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骨轮回—— by晒豆酱
晒豆酱  发于:2023年09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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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言毫不犹豫地将金箔片含入口中,然而它什么味道都没有,可也没有烫烂自己的舌头。
“你要不要吃啊?”钟言将一半蛋糕分给飞练,“我觉着还挺好吃的。”
“对不起,我在上班时间不能……”飞练显然不想吃,但钟言动作很快,眨眼间将一口蛋糕塞进他嘴里。
他只好闭上嘴,和钟言对视。
“什么滋味?”钟言马上又喂了自己一口。
然而他食之无味,这东西并没有味道,味同嚼蜡,就仿佛刚刚还管用的味觉全部消失了。
“就是普通蛋糕的滋味。”飞练咀嚼着,在耐心品尝。
“甜吗?”钟言又往嘴里塞了一口,然后就再也不想碰了。没有味道的蛋糕和奶油简直不是鬼吃的,像一团黏腻的泡沫,又像吃了一块滑不溜秋的吸水海绵。
“挺甜的。”飞练朝着他笑了笑。
“好吧。不过……谢谢你这几天一直照顾我,虽然你和他很像,但你不是他。”钟言忽然正色,语气中也剥离了对他的依赖,“你有这样一张脸,我确实不舍得和你撕破脸。但假的就是假的,我知道你是谁。”
“我是谁?”飞练好似听不懂这句话。
“是的,我知道你是谁,而且之前就有所怀疑,现在完全确信。”钟言将蛋糕往他那边推了推,“不然你好好给我形容一下,这块蛋糕是什么滋味?”
“为什么你能尝出很甜,我嘴里就没有味觉呢?”
“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它,甜吗?”
钟言问完了,他异常笃定,没有像上次那般大吵大闹、歇斯底里。他只是找到了这个梦境的完美缺口,而且证据确凿。清明梦就此终结,一切都是虚妄。
飞练不再开口说话了,只是木呆呆地看着他。不知过了多久那张脸忽然开始闪动,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出现了虚化,走向无可逆转的分崩离析。清晰的景象逐渐瓦解,病床、床帘、仪器包括那扇窗口都消失了,只剩下一间正正方方的空房子。
四壁雪白,并无出口,而站在他面前的人终于不再是虚假的飞练,已经现出了原形。
那人背向钟言,瘦弱的身子看上去很容易就被击倒了,他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背包,手里端着余骨亲手雕刻的小小牌位。
“我就知道是你。”钟言叹了一口气,“施小明,你果然是可以控制梦境的三源鬼,自从救了你之后我就开始瞎做梦。”
施小明哭着转了过来,脖子上还戴着染血的学生证件:“对不起……”
也是从这一刻起钟言终于完全感知到周围有鬼的能量,不再是一片平和的假象。谜面已经被自己破解,真正的谜底并未让他异常惊讶。“你是科学家园养在实验室里的三源鬼,还是其他人派来的?”
施小明并不回答,显然有所忌惮。
“你放心,我暂时不会杀你。我知道你们三源鬼就算死了也能发挥作用,只要你们的魂魄不走你们的能力就还在。但不要考验我的这份耐心,时间太久我只能靠杀掉你的方式脱离梦境。”钟言观察着四周,施小明虽然露馅儿了但显然他还有能力困住自己。
“你是怎么知道的……”施小明这才开口,“我不是故意的,如果我不这样做就会彻底消失。”
钟言抹了抹嘴唇,说:“你的能力确实很强,这个梦已经超出了我的理解,但是你的预测方向只有一条,就是我绝不承认这是现实。如果我不承认就不会进食,不会出院,只能永远留在这里了,对吗?”
施小明胆怯地点了点头。
“筑梦师的复刻样本只能是他见过的东西,这是你们的铁律,也就是说你们只能复制粘贴,但并不能创新。梦里出现的人都是你见过的,所以路边才有那么多穿校服的高中生,那身校服我十分眼熟。”钟言并不想对他出手,毕竟那些人为了将施小明安排在自己身边已经动手杀了他,“还有……我吃过的东西,其实都是你吃过的感受,对吧?”
施小明敏感地缩了下肩膀,像是被训斥怕了。
“猪肘,榴莲,可乐,炸蛋螺蛳粉,炸年糕,这些都比较常见,你吃过所以我能吃出味道,但我也知道你家庭情况不好,父母早逝,所以一定没吃过什么昂贵的食物。”钟言提起了那块关键的甜品,“328一块的蛋糕你没吃过,所以我吃起来毫无滋味。”
“不过我也不是从今天开始怀疑你,三源鬼相生相克,两个同时出现的时候就会一起失效。你还记得我带你闯入过葛青秋的家里,碰上她以小孩做沙儿瓮替科学家园论坛敛财。”
钟言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似乎要把施小明看到燃烧起来。
施小明打了个哆嗦,再次点了点头。
“你还记得那次葛青秋的能力失效了吗?她原本可以篡改别人的记忆,让人看不到屋里的沙儿瓮和她本身,但那次咱们顺利地找到她了。”钟言指了指施小明,“那是因为你在,我从那次开始就怀疑你了。小明,你不可能是普通人。”
作者有话要说:
言言:虽然是假的,但可乐好喝是真的。

第203章 【阳】不化骨3
施小明的脸色可以用惨白到半透明来形容了,显然他对钟言的早有怀疑毫不知情。
“那你为什么还留着我?”半晌他试探性地问。
钟言则看向了他的小牌位:“你很喜欢这个?”
施小明再次将肩膀缩紧,抓在小牌位上的手指也充分紧张起来,青白色的手背上凸显着并不明显的血管纹路,被逼得退无可退。
“你到底在什么地方长大的?”钟言开始攻略他那岌岌可危的心理防线,小明虽胆怯却不弱,不说服他,自己一辈子都出不去。
施小明抿住嘴唇,久久不给回应,以他抿嘴的力度来看,钟言都怕他下一秒就把嘴唇弄出鲜血了。
于是钟言不想将他逼得太紧,反而开始研究这间困住了他的房间。墙壁很是光滑,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样的涂料,摸上去冷冷冰冰。刚才他的注意力都在施小明的身上,所以看得并不仔细,现在再看就发现了不少细节。
并不是没有门,而是门做了内嵌式的设计,乍一眼看去和墙壁融为一体,毫无凸起凹陷。天花板的四角也做了隐藏式的凹槽处理,但凹槽里面并没有东西。钟言顺着墙壁再次搜索,很快,他便发现地上有一处长方形的印痕。
他抬眼看向自己在梦境里的病床位置,然而自己躺过的地方并没有这样的印痕。
“你以前是不是住在这里?”钟言开口问。
施小明的身子明显地一震,而且是剧烈地一震,像是遭遇了一次强烈的电击。
“你是不是在实验室里长大的?”钟言感觉自己已经摸到了开门的钥匙,“这种规模的生长空间除了那个变态的科学家园,我实在想不出第二个地方了。科学家园是不是在养三源鬼作为自己的人工插件?把你们养大,哪里该用了就插到哪里去,反正你们续航能力超强,死了也能发挥作用……他们果然毫无人性。”
施小明的头像是抬不起来,无颜面对别人,只是手指还在动,顺着小牌位上的雕花轻轻滑动。
“这个长方形的印痕,以前是不是有一张床?”钟言站在了印痕的正中央,“你一家人是不是都被他们关着,还是说,他们都已经不在了?”
“只有我一个人了。”施小明终于开口说话,只是因为声音太小所以有些失真。
果然,钟言算是猜对了一步,施小明背后应该是科学家园。他们手里应该是有不少三源鬼,比如自己在望思山上就被一个三源鬼洗掉了上山的记忆,他原本还可以洗掉更多,但肯定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自己打得魂飞魄散。
这就是他们的计谋,实际上科学家园是不想让自己想起上山是为了找阴生子的下落。他们想把阴生子彻底从自己意识里清除,但没想到事与愿违,飞练主动找到了自己。
“家园里有很多我这样的人,我出生之后也没有和父母在一起生活,我们像集体宿舍里被养大的小孩子,到了上学的年龄就会有新的身份,成年之后就会有新的任务。我的奶奶是我的照料人,但是她对我真的很好。”施小明慢慢揭开他身上的神秘面纱,不和钟言直视,“对不起。”
钟言指了指天花板上的四角凹槽,问:“那些以前是不是用来装监视器的地方?”
施小明点了点头:“是……你好聪明啊,居然能从一块蛋糕找出不合理的地方。”
钟言这回直接走到了施小明的面前。
施小明害怕地往后一退。
“你真以为自己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能瞒住我?你脑子这么不机灵,科学家园没教你随便变个什么其他口味的蛋糕吗?还是说你故意的,就是想放我离开这里?”钟言都有点无奈了,这么笨的三源鬼恐怕天下头一份还掉在自己面前。说完伸手一捏,掐住施小明的脸蛋将他拽了过来。
“我跟你说,就算你拿蛋糕骗过我了,我有的是办法揭穿你。控制梦境的筑梦师肯定会时时刻刻监视我,那么离我最近的人就是飞练,所以我头一个怀疑飞练的真伪。我问你,我和飞练是那种关系,你顶着他的脸能亲我,能顶着他的身子和我睡觉吗?”钟言问完又怕他不懂,“是那种方式的睡觉,不是只躺在一起。”
施小明想了想那画面,用力地摇了摇头。
“除了蛋糕和不能亲密,你还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这个错误等我离开之后我再告诉你。”钟言拧了他的脸蛋一把,算是发泄愤怒,然后平心气和地说,“现在让我离开这里吧。”
两只手还在小牌位上不停摩挲,仿佛木雕上头有什么宝贝。施小明显然很珍惜它,随后抬头问:“你早就知道我有问题,为什么不让我灰飞烟灭?是不是也想利用我?”
“任何利用都要建立在双赢的基础上,我从不单方面进行索取,除非是我极为痛恨的人。”钟言给他正了正学生证,“你想听真话吗?”
施小明点点头。
“单纯因为我觉得你可怜。”钟言如实地说,“我没察觉到你有恶意,但是我也没有傻到掉以轻心,所以才会这么快就在梦里想清楚。况且你真的死了,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那些学生是特意安排杀死你的吗?还是只是因为霸凌不小心把你杀了?”
“不是特意安排的,是意外。”施小明想起来仍旧心有余悸,“原本我的死期在你抵达十三中学之后,我必须作为死于鬼煞的遇害者和你相识,然后顺理成章地跟在你的队伍里。但没想到这些学生提前动手,用充□□取乐把我的胃充炸了。我没有死在蝟人的手里,反而死于内脏破裂和内出血。不过这对我来说没什么差别,我生来就是为了死的。”
“没有人生来就是为了死,别听科学家园给你洗脑。”钟言说,但他马上捕捉到另外一个可怕的事实。
他们去十三中学调查之前,施小明就已经在那里上学了,也就是说,科学家园知道他们迟早会去。
那么派他们去十三中学调查的人是谁?
是傀行者的高层人员。
傀行者里有内鬼。
“对不起,我没想害你们,但是这是我的使命。”施小明看上去很是顽固,直到钟言将他的小牌位快速抽走,他才有了着急的情绪变化。
“你很喜欢这个?”钟言明知故问。
“能不能还给我?”施小明朝他伸手。
“你给我一个立得住脚的理由,我就还给你。”钟言此刻像个不近人情的霸凌者,还把手举得很高。而施小明他明明跳起来就能够到,却在尝试的过程中半途而废,这种消极的争取方式明显是经过了长期的服从测试,让他永远都无法达成目标,从而最大限度地挫败他的自信心和行动力,失去了自主人格。
换言之,就是一种pua。
“没想到科学家园这么狠。”钟言还以为他们会对三源鬼照顾有加,显然不是,而施小明只是他们“豢养”的孩子,在他们眼里说不定还不够优秀,各方面都不够突出。
“能不能还给我?”施小明只剩下言语的请求。
“那你告诉我理由,不管这个理由能否站得住脚,我都会还给你。”钟言甚至提前将手降了下来,将小牌位放在他触手可得的地方。这样的肢体语言再明确不过,你开口,我就给你了。
施小明的手指再次开始用力,明显都要伸出去了可是又攥成拳头。四周墙面开始摇晃,代表了他正在激烈挣扎的内心,墙皮并未脱落可是出现了波浪状的形变,原本坚硬结实的固体出现了橡皮泥化。刚刚还空着的四角凹槽同时伸出了监视器,圆形镜头左右摇摆,试图将整间房屋都调查得清清楚楚。
“小明,这里头没有别人,只有你自己。”钟言知道那些监视器其实根本不在,这只是施小明潜意识里根深蒂固的痛点。科学家园一定对他进行过惨烈至极的身体刑罚,所以每当施小明产生逆反心理,这个痛点就会被激活。
他会感觉到自己被伤害、被监视、被模糊处理,坠入无价值感的体验。
“这是你的梦境,你才是梦境的主人,外人没有你的允许根本进不来,哪怕像我这样的恶鬼没有你的允许都离不开。科学家园的眼睛看不到这里来。在这里你是安全的。”钟言再次将刻有他姓名的小牌位往前推推,“这是你的梦,你说了算。”
“我说了算吗?”施小明脸色不是很好的样子。
“是。”钟言温声说。
墙壁震动得更为明显,但监视器仍未撤离。
“小明,你可是三源鬼啊,他们打压你就是怕你知道自己有多厉害,实际上那些人什么都不是。如果你强硬起来就能将所有伤害你的人拉入噩梦,让他们一辈子无法清醒。他们害怕,所以才伤害你。”钟言干脆直接将小牌位放在了他的手里,“拿着吧,饿鬼由我来当,你要好好吃饭,吃饱肚子。”
算不上多昂贵的木料牌位又一次回到施小明的手中,他立马将它抓得死紧,直接带入怀抱当中。四面墙壁出现了大幅度的上下活动,唯一的门与墙壁的连接处发生了错位,施小明的嘴张了又张,最后抬头告诉钟言。
“因为这是我拥有的第一件,真正属于我的东西。”
“哪怕这第一件就是我的牌位,宣告了我的死亡。”
“三源鬼生下来就是为了死去,可它是你给的礼物。”
“好。”钟言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脚下仿佛开始地震,梦境的外壳已经摇摇欲坠,支离破碎,“一会儿大人打架的时候你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等结束了你再出来。好吗?”
随着钟言最后一个字说完,雪白色的墙壁出现了大范围的虚化,像多了一层毛玻璃滤镜。随后透明度逐渐升高,从原本百分百的实体变成了模糊的透视墙,而后又忽然锐化,将外界的棱角投射进来。脚下的地砖变成了马赛克,少顷又东一块、西一块的消失殆尽,逐渐露出草地本来的颜色。
而被钟言抱在怀里的施小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他已经躲了起来。
仅剩的地砖铺成唯一的一条通路,通路尽头就是那扇门。钟言步步走近,将手放在了白色的门板上,这一次,他知道苏醒后要面对什么。
他轻轻一推,门开了,门外是一片光亮,他走得毫不犹豫。
“师祖?师祖?”飞练的声音直抵耳边。
钟言还没睁眼,由于听得不真切好似身置水中,总是模模糊糊隔着一层。他最先恢复的是触觉,自然下垂的一只手摸到了湿润冰凉的草皮,连草尖上的露珠都摸得到。之后便是嗅觉,被雨水彻底浇灌过的大地往上反出了熟悉的土腥气,甚至还能闻到植物根茎的苦涩。
伴随着听力的恢复,钟言的眼皮好像可以动弹了,他像置身于清明梦里那般控制着上眼皮的肌肉,微微抬眉,在心里默念:“把眼睛睁开。”
挂着泪珠的眼睫毛飞速地抖动两下,钟言恢复了正常的吸气能力,胸口猛然一阔,缓慢又坚定不移地睁开了双眼。
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飞练。
“师祖你刚才……”飞练还没问完,只见钟言如弹射般从半躺变成坐直,双手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小雨不断淋在他们的衣服上,也淋湿了钟言的面颊。不知道是眼泪还是雨水在眼下交汇,最后毫无悬念地流淌到下巴,悬成一滴。
“师祖?”飞练单手将他后腰搂紧,以他对这个人的了解,这显然是吓坏了。他只是在自己怀里晕了一两秒,为什么醒来就变成这样?
钟言的两只手将他紧抓不放,都快把衣服扯碎了。他还记得水清湾就在附近,但这一刻他只想确认飞练的存在,自己累了几百年,就短暂地紧拥他一下吧。
脚下的山体开始真实地震颤,但这并不是地震,而是被镇墓兽打开的墓穴还在往上拱,整座地下墓还没完全显形。
“我回来了。”钟言大口大口地吸气,又把耳朵压在飞练的胸口去听。
噗通,噗通,噗通。
就这种简短又有力的心跳将钟言完全震住了,他不可置信地再次检查,将整个手掌都压了上去。他不仅要听到,还有摸到,隔着血肉骨头摸到那颗心脏的震动,抚摸他真实的生机,再也不能让它停下来。
“我回来了。”钟言也不知道在和谁说,是那个自己没见到最后一面的人,还是那个自己在清明梦里苦苦思念的人,但其实他们就是一个。他连忙抬头,双手小心擦拭着飞练脸上的雨滴,随后突如其来地笑了出来。
笑过之后,他又哭了起来。
是他,真是他。
百年轮回没有让自己认错人,自己吞下最后一颗转时珠看到了现代的望思山,而望思山就是以前的纯灵山,白龙潭就是以前的玉龙潭。兜兜转转这些年自己没有再爽约,自己提前找回来了,在那个晚上一个人登上了望思山,准备去找他。
“水清湾呢?那个畜生呢……畜生!”钟言还想和飞练好好说说话,但他仍旧没忘他的深仇大恨,“我晕了多久?”
“不到两秒。”飞练没看懂他为何这样害怕,就仿佛自己马上要消失了,“水清湾只是现身了一下又没了。”
“他一定没走,他还在这附近。”钟言扶着飞练站了起来,“上辈子他没把我杀绝,如今他是一定要亲手置我于死地……听蓝呢?听蓝在哪里……我得救他,我不能再让他死了!”
余骨就在宋听蓝的尸体旁边,他已经不知道还能怎么救了。人如果心脏受损说不定还有一线转机,如今宋听蓝的胸口已经是对穿开放性伤口,心脏都没了他还能怎么活下去?
他的尸体还是热的呢。余骨碰了碰他的手腕,身为神算最为无助的便是能算到结局,但算不清抵达结局前要付出的一切。就好比他们能替别人算出要发一笔横财,但算不出来那笔横财是不是家里的赔偿金。
他算到了怨鬼皮和不化骨都将在望思山出现,却算不到开墓要用宋听蓝的性命去换。
震动还在持续,但是已经比刚刚弱了很多。
就在这时候,大片大片的灵芝再一次冒出地面,宛如一场等待已久的新生。长满了绿叶的柳条在风中舒展开纠结的枝条,好似一位充满爱意的女子用双手触碰这片土壤。在它紧紧包裹之下的那颗神农之心露了出来,草根、树根交错形成的心脏还未开始跳动。
“这是……”白芷吃惊地看了过去,它要做什么?
柳条顺了她的脸一下,轻轻柔柔的,随后有力的枝条将那颗它保护多年的神农之心送了过去。植物仿佛能够永无止境地生长,一直长到了宋听蓝的尸体边上。
宋听蓝已经死了,但因为他没有眼球,所以身体里封印住的妴怪还在。柳条在这时将他团团围住,好似女子与女子之间的安慰和轻语,传达着数千年来只有她们才懂的慰藉。在宋听蓝被完全裹住之后,那颗神农之心开始归位了。
“草木之心为草木,神农执意为神农。拿去!”
钟言闭上眼睛,那句话仿佛就在耳边响起,童苍的灵性已经和望思山融为一体,这一整座大山就是他,所以密林深处才会有神农的气息,才会长出这样多的野生灵芝。
那颗心被妥善安放在宋听蓝的胸腔之内,原本枯枝一样的草根、树根在这一刻全部复苏,拥有了自主生命和意识。它们缓慢地摇动着,在充满血与肉的胸腔里寻找着什么,很快便分裂出了更多的根系,如同在宋听蓝的身体里修复了一张网。
那些网就是草木心的根,它们变成了缺失的血管和肌肉,缓慢地修复着宋听蓝的残躯。当最后一条草根和大血管顺利连接的刹那一整颗心开始了跳动,开放性的伤口也被完全堵住,只不过能看到外露的心脏,但很快那股强大的生命力就重新修复了肌肉的表层,止住了正在外流的鲜血。
越来越多的灵芝绕着宋听蓝的身体而生,好似给他围了一个圈,宛如一位长辈用心选择了见面礼,要给他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珍贵草药。
等到那些柳枝离开宋听蓝的一刻,方才已经没有了动静的手忽然动了动,宋听蓝在余骨的注视下重新开始呼吸。这简直是神迹,但余骨没时间用心留意太多,因为墓门里头传出了不太对劲的声响,啪嗒,啪嗒,明显就是有活物要出来了!
封在墓穴里头的东西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余骨第一反应是旱魃。他立即将宋听蓝还未完全苏醒的身子打横抱起,捞着他就往钟言身边撤退奔跑,而在他身后起了一场大雾,那是因为里层墓门的完全开启而散出的黄沙。
那脚步声就跟在他的后头。
钟言也看到了那一片淡淡的黄沙,显然镇墓兽不仅开启了第一重门,还将里面的暗门给打开了。他在地下时曾经敲击过墓门,里头有回应,现在再想,真不知道那回应是好是坏,千万别惊动了什么恶鬼。
但或许也不是。
头顶的小雨在这时停了下来,黄沙里跑出了人形的影子。随后那影子冲出了浑浊的雾气,逐渐清晰,看得出是两个重见天日的小孩子。他们的穿着显然已经不是这个时代的装扮,却毅然决然地跑向钟言,等待许久,久别重逢。
“小的给大少奶奶请安!给大少爷请安!”两个小孩儿跑到钟言面前十几米就跪下了,噗通磕起了头。
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已经被雨水淋透的土壤再一次发生了塌陷,刚好就在田振的脚下。田洪生反应已经足够快了,伸手去捞儿子,却还是差了一秒,两只手没有抓在一起。
“儿砸!”
在田洪生的叫喊声中田振落了下去,好在他还有一条机械臂。他连忙够住旁边的树根,耳边是石头和草皮落地的动静,怪不得他脚下塌了,原来这下面是一条密道。头顶的光稍纵即逝,他掉下来的入口被土埋上了,情急之下田振连忙打开喷火装置灯,稳了稳不安跳动的心脏,开始琢磨着怎么下去。
脚下是一个十几米的深坑。
最终他还是选择往下走,好在望思山上的树木够多,土壤里有足够树根给他抓取。他利用平时的攀岩技巧往下移动,有时候还要将身体倒过来才能找到立足点,最后有惊无险地落了地。
滴答……落地后,田振先听到了滴水的声响,莫非这里头有活水?
不管有没有活水,脚下到底是一处墓穴,很有可能冲出来什么不好对付的脏东西。田振还没想到如何出去就开始装弹,一切都靠平时训练有素的肌肉记忆,装弹完成后他将镶着纯金的匕首拿在手中,在灯光的指引下去寻找活水。
洞穴探险求生第一法则,有水的地方可能就是生路。
脚下并非烂泥一片,而是铺过石板的小路,奇怪的是上头刻着些他看不懂的铭文。田振不敢耽误,顺着唯一的路径往前寻找,结果还没找到水源却闻到了一股竹香。
等到他将灯光打过去,差点下意识地开了枪!
密道的最深处居然有个鬼,普通人关在这种地方早就死了,可是他还在动弹。他一身白衣,一头黑色长发胡乱地披着,两只手被锁链高高挂起,两根钩子分别穿在他的肩胛骨上,让他只能跪在地上。
那水滴的声音就在他头上,时不时滴下一滴,却没有更多。底下的鬼仰着头,张着嘴,渴求地等待下一滴的到来,直到听到了别的动静才看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言言:开始摇人!

第204章 【阴】不化骨4
“你是……何人?”被拴住的那人很费劲儿地问,目光却如刀般将面前的活人刮了个遍。
田振不能掉以轻心,首先凭借肉眼判断出这人有普通人的躯壳。碳基生物在碾压性的火力镇压下都会有所顾虑,他率先将喷火器的出口对准了正前方,然后一步步靠近他。
特殊处理小组特训知识,无必要,不沾鬼。田振初步判断出此人身上有鬼,但却不得不靠近。
因为他身后的墙壁上有一道密门,或许那就是逃离这里的正确通道。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每一步都要确定安全再往前走,等来到这人五六米之外才算看清楚了他的脸。他半张脸都在头发的遮挡之下,但却不是面目可憎,没有青面獠牙。
“你是什么?”于是田振开口,纯金匕首也没有放下,“你叫什么?是谁把你关在这里?”
“我叫什么……”那人闭上眼睛,脏污的头发沾在面颊上,看上去十分消瘦,又仿佛一触即碎,“我叫什么?你放开我,我就告诉你我叫什么……”
这算是什么鬼话?在这种地方放一个鬼出来,还是一个明显被关押的恶鬼,如果不是自己找死田振真的想不出第二个充分的理由来。周围太过漆黑昏暗,那鬼又实在太脏,皮肤上附着了陈年累积的脏污泥垢,他用灯光打晃了好几次都没看出这人到底什么模样,只能看出是个人样,看着不像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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