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有人。”焦雅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长期的焦虑快把她压垮,“不对,也有可能是鬼,我觉得应该是鬼。我还特意在网上询问了大师,大师说让我买个八卦镜放在门上……”
“呵。”蒋天赐笑了一下,“大师不会就是卖八卦镜的吧?”
焦雅没接话,一下子被猜准了,但又拉着蒋天赐到了卧室门口:“这是我睡觉的地方,每晚我都觉得有人在盯着我。我检查过衣柜,根本藏不住人。我怀疑屋里有别人安装的针孔摄像头,翻箱倒柜地检查过,可是最后也什么都没有,我甚至……”
“你家的床多少钱买的?”蒋天赐冷不丁地打断了她的话。
“啊?”焦雅没想到,“什么多少钱?”
“那我换个方式问。”蒋天赐整了整领带,“贵吗?”
焦雅懵着说:“不贵。”
“那我就拆掉了。”蒋天赐说完用手盖住了焦雅的眼睛。
焦雅忽然什么都看不到了,只剩下这个人掌心的一片黑暗,透着指缝,依稀能看到外面的灯光,但看得不多。风声忽然吹在耳旁,好似忘记关窗,又好似外面的小雨变成了暴风雨,所有的风都照着自己的房子吹。
呼啸而来,伴随着巨大的声响转瞬即逝,发梢也只是稍稍飘起一瞬,即刻落下。
方才的风,就像是自己的一场幻觉。
等到那双手从她面前揭开,屋里早就一片狼藉,说是被小型龙卷风搅和了一场也不为过。床铺三件套已经变成碎片,散落一地,甚至飘到了吊灯和柜顶上。而原本放着床的位置更是认不出来,床架子都没了,地上只剩下一张完整的床垫。
这就是他问“床贵不贵”的原因?刚才的巨大声响,居然是拆床?
她不解地看着这一切,也没搞懂这人是怎么拆掉床架,但马上就没有功夫去想这个了,因为完整的床垫在她眼前裂了一道缝。
就像是一把看不到的刀,在床垫表面狠狠地划了一道。
这一道大概有一米多长,床垫里的压力被破坏,弹簧和填充物像挤牙膏一样被挤了出来,同时还有一个巨大的、黑色的不明物体“流”了出来。等到焦雅看清楚才确定,这不是一个不明物体,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藏在自己的床垫里面,宛如在垫子里造了一个窝,自己检查了衣柜、阳台、浴室、洗衣机甚至冰箱和床底,但是怎么能想到这个跟踪者早就配了自己家的钥匙,并且潜入进来!他已经不是跟踪者了,他是入室潜伏!
这一下就能解释清楚了,他趁着自己睡着出来找东西吃,喝了自己的水,甚至动过晾晒的内衣裤和鞋柜里的高跟鞋。他趁着自己洗澡就溜出去乱动家具,兴许还趁着自己睡着,躺在了自己的边上。他身上那身还没来得及脱掉的雨衣就是证据,在楼梯里的那个人就是他!
这一刻,焦雅所有的惊恐燃烧成了一股莫名的勇气,一直以来,被跟踪、被窥探的那个人都是她,她站在光下,对她下手的那个人躲在阴暗处,像一只见不得光的蟑螂,脏污、恶心又无法摆脱,好似一块恶心的膏药黏答答地挥之不去。可是到了现在,他也被拉到了灯光之下,他没办法再隐藏真实的身份、真实的面容,他们一起见了光,焦雅才反应过来,应该感到恐惧的人,不该是自己。
谁犯罪,谁才是那个不能见人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冲到了那人的面前,将防狼喷雾狠狠按下。那人似乎是不敢见她,原本一直捂着脸,这下被呛得大打喷嚏,被刺激得满地打滚。他的手一放下,一出声,焦雅忽然觉着面熟、耳熟,定睛一瞧,这人居然就是楼里的安保谢达!
“怎么是你!”焦雅喊了出来,怪不得室内监控拍不到,自己的摄像头就是拜托他买的,因为他给楼里许多家都团购过!
蒋天赐也没想到会是他,为了怕谢达逃跑,他一脚将人踩住:“居然是你啊?”
“怎么会是他?”焦雅还没反应过来,但身体不听使唤,持续朝着他的脸上喷了几下喷雾。谢达发出了惨叫,如果没有人踩着他已经疼得满地打滚了,结果他一动,焦雅就喷,越喷越动,越动越喷。焦雅在用这种方式发泄,等负面情绪发泄完毕后她才发觉“面对”的力量有多么强大,自己终于不怕这个人了,他休想成为自己的阴影。
她发泄痛快了,可谢达就惨了,整张脸变成了辣椒那么红,显然那防狼喷雾的刺激性相当大。最后,焦雅手里的喷雾已经按不出来什么,她这口气才算出完,力气也用光了。
那么接下来,就是自己的事了。蒋天赐将谢达翻了过来:“咱们长话短说,你想跑已经跑不掉了,这楼里都是我们的人。我就问你,朱玲玲是不是你害的?”
谢达被喷得整个人生不如死,眼睛睁不开,鼻子呼吸不畅,舌头剧痛,像吃了世界上最辣的东西。
“你是不是给朱玲玲吃了什么东西,说!”蒋天赐脚下用力,
谢达说不出什么来,但已经开始摇头了,整个脸肿得像猪。
“说,话。”蒋天赐一字一顿,脚下持续发力。
“不是……咳咳咳……不是。”谢达被踩得肋骨都要断裂,他也不知道怎么被发现的,更不懂怎么就从床垫里掉落出来。这一切原本十分完美,自己在709的潜伏无人知晓,却一下子被人掀了床。
“说清楚点,什么不是?”蒋天赐一再追问,隐隐觉得这事还有隐情。他和钟言只挖到了第一层,但没挖出根系。
“那个,不是,不是我。”谢达断断续续地说,“是……”
“谁?”果然,让蒋天赐猜对了,这楼里还有跟踪狂。
“戴、戴宇!”谢达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说出来,“415……咳咳,朱玲玲……不关我的事。”
415,戴宇?看来这楼里的情况比他们预想得复杂,于是蒋天赐拿出手机,打给了钟言。
没过多久,钟言自己一个人来了,领口露出一个小纸人的脑袋。“情况怎么样?”
“就你看到的这样。”蒋天赐长话短说,“其他的人呢?咱们得去一趟415,415的戴宇和朱玲玲有关。”
“王副队在403善后,葛青秋是三源鬼后代,已经死了,但找到童盼和那三个男孩儿了。白芷留在205,看守着真正的徐星辰。”钟言简单地交代了一下,立刻给王副队拨出电话。王大涛立即带人上来保护现场,同时保护好焦雅,钟言这才和蒋天赐下楼,身后跟着一个小清风,手里攥着一个小纸人。
飞练的双腿在空中飘啊飘啊飘,隐约间,他还能听到太岁肉的呼唤。那东西越来越按奈不住了,除了自己能震住它,别人都不行。但它蛊惑人心的能力无穷,再过不久,说不定就该有人忍不住下手了。
就这样,钟言再一次回到了四层。只不过这一次停在了415的门口,一眼就能看到那块吸饱了水分的地垫。当钟言踩上去的时候脚垫明显往下凹陷一块,透明的液体被踩了出来,看着不像是普通的水,反而有点黏性。
钟言一下想起了朱玲玲口中的黏液。
门仍旧是施小明打开的,因为他们敲了几回都没得到反馈。里门和防盗门轻轻拉开,他们轻声轻脚地进去,发现没有一个房间开着灯,就好像屋里已经没人一样。而地板上覆盖着一整层透明的黏液,就是屋里的黏液太多了,从门缝渗透出去,才让门口的地垫吸饱了液体。
就好像是,屋里有人融化了,全部变成了液体。
“戴宇会不会是逃跑了?”钟言轻轻地自言自语。
飞练指了指睡房:“不会。”
“你怎么知道?”钟言还没感知到任何情况,果然阴生子就是与众不同。
飞练说:“因为我看见他的脚了。”
钟言:“……”
看来阴生子也是凭借视力办事的,不过看见了就好。钟言小心翼翼地放冰刃先行,随后说:“蒋天赐,给我吹。”
“你当我是电风扇吗?就吹啊吹的。”蒋天赐用风推开了睡房门。
就这样,他们谁也没有动,就将前方的危险全部扫清了,没有异常。墙面的冰棱继续深入,到了睡房中央,最后冻住了那张床,钟言这才带人进去,结果一到床边,他差点吐出来。
饶是蒋天赐见惯了灵异事件中的尸体,也没能扛住眼前的视觉震撼,稍稍地退了半步。
施小明吓得直接腾空了。
飞练却没什么反应,在娘亲的鬼煞里他见过各式各样的死法,但大多都和娘亲那场喜宴有关,多多少少都死在一个“囍”字上。可人间的死法真是千奇百怪,比如眼前这个,身体完全涨了起来,四肢退化,都没了人样。皮肤表层盖着厚厚的一层黏膜状液体,好似抹了一层胶水。
更可怕的是他的脸,人类的五官还在,但眼睛非常明显地凸着,脸上像挂着两颗黏糊糊的球,而且全身的毛发都褪干净了,看上去滑溜溜的,一触即破。
“这他妈什么鬼东西?”蒋天赐忍不住骂了粗口,看向钟言,“你见过吗?”
钟言摇了摇头:“你当我是《人鬼两界死亡百科大全书》吗?”
“你不是吗?”蒋天赐反问。
“你一个电风扇就闭嘴吧。”钟言说。
“谁像你啊,这阵仗像冰雪公主似的,童话故事都没你这么真。”蒋天赐说,两个人斗嘴归斗嘴,干活倒是不耽误。他先是给尸体拍了几张照片,这些都会成为傀行者网站的开放性资料,只要他们高级傀行者见识的越多,那么将来一级和二级的傀行者就能降低伤亡率,并且有效规避一些风险。
钟言认真打量着戴宇的尸首,这确实是他没见过的东西,整个人退化成了一条大虫子,但又说不出是什么虫。既然人已经死了,问不出什么来,那就只能在屋里找找线索。床边就是床头柜,但柜面上什么都没有。
钟言再看向书桌,书桌上也黏糊糊的,但是放着一本日记。
他走过去,拧开了台灯,翻开了这本日记。
[今天又进709睡了一晚,真爽啊。那女的还不知道,早上用我喝过的水杯喝了牛奶,爽死我了。]
[妈的,昨晚潜入709的时候被谢达给抓了,他妈的还以为这回露馅儿呢,正想着拿什么贿赂贿赂,没想到他居然说带他玩儿一个。艹,便宜他了,只能把钥匙给他一把。不过真没想到啊,谢达也好这一口儿。]
[709真好看,不想和谢达一起分享。可是谢达能帮我删除跟踪709的监控,暂时还不能得罪,烦死了!]
[今天又发现楼里一个好看的,从前没怎么见过啊,看着就骚,穿黑丝上班就是勾引别人吧!]
[又在电梯里偶遇了,她帮我按了一下楼层。就说这女的很骚吧,开始发暗示了。问了下楼里的老邻居,那骚货叫朱玲玲。]
[昨晚又是在709睡的,对着她高跟鞋来了一发,摸了她晾起来的内裤,她不知道,爽死我了。]
[在网上找到了709的大号,她还怀疑家里闹鬼,看着她惊慌害怕我又要爽死了,终于明白罪犯为什么喜欢回犯罪现场,为了回味啊。]
[算了,709让给谢达那个傻逼去玩儿吧,朱玲玲显然更有意思,而且今天碰面还对着点头打了招呼,这女的不就是勾引吗!]
[最近找个机会,先在电梯里吓吓朱玲玲,她家的钥匙我得赶紧搞到手,她那么晚回家,一定和楼里很多男人都睡过了。算了,以前总是贴幼女,这会儿试试熟女的滋味。]
[爽死了爽死了爽死了,想着朱玲玲,爽死我了!为了降降火,在网上找几个虐猫视频看。]
日记到此为止,钟言恶心得胸口发堵。
“找到什么关键信息了吗?”蒋天赐已经把戴宇的死状拍完了。
“找到一些,他其实是楼里最早的那个跟踪狂,谢达是他带出来的。这人就是个心理变态,死有余辜。”钟言将那本日记扔得远远的,“现在可以肯定的是,那晚上跟踪朱玲玲的人绝对是他,但是……”钟言摇了摇头,“这太奇怪了,怀疑方向完全错了。我一开始还以为跟踪朱玲玲的人就是整件事的主谋,而且还往朱玲玲的嘴里塞了东西,结果现在他死了,咱们的线索又一次断了……”
“师祖,他也不一定是死了。”飞练摸着钟言的耳垂说,“他好像没死?”
“没死?不可能。”钟言看向单人床,令人惊讶的是,戴宇的尸体竟然真的在动。
又要诈尸?钟言看向了蒋天赐,蒋天赐已经先一步发动风刃,干脆利落地切开了尸体的腹部。结果就这样一切,啪叽,啪叽,啪叽……接连不断掉下东西来,钟言一开始还以为是戴宇的内脏,没想到居然是……一整条一整条的蛞蝓。
带有黏性液体保护的蛞蝓,从人类的身体中掉落,满肚子都是。而属于人类的内脏已经不见了,显然成为了蛞蝓的食物,它们将这个人的内腔完全吃空,吃成了一具空壳。地面上的蛞蝓并不伤人,只是缓慢蠕动着,留下一道接一道白色的黏液痕迹,钟言看了一眼,一下子明白了,原来是这些东西在修复这栋危楼。
这栋楼的空腔里,恐怕都是它们。它们在活动着,日复一日地修复承重墙的裂缝。
光线打过去,腹腔内所有的蛞蝓都掉完了,一眼就能看到戴宇的气管和食道。里面还挤着成百上千颗圆润的卵,橙黄橙黄的,亮晶晶的,每一颗卵里头都有一条尚未孵化成功的蛞蝓,只等待瓜熟落地。
“通知队里来收尸吧,这人已经死透了。”钟言又看了看,对蒋天赐说。
蒋天赐手里的无线电刚拨打出去,钟言的手机就响了,只是他没想到这回打电话的人居然是欧阳廿。
“奇怪,你弟给我打什么电话?”钟言刚说了一句,手机就被蒋天赐夺了过去。
“你怎么回事!”蒋天赐没理会钟言,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让你老老实实在屋里,你是不是出来了!”
“没有啊……哥,我没跑。”欧阳廿显然被蒋天赐这一嗓子给吼怕了,“不是我,不是我,是何问灵刚才忽然醒了,然后冲了出去。”
“什么?”蒋天赐先是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提了一口气,“你和宋听蓝在609原地待命,谁也不许出去!别总是给我添乱!”
说完他将通话挂断,看向钟言:“我弟说何问灵跑了,怎么回事?”
钟言叹了一口气:“哭丧灵附身了。”
“哭丧灵在楼里?”蒋天赐有五分意外。
“是跟着409的张晓晴一起回来的,如果哭丧灵不走,张晓晴这辈子也正常不了,她的状态还是在鬼煞里。从前哭丧灵不会跟着小孩儿到现实生活,现在鬼煞就像出了大问题一样,开始重合了。”钟言快速地说。
“那现在怎么办?”蒋天赐又吃了一颗大药丸。
“得想办法把楼官儿找出来,这楼是楼官儿的地盘。”钟言思索半秒,“让王副队放鬼出来,对着承重墙来一拳。”
作者有话要说:
飞练:哼,下个副本我要变回原形,夺回我的一切!(已黑化)
王大涛站在承重墙的一侧,看神经病一样看着自己队里两个最厉害的人。
“你俩脑子没问题吧?”他问。
蒋天赐刚要开口解释,钟言立刻抢答:“你先别说话,让我说。王副队,这事真的是十万火急,是我们深思熟虑之后想出来的唯一可行之路。在场所有的傀行者只有你能办到了。”
“你……”蒋天赐再次开口。
“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让我说。”钟言又一次抢答,生怕蒋天赐把自己的完美计划打断,“何问灵已经被哭丧灵附体了,如果不及时把哭丧灵找出来,她的下场就会和张晓晴以及另外两个女孩儿一样,彻底消失。”
“可是……”王大涛也着急,“但409的张晓晴不是已经回来了吗?你怎么知道哭丧灵跟着她?”
“我去她家里看过啊,她虽然看起来平平静静的,像是不爱说话,需要时间静养,其实根本没从哭丧灵的鬼煞里离开。”钟言很有把握,“我看过她屋子里的玩具,全部都是双人玩具,扑克牌,七巧板,还有她摆的过家家椅子,显然屋子里就是有另外一个,或者好几个人。说不定那都不是张晓晴,而是哭丧灵装出来的。你们别看哭丧灵很小,其实那东西很麻烦,小鬼难缠说的就是它了。”
“那小东西为什么这么难对付?”飞练问道。
“从前有‘万人坑’,也有‘千婴塔’,生了女儿都往千婴塔里面扔。塔有十八层高,象征十八层地狱,就是不想让扔进去的女婴再进入轮回,而是直接下地狱,不要再投胎来人间。我曾经见过扔满了的千婴塔,里面的尸骸何止千千万万,有些甚至不是刚出生的婴儿,已经三四岁了,仍旧逃不开这个命运。又因为婴塔下面已经垫了很多尸骨,孩子扔下去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走过千婴塔时,永远都能听到里面有哭声。”
“有些人路过时,甚至还能看到有小孩儿在往外爬。”
“直到有一天,千婴塔里的哭声没了,从塔里出来一个通体雪白的孩子。凡是这孩子去过的村子,女孩儿全部都不见了,用不着那些人再扔掉,一个女孩儿都没留下。”钟言一边说一边听,“我好像已经听到哭声了。你们呢?”
蒋天赐和王大涛也竖起耳朵来听,不说不觉得,这样一说,好像确实有断断续续的哭声。但这哭声并不在空气里传播,反而像顺着墙壁内里的空洞而来。
“那你有把握收容哭丧灵吗?”蒋天赐问。
钟言却摇头:“我收不了它,它怨气太大,这世道死了多少女婴,它身上就有多少魂魄,只能想办法驱逐。可现在鬼煞和现世重合了一部分,我也不确定它的怨念有没有增强。这种事还是得楼官儿来,这楼就是楼官儿的地盘,山高皇帝远这句话听说过没有?楼官儿在这里就是土皇帝。”
“真的没有办法能收容哭丧灵吗?”蒋天赐想得更多一些,光是驱逐,治标不治本,它还是在崇光市游荡,说不定就去别的小区。
钟言抿住了嘴唇:“也不是没办法,但是需要‘神农’。上古血脉除了三源鬼流传下来,还有‘神农’、‘女娲’和‘神算’,但这些和现在所说的神仙形象可能有所不同。不过现在不是讨论这些事的时候,楼官儿请出来了,哭丧灵一定会走。王副队,你开始吧。”
王大涛还以为会有别的更好方法,没想到最后还是自己动手。“我是可以随时动手,但这可是承重墙啊,万一一拳下去,塌了,楼里的百姓怎么办?”
“所以就需要你顶一下了。”钟言拍了拍王大涛的肩膀,“我相信你的鬼影顶得住,一定要顶到楼官儿出现。”
“好家伙,你这是把我当千斤顶了。”王大涛喜忧参半,这办法可行,但难度也不小。但楼官儿迟迟不出现,他们也没有任何办法,最后他只好放出鬼影,忽然间,墙上就多出了一个影子。
影子像是从他后背冒出来的,但如果仔细看,还能看出那鬼影的下半身和王大涛相连。外头的雨越下越大,王大涛提了一口气,操纵起他的鬼影,着着实实地对裂缝来了一拳。
虽然无声,但钟言和蒋天赐都明显地感觉到这墙面震动了一下。
“行了吗?”王大涛看着这墙没什么变化。
裂缝还是那道裂缝,好似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破坏。
“用不用再来一拳?”王大涛问。
“不用。”钟言及时制止,“这楼已经不行了。”
“真的?”王大涛话音刚落,眼前那道裂缝忽然间“活”了起来,长出了无数根黑色的小草。等到他定睛一瞧,哪里是草,而是几千只大蟑螂的头部钻了出来,疯狂地摆动着黑长的触角。像是察觉到大厦将倾,原本藏在墙体内部的蟑螂开始往外逃命,一整条裂缝都被它们挤满了,争先恐后,甚至彼此卡住,到最后哪一只都无法动弹,然后再一泻千里似的四处逃窜。
“王副队,靠你了!”钟言马上说。
王大涛只是点头,沉默地放出了鬼影并将其最大化,他的最大极限是四层楼高的鬼影,足以顶住这面不禁折腾的承重墙,为钟言和蒋天赐争取更多的时间。
而钟言他们也没有耽误,赶回609和白芷汇合。欧阳廿因为怕惹哥哥生气,吓得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眼圈都红了,宋听蓝一直陪着他,温柔地轻声安慰,让他别太自责,白芷则横了一把椅子坐在客厅中央,等钟言进屋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幕。
“楼官儿找到了吗?”白芷问。
“应该快了。”钟言说,原本他想来文的,慢慢找,但事不宜迟,只能来武的。
“那好,你们等楼官儿,我先把哭丧灵困住。”白芷叹了一口气,“原本还以为铃铛保得住那倒霉蛋,还是我算错了一步。”
“这事又不怪你。”钟言用力地攥了一把白芷的肩头,何问灵那个体质,不管在哪里,她都是最好被附身的一个人,“这是个意外。”
“再过四年,我就该一百岁了,虽然我知道自己的寿命只有你的零头,可是算得上活够久。”白芷笑了笑,像是嘲笑什么事,“我经历过的事情也不少,可是,我真的真的真的,很讨厌意外。”
钟言原本还想再说点什么相劝,一时间竟然说不出来了。
“走吧。”白芷站了起来,“年龄小就是麻烦,出了事还得找人救。”
“你这话有点儿意思啊。”钟言和她并肩。
“那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白芷反问,“不会吧?”
“那你争取别死。”钟言停了一下,他记不住自己和白芷在一起生活了多少年,但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成为了自己很重要的同伴,不能失去的人。
飞练听不太懂他们的话,但白芷的意思显然是凶多吉少。等到他们踏出609的房门就顺着楼梯往下走,这时候已经算是入睡的时间,整栋楼的住户恐怕都睡着了,不知道屋外翻天覆地发生着这么大的事。
他们顺着楼梯而下,路过了正在以一人之力抵挡楼层坍塌的王大涛。满地都是往外逃跑的蟑螂和老鼠,别看它们平时都生活在阴暗角落,实际上有点风吹草动也算是逃命的引子。
它们轻易不会换地方,一旦换了,除了天灾就是人祸。
他们直接走到了一层的入口,白芷翻出了她随身携带的刀片。锋利的刀刃划破了她手腕的血管,深可见骨,几乎要割断了手筋,钟言不忍看,但白芷却像没事人一样,将血沾在了右手的指尖。
“贫之草木本,瘠病良莠人。”白芷将手指的血涂在了楼墙上,顺着楼道往上走,“但愿它看不出来吧。”
飞练悄悄地问:“师祖,这是什么意思?”
钟言守在白芷身后两三米的地方,跟着她一起上楼:“‘神农’一族是良药人,白芷算是莠药人,她的血和神农血有相像之处,但又不是神农遗脉。很早之前,世间百姓深受哭丧灵之苦,几乎断子绝孙,方圆几百里皆无女婴。神农便说,若祂与哭丧灵对话,归还女婴,往后要将千婴塔破除,可否同意。当时的人同意了,神农便出去寻,祂本身就是正道,哭丧灵再如何厉害也是阴祟,无奈之下只能归还女婴,并且困于神农的草阵当中。”
“可神农毕竟心慈天下,祂最终还是将哭丧灵放生。但哭丧灵在草阵中被困许久,那些草又沾染了神农的药性,故而它惧怕神农。现在要想找真正的神农遗脉恐怕比登天还难,白芷的血有七八分相像,看看能不能骗过它吧。”
“或许我的鬼场也能压制住它几分,但这楼危在旦夕,我不敢轻举妄动啊……”
钟言说完,飞练只是点头,但没有回答。其实他们心中都有个答案,哭丧灵那么厉害,白芷肯定骗不了太久。
一路走,白芷的血在墙面上留下了药人特有的符号,来不及涂抹的鲜血滴滴点点落在地面上,落下一个又一个圆形的红圈,像洒了红油漆。这样的标记一直圈到了顶楼的入口处,而面前的铁锁又制止了他们上前。
因为205徐星辰那件事,现在天台已经不能随意出入了。
但是这拦不住钟言,冰冻之下金属也有脆弱。伴随一声咔嚓,拳头大的铁锁应声掉落,碎成了好几块儿,白芷将铁门踹开,只见天台的正中央,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就是何问灵,只不过她的手里还拉着一个通体雪白的小女孩儿。
白芷的血将哭丧灵逼到了天台,显了形,这就好办多了。雨水没有刚才那么猛烈,但还是将她腕口的鲜血冲淡不少。
她脸色苍白,显然已经失血过多。但她仍旧攥紧拳头,让更多的鲜血和地面积攒的鲜血融在一起。
“她们怎么不动?”飞练这时问。
“因为哭丧灵现在相信了。”钟言说,一片寒气悬空而生,冻住了地面的水,同时也将天台中央围了起来。就在这时候,蒋天赐也从入口跟了上来,虽然还未淋雨,可额头已经急出了汗水。
“王副队那边有点儿吃力,这楼太老了,快要顶不住了。”蒋天赐说完才看到哭丧灵和何问灵,那两个人手拉着手,像是一对儿好姐妹,“对了,还有一件事你得看看……”
他将415戴宇的日记本拿了上来。“你往后翻翻。”
钟言很不想碰,但现在也得去翻它。占满了蛞蝓黏液的笔记本很难翻开,像是从胶水中撕扯纸张。
[我感觉很不对劲,一直都在发高烧。]
[怎么会这样呢?明明只是睡了半个小时,感觉像是睡了一百年,好累,睡着之后还总是瞎做梦,梦见自己在地上爬。]
[醒来后,地上有一串非常黏的液体,奇怪,家里漏水了吗?没有吧,检查了好半天都不知道这水怎么来的。]
[难受,眼睛不对劲,全身都不对劲,持续高烧。应该是病了吧,不会是什么奇怪的脏病吧?不应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