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雾—— by商砚
商砚  发于:2023年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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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动作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都再熟悉不过,信宿经常性地在林载川的面前作妖,每当他想提出一些无理要求的时候,就总是会这样做。
林载川也无一例外都会答应他。
林载川安静了很久,久到那白人都觉得有些奇怪——
林载川终于单手揽过他的腰,轻轻一托将人放在肩上,看向那白人语气淡淡道:“适可而止吧,离上山还有很远的路要走,我先带这个人上去,你跟老板他们一起。”
那白人这次没再说什么,只是耸了耸肩,看着他们走了——
那女巫看起来就病殃殃的,一条腿还没有他的胳膊粗,别一个不小心真的折腾死了,后面就没的玩了。
本杰明年纪大了腿脚不便,走上这座雪山要两个人在旁边搀扶着,一步一步地往上爬,林载川的速度很快,很快就将他们远远落在了身后。
天色已经非常暗了,星空勉强照应出脚下的路,雪地在月光笼罩下泛着朦胧幽暗的白。
半米高的积雪被踩下去,发出轻微的吱嘎声响,夜里出奇的安静。
身后已经完全看不到其他人的影子,林载川将信宿轻轻放下,然后又抱起他,继续向前走。
信宿两只手抱住他的脖颈,脑袋靠在他的身上,轻声开口道:“载川。”
林载川的神情沉而冷,好似完全凝固了,他沉默着一言不发。
“我没关系的。”信宿对他说。
这对他来说确实不值一提。
信宿向来是一个连死亡都不畏惧的人,更别说这些不痛不痒的低级手段。
“我会好好地离开这里,”信宿轻声道,“你愿意相信我吗?……我相信你,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信宿看他仍然不说话,顿了顿,又低声说:“本杰明刚刚说的是真的,我小的时候跟谢枫有过联系,曾经也确实是他的实验对象。”
听到这句话,林载川的脚步倏然停了下来,整个人似乎都轻颤了一下。
林载川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信宿也不想再隐瞒,反正早晚都是要对他坦白的,他尽可能说的平铺直叙,不带太多感情:“我父母去世之后,我被谢枫带走控制了一段时间,那时他沉迷于研究那种新型毒品,但手边没有足够的实验体,于是就想到了我。即便后来我从那个地方逃离出去,用了很长时间强制戒断了那些东西对我造成的影响,可还是不可避免地留下了一些后遗症……你应该也清楚的。”
“我跟他,有无法放下的仇恨,”信宿轻声说,“所以,我也不是完全为了你才做出这个选择,也有出于我自己的考量。”
“载川,你没有必要因此感到自责、愧疚,是我自己想这样做的。”
信宿轻轻笑了一声,“你知道,我是一个商人,我只会在最合适的时机做我认为最正确的事,但凡做出决定,一定有利可图。”
“你就当做是帮我完成愿望,好不好?”
林载川的嘴唇轻微动了动,嗓子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不知道什么地方痛的麻木,甚至麻木到了有些茫然的地步,脑海中一片空茫。
信宿……
他一直知道信宿有一段不为人知的黑暗曾经,他经历过了太多太多不好的事,见到过游走在阴影中形形色色的恶人,受过……受过很多伤,那光鲜亮丽的外表背后是千疮百孔难以愈合的伤疤。
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那些曾经竟然会跟毒品有关。
——他少年时的阴影是谢枫那样让上级公安都忌惮三尺的可怕敌人。
可怕的让人胆寒。
信宿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能活着从那个地方出来,走到今天的这一步?
他是怎么从一个只能被坏人伤害而无法反抗的小孩子,变成一个能够跟国际贩毒组织分庭抗礼的“女巫”?
要反复“脱敏”到怎样的地步,才能漫不经心又风轻云淡地把那些鲜血淋漓的曾经对另外一个人说起。
林载川宁愿他不说、宁愿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那些旁观者只消一眼就顿觉触目惊心的过往,信宿又是怎么一个人消化的?
林载川的反应出乎他意料的安静,安静到了有些诡异反常的地步,信宿心想还要在说点什么,转移他的注意力。
突地感觉手背上蓦然一凉,好像有什么湿漉漉的痕迹沿着他的手腕滑进了袖口里,很快消失不见。
信宿怔了一下,抬起眼自下而上地看着林载川。
他的脸庞上似乎有一道不太分明的水光,淡的像是错觉,很快就看不见了。
那一刹那,信宿几乎有些无措了,下意识地喊了一声:“载川……”
林载川抱着他翻过这片山脊,从高处往下看,远处亮起极为熹微朦胧的灯光,一座寺庙的轮廓隐约出现在他们的视野当中。
信宿知道这是他们安营扎寨的地方,本杰明手底下的人,除了谢枫,都聚集在这里。
林载川走到寺庙附近,稍微一弯腰,把信宿放了下来。
信宿站在他的身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望着那一双恍若雪洗过的漆黑眼睛。
林载川垂下眼,轻声说道,“小婵,如果你想离开,现在是最后的机会。”
等进了寺庙里,几十双虎视眈眈的眼睛盯着,即便是林载川也不能保证能够将他毫发无伤地带出来,到那时撕破脸皮也来不及了。
信宿一时没有回答。
他想起林载川一路上的沉默,想起落在他皮肤上冰凉又滚烫的那一滴眼泪。
他心里蓦地抽痛了一下,低下头轻声说:“……我听你的。”
很快他又道:“载川,从我九岁那年开始,我一个人走过了很长的一段路。”
“现在,你愿意给我一个跟你并肩作战的机会吗?”

第二百零二章
本杰明他们在路上耽误了一些时间,林载川走进寺庙的时候,其他行动的人早就已经回来了。
他们远远看到言百从寺庙门口走了进来,肩上还带着一个人。
“言百。”
一个白人主动走到他的面前,目光在二人之间打量了一圈,“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
“路上遇到了女巫的人,耽误了一点时间,”林载川声音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老板他们在后面,很快就来了。”
那白人绕到了林载川的身后,抬手抓住信宿的头发,用力把他的脑袋抬了起来,盯着他的脸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女巫啊,怎么不在你的地盘藏好,跑到这里来了呢?”
信宿刚刚整个人都被埋进了雪里,浑身冰冷冰冷的,这时候的脸色实在说不上好,整张脸都是苍白的,衬得那一双眼珠格外漆黑,摄人心魄似的。
“你们技高一筹,我当然输的心服口服。”信宿说的极为诚恳,语气里竟然还带着一丝笑意,他轻轻道,“就是不知道你们老板愿意让我活多久了。”
那白人看他这个态度,挑了下眉,手背在他的脸上拍了拍,“你老老实实听话,当然就能多活几天,至于到底是什么时候,就看你表现了。”
他又道:“给我吧,他这几天住的地方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那白人动作有些粗暴地把信宿从林载川的身上扯了下来,单手把他拖进了后院。
本杰明回来,没见到女巫的人影,沉下脸色问:“女巫呢?”
“关起来了。”那白人回答道,“关在后院废弃的那个房子里,我把门从外面锁上了,保证他跑不出去。”
现在已经将近晚上十一点了,他们从昨天开始就谋划着今天的行动,都没怎么休息,把女巫锁在小黑屋里,也不怕他自己一个人跑了——至于跟他算账,等第二天醒了再算也不迟。
爬了一整座山头,本杰明这把半截身子入土的老骨头显然也没精力去熬夜收拾女巫,只是点了点头,让人把他扶着进了房间。
另一间房屋里,一个白人看着旁边精神矍铄翻来覆去的中年男人,意味深长道:“你今天晚上睡不着了吧。”
那中年男人听了嘿嘿笑了一声。
——这人叫杰西,在国外因为接连强奸虐待未成年男性,手里沾了两条人命,被当地警方全国通缉,后来逃到了本杰明的身边,用了一个新的身份偷天换日,苟活到了现在。
从听说女巫是个漂亮男人的时候,杰西就忍不住想看看到底有多么“漂亮”,想起他看过的那张脸,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眼里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欲望。
杰西道:“听说老板打算把他送到‘那边’当实验体,不如先放在手里让我们玩玩,反正一时半会也弄不死他。”
“……今天晚上,我就去看看他。”
信宿被关在了后院角落里的房间。
这里以前是寺庙的储物间,存放各种粮食用的,后来荒废了很久,地面落了一层灰尘。
信宿被反捆着手脚扔在地上,这个姿势甚至让他很难站起来。
手腕上的绳子不是载川绑的,紧紧勒着皮肤,上面粗糙的尖刺弄的他很痛,信宿努力将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身体最大限度地蹲在地上,然后把捆在一起的双手从身下穿过去,穿过两条腿,换到了身前来。
要不是他长的瘦、手臂修长,这个高难度的动作恐怕都做不来。
信宿轻轻喘了一口气,用手从衣服里摸出一把小而锋利的刀片,他坐到地上,身体抱成一团,用刀片把脚踝上的绳子慢慢割开了。
他伸直了双腿,往角落里一仰,喃喃道:“这样就舒服多了。”
信宿对这样的环境倒是不感到陌生——他以前经常被周风物关在密不透风的地下室里,那黑暗阴冷的程度比起这间房子有过之而无不及,现在的“小黑屋”条件已经算是很好了。
不过“由奢入俭难”,睡惯了舒适温暖的温柔乡,骤然被打回原形,到底还是不太适应。
信宿叹了口气,把那一捆被割断的绳子藏了起来,努力裹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打算这么将就一晚上。
睡觉还是很重要的。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在这种地方,终究是难以入眠的,信宿靠在角落里,睡的很浅,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好像听到了什么窸窸窣窣的动静,好像有人在他的门外。
信宿悄然睁开眼。
一开始他以为是载川偷偷过来看他了,但是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这个地方那么多耳目,他们两个人私下里见面的风险太大了,以林载川的性格不会这样做。
信宿微微一蹙眉,然后从缝隙里看到门外微弱亮起的灯光。
想了想,他闭上了眼睛。
很快,耳边“咔哒”一声,门外响起门锁被扣动的声响,而后房门被缓缓推开——
一道影子笼罩在信宿的身上,慢慢的一步一步靠近他。
信宿闭着眼睛,好似无知无觉地睡着。
直到感觉到那人似乎在他的面前蹲了下来,信宿的睫毛才微颤了一下睁开眼,他神情警惕地低声道:“你是什么人?!”
“嘘,别叫。”
那人从口袋里摸出一团布料,用力塞进了信宿的嘴里。
信宿嗓子里发出了几声轻微的呜咽,睁着一双眼睛,神情有些惊恐地望着他。
杰西的眼珠亮起诡谲闪烁的光,在夜里显得格外渗人,他伸出手,想去摸摸那张完美无瑕的脸蛋。
信宿偏过头躲开了。
那白人也没生气,只是转而低下头看着他的两条腿,自顾自喃喃道:“听说你是个残废,两条腿都不能动,真可惜啊。”
“他们说,瘸子的腿因为长年不运动,所以腿上的肌肉很多都萎缩了,你的腿是不是也这样?”
杰西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不仅是同性恋、恋童癖,甚至还有慕残的倾向,一双眼睛几乎痴迷地望着信宿的双腿。
他用手把有些宽松的裤子沿着裤管推了上去,露出了一段小腿。
但出乎意料的,那条腿竟然很漂亮,细而长,腿腹鼓起一道恰到好处的弧度,皮肤光滑雪白,衬得上冰肌玉骨。
杰西直勾勾地盯着那条腿,无意识吞咽了一下,握住了那一截光洁的脚踝。
信宿看着他的动作,还有他的眼神,心里一阵反胃,感觉好像有无数小虫子沿着他的双腿爬了上来,他用力挣动了一下,那白人的手腕紧握着他的腿纹丝不动。
那手指甚至得寸进尺往裤管里面的皮肤探去,信宿深吸一口气,终于忍无可忍,也不装柔弱装可怜了,一只脚用力踹了过去,在他的肩膀上狠狠一蹬——
那白人以为女巫是个双腿都使不上力气的残废,对他根本没有什么防备,竟然冷不防被他一下踹倒在地。
“你算是什么东西,一只肮脏至极的老鼠。”
信宿站了起来,脸色极为难看,忍着恶心低声骂道,“也配碰我。”
杰西的神情诧异,坐在地上抬头看着他:“你的腿没有残疾?”
信宿冷笑了一声:“谁告诉你坐轮椅就是残废。”
看到他居高临下望过来的冰冷眼神、又想起他踹过来的那一脚,杰西浑身都发起热来,脑子里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他从地上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信宿的面前,“你知道我为什么跟在老板身边吗?因为我喜欢小男孩,碰他们的时候还不小心弄坏了几个……”
信宿跟着他的脚步不断后退,直到后背抵在了墙上。
他心里冷漠地想:一个该死的精虫上脑的蠢货,说不定会坏了他的计划。
杰西喃喃道:“虽然你已经成年了,但是你比我见过的那些男孩都完美,你是上天的杰作。”
“是吗?”
信宿微微垂下眼,轻声说道:“你要不要过来仔细看看我?”
那几乎是塞壬在耳边的蛊惑低语,杰西只感觉脑子登时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了了,手脚好像不受控制地往他的身边走去。
那已经是个很近的距离了、近到他可以在黑暗中看清女巫那张漂亮至极又冰冷至极的脸,近到他的全身命脉都毫不掩饰地暴露在信宿的面前。
杰西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只感觉到脖颈间划过一丝细微的凉意,他有些诧异地低下头——
然后看到一股鲜血从他的大动脉里喷了出来。
信宿将两只手从断裂的绳子里挣脱出来,把他向后一推,冷冷道:“有阳关道不走,非要到我面前送死。”
“喜欢下地狱,那我就成全你,送你一程。”
杰西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难以置信地抬起手,摸向他的脖子,感觉到一股又一股的滚烫的鲜血喷到了他的手心里。
……那是他的血。
杰西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解开的绳子,什么时候动的手。
他浑身血液瞬间变凉,想要叫人过来,但嗓子里只能发出“喝喝”的声音,嘴里涌起一股血沫。
很快,他的身体轰的一声倒了下去。
信宿看到眼前铺天盖地的血,视网膜里鲜红一片,他又有些控制不住的恶心反胃的感觉。
他的胃里泛起一阵生理性地恶心,忍不住扶在墙上弯下腰干呕了两声,才缓解了许多。
信宿捏着鼻子在房间里等了一会儿,也没有见到有人过来给他收尸,那些人估计都还没有睡醒。
他现在的角色是一个俘虏,反杀了对面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最正确的反应应该是赶紧趁机逃跑,但是……
信宿心想:
万一真的逃跑成功了怎么办?
他好不容易才说服林载川带他一起进来的。
但是就在这里等着被他们发现,也不是办法。
信宿想了想,神情厌恶地把那白人的尸体踢到了一边,无声无息地走出了破旧的储物间。
他抬起头,望了一眼远处的天色,朦朦胧胧有金色光线落在天边,太阳可能很快就要升起来了。
信宿靠在寺庙门口等了一会儿,感觉那些白人差不多应该起床了,才抬步向远方的雪山走去。
过了半个多小时,寺庙里的人陆续醒来,三三两两地在厨房外面准备今天的早饭。
有人问道:“杰西怎么没来?这小子每天吃饭不是都最积极了吗?”
跟杰西住在一起那白人挤眉弄眼道:“他昨天半夜就出去了,到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对面的人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然后笑骂了一声,“看他这点出息,不就是一个好看点的男人,就一晚上都忍不住?”
“杰西他疯起来下手没轻没重的,不会把女巫弄死了吧?”
听到他们几个人的谈话,林载川的脸色有轻微的变化,他转过头向后院的房间。
说话那白人道:“我去看看。”
他走进后院没一会儿,那边骤然传来一声惊诧至极的:“出事了!女巫不见了!”
“杰西死了!”
储物间的房门大开,杰西躺在地上,眼珠死不瞑目似的大睁着,干净利落的一刀割喉,水泥地面流了四面八方的血。
一个闻声冲进来的白人怒骂道:“妈的,肯定是杰西这个小子鬼迷心窍,把女巫身上的绳子解开了!脑子里只有那二两肉的玩意儿——女巫一个人肯定走不远,现在说不定还没下山,我们出去找找!”
“老板过来之前把女巫抓回来,否则咱们都得跟着倒霉!”
这时,门口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快过来!这边有脚印!他肯定是从这条路走的!”
雪面上,一连串的清晰的脚印一路绵延远去。
那白人当机立断道:“我们往这边追!”
“我去吧。”
身后传来一道冷静的男声,白人转头往回一看,说话的人是言百。
他稍微放心了一些:“行,有言百在,肯定能把女巫抓回来。”
跟杰西睡在一间房子的那白人走到林载川的身边,脸色阴沉道:“我跟你一块去。”

第二百零三章
下山的路不太好走,信宿不知道这么慢吞吞地走了多远,四肢完全冰凉,整个人都快冻僵了,他把两只手捧在一起,放在嘴边轻轻哈了一口气。
信宿其实不怕冷,他的身体有一种对周边环境的诡异适应性,不管把他放在什么环境下他都能近乎顽强地活下去,好像只凭着那最后一口气都能把命续上去很久。
没多久,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尖锐的:
“他在那里!——”
信宿闻声回头一看,身后远远望去两个人影,其中有一个是载川,还有另外一个没见过的白人。
……速度还挺快。
信宿想了想,匆匆忙忙加快了脚步,然后一个“不小心”扑到了雪里,半天没爬起来。
身后的人很快就追了上来。
那白人跟杰西在本杰明的手下一起共事了五六年,变态的臭味相投,结交了一段还算不错的交情,只见他直奔着信宿冲了过来,在林载川动作之前单手把他从雪里拎了起来,一双眼里满是阴狠的光。
信宿还没想好要怎么表演,那白人毫无征兆抬手扇了他一巴掌,像是怒极了,用英文骂道:“这个婊子养的东西,杰西碰你那是看的起你,你竟然敢杀了他!”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根本来不及反应躲避,信宿唇角划下一丝血痕,林载川的神情倏然变了,手指在一瞬间握成了拳。
那白人没有丝毫察觉,抬脚就往信宿的腿上狠狠踢去,骂骂咧咧道:“喜欢装瘸是吗,老子今天就打断你的腿,让你跑、让你再跑!?”
信宿嗓子里闷哼了一声,往后踉跄了一下,那白人又扬起手,还想再多打他几个巴掌。
但那只手在半空被截下了。
那白人还没有意识到这只手应该是属于谁的,只听到空气中“啪”的一声清晰裂响,然后他的耳朵里泛起一阵巨大的耳鸣声,同时脸上炸起一片火辣辣的剧痛。
那一掌的力道实在太大,以至于那男人原地转了两圈,然后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
几乎片刻,白人的嘴里、鼻子里就都渗出血来,他捂着那半边几乎完全失去知觉的脸,茫然地抬头看着眼前对他动手的男人,被打懵了似的,“言百……?”
林载川的脸色从未有过的冰冷阴沉,好像有什么情绪在隐约断裂的边缘,手指连带着整个身体都在轻微颤抖,他拎起白人的衣领,将他半个身子从雪地里抬起来,然后对着那张让人厌恶的脸一拳砸了上去。
血珠飞溅在雪地上,留下星星点点的红,温热的血顺着林载川的拳头滴答滴答地落下来。
那白人被打了两三拳才想起来求饶,狼狈至极地用两只手挡在脸上,口齿不清地说,“别打了……别打了、!”
即便是对那些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林载川也极少下这么重的手,那白人满头满脸都是血,几乎已经面目全非了,再挨几拳可能就被活活打死在这里。
“好了……好了载川。”
信宿从身后抱住林载川,身体弯下去跟他贴在一起,轻声在他的耳边说,“我没事,我没事的。”
林载川盯着地上的男人,一字一顿问:“你想打断谁的腿?”
那白人的视网膜已经有些模糊了,眼前一片斑斑驳驳的红,很久才恢复了视力。
他耳边嗡嗡的响,费力睁开肿胀的眼皮,充血发红的眼珠艰难转了转。
他的视线不可思议地在两人之间转了两圈,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以置信,半晌,终于反应过来什么,失声震惊道:“你们两个是一伙的?!言百,你竟然是女巫的人?!”
信宿叹息一声:“你真是死到临头了还蠢的无可救药,嘘,小声一点——”
林载川单手握住他的脖颈,用力一错,脊椎发出“咔啦”一声响,男人的身体陡然一僵,然后软了下去。
林载川本来不想把事态发展成这样。
这里毕竟太危险,本杰明又多疑,稍有不慎就会露出破绽,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林载川不会选择对组织里的人动手。
而一旦暴露,就绝对不能让他活着回去。
白人很快断了气,林载川慢慢站起身,浑身的骨头似乎都痛的发涩。
他转过身,信宿在他面前眨着眼睛看他。
那一掌打的应该很重,信宿的半边脸颊都红了,隐约肿了起来,林载川抬起手,快要触碰到那片皮肤的时候,指尖颤了颤,像是不敢碰,蜷缩着收了回去——
这时,信宿把他的手按在了脸上,林载川的手很凉,几乎失去温度的冰凉,而那片皮肤是滚烫的。
信宿轻轻蹭了一下他的手心。
林载川的眼眶有些红,哑声道,“对不起。”
信宿像是满不在意,有些没心没肺道:“没关系,来到这个地方,我有心理准备的……以后不要破相就好了。”
林载川深吸一口气,控制住了情绪,先处理了那个男人的尸体,快速把现场收拾干净,然后折返回信宿的身边。
信宿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轻轻倒抽了一口气,伸手把裤腿往上提了提。
小腿有点疼,刚刚被那男人踹到的地方已经隐隐发青了,脚踝附近还有一圈明显的指印。
恐怕又要很长时间才能消退下去。
看到林载川回来,他马上把裤腿放了下来。
林载川半跪在他的面前,垂着眼,仔细查看他的伤势。
信宿看他又把裤子挽了上去,抿了抿唇,没有出声。
林载川的眼里有一些触目惊心的压抑,他轻声道:“这里没有药,等回去再上药。”
信宿点点头,“嗯。”
他用两只手捧起林载川的脸,望着他的眼睛说:“载川,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如果只是这一点微不足道的皮肉伤,可以换来我们两个人行动顺利,我乐意至极。”
林载川:“可我……”
可他宁愿孤身一人深入敌营,也不想看到信宿在他的眼前受伤而无能为力。
信宿稍微凑过来,用唇在他的唇上轻轻碰了一下,接触的地方传来轻微的刺痛,他反而将这个吻落的更深。
他嗓音含含糊糊道:“载川,我能为你做的事也只有这些了。”
就当做是他对这段感情的补偿。
万一……
万一他哪天一去不回,林载川不至于太恨他。
他的唇上有伤,林载川不敢碰他,任由信宿这样乱七八糟吻了会儿,才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巧克力,撕开包装袋,放到他的手里。
林载川低声道:“饿不饿?吃一点东西。”
信宿快一天没有吃东西了,被他这么一提醒,才意识到自己确实很饿,很快把那一整块巧克力都吃光了。
他填饱肚子,弯了弯唇:“可以带我回去交差了,我的言百先生。”
林载川沉默地看着他,一时没有动作。
信宿看着他的眼神,“……你不会到了这个时候还打算把我送下山吧。”
半晌,林载川微微摇头:“走吧。”
他其实很清楚,信宿是可以跟他并肩而行的人,这种伤对任何一个刑警来说都是再平常不过的家常便饭,只不过……他的私心作祟,不想让信宿受到任何伤害。
可也事与愿违。
林载川用雪把手上的血迹洗干净,一路背他回去,直到快到寺庙门口才把他放了下来。
他们在外面耽误了一段时间,回来的时候本杰明已经醒了,明显有人跟他说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他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阴沉。
女巫是被言百捆回来的,两个人一进门,就有人看到了他们,大叫了一声:“他们回来了!”
见林载川独自一人带着女巫回来,那人又有些奇怪问道:“罗森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林载川道:“不知道,半路上他说他先回来了。”
他扫了一眼院子里的人,“他还没回来吗?”
“这小子估计是又自己下山了,不用管他,晚上就回来了。”旁边有个年纪稍微大一点的男人道,“把女巫带回来就行。”
远处的本杰明道:“言百,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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