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这座图书馆应该就是他们的‘骨灰盒’。咱们先出去,这个阵暂时不破就没事。”钟言并不想节外生枝,既然有人替他们解决了,那就轮不到他们来管,“先去找幸存者吧,只是接触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他们或许已经被附身了,没准早就死了。”
“这时候你的手串又不管用了?”蒋天赐问,“王大涛说你那东西挺厉害的。”
“不在煞里它就厉害,入了煞,周围全是鬼的气息,它怎么提醒我?”钟言摸了摸手串,跟着蒋天赐走向教学楼,时不时拽一把飞练,不让他轻举妄动。
无线电这时响了,是王大涛。钟言接通之后说:“我们已经进来了,刚刚巡查完图书馆的一层。图书馆应该就是当年陈家灭门的地点,不过有高僧镇住了它们。”
“那就好,你们小心。你等一下,有人找你。”王大涛把对讲机给了旁边,声音换成了白芷。
“怎么样?煞里好玩儿吗?”
“还好,找我什么事?”钟言边说边打量四周,正前方是下沉式操场,前方两栋大楼,一边是教学楼,一边是宿舍楼。教学楼后方还有一栋四层的小白楼,根据他看过的地图分辨,那就是实验楼。
“没什么事,就是告诉你一下,何问灵和萧薇都醒了。”白芷的语气听上去十分高兴,“她们听说你入煞了都非常担心。”
“你可以让她们过来,和你一起等着我们出去,不要分散。”钟言粗算了一下,总归她俩是回不去正常生活了,“你照顾好她们,现在她俩都是红煞幸存者。”
“这个自然,还有那个宋听蓝……”白芷看了看坐在旁边的人,他的双手正在摸索桌面,像是想要尽快适应失明的生活,“他和你认识吗?”
“有缘分,那小孩儿挺好的,小圣子。”钟言很少见到那样纯粹的人了。
“他好像……还挺想加入你的队伍,这里也没人理他。”白芷觉得他有点可怜。
“等我出去再说吧,你好好照顾自己。寺里有高僧活动过的迹象,还好你没进来。”钟言说完,面前就是专门请著名设计师精心打造的教学楼了,“我先忙。”
两个人认识太久了,一句客套话都没说就直接结束通话。倒是飞练一个劲儿地问:“师祖你喜欢宋听蓝?”
“啊?”钟言总是被他弄迷糊。
“那你为什么说,和他有缘分,他还挺好的……”飞练揪着他的手指头,“我这种杀生的你就不喜欢了么?难道是因为他有大编制?”
钟言掐了掐他的脸蛋:“你好好说话,别夹子音。”
“这还是白芷姐姐教的呢。”飞练紧抓不放手,显然已经有了很多自己的想法。
蒋天赐受不了他们的对话:“就你一阴生子还想混体制内?省省吧……不过这教学楼比我想象中要大,咱们和宋晓雅联系不上,你觉得应该从哪里找起?”
钟言想了想,和蒋天赐异口同声:“大礼堂。”
没错,危险情况下宋晓雅一定会把所有人员集合在一起,而学校的大礼堂就是最佳选择。由于他们都背了十三中的地图,根本不用费心去找,大礼堂就在A区的B1层。
能把大礼堂设置在地下楼层,钟言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格局。不知道是不是现代人都不讲究风水了,土下人可不是什么好建设,这学校怎么看怎么凶险,大概真是养尸地。
穿过长长的走廊他们顺利抵达A区,钟言见过不少学校,但头一回被这样劳师动众装潢内里的校风震撼。倒不是说墙壁贴金子,而是没走几步就有一个展览品,有些是字画,有些是古董花瓶,还有的干脆放上宝石原石,供给学生们欣赏,像博物馆似的。走廊偏长且直,这会儿学校里面还有电力,只不过显然启动的是备用发电机,不必要点亮的灯全部都灭了,只剩下必要的照明。
走廊的地面平铺地板,不单是价格不菲的高档大理石,大理石的中间还镶嵌木雕,弄出了雪花的形状。
“听说,十三中学当年请人设计可是下了重金。这是五行相克吗?”蒋天赐看向脚下的那块地砖。
“暂时还不清楚,得慢慢调查。”钟言蹲下摸了一下,又站起来,面前就是下楼用的电梯,他忽然回头一眼,“这走廊的另外一端是谁?”
“谁?”蒋天赐没想到后面还有人,可是几百米之外根本看不清楚。转身刹那,锋利的风刃代替他的目力抵达最底端,将那人影状的东西切割成无数段。
随着固体落地的声音响起,钟言还听到了花盆碎掉的动静:“不是人,是一盆大型绿植。”
飞练却看向蒋天赐:“万一那个影子是活人,你不就杀死他了么?”
“不会的,宋晓雅那个人我以前合作过,她作风严谨,战术也偏向于保守的防御派,一定会把人集中保护起来。现在还随意乱走的……”蒋天赐停了停,“肯定不是人。”
“好吧,不过你的风刃真厉害啊,是什么鬼?”钟言和他说着话,三人同时选择走楼梯,蒋天赐跺了一下脚,跺亮了声控灯。
“风干的鬼。”下楼时蒋天赐才说,“古代有一种刑罚叫作‘风刑’。”
“是把人活活吹死吗?”钟言问,这倒是没听说过。
“挂在山口过大风的地方,每天给灌盐水,给皮肤刷许多层盐水,等人死后,整个人的皮肤会凝结出厚厚的盐,像白色雪花,形成一层坚硬的壳。”蒋天赐回答,“以前的人……很会搞私刑。”
“你别太高估人性,以前的人和现代的人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法律管得着的地方好一些。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你去试试?”钟言不想说自己以前见过什么,“那这个风干的鬼和你的烟瘾有关吗?解压?”
“还好吧。”蒋天赐停了下来,看向左肩。
被吹成了腊肉人的鬼一直如影随形。
往下没走多久就到了B1,再左拐,就是大礼堂的正门。
正门是双开扇,脚下仍旧是大理石镶嵌精致雪花木雕的地板,旁边的艺术摆设也起了变化,以石雕居多。可地板上有这样多的石头……钟言细细思索,五行金土,就是说有些天然矿石里的成分属于金,但石头藏于土中,也有土的属性。
这些不可能是随随便便弄出来的,必定背后有原因。
门就在眼前,蒋天赐却没有直接敲门,而是让钟言退后。一道风刃再次出现,直接将门上的金属把手削掉一部分,随后门开了一道缝,迎接他们的不是人,而是连发枪的枪口。
“是我。”蒋天赐连忙自报家门。
宋晓雅的枪口一抖,立刻收了回去,随着大门敞开,一个短发女警模样的人走了出来:“我以为咱们的联系一中断你就会进来,为什么耽误了好几个小时?”
“等等,好几个小时?”钟言打断。
宋晓雅认出了他,就是他警告自己立即撤退,并且不要和幸存者接触。“不是才过了两个小时吗?”
“现在是中断联系后的次日,下午四点多。”蒋天赐看向大礼堂的挂钟,“煞里的时间乱了,外头已经过去了二十多个小时。”
“什么?”宋晓雅惊了一下,但显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好吧,现在咱们要怎么办?”
蒋天赐先做介绍:“这位叫钟言,是我队里的二级傀行者,这位是……”
“我叫飞练,我是师祖的小……”飞练喜气洋洋地说,整个鬼煞里就他的气质和周围格格不入,不料下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捂住了嘴巴。
“是我的小徒弟。”钟言补充,怕他说是小狗。
“唔……”飞练挣扎了两下才把钟言的手掌揭下来,“明明不是小徒弟……”
“好吧,我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总归现在咱们是一路人。”宋晓雅带他们进入大礼堂,一边走一边说,“我队里损失惨重,只有我和B队的队长田振成功存活。学生们都在这里了,可奇怪的是老师全部都不见了。”
“学生们有没有恐慌?”钟言问。
宋晓雅紧皱眉头:“就是这点最麻烦,我已经把情况和他们说过了,可他们不仅不相信,还很排斥我们,甚至有一大部分学生认为这是学校安排的剧本杀活动。”
钟言和蒋天赐的眉头同时皱得死死的,看来这也是他们最不想遇到的情况。飞练倒是不在意,漫不经心地观察地形:“你们手里有枪,为什么会死那么多?”
“因为……我们没法断定哪个不是人,鬼会骗人,金弹也有限。”宋晓雅说的正是他们的难处,她仔细打量这位兄弟的短裙、长筒袜和帆布鞋,“所以我们需要傀行者,你的能力是什么?”
“我?”飞练指了指自己,霸气地说,“谁伤害师祖,我就让那个人陪葬。”
“这可是你说的,出了煞我就送你去火葬场打工,那里可能有适合你的岗位。”钟言谢绝了他的好意,他真怕飞练保护自己的方式就是把所有人都杀了。转眼他们就走到了大礼堂的前端,穿着制服校服的学生们几人一排地坐在豪华舒适的礼堂椅子上,看起来毫不惊慌,完全不知道外面因为他们的事闹成了什么样。
大部分人都在玩游戏,还有人拍着短视频。
坐在台子上的人和宋晓雅有着一模一样的装扮和武器,一筹莫展的神色看起来真是没辙了。“宋队,他们就是这次的增援?”
“这位是蒋天赐,这位……”宋晓雅看向奇装异服的那两位,“叫钟言,这位是飞练。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还是一样,不管我怎么说,他们都坚信这是学校搞的大型密室剧本杀活动,因为学校以前搞过两次,还有一次是万圣节丧尸爆发。”田振无奈透顶,“丧尸那次就是所有老师都躲了起来。这次的鬼煞是在周五的傍晚出现的,绝大部分学生都离校了,关在煞里的都是没来得及走的学生以及周末准备留校的老师。”
正说着,坐在最前排的一名男学生放下手里的薯片,笑着打量:“呦,NPC上场了对吧?这个我熟,是不是NPC要给线索了?”
“果然是NPC,一般扮演这种角色的人都化妆。这回一个古装一个女装大佬,到底这活动是什么主题啊?”
“咱们学校越来越不下血本了,都两天了,到现在还没给个像样的任务!日你妈,退钱!”
“同学们,你们都误会了。”蒋天赐在沸沸扬扬的声音中走上礼台,“首先,这次不是什么剧本杀活动,而是一次能量级别超过了S级的鬼煞,其次,我建议所有的人都聚集在一起同吃同睡,等我和我的同事将鬼煞……”
“我懂了,这次剧本是灵异事件对吧?”其中一个男生站了起来。
宋晓雅低声对他们说:“他叫邵志明,是这班的班长。旁边那个女生叫李娟,是副班长。”
蒋天赐揉了揉眉心:“邵志明同学是吧?我们这次……”
“所以下一个任务是什么?要真是灵异本,我一个人就能解开。”邵志明打断他的话,“不过你们让我们在礼堂里坐了这么久,现在我们坐够了,不奉陪。”
“就这么急着送死?”钟言冷不丁地走上礼台。
台下一个男生顿时笑了,很不尊重地说:“你是提供重要线索的NPC,还是主持人?穿成这样,你老板给多少钱?”
“我是二级傀行者,钟言。”钟言说,任务结束后可有五百万的年薪啊,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那他呢?”那男生指了指飞练,“穿得女里女气的,你是他什么人啊哈哈?”
“我是他妈。”钟言笑着说。
蒋天赐提了一口气,飞练充满期待。
“……的代理人,代为照顾他。”钟言将话讲完。
蒋天赐呼出了这口气,飞练则有些失落。
底下哄堂大笑,这学校的孩子大部分都是这样趾高气昂,可能是因为他们的人生太过顺风顺水了,和普高的学生是两条不同赛道,身上有一种自我的全能自信。蒋天赐继续说:“我建议大家去室内体育馆,那里不在地下。”
“我走了。”邵志明说完转过身,“大家也各回宿舍吧,信号不通一定是他们带了屏蔽装置,如果咱们一直不配合,这个破游戏肯定结束。”
“等等……”蒋天赐刚想叫他,却被钟言给拦住了。
“好。”钟言一反常态,“游戏结束,原地解散。”
伴随着他的话,下面的学生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大部分都离开了座位,朝着大礼堂的门走去,只有少数几个留了下来。蒋天赐转头问:“你又出什么幺蛾子?”
“他们不怕,就是因为一直没出事啊,让他们出去溜达一圈,吓死了算我的。”钟言说。
“真死了怎么办?”蒋天赐也不反对。
“你怎么知道他们现在还活着?我觉得这里头有死人。”钟言话音刚落,那个叫邵志明的男生停住了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
钟言:大喘气真有意思。
飞练:这就是男妈妈吗?
“你说什么?”他讥讽地问了一次。
台上穿红衣的钟言跳了下来,走到他的身旁,像是准备陪着他一起往外走:“我说这些人里已经有人死了,你信不信?”
“你这种给线索的方式也太老土了吧?”邵志明和他并肩而行,“学校给了你们多少钱?我给十倍,你赶紧把通关的方式告诉我,没工夫陪你玩儿。”
“这要看你能给我什么好处了。”钟言淡淡地说。
“好吧,那我勉强陪你们玩一下,但你们这游戏弄得真的很幼稚,还‘鬼煞’?也不取个好听的名字。你们要是想知道怎么赚钱可以找我,就这么吭哧吭哧地到处跑密室扮演,能赚多少钱?”邵志明说。
钟言一笑:“你这么喜欢算成本?”
“看在你们辛辛苦苦装神弄鬼的份儿上,我就勉强陪你入一下戏。”邵志明的表情忽然古怪起来,可能是因为做了全口烤瓷牙的缘故,在灯光有限的环境下他的脸格外阴沉,牙齿白得吓人。不少学生都直接回了宿舍,看样子打算回去躺平,等待这场“游戏”的结束,邵志明却没有走地下通道回宿舍楼,反而,带着钟言走向了电梯。
“我不想坐电梯。”钟言在电梯门口说。
“为什么?难道你还怕我是鬼吗?”邵志明按了上行的按钮。
叮咚,电梯的门在眼前打开了,里面是空无一人的厢体。
“来吧,既然这是你的本职工作,那你一定不怕鬼吧?”邵志明的语速比刚才慢了一些,仿佛是AI语音包在讲话,阴阳顿挫都非常古怪,好似他只有这张皮,实则是一个非人,“上吧,你该不会有……恐怖谷效应吧?”
钟言稍等了一会儿,才跟着他一起迈进电梯:“我不知道什么叫恐怖谷效应。”
“这个嘛,很简单。”邵志明特意等着电梯门关上才说,镜面里的他完全是一副学生的打扮,但可能是镜面不平整的关系,他的面部,微微扭曲了,整个五官往脸部的中心挤了过去。
电梯启动,但往上走的时候发生了一次强烈的震动,伴随着咯噔一声,再缓缓地上行。而显示楼层的那个数字一直停留在“B1”,迟迟没有变成“F1”,就像是坏掉了。
原本应该是暖黄色的光,由于校园内部开了备用的发电机,这会儿的光线暗淡许多。暗黄色将所有的事物都照得很旧,披上了模糊的滤镜。随后又是咯噔一声,电梯停了。
但是电梯门却没有打开。
“今天的电梯,好像出了一些故障呢。”邵志明靠着背后的墙,低头不看前方,“恐怖谷啊,就是指人形玩具或机器人的仿真度越高,人们越有好感,但在相似度临近100%前,这种好感度会突然降低,这被称之为‘恐怖谷效应’。人类真的很害怕看着是人但又不是人的东西啊。”
钟言只是淡淡地微笑:“还是没太明白。”
“就是说,一个很像人但是又不是人的生命,是会让真正的人本能排斥的。”邵志明僵硬地笑了一下。紧接着故障了的电梯里迅速暗了一下,持续了大概半秒之后灯光再次恢复。
面前的电梯门缓缓地开了。
但是只开到一半,就卡住不动了。
“看来咱们得钻出去。”邵志明先行动。电梯门中间留出来三十厘米左右的宽度,他偏过身子,勉勉强强可以挤出去。等到钟言也离开了电梯,邵志明转过头说:“既然你是这场游戏的NPC,愿不愿意陪我去一个地方?”
钟言整了整衣袖:“可以啊,但是我想叫上我的同伴。”
“叫上他们我就不带你去了,你跟我去,一定不会后悔。”邵志明慢慢地转身,仿佛行尸走肉似的,动作非常僵硬。他走在前面,钟言跟在他身后半米的地方,边走,他边做介绍:“我们学校死了一个高三的男生,你知道吗?他是我们班的。”
钟言看着他的脖子:“这个我倒是不太清楚,你说说。”
“那么晚去图书馆,你猜他会遇到什么?”邵志明走路很轻,根本没有声音,脚后跟好似微微垫高,身体有前倾的趋势,“图书馆也是我们学校的闹鬼圣地,以前我们举办胆量大赛,就是在闭馆之后偷偷溜进去,拿一本书出来。我们早就搞到了后门的钥匙,只不过那个男生胆子小得很,直接给他吓哭过。”
走向实验楼的小路由鹅卵石铺成,两侧的绿化很好,树叶在风的吹拂下规律地摇摆着。天已经快黑了,正是傍晚时分,邵志明拖着脚步,带钟言走到了实验楼的门前。他刷了卡,门开了,实验楼里的感应灯变成了提示电量不够的警示灯,闪着淡淡的红色。
现在这层红色落在他们的脸上,仿佛面前点了好几盏红灯。
“那个男生胆子特别小,在图书馆里吓得尿了裤子,说是从书架上取书的时候,有一只手从书架另外一面伸了过来。等到他大着胆子将书抽走之后,隔着书架,那边站着一个人,正直勾勾地看着他。当然了,这些怎么会是真的呢?只是他没通过我们测试的说辞罢了。”邵志明在红灯的光芒里带钟言走楼梯,“可惜了,这会儿实验楼的电梯坏了,不然我们可以乘坐电梯。”
“走楼梯也很好。”钟言的脸浸在这片古怪的红色里,朦朦胧胧的,看不出表情。
“对了,我们实验楼的四层,也闹过鬼呢。”邵志明头也不回地继续说,走路的时候双臂也不摇摆,上半身一动不动,“曾经有一个老师在四层迷路,怎么都走不出来,走了整整一个晚上,第二天天亮了才成功脱困。后来她吓出了病,住进了精神病院,从此之后……”邵志明这次微微回过头,“四层就不让人上去了,你还敢吗?”
钟言点了下头:“敢啊。”
“那就好,这里,可是很好玩儿的地方。”邵志明拉开逃生通道的门,面前就是四层的走廊。
实验楼和教学楼的装潢不太一样,看起来更简洁一些,不像学校建筑,反而更像是医院。走廊上少了艺术品,但是多了不少绿植,可能是为了给冰冷的氛围增加一丝活力。
只是两边都是生物实验室,每个实验室挨着走廊的那面墙都有大面积的玻璃,原本是为了让外面的人更好地观察实验室里的上课进度,现在一眼扫去,只有挂在架子上的人骨模型,以及泡在福尔马林液体当中的各类生物标本。
器官、青蛙、鱼类、去了毛的鸟类……在冰冷的玻璃器皿当中,由于保存完好,看上去并未死去。
“你怕了吗?”邵志明边走边问,仍旧没有回头,脚步轻得仿佛走廊里只有一个人,“你看到那边整排的小玻璃盒子了吗?像蝴蝶一样,那可都是兔子肺。”
“看着挺奇特的。”钟言说。
“这都是我们亲手挖出来的,但这还不是最好看的。最好看的……是兔子的肠子,粉粉嫩嫩,冲洗的时候还会动。”邵志明推开那扇门,“要不要进去看看?”
“好啊。”钟言笑着点了点头。
随着吱扭一声,好久没有人来开的门被推开了,扑面而来的只有药水的味道,没有什么特别的怪味。虽然四层不让学生随便上来了,可每天还是有校工按时来清理打扫。由于开不了灯,屋里唯一的光源就是那排标本展示夜光灯,不同于方才红色的警示灯,这会儿冰蓝的色调将邵志明的脸映得不像活人。
他走路更僵硬了,到那排标本面前站住:“是不是很好看?”
“是啊,真好看。”钟言跟着他。
邵志明的头像是掉帧一样,一卡一卡地偏过来:“那你……想不想尝一尝?小兔子的肺和肠子可是很美味呢……”
这回,背后没有了动静。
邵志明的头慢慢地转了回去,左手像木偶一样伸向标本。透明的小玻璃盒子里,两片红色肺部随着液体被搬动而上下漂浮着,柔软又脆弱。他将标本盒拿到眼前仔细端详,右手摸着上头的盖子,使劲儿地一掀。
掀开了,有浓浓的刺鼻药水味。
“现在我就要……”邵志明张开了嘴,手腕缓缓发力,标本盒慢慢朝着他的嘴巴方向倾斜。兔子肺晃动着,漂向了标本盒的底端,仿佛下一秒就要随着液体一起流向人类的口中,被大口朵颐。
只不过晃着晃着,它不动了。
不是它不动了,而是标本盒的倾斜运动停止了,福尔马林还差一点就能流出瓶外,一切却在这时戛然而止。
“哈哈哈哈……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会吃这东西吧?恶心死了。”邵志明恢复了原有的声音,笑着将标本盖好,平稳地放回了展示架上,“刚才吓得够呛吧哈哈哈,我看你脸色都白了!”
唉,这么简单的灵异游戏谁会愿意玩儿啊,学校真是有钱没处花了。邵志明打量着眼前整排的标本,要不是自己闲得无聊,真没时间和这些人纠缠:“刚才上楼的时候是不是特害怕?我看你在电梯里的时候都不敢动了。为了吓唬你我也是够用心的,从走路到说话都得装一把。说吧,怎么才能通过这个游戏?你直接说线索和道具在哪儿,说一个,我给你一万块。”
邵志明对自己的表演相当满意,以前去密室玩儿他就干过这种事,躲在柜子里吓唬工作人员,谁也别想吓着他。这回自然也不例外,如法炮制,就这么个看着无聊又廉价的游戏到底要玩儿到什么时候啊,学校真是没事闲的。
“我特意带你来实验楼就是想看看你胆子大不大,恭喜你啊,通过了我的考验。”邵志明志在必得,转过身去,“不说话就是钱没到位?你说吧,线索道具一个两万,我不缺……”
我不缺钱。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来,邵志明死死地站在原地,眼前只有空荡荡的生物实验室。
“咳咳,现在这才是游戏开始吗?我承认,你有点吓到我了。”邵志明壮了壮胆子,“你叫钟言是吧?别藏了,我都看见你了!”
由于实验室过于空旷,整个楼层都只有他一个,这句话在墙壁上来回碰撞甚至出现了回音,最后又飘回了这屋里。面对只有自己的实验室,邵志明咽了咽唾沫:“喂!人呢?你还想不想要钱了!”
可无人回应。邵志明这时候才有点慌了,明明自己是带着钟言一路走过来的,人呢?
他回忆起刚刚的那一路,自己和钟言说着话,只是他话不多,今天的学校电力也像出了大故障,无论他们走到哪里,哪里的灯就开始频闪,连电梯都卡顿。可钟言确确实实是跟着自己的,只不过因为自己的演技太好,他的脸色不怎么样,被吓得惨白。
“喂!钟言!”邵志明完全慌了,甚至产生了一点绝望,他想要快速离开,可是紧张之下全身都冻结了似的,唯独双腿发软。周围也不再是单纯的药水味,多了一种他不太熟悉的气味,发酸,还有种腐败的气息,就像是……木头泡坏了。
腐木的味道。
一滴冰凉的水从天花板上滴下来,直接打在他的头顶。一滴豆大的汗珠顺着面颊流下来,挂在了他的下巴上。他想要叫人,叫“救命”,可是所有的气都堵在嗓子眼里,卡住了他的声带。他再次回忆他们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好像……从没听到钟言的脚步声。
他们路过一些玻璃窗的时候,好像,也没见到钟言的影子。
在电梯里,门上的镜子里好像也没有,只不过那时候自己低着头,光顾得吓人。
跟着自己的人,到底是什么?在极端的恐惧里,邵志明的精神完全崩溃了。突然间,实验室的前门轰然撞上了,像是被人用全力甩在墙上。又一滴冰凉的水滴在他的头顶上,邵志明战战兢兢地抬起头,钟言就在天花板上,倒挂着看向他,整张脸像海胆一样,长出了细密的黑色尖刺,已经看不出什么五官。
大礼堂里,钟言的手串忽然震了一下。
“有感觉了?”飞练握住他。
“肯定有鬼显形了,不知道谁那么倒霉。”钟言看向前方,屋里就剩下几个人了,邵志明一呼百应,他一发话,大家都走了。只不过他临走之前那回头一眼很有意思,但也就是回头看了一眼,马上转身离开了。
“您好,请问您是……”一个男生的声音打断了钟言的回忆,“请问您是专业的驱魔人吗?我叫施小明,我愿意相信你们的话!”
钟言和飞练同时看过去,这男生穿的也是十三中的校服,只不过是冬季运动款,纯白色的长袖长裤外加一条米色围巾,脸上有一颗小泪痣。
“你为什么愿意相信我们?”钟言警惕地问,
施小明紧张兮兮地说:“因为最近学校里闹鬼,我在宿舍就碰上了。那天我发烧没上体育课,回去睡觉,结果睡着睡着就听到有人在走廊里走来走去。我以为是查宿的老师就没在意,可是那声音一直不散,我觉得很吵就下了床,想提醒那人小声点儿,结果……看到走廊的另外一端站着一个……”
“一个长满了刺的人么?”飞练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