还没有回来,上方城先迎来了五一假期。
四队的副队长董晓音带着队友亲自登花园路的门,见面就笑盈盈地喊“闻人弟弟”,把闻人弟弟吓得后退十米远。
不过弟弟终归是弟弟,没能逃脱副队长的魔爪,还是被逮住捏了捏脸。
“这接二连三的事情,谁都能看出来是鸩在背后搞鬼,但很遗憾,目前来看我们还是没办法抓到他。”董晓音谈起正事来可丝毫不马虎。
黎铮出现了,她也丝毫不怵,甚至能主动迎上去跟他开玩笑,“黎老板,为了两位小师弟的人身安全,不如同意我们四队安排人手进行贴身保护?你如果点我的名,也可以哦。”
燕月明对她产生一股由衷的佩服,因为她好像可以完全无视学长身上的冷气。而学长对此好像习以为常,平淡反问:“阎飞回来了?”
董晓音:“还没有。”
黎铮的言外之意很明显,阎飞都还没回来,四队怎么有空来做这个贴身保护。
董晓音笑笑,又说:“是我忘了,有黎老板在,哪还用得着我?现在又正好是节假日,旅游旺季,我们一个人恨不得掰成两个人来用。对了,黎老板那么厉害,要不……你反过来帮我个忙?”
闻人景小声给燕月明提醒,“你以后跟这位说话,要小心点儿,她最擅长给人挖坑,然后奴役你。我是他们副部长的儿子又怎么样,她以前经常奴役我去帮她拿快递、泡咖啡,我妈还夸她做得好。她还有句名言,叫世界上没有无用的垃圾,只有摆不对位置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