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人外加一把弹珠把仓库一楼外围的眼线全部清空,然后继续有条不紊指挥着刑警们向上攻楼。
这个仓库一共有四层,加一个露天楼顶,林载川不能确定对方分布了多少人,他在脑海中迅速计算着警力排布,一楼和二楼都被攻陷的情况下,对方很可能都向上退到了三楼。
几秒钟后,他在耳麦里低声问:“二楼的情况怎么样?”
下一秒他就听到不知道哪个警察激动无比的声音在频道里嚎叫:“那个端着机关枪的太猛了!!!上去就是一阵突突,对面连头皮都不敢往外露一丁点儿,二楼已经铐了十二个了!”
林载川:“………”
江裴遗相当身手了得,以前在一个国际贩毒组织卧底十年,这种双方火拼的场面他不能再熟悉,非常擅长应对这种混乱的局面。
林载川道:“贺争带着三小队的人从右侧楼梯上三楼,三楼楼梯口确定安全,上行的时候注意楼道两端,可能会有埋伏。”
“收到!”
“外面的狙击手盯住三楼的窗口,对方很有可能会大规模跳窗,一旦发现他们的行踪立即汇报。”
“明白!”
林载川走上楼梯,语速飞快地排兵布阵,单手按在耳机上,在难以察觉的瞬间,一个微不可见的红点在他的后脑勺一闪而过。
信宿瞳孔一缩,猝然抬头看向某个方向,在林载川的背后,在无人注意到的最远处斜对角,长长的黑色枪口架起,四楼狙击手已经悄无声息就位——
信宿想也没想,伸手拔出林匪石别在后腰上的手枪,双手举枪瞄准。
林匪石“嗯?”了一声,疑惑地伸手摸摸后腰,发现他的另一把枪不见了。
然后他就看到林载川嘴里那“刚入职不久需要保护麻烦帮忙关照”的年轻后辈,神情冷酷甚至冷漠地盯着某个敌人,下一秒毫不犹豫扣动扳机,子弹高速旋转出膛,“砰”的一声,四楼高处的狙击手应声而倒。
林匪石:“………”
他一屁股坐在原地,认真思考了两秒钟,“那要不还是你保护我吧。”
林载川辨别枪声传过来的方向,回头微微错愕看向信宿。
信宿只是看他一眼,然后低头揉了揉被震的发麻的虎口。
林载川的耳机里几乎是同步播报,“报告林队,四楼发现狙击……呃,狙击手倒了。”
那两个正面作战能力基本为零的文弱分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铁桶后面跑出来的,不过现在的情况,只要信宿不往枪口上撞,一楼已经基本上没有任何威胁。
林载川没有多叮嘱他什么,视线从上而下看了他一眼,用手示意他呆在一楼不要动,然后径直上了三楼。
警方人数和装备都远远优于仓库里的那些鸟枪土炮,他们清洗四个楼层花费了许多时间,但没有花费太多力气,想要从高楼层跳窗逃跑的全都被提前部署在外围的警察抓了个现行——
林载川已经上了四楼最高层,每一扇门都搜过去,对整个仓库进行最后的搜索。
不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从转角处探出一个人的身形。
林载川条件反射举起枪口,但在扣动扳机的时候,他微微睁大了眼睛,手指颤动了一下,没有按下去。
……出现在楼梯角落里的,是一个身形瘦小的小孩子。
他可能跟何方一样,根本还没有成年。
像他们这个年纪的同龄人,可能都举不起沉甸甸的手枪。
林载川跟那个孩子一双乌黑空洞的眼睛对视,动作下意识的,有一刹那的迟疑。
而那个孩子两只手抬起手枪,枪口正对林载川,下一秒面无表情扣动了扳机。
那几乎是肉眼难以察觉的反应速度,林载川向下一滑单手撑地,那颗子弹在他身体上方一厘米的高度直直擦了过去。
同时他的左手一颗弹珠飞出,打中了男孩细瘦的手腕,手枪直直掉落到地上。
林载川两步上前把这个小孩按在地上,擒住他的一条胳膊,“贺争来一趟四楼,我找到了一个孩子。”
贺争很快冲了上来,从林载川手里接过那个小孩,有点犹豫地问:“林队,要上手铐吗?”
这小孩的手腕细的能在手铐里面自由穿行,带上其实也没什么用处。
“就这么带下去吧。”顿了顿,林载川又道,“其他的孩子一定也都在这里。”
贺争神情严肃道:“我们已经把二楼到四楼所有的房间都搜了一遍了,没有发现孩子。”
林载川沉思片刻,目光看向最后几扇还没有搜过的房间。
施害者集中在这个仓库,那受害者又会在哪里?
这时,通讯频道传来林匪石一连串的声音:“喂喂?林队能听到吗?我跟你们那个小朋友在一楼找到了一个地下室,来个人帮帮我们,我们很需要帮助!”
第七十九章
信宿跟林匪石负责在一楼“查漏补缺”——这俩加起来都手无缚鸡之力,对自己的体能有非常清楚明确的认知,没有到兵荒马乱的正面战场去添乱,留在相对安全的地方,把一楼里里外外都搜了一遍。
信宿在仓库角落里发现有一个蓝色铁桶跟其他的不太一样——破旧、沉重、无法移动,更奇怪的是上面有非常明显的重叠的指痕。
林匪石看到他在那边停留许久,走了过来,“怎么了?”
信宿的脚尖轻轻在铁桶上轻轻踢了一下,“咚”的一声闷响——不是一张铁皮内部空洞的响声,反而沉甸甸的好像填满了什么东西。
林匪石听到这个声音“咦”了一声,蹲下来观察着铁桶的底部,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道:“这个好像是跟地面连在一起的。”
说完他上手抱着外面一圈铁皮往外一推,那铁桶在原地纹丝不动。
信宿微微蹙起眉,走到铁桶的另外一边,右手贴在铁皮上,推着铁桶顺时针向下用力一转——
蓝色铁桶原地转过一个弧度,信宿沿着这个方向继续往下推,在下一瞬间,那几乎像是某种奇门遁甲,铁桶右侧一块墙面轰隆隆向上升起,在墙体之后,露出了一条通往地下的楼梯。
信宿盯着那个漆黑无光的入口看了两秒,拿着手电筒抬步就往水泥台阶下面走去,林匪石当场花容失色,一把就拉住了他,“等等等等!”
万一里面还有坏人怎么办!
信宿不喜欢被任何陌生人触碰,尤其这种过于亲密的肢体接触,把手臂从他的臂弯里抽了出来。
林匪石也不介意,抬手捣鼓了一下耳机,接入江裴遗的通讯频道,“喂喂,林队能听到吗!”
“我跟你们那个小朋友在一楼找到了一个地下室,来个人帮帮我们,我们很需要帮助!”
信宿听到某个不合时宜的称呼,抬起头盯了他一眼。
他本能地不喜欢眼前这个男人。
——他不喜欢所有看起来美好而脆弱的东西。
没过半分钟,江裴遗跟林载川都从楼上迅速走了下来。
林匪石冲江裴遗招招手,“在这里!”
江裴遗走到他的身边,轻声问他:“怎么找到的?”
“把旁边那个桶转一圈,这面墙壁就升上去了,是信宿找到的。”
林匪石理直气壮地说:“我们两个不敢下去。”
林载川道:“下去看看吧。”
江裴遗不置可否。
林载川率先踩上楼梯,走在最前面,然后是信宿、林匪石,江裴遗殿后,在他们之后几个刑警也陆陆续续走进了地下室。
那地下室四周都是厚重的水泥墙体,通道里黑的吓人,手电筒的灯光打进去都显得黯淡,能见范围非常狭窄。
信宿没有什么“幽闭恐惧症”,但这种逼仄而阴暗的地方让他想起很多不好的东西,那是一段完全不愉快的回忆。
他有些烦躁地吐出一口气。
黑暗中,信宿感觉到前面那个人拉住了他的手。
触感温热,带着某种坚固的安全感。
信宿动作顿了顿,几秒钟后把另一只手也握了上去。
走过大概十米多长的通道,在场几个嗅觉灵敏的几乎同时闻到了一股非常微薄的血腥味,越往里走那股味道就越浓郁,给人的感觉越来越不详。
林载川拿着手电筒照亮通道两旁的情况——那简直像古时候的“地牢”,他们左右两侧都是单独的房间,目测估计每个房间的面积都不过十平米,空间非常狭窄,而且全都从外面上了锁。
林匪石用牙齿叼着手电筒,手里拿着一根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铁丝,走到一扇门前,捅进去咔哒一声,又走到一扇门前,又咔哒一声。
在场的所有刑警——除了信宿,基本人均具备徒手开锁技能,这种老式的门锁根本拦不住他们。
林匪石又撬开一个锁眼,伸手推开门,然后登时倒吸了一口气。
房间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手电筒的灯光打过去,才能看到角落里悄无声息蹲着一个孩子……活着的。
他抱着手臂蹲在角落,无声无息地看着外面的几个警察,那眼神能看的人浑身汗毛竖起。
这个孩子简直就是何方的复制粘贴版,表情麻木、无动于衷,甚至被强光照射,都不知道伸手捂住眼睛。
林载川转头低声道:“所有人手电亮度调低。”
这个地下室应该就是控制、关押那些失踪孩子的地方,后面的刑警挨个房间找过去——几乎之后的每一间房间里都关着一个孩子。
警察的声音在黑暗的空间此起彼伏的响起:
“林队!这边又找到了一个孩子!”
“这边也找到了一个!”
林载川道:“把地下室里这些孩子都带出去,路上小心,他们很可能具有攻击性。”
“明白!”
昏暗房间里,林匪石原地蹲下来,对眼前的男孩伸出一只手,声音如羽毛般轻缓柔软,“来,我带你出去。坏人已经都被抓起来了,别害怕。”
“………”那男孩只是盯着林匪石的脸,没有任何反应。
江裴遗走到男孩面前,直接把人从地上拉了起来,单手抱着他走出房间。
“走了。”
林匪石跟着江裴遗一起离开了地下室,房间里只剩下林载川和信宿两个人。信宿用手电筒在角落里照了照,那墙体是泛着灰的水泥色,墙壁上层层叠叠盖了不知道多少层陈旧的褐色血迹,隐隐约约散发着一股令人不适的血腥味。
那些还没有成年的小孩就被关在这种黑暗、冰冷、血腥、幽闭的地方,一个人连能说话的对象都没有,完全丧失时间概念,精神状态能保持正常才是不正常的。
这也是一种“打磨”。
信宿的神情在阴暗环境中有些异样的冰冷。
林载川无声看他一眼,道:“先上去吧。”
信宿微不可见点了点头。
林载川拉过他的手,然后发现信宿向来干燥的手心竟然出了一丝冷汗。
警察把每一间房间都无一遗漏地搜过一遍,然后离开了地下室。
他们在这条地下隧道里找到了二十多个孩子,全都送回了市局,跟何方说的数量基本能对得上——
有江裴遗和林匪石的帮助,这一次行动可以说是大获全胜,但仍然有伤亡,不过已经比预期的损伤情况要好的多。
警方一共抓到了四十多个犯罪嫌疑人,有十一个嫌疑人因为负隅顽抗被当场击毙,剩下的那些没受伤都被铐上手铐、装在车里押送回了市局。
这次捉拿归案的犯罪人员太多了,几辆运输车往市局来回跑了三四趟,早上八点行动开始、直到下午三点所有犯罪分子才都被押回市局。
林匪石的身体不太好,他的呼吸道因为一场火灾受过伤,不能在仓库那种烟尘飞舞的地方停留太久,江裴遗在行动结束以后就把他带回了市局。
林载川是最后走的,他开车带着信宿,还有现场负责收尾工作的几个刑警,开着最后一辆警车一起离开了事发仓库。
基本上参加这次行动的所有警察,都被那个单手端机枪还能自由行动的陌生外援震惊到了,那简直是绝对强悍的实力压制,没办法不印象深刻。
贺争一开始被蒙在鼓里,糊里糊涂地来了,经过一场真枪实弹的战斗,整个人都是懵的,行动的时候一直没机会说话,现在在车上他终于忍不住了,从后面探着脑袋问,“林队,这次行动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怎么知道楚昌黎他们的老窝就在那个仓库?还有那个特别厉害的人是谁啊?就是那个穿黑色冲锋衣端着冲锋枪的!”
林载川开着车回复道:“他是我的朋友,叫江裴遗。”
“江裴遗,江裴遗……?”
贺争念叨了两遍,总感觉这三个字说不出来的耳熟,随即想到了什么,愕然震惊道:“是那个Y省公安厅的江裴遗吗?!”
旁边的刑警问:“你认识他?”
“我不认识,但是我大学同学就在他手底下工作,天天跟我吐苦水,说他的上级领导是个特别恐怖的冷面阎王。”
贺争心有戚戚焉地说,“只要一只脚踏进办公室里就禁止一切娱乐活动,值班的时候也不行,苛刻到连泡面盒都不许带进去的那种,可吓人了。”
坐在最后排的章斐顺势谄媚了一句:“那也可能是林队对我们太好了。”
副驾驶上的信宿这时突然问道:“他身边另外一个人是谁?”
“这题我会!那个人肯定就是林匪石,”贺争同志在后面踊跃举手,“我大学同学跟我说,这俩人是一对,而且已经在一起很多年了。他还说这个林匪石是他们省厅里出名的吉祥物,有个外号叫林妹妹……据说是因为长相和性格都特别甜妹。”
听到贺争这种严重不负责任的八卦言论,林载川罕见没有说什么。
林匪石的身份当然也远不止如此,但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真正知道他身份的人寥寥无几,这在省厅高层都是被严格保护的秘密。
章斐听了羡艳不已:“要是我们小信宿也是甜妹多好啊,那我就能无痛当妈了。”
奈何信宿本人跟“甜妹”这两个字实在八竿子打不着,他跟任何人相处都带着一股不动神色的距离感,难以亲近。
……林载川除外。
——尽管信宿跟办公室的同事表面上都相处的很好,但他其实更像是一块名贵的宝石,看起来绚烂美丽至极,但摸起来其实是锋利冰冷的。
信宿听了意味不明笑了一声,后背靠在了车椅上,没有说什么。
想到今天的收获,贺争痛并快乐地挠了挠头,长叹一口气:“这次一口气抓了这么多嫌疑人,回去又要开始马不停蹄地加班了……也不知道地下室那些孩子的精神状态到底怎么样,还有没有机会恢复正常人的生活。”
提起那二十多个孩子,车里的氛围顿时变得凝重起来,车厢里一时静悄悄的。
几秒钟后信宿开口道:“我曾经跟何方谈过,他在我面前默认了一件事——吴昌广不是他杀的第一个人。”
“市局调查到的失踪孩子的数量远不止二十几个,何方对我说,存活的名额是有限的,那些人在把他们训练成杀手的时候,会让受害人的内部产生‘竞争’,而输的人就会被‘淘汰’,至于被淘汰的后果……”
信宿转头轻轻看向林载川:“林队,你觉得地下室里的那些血迹是怎么来的?”
——那些没有被警方找到的孩子,很有可能是死于自相残杀。
他的喉结轻微滚动一下,没有说话。
信宿继续道:“楚昌黎在审讯室的时候说过,他们为了训练‘兔子’,专门打造了一个猎场,猎人可以去猎杀兔子,兔子通过出卖同伴自保。”
“有没有可能,地下室就是那个猎场。”
“但是猎场里没有猎人,只有两只猎物。”
“但不幸的是,最后只有一个猎物能够活下来。”
“……所以最后猎物变成了猎人,软弱可欺的孩子变成了拿着刀的刽子手。这才是真正训练他们的方法。”
听到信宿用这么毫无波澜的语气说出这段话,那纳凉效果简直是超级加倍,章斐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感觉整条后脊梁骨都是冰凉的。
车里一时没有人敢接信宿的话,那简直像是一个恐怖故事的续写,许久才听到林载川平静的一句:“那些没有找到的孩子生还的可能性已经很渺茫了,无论过程怎么样,都不会有更好的结局了。”
半小时后,林载川带着他们回到了市局。
林载川走进刑侦大楼,看到江裴遗一个人站在办公室外面,单手搭在楼梯护栏上,修长手指间夹着一根烟。
他跟信宿一起走上三楼,到了刑侦队办公室门口,江裴遗转过身淡淡看他们一眼:“回来了。”
林载川上前用力跟他拥抱一下,低声道:“多谢你们来帮忙。”
如果没有江裴遗,那么执行这个计划需要找到一个警方无条件信任、楚昌黎绝对不认识,擅长伪装且个人能力相当强悍的警察——市局乃至省公安厅在短时间内都很难找到这样一个人。
江裴遗转身靠在护栏上,话音沉凝道:“这个组织看起来比十年前更难对付了。”
当初宋庭兰以斑鸠的代号卧底沙蝎,江裴遗也对这个犯罪组织有所了解。
“五年前沙蝎彻底消失在警方视野当中,蛰伏了太久……现在我们也不清楚他们在暗处发展到了什么规模。”
林载川问:“林匪石呢?”
江裴遗看了眼办公室,语气柔和些许,“他在里面。”
林匪石浑身都是社交技能,从仓库回来短短两个小时的时间,就已经跟办公室里的土著刑警打成了一片,丝滑融入他们之间的工作气氛当中。
他听到开门的声音转过头:“林队回来了,祝贺你们行动顺利!”
然后又道:“我跟裴遗这次出来跟省厅请假了,可以在这边呆三天,帮助你们解决一下审讯问题。”
市局现在人手严重不足,几十个犯罪分子在审讯室外面排着队候审,江裴遗跟林匪石能留下来帮忙,简直是不能再及时的及时雨。
林载川颔首轻声道:“多谢。”
“不客气!”
林匪石本来坐在信宿的位置上,见到他回来,就搬了个凳子过来,坐到了他办公桌旁边。
——这俩人排排坐在一起,绝对堪称赏心悦目,但又风格迥异。
信宿是很明显的男生女相,典型的巴掌脸,精致秀丽的眉眼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郁气质……美则美矣,但看着就明显不太开朗。
而林匪石是一种浓墨重彩的漂亮,天生眉目含情似的,一双桃花眼里好像永远流转着笑意、永远阳光明媚。
就仿佛同种美丽至极的花在阳光与阴影下的两种截然不同的生长形态。
章斐从一进门就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俩看,花痴病当场就发作了,感觉国家随便分配哪个警花给她都行——可惜一个名花有主、还有一个是顶头上司的暗恋对象,跟她一个已婚女士实在没有什么关系。
她肉眼抓拍了几张世界名画,才恋恋不舍地开始了审讯工作。
因为这次抓获的犯罪人员实在太多了,市局也没有那么多地方安置他们,只能送到看守所一批一批地进行审讯。
章斐跟另外一个刑警来到接待室,试图跟那二十多个孩子对话。
他们长年被“养”在不同的地下室里,只有些微的光源,环境难以想象的压抑沉重,即便是有多年刑侦工作经验的老刑警,看到那些孩子都有点喘不过气。
——即便不能感同身受,也感觉到了一股无法排解的痛苦。
不管说什么话都没有任何回应、有如石沉大海,两个刑警看着眼前木讷寡言的孩子们,一筹莫展。
林载川这边的审讯工作倒是突飞猛进,一下午的时间获得了巨大的信息量。其它犯罪嫌疑人供出了一个组织里的“头目”,是这么多起非法拘禁、拐卖儿童、故意杀人案的组织者,这人跟以前的任何一个嫌疑人都不一样,对警方的问题几乎是有问必答,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也完全供认不讳,只不过说出来的话冷酷、残忍到令人发指——
“啧,为什么要囚禁那些孩子?”
“林支队,你知道这样一个完美的杀人机器,能让我们获得多少利益吗?省外的客户跟我们买这么一个背景干净、没有犯罪成本的成品,价格最高能开到三百万。”
那男人耸了耸肩,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而我们培养他们不需要任何成本啊,不过就是一个消失在世界上都没人发现的孤儿,还不如让我们发掘他们的利用价值。稳赚不赔的生意,为什么不做?”
这个人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丝愧疚与自省,已经坏到了一定地步,骨头缝里都烂透了,不管人性、道德,还是法律,又或者其他人的生命,在他眼里都是不值一提的东西,能够驱动他的只有纯粹的利益。
林载川抬眼冷冷地看着他:“没有成本是吗——现在你需要付出成本了。”
何宏硕抖了抖手上的手铐,竟然笑了一声,漫不经心道:“干我们这一行的,本来也没指望能藏一辈子,能干一天是一天,万一没被抓到就赚了。这次是我们组织里出了几个蠢货,撞到警察的枪口上,不走运,我认了。”
吴昌广、冯岩伍两条人命,对他来说只是一次“不走运”。
在外面的刑警听着他放的这些厥词,气的想骂娘,林载川声音平静道:“那些地下室里的孩子,你们都在他们身上做了什么——你们是怎么把他们训练成何方那样的杀人凶手的。”
何宏硕往后一靠,想起回想起什么愉快的事,眯起眼睛,双手交叉道:“其实操作起来很简单,十岁出头的小孩很好控制,没经历什么事儿,胆子都小,稍微吓唬一下就不敢反抗了。”
“你也看到我们的地下室了,把在一个屋子里面关两个人,但最后只让他们出来一个,对,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跟斗虫一样。”
“要是房间里的两个人都不愿意动手,我们就把他们带到另外的房间,让他们看看其他人的下场——当时有一间房子里的两个孩儿怎么都不肯动手,好像是商量好了都不打算从房子里出来了,要不说小孩子就是天真呢,以为这种办法就有用了。最后是我让人帮了他们一把,在其中一个孩子的手心里握了一把刀,用他的手杀了他的‘好朋友‘。”
“然后我把那个人一直跟他的‘好朋友‘关在一起,只给他水,不给他东西吃。他自己饿了会自己找东西吃。”
贺争听了他的话反应了两秒,被关在“牢房”里,能吃的东西只有——
他脸色发白,胃里翻起一阵恶心,就连以前见到沉海两个周的“巨人观”都没有这种生理性恶心反胃的感觉。
“要是有特别不听话的,最常用的办法就是电击,不费什么力气,对身体也不算特别大的损伤,还能让他们长记性。”
林载川对他陈述的犯罪事实好像没有任何反应,面不改色继续审问:“那些受害人的尸体在哪里。”
何宏硕冲他一笑:“肉的话已经没有了,你要是想找骨头,我说不定还能想想扔在哪儿。”
在旁边打字的记录员从审讯一开始就全程脸色苍白,直到听到那一句“肉已经没有了”,她终于忍不住站起来,推开门快步走了出去,扶着墙干呕了起来。
审讯室外面的刑警走过来关心道:“没事吧?还好吗?”
记录员摇了摇头,手指都在颤抖,出于生理性的不适甚至超过了愤怒,她面无血色喃喃道:“……太恶心了,真的太恶心了。”
就算何宏硕再罪孽滔天,最多最多也就是一个死刑,顶天还了一条人命。
但这远远不够。
……那些无辜的孩子,不管是活下来的、还是悄无声息死去的,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何宏硕非常配合地在林载川面前交代了这个组织的全部运行流程,怎么锁定、控制那些孤儿,或者走失的儿童,又或者从各种渠道低价“购入”十岁左右的儿童,将他们控制起来,然后用难以想象的残忍手段把他们一步一步培养成何方那样完美的杀人机器。
在“成形”之后,最后把这些“杀人机器”高价卖到有犯罪需求的人手里,帮助真正的罪犯洗脱嫌疑。
何宏硕对所有犯罪经过完全坦白,甚至连沙蝎的存在都毫不避讳——
“我确实是沙蝎的人,但也没有什么能说的了,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
“至于我的上级,他知道我们基地出事,你现在让我联系他我也联系不上,爱莫能助啊。”
他看着没有对面脸上任何表情的林载川,突然说道:“林载川,其实我挺佩服你的。”
“我知道你……我们沙蝎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你。”
“他们很多人都想弄死你,但是我不一样。”
何宏硕看着他,语气里竟然真的带着某种赞赏:“我觉得你挺厉害的。浑身没几根完整骨头了都能活下来,还能继续当刑侦支队长、还能继续出这种任务,你的这条命得多硬啊。”
说完,他颇为遗憾地摇摇头,“只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吧,要是我手下也有这么一个厉害人物,今天就不会坐在这个地方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何宏硕,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走一条路,”这一场审讯行至尾声,林载川终于沉下了脸色,盯着他一字一顿冷冷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人?组织里的领袖吗?……不过是一个没有人性的畜生、举刀挥向弱者的懦夫,完全被利益驱使的一具行尸走肉,你简直让人恶心。”
何宏硕脸色稍微沉下来,直勾勾盯着他,一双狼似的眼里泛着血气的阴沉。
林载川起身跟他对视,话音清晰评判道:“贪婪、冷血、恶毒,毫无人性,你才是最死有余辜的那个人。”
虽然市局的刑警这一下午都忙的脚不沾地,但晚饭总还是要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