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这白色的东西后面有了响动。
“嗯?”飞练靠近了些,试图将这层干掉的黏液扯下来,没想到它比想象中更加坚硬,墙皮都能被他扯下来,这个居然扯不下来。
这不可能,飞练相当吃惊,毕竟自己的力气可没有变小,随手拎个保险箱都没问题。可这东西的坚固程度确实超过了他的理解,只能使用蛮力,最后只听嘎嘣一声,没被他撕下来,只是掰断了一点点。
如果要是普通人,恐怕这一点点都掰不断。
“师祖,接住!”飞练先把掰断的白色固体扔下去,看着它落在钟言的掌心里。
钟言忽然接了个不知名的玩意儿,他也没见过这到底是什么。“好了,快下来!”
飞练点点头,正准备松开手下去,耳边有个响动一晃而过,他看向墙壁,这才发现那白色的固体后面是一道裂缝。
而这裂缝里,有活物。
先是两根细长的触角探出来,随后是不断咀嚼同类头部的口器,一整只大蟑螂从缝隙里爬了出来,飞快地冲向了活动的纸人。飞练的嘴巴变成了一个O型,小短腿在墙上飞快地奔跑,两只小手不断交替摇摆,但似乎跑不过后面那东西。
毕竟人家好几条腿,他只有两条啊!还不是他曾经的大长腿,而是手指一样长的腿。
阴生子惨遭蟑螂追逐,这说出去哪个鬼会信!他就想问问哪个鬼会信!
娘亲知道都不会认自己了好么!
心里虽然这样想,但逃命要紧啊,飞练可不想成为那只飞天大蟑螂的口中美餐,跑着跑着,他突然灵机一动,转过头去看那只蟑螂,自己一下子腾空而起,自由下落。
傻了吧,爷会飞!
飞练朝着钟言的掌心跌落,等待被师祖的手掌温柔托起。
结果一声嗡嗡响动,他亲眼看着那只蟑螂张开了翅膀。
靠!他忘了这东西也会飞,而且飞得比他还快,而且还扑脸!
眼瞧着它越飞越近,越冲越快,飞练已经在想后事了,就在这关键时刻,一只手轻轻地攥住了他,随后眼前一黑,钟言将飞练牢牢地压在手心当中。
然后,饿鬼道的祖师爷拔腿就跑,谁也惹不起蟑螂。
就这样,一个阴生子,一个饿鬼道,两个人从走廊的东边跑到了西边,终于逃离了这只蟑螂的制裁。停住之后钟言疯狂地吸着气,不知不觉,耳朵变成了尖尖的。
“师祖,师祖,耳朵!”飞练赶紧提醒他。
钟言摸了摸,糟糕,怎么吓出鬼形了?
“头发和眼睛怎么样了?”他赶紧问飞练。
飞练对他比了个大拇指:“漂亮!”
“不是问你漂不漂亮,是有没有变……”钟言只好拿出袖口里的小镜子,打量着现在的模样,像个第一次化了妆的小姑娘,急于求证自己到底什么样。乌黑的发丝里竖着两个尖尖的耳朵,格外醒目,但好在头发还是黑的,眼睛也没有变红。钟言这才放下心来,花了半分钟将耳朵憋回去。
“好在没人发现。”钟言将镜子收回去,摸了摸胸口,“吓死我了,怎么会有蟑螂?”
“吓死我了。”飞练学着师祖的模样说,“它是从一道裂缝爬出来的,墙皮下面就是这种白色的固体,白色固体后面有裂缝。”
“又有裂缝?”钟言忽然一惊。
怎么又会是裂缝?难道说,这楼的危险程度远不止那一道横裂缝隙,而是到处都有?他再看向手心里的白色固体,很是眼熟,这不就是那天早上在门口看到的吗?只不过那天在门口看到的比较薄,这个很厚实。
“师祖在想什么?”飞练忍不住摸了摸他变回去的耳朵,唉,好想多看看师祖的鬼形,一定像小兔子一样可爱。
“我在想,这栋楼的缝隙……是不是都是联通的,就像活人的血脉。而这些缝隙内部产生了空洞,所以形成了空腔,钻进了蟑螂,成为了巨大的蟑螂窝。”钟言将白色固体收好。
“莫非……童盼是不小心掉入了楼里的空腔?”飞练猜测。
钟言摇摇头:“那自然不会。如果掉进去,她不可能不发出声响,当年出动那么多人来找,不可能找不到。况且她掉入之后怎么活?都能在窗口边上站着了,她为什么不说话?这才是最为关键的。”
飞练也跟着摇摇头:“只是这栋楼太奇怪了,明明早就该‘死去’的楼还‘活着’,莫非是……打生桩?师祖可曾听说过?”
钟言慢慢地往回走:“自然听说过。建筑师会在打地基的时候用活人祭祀,将人封在泥水当中,用魂魄镇宅。但是打生桩要配合八字、时辰,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再有,打生桩必须将人封在建筑物内,而且是活殉,在建筑物还未建成之前完成整个过程。最后就是最残忍的地方,生桩,一般都是建筑师的至亲骨肉,用的都是子女,因为子女血亲。而且自愿打生桩的建筑师都是魔怔之人,将作品看作比生命重要,所以才会用至亲之人守护,绝对不会乱用外人。”
他将打生桩这个可能性排除掉了,人又走回了方才的地方。活着,这栋楼还活着,然而它早就该死了……钟言想起了一个很古老的传说,抽丝剥茧地回忆着,不知不觉,脚下站着的地方就是当年童盼离奇失踪的地点,他抬头看向摄像头。
摄像头上亮着红色的工作灯,仿佛也在看着他。
钟言凝视着黑色的镜头,仿佛凝视着一双眼睛:“我知道你在看我。”
“谁?”飞练问,“师祖和谁说话?我怎么觉着……其实很多事情,师祖都想明白了呢。”
“确实是,但是光想明白了没有用,还得想办法解决,今晚就要开始动手了。现在咱们回去吧,我……”钟言话音未落,好多人从楼下挤了上来,吵吵嚷嚷的,他跟着往下一瞧,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回事?人群中簇拥着的小女孩儿,居然是409丢失的张晓晴?
张晓晴不是被哭丧灵拐走了吗?她怎么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飞练:第二次表白,师祖还是不信。
钟言:逃命啊!那么大的蟑螂!我鬼形都要吓出来了!
张晓晴确实是回来了。
据说是老街坊在小区门口发现了她,赶紧将孩子抱了回来。张军听闻从409冲了出来,直接扑在了孩子身上,不敢相信一般,不停地掐着自己的大腿,随后抱起孩子就跑,跑回了409,仿佛只有将孩子带回家才算安全。
可张晓晴显然像吓坏了,一个字都不说,睁着眼睛打量着周围的人,然后一头扎进爸爸的怀里。
邻里街坊都为孩子的归来感到开心,有些人抹泪,有些人忙着给派出所打电话销案,还有的人不停地问张晓晴这几天去哪里了。丢失孩子的那几家父母也闻讯赶来,101和810是丢了女儿的,303、512、908是丢了儿子的,齐刷刷地挤在门口,将张晓晴的家围得水泄不通。
“晓晴,告诉阿姨,你这些天都去了哪里啊?”
“见着我们家小小了吗?就是经常和你跳皮筋儿的那个小小!”
“看见那些人长什么模样了吗?他们往哪里去的?”
“你是不是逃跑的?他们手里还有多少孩子?”
一句接一句的话像机关枪打豆豆,噼里啪啦往外蹦,孩子只是摇头,一句不说,紧紧地抱着爸爸的脖子。张军手里也没闲着,一直给孩子妈妈打着电话,孩子妈妈正在外面印寻人启事,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等到这个电话结束,张晓晴已经被大人们的追问吓哭了。张军只好先谢过亲戚们的帮忙,然后不停地解释孩子需要休息,一会儿警察肯定还要来做笔录,先让孩子歇一歇。就这样好说歹说,四层的人才逐渐疏散,唯独钟言还站在连廊的东侧,心里升腾起的不仅是不解,还有从未有过的惊恐。
张晓晴明明是被哭丧灵盯上的,为什么回来了?
这不亚于一个死去的人死而复生。
因为哭丧灵从来不会主动归还拐走的女孩儿,除非是运用特殊手段去抢。原本应该在哭丧灵的鬼煞里活着的女孩儿重新现世了,这是不是验证了自己的那个猜想?
鬼煞,正在和现世融合。
照这样下去,迟早这个世界所有人都会见鬼。
“师祖?师祖?”飞练悄悄地叫他,“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哭丧灵绝对不会主动归还孩子么?现在哭丧灵已经走了么?”
“它当然不会主动归还,张晓晴绝对不可能回来的!”钟言板上钉钉地说,“那不是张晓晴,那绝对不是她。”
“那是什么?”飞练问。
钟言看着409的门牌号,缓缓地说:“或许她就是张晓晴,但也可能不是她。”
他们没有马上上楼,显然还有事情要办。没多会儿,张晓晴的妈妈刘熙然回来了,还没进屋就开始哭。钟言和飞练听着她从一层哭上来,哭进屋,等到哭声刚刚停下没多久,警察来了。
报案丢失的孩子忽然找回,案件负责人肯定要过来询问笔录,但显然这场笔录没有持续多久,钟言看着两个警察进去,又看着他们出来,也就二十多分钟。
大概是张晓晴一字不说,他们也不敢急问,先让小受害人稳定一天再问。
等到警察也走了,钟言这才走到了409的门前,轻轻地敲响了那扇门。
门开得很快,显然,刘熙然还以为是警察忘记问什么了,忽然折返。在看到钟言之后她露出一丝迷茫的神色:“您是……”
“您好,我是住在609的住户,您去世的公公张强国是我的忘年之交,他临走之前拜托我照看一下张晓晴,现在她回来了,我能进去看看她吗?”钟言说。
话音未落,张军的身影已经走到妻子身后:“怎么是你!”
刘熙然回头问:“你认识?”
“认识。”张军说话还带有鼻音,显然是哭过,“楼上神神叨叨的一个人。”
“啧,你闭嘴吧。”李熙然赶忙制止他,“你这人就是嘴上说话没把门,总是造口业,大师都说了往后要为孩子积福,说话小心点儿!”
说完,刘熙然将防盗门开开,很客气地说:“既然是我公公的朋友,您请进吧,就是……这家里乱糟糟的,孩子的事刚忙完,没顾得上收。”
“不碍事,我看看就走。”钟言点了下头,算是谢谢。张军原本对他意见很大,因为609的与众不同,但现在也不敢再说什么,显然有所忌讳。
就这样,钟言走进了409的客厅,这里就像4年前的林天珍和童阔平家里,孩子刚丢没多久,一切重心都放在印刷寻人启事上。如果张晓晴还不回来,他们也会走上同样的路,寻求网络力量的帮助,遭遇键盘侠的职责,然后变卖家里值钱的东西,停掉全职工作,半工半寻人。
但他们比林天珍和童阔平幸运一些。
“刚才听您说什么‘口业’,是请了大师来算?”钟言走到了张晓晴的门前。他住609,楼下409的格局和自己家里一模一样。
刘熙然说:“是,孩子刚丢的那天,邻居就说要不先找个大师看看。大师说孩子能找到,丢不了,但往后一定要小心说话、办事,给孩子积福。”
“这倒是。”钟言虽然不确定他们找的大师是真是假,但口上积德这点没错,伤人就是伤己。你骂了别人,别人心里记恨,说不定这回旋镖什么时候就飞过来了。
小睡房的房门没关,门帘是一串一串手工叠成的千纸鹤,充满童趣。张晓晴已经换了干净衣服,坐在拼接的泡沫地板上玩着玩具熊,看上去不怎么累。
“孩子回来之后说话了吗?”钟言低声问。
刘熙然摇头:“没说,肯定是吓坏了,孩子真是遭罪了……”
“确实是。”钟言顺着她问,“孩子是怎么丢的您还记得吗?”
“就是在楼里丢的,转脸就没了。”刘熙然回忆起来仍旧十分痛苦,好像有人吃她的肉,疼得不行,“我都不敢想……上一分钟还好好的呢,下一分钟顺着楼道走,人就不见了。咱们这个楼您还不知道嘛,就这么大,不可能有找不到的地方。”
“肯定是有人贩子混进来了。”张军在后头说,“他妈的,安保处是一点人事都不干!”
“别骂人。”刘熙然制止他。
钟言听着夫妻俩说话,同时认真地观察着张晓晴的背影。自己和她算是脸熟,也说过话,可现在的张晓晴十分陌生。
“安保处肯定有不到位的地方,咱们楼好些摄像死角。”刘熙然一阵后怕,“真不敢想孩子这些天经历了什么,等她好些了,得带她去看心理医生。”
“所以她是在楼道里丢的,对吗?不是拐弯的地方,是上下楼的地方?”钟言问得很详细。
刘熙然点头:“我看着她下楼的,但是楼道里没有监控,不知道怎么丢的……现在监控倒是安装上了,可楼里都丢了六个了。唉,好在谢达会弄这些设备,以后大家多攒点钱,到处都安上。”
“谢达……”钟言想起了那个人。
“小谢挺好的,就是不怎么……”刘熙然显然也是想到了他不讲个人卫生的事,但转而说,“您瞧,您这都看完了,也对得起我公公的嘱托,能不能……我们不是轰您走,而是孩子得休息。明天派出所的人还来,楼上丢孩子的家长也说晚上要来问问。“
“理解,孩子确实得好好休息。”钟言抓紧时间又看了看小孩儿睡房,地上撒着一副扑克牌,还有很多七巧板,过家家的玩具堆在旁边,摆上了两张小座椅。而张晓晴沉迷于玩具当中,对外界毫无反应。
钟言只好转过身,看向一直和自己不太对付的张军:“那天我给你的香灰,你是不是给扔了?”
“香灰?”张军记不起来,他完全没当回事。
钟言也猜到他肯定没当回事,干脆问:“那晚上,你女儿有没有哭闹?”
这样一说,张军和刘熙然同时记了起来。那天是他们手忙脚乱的一天,张强国在家忽然离世,刚好还让孩子看到了老人的尸首。一整晚他们都在联系殡仪馆的入柜和悼念仪式,以及火葬场到墓地的车辆。而这种事肯定不能让孩子跟着,所以张晓晴暂时安置在邻居家里。
408,家里是一对夫妻,以及一个儿子,阳盛阴衰。小孩儿看见了尸首,需要火力壮的人来陪着。
等到他们回家,将孩子接回来,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张晓晴第二天还有课,又喊困,他们就将孩子抱回屋去,两人一直在家里收拾张强国的遗物,想着哪些是要带进坟墓里的,外加挑选骨灰盒的事比较操心,和殡仪馆那边闹了一点矛盾。
医院和殡仪馆的开价太贵,他们不太舍得花小一万块买个盒子。就在这时候,睡梦中的张晓晴尖叫起来,说屋里有人。
夫妻俩赶紧把孩子抱了出来,一起哄闺女。他们丝毫不怀疑闺女说谎,因为老人刚走,未必舍得离开,平时老人就最疼孙女,孩子眼神明亮一不小心就看着了。结果张晓晴就在他们怀里睡了一夜,但总说听到有人叫她名字,给夫妻俩吓得够呛。
“后来我们把小果送给我们的护身符拿了出来,才好些。”刘熙然说完又难过上了,“小果也是可惜了……”
“等等,你们说的小果,不会就是沈果吧?”钟言立即问。
“是啊。”刘熙然说。
“护身符给我看看。”钟言有一丝预感,这事麻烦了。
夫妻俩马上去找,其实就压在女儿平时用的枕头下方。张军这时说:“小果挺好的,给了好些人护身符,说他春节去拜佛烧香,一下子求多了。”
“拜佛,烧香……”钟言将那小小的护身符攥在手里,骤然想到了一个名字,不会是……
心方寺。他拎起护身符一瞧,这三个字就烙印在细棉丝的护身符袋上。
果然!钟言一听到烧香拜佛就知道和这地方脱不了干系!又是心方寺!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你们去过心方寺吗?”他顾不上别的,赶紧问。但他也知道这是白问,刘熙然和张军只有三十多岁,还不够他的零头,他都没听过心方寺,更别说这两个小屁孩了。
刘熙然和张军同时摇了摇头:“咱们崇光市的大寺庙就是光明寺,要不就是青云观,心方寺还真没听说过,可能是在沈果的老家吧。”
不可能,这寺庙绝对就在崇光。十三中学请过心方寺的高僧做法事,红楼商场请过,现在沈果还去过这里……来不及细想,钟言离开了409,奔向了三单元的地下一层,去找高正信。
没想到安保处只有一个谢达。
“高老先生呢?”钟言问,又闻到了谢达身上的臭汗味。
“生病了,请假两天。”谢达头也不抬地说,“昨儿巡夜回来就发烧了。”
钟言并不怀疑这话的真假,因为高正信夜巡的时候被小鬼坐了肩,发烧才是正常的。如果平时只是被小鬼跟着,那倒无妨,但人的肩头有阳气火,就是俗话说的“肩头两盏灯”,被鬼拍灭一盏就容易生病。那小鬼一坐,直接坐灭了两盏。
但小鬼没想着害他,发发烧,过几天就能养好。
“对了,我还想问你一件事。”钟言没有马上走,“我记得高老先生说,沈果春节时候放了假,去拜佛烧香了,还给你们带了礼物,能不能拿给我看看。”
谢达的目光仍旧黏在手机屏幕上,挠着后腰去屋里寻摸一圈,最后拎出一个东西来。明明都是护身符,可刘熙然的那枚保护得很好,谢达手里的黏黏糊糊,还黏着不少头发。钟言没接,只是大概看了一眼,上头也有心方寺三个烙印的金字。
“好了,谢谢。”钟言谢过,离开了。
这回他直接回到了609,除了萧薇和梁修贤没回来,屋里的人已经齐全了,好似大家都知道这楼里的事马上水落石出,只等着今晚收网。白芷带着何问灵和宋听蓝在磨金粉,欧阳廿和施小明负责做大数据搜索,可算找到了有用的消息。两个人很有成就感地将手机摆上来,由欧阳廿总结:“找到了,你让我们搜索‘下班回家被人跟踪’这个词条,果然有咱们楼的。”
蒋天赐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让他们搜索这个?”
“朱玲玲,她应该就是被人跟踪的。”钟言点开了欧阳廿的手机。
“这不会又是你的直觉吧?”蒋天赐问。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钟言抬眼看了他一眼,“你知道何为直觉吗?直觉可不是天生的,而是经历得多,身体、脑子产生了精神记忆,产生了回路,所以才能在第一时间预判。直觉的源头是熟练,是掌控,否则就没有这个技能。我的直觉源自于我活得久,见得多,当一个女性单独在电梯附近出事,绝大多数案件都是被男性跟踪了,而且跟踪者极大可能进了电梯,不信你们可以去调查这些年的案子。”
“好吧。”蒋天赐从不怀疑钟言的直觉,“那你让他们查这个是什么意思?”
“如果追着朱玲玲这条线查下去,太慢了,最快的方式是另外查别人。”钟言将手机推给了蒋天赐,“因为跟踪者有跟踪癖好,多选治安较差的居民楼下手,这就决定了他们的撒网宽度,不会只有朱玲玲一个受害人。现在网络这么发达,很多女性会在网上发出求救,获取力量,这不就是?”
手机屏幕里显示的是全国使用率最高的社交软件,一个头像是拿着奶茶的手的用户一直在发出求救,怀疑自己被跟踪了,又怀疑自己家里闹鬼,说家具总是莫名其妙地移位,厨房里的食物也变少了。蒋天赐点进去,能看出这个用户是一位女性,平时的生活也比较单调,就是两点一线,上班和回家,偶尔和朋友出去吃顿烧烤,看看电影,是崇光市普普通通的女孩子中的一个。
但是她发的照片,让蒋天赐眼熟。
“这个花坛……不就是楼下吗?”蒋天赐说。
“这就是大数据了,你泄露的信息就是蛛丝马迹,能够追查到你的行踪。”钟言将飞练托在手里,像托着一个游戏手办,“跟踪狂会很喜欢在电梯里作案,哪怕他们不说话,不动作,也足以对受害者造成震慑的威压,久而久之他们会产生上位者的控制感,体会到操纵别人情绪的权力。朱玲玲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你的意思是……这楼里有一个跟踪狂?”王大涛想了想,“他和所有案件有关系吗?”
“他应该和这东西有关系。”钟言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白色的固体,“既然朱玲玲不醒,我们就只好去直接找他了。”
白色的固体放在桌上,飞练一脸骄傲,这可是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掰断的。除了自己,他坚信这里没有人能弄断它。
“朱玲玲昏迷之后嘴里有黏液,后来黏液又很奇怪地消失了,我相信这就是那黏液干燥之后的样子,它已经爬满了整栋楼,可以说,整栋楼都在这东西的掌控之下。”钟言点了点桌子,“你们听没听说过一个词,叫‘楼官儿’。”
大家都摇头。
“楼官儿是护楼的,你说它是镇宅的也差不多。但和镇宅神兽不一样,你如果在宅子里养一只凤眼大公鸡,它也镇宅,但是它护着的是宅子里的人。楼官儿是非常奇怪的生物,它们护着的是建筑物本身,和建筑物有着非常亲密的联系,但是楼里住着的人,它们一律不管,谁爱死爱活都挨不着它们的事。它们和建筑物绑定生死,共同进退,只是现在到处拆毁,楼官儿已经很少见了,不知道多少楼官儿死在了拆迁的时候,随着楼一起化为灰烬。可以这么说,楼官儿在一天,这楼即便所有承重墙都断裂,也安然无恙。”
“所以这楼……”蒋天赐有了一个想法。
“这楼早就该倒了,是楼官儿在护着它,所以墙皮里才有这东西。只是我还不知道这东西怎么来的,或许找到跟踪朱玲玲的人,就能解开谜题。”钟言说,“今晚,蒋天赐你在楼下等着,这个喝奶茶的姑娘说她大约九点回家,会给大家直播家里闹鬼,证明自己不是蹭热度,你用你的直觉找找她。”
“没问题。”蒋天赐说完也递了一份材料过来,“这是你要的东西。你说见到童盼的那扇窗我查了,是403,就挨着402,和林天珍、童阔平一墙之隔。户主是一位叫葛青秋的女士,但是她三年前就搬走了,至今未归。”
“等等。”王大涛打断,“童盼会不会这些年就住在403里?”
“那她也没理由不回家啊,再说她一个小孩儿,谁养着她?”钟言摇头,“楼官儿可不养人,就算死在楼里它们都无所谓。”
“这有何难,现在咱们去看看啊。”飞练提出建议。
看了看天色,钟言倒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提议,一行人干脆又浩浩荡荡地出来了。他们仍旧回到了四层,事故多发楼层,停在403的门口时,甚至能够听到402里的林天珍和童阔平在说话。
大概是在争吵吧,两个人闹得不是很愉快,但马上他们的争吵声就停止了,变成了哭声。有时候,遭遇不幸的家庭不是真的要吵架,而是情绪需要一个发泄口,发泄出去之后,两个人都会及时止住。
而这一切,就发生在403的旁边,仅仅一墙之隔。钟言都不敢想象,如果他们知道女儿在隔壁房间出现过,会不会崩溃。
王大涛抬手敲响了403的房门,铛铛铛三声下去,屋里无人回应。
“楼里说,没人见过葛青秋回来过。”蒋天赐说。
“我再试试。”王大涛又一次敲响了门,但心里没有任何希望。果然,现实也没有给他们任何希望,无人回应。
“飞练。”钟言轻轻地说。
飞练从他身上滑下去,一溜烟儿地跑到了门的正前方,他回头对着钟言比了个“耶”的V字手,然后二次元的身子钻入了门底的细缝。
钻进了403之后,飞练先闻到了一股尘土味。味道好大,真是好久没人住过的房间。地上有灰尘,而且灰尘表面平平整整,并没有留下一个脚印。同时,钟言也没有闲着,他将手压在403的防盗门上,尽量感知着屋子里的环境。
手串没有动,但是他并不能掉以轻心,毕竟现在的鬼煞和从前不同了。哭丧灵就在这楼里,手串不是照样没震动吗?
因为手串在煞里就没有那么准了,现在这栋楼相当于在哭丧灵的煞里,只不过没有变成独立的空间。他不仅要快速地找到哭丧灵,还必须找到楼官儿,只有楼官儿能保住这栋建筑物,否则,这楼里的每个人都会遇上灾难。
但是现实又一次给他泼了冷水,他感知不到。不开鬼场,他感知不出这道门背后有什么。
三级傀行者根本无法满足他的需求,他还想要更多。如果是四级会不会就好办了?如果升到五级,精神徘徊于清醒和疯狂之间,是不是就可以操纵人的情绪?
钟言不知道,但他想要知道。
没一会儿,飞练钻了出来,整个纸身子都蒙上了一层尘土。“咳咳……里面好脏,什么人都没有。”
“你都查过了?”钟言蹲下,朝他伸手。飞练蹦到他的掌心里头,点了点头:“各处都检查过了,一个人都没有。”
“这就奇怪了。”钟言站了起来,“在那段视频了,童盼最后出现的窗口是403的,那天我抬头看,她出现的窗口是同一扇,也是403的。如果是人那必定好找,如果已经变成了鬼,咱们这么多人不可能没察觉。”
蒋天赐说:“会不会是咱们想错了?其实这件事和403没有任何关系?”
“你再去调查403当时是为什么搬走的,打电话给高正信,如果他发烧不方便接电话,你去找他,务必要问出来。”钟言看向403的猫眼。
猫眼就是最为普通的那一款,家家户户都一样,外圈是黑色的塑料,中心是小小的广角门镜。钟言看着那黑色的圆,始终未动,好像是在思索哪里出了漏洞,在寻找整件事情的bug然后打上补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