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宿少见地怔了怔,半晌才应了一声:“……哦。”
他就是习惯性在口头上占林载川的便宜,以前基本上讨不到什么好,还经常被林载川反将一军——
没想到他这次居然承认了。
通讯频道里安静片刻,林载川道:“没有其他的事我就先挂了。”
“好哦。”
信宿开车驶入市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远处身后的医院大楼,一双漆黑凤眼中温度冰冷。
不出意外的话,那些人很快就要有动作了——
时间越往下拖延,冯岩伍“醒来”的可能性就越大,一旦他们确定了冯岩伍还活着,就一定会在最短时间内动手。
这场智斗角逐里谁更技高一筹,马上就会有结果了。
次日下午,市中心医院住院部十三楼。
加护病房外,笔直站立着两个穿着男性刑警。
左边那个刑警转头对身旁同事道:“我去上个厕所。”
另外一个刑警笑说:“去吧。”
那刑警“急”了两个小时了,本来以为直接咬咬牙憋到换岗,结果实在是那啥如泉涌,再十秒钟就要“就地解决”了,急忙一路小跑去了走廊尽头的厕所。
他一边舒出一口气解决生理大事,一边漫无目的地想:“这次行动什么时候能结束?要是那个人十天半个月不出现,难不成就一直在这儿耗上半个月吗?”
原地站岗实在太无聊,刑警竟然隐隐有些怀念在市局里看监控的日子,起码还是个动态画面。
放完了水,他神清气爽地提上裤腰带,走到洗手台前,伸手打开了水龙头。
就在他弯下腰准备冲手的时候,或许是多年刑侦工作本能的直觉让他感觉到危险,他感到后脊突然一凉,但是却没能来得及回头——那刑警几乎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镜子里身后一道黑影鬼魅般闪过,“咔”的一声微小脆响,他后颈巨痛眼前一黑,没出一丝声响地倒在了洗手台上。
几秒钟都没有回应,那刑警疑惑地转过头——
“滋”一声极为细小的声响,一支强力麻醉剂完全扎入他的脖颈,他登时浑身一僵,脑子以上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刑警”面无表情把这个条子放到地上,侧身站在门前,从玻璃上往病房里看了一眼。
病床上那人脸上扣着氧气罩,只从门外玻璃上完全看不清他的脸,“刑警”想了想,伸出带着黑色手套的右手,慢慢拧开了房门。
咔——哒——
躺在病床上闭着眼装昏迷的沙平哲听到这房门被缓缓打开的细微声音,他的心脏猛然一跳。
有人走进了病房,正在一步一步靠近他的身边!
一片寂静之中,那步步紧缩的距离简直让人心惊肉跳。
沙平哲眼皮剧烈抽动起来,他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手里的警报器,与此同时,那杀手对着病床上的人举起枪口——
滴呜滴呜的警报声和枪声几乎在同一瞬间响了起来,在狭小房间内震耳欲聋,要不是沙平哲早有准备、提前翻身滚下床,这枚子弹已经打穿了他的腰腹!
刹那间沙平哲浑身的冷汗都下来了,再晚半秒钟他就已经凉透了,然而根本来不及恐惧后怕,起身就跟那杀人犯缠斗起来。
沙平哲没想到会这个人竟然会直接用枪,比起无声无息的暗杀,枪杀显然并不是好的选择。
但眼下没有时间思考那么多——
那个杀手看清“冯岩伍”的脸,听到病房里的警报声响,瞬间明白过来这是个彻头彻尾的陷阱,他凶悍阴狠的面孔扭曲一瞬,这么近的距离已经不再适合开枪,他抽出一把短刀闪电般捅向沙平哲的身体。
空气被割裂响起一道分明尖锐的破风声,沙平哲条件反射地一躲,但那锋利刀刃仍然瞬间割破了他的衣服,在手臂上留下一道鲜红伤口。
沙平哲不退反进,硬生生擒住他的一只手腕,震声怒骂道:“医院里都是警察,你他妈还想往哪儿跑!”
林载川手底下的刑警身手都了得,毕竟是他一手带出来的——除了刚来的信宿。
沙平哲虽然年纪大了,但有无数次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经验,面对这样凶狠的杀人犯也丝毫不惧,几乎是钢筋铁骨般扼住那人的胳膊、肩头,把他提起来而后向地板上雷霆一摔,直接把人按到了地板上!
将近二百斤的重物落地,整个地面都摇晃了一瞬!
沙平哲单手死死按着他,摸出手铐想先把这杀人犯铐在病床上,就在这时异变陡生,那男人突然猛的弓起腰,用头狠狠地撞向沙平哲的脑袋,二人头骨剧烈碰撞,发出“砰!”的一声恐怖闷响。
“………”沙平哲感觉脑袋里嗡的一声响,眼前有一瞬间完全发黑,脑浆都被这一下撞散了。
从枪响那一刻开始,所有变故都发生在十秒钟之内,男人有如一头绝境困兽,额头上青筋暴起,用尽全力狠狠蹬了他一脚!
“艹……”
沙平哲身体飞出直接撞到了墙上,脑海中强烈的眩晕感让他第一时间没能站起来。
潜伏在医院内部的刑警已经第一时间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马上就要冲进病房内,那男人听到门外传来的急促密集脚步声,一丝犹豫都没有,抬手砰砰两枪打碎了玻璃,竟然直接从十三楼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下一秒,两个刑警冲了进来,看到病房内的情况脸色顿时巨变,把沙平哲扶了起来:“老沙!你没事吧!”
就这么短短几秒钟的功夫,沙平哲的脑袋上已经鼓起一个大包,手臂上的血哗啦啦的往下流。
沙平哲用袖子把手臂一勒,憋屈又窝火地怒道:“他妈的,没说这个崽种练过铁头功啊!”
另一个刑警快步跑到窗边,从窗户上往下看了一眼,神情凝重地在通讯频道里说:“人从病房跑了,通知林队那边准备吧。”
那杀手当然不可能从十三楼就这么跳下去,他踩着十一层外的风箱和通风管道,壁虎般吸在楼栋墙壁上,身手敏捷地一路下到了七楼,然后打开一间病房的窗户,从窗上翻了进去。
一个活人从天而降,把病房里的病人和家属都吓的目瞪口呆——
只见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突然跳窗而入,然后一句话没说大步流星地推开病房门又走了出去。
房间里的人神情呆滞地看着他的背影,半晌才面面相觑,惊疑不定道:“刚刚嗖一下过去的那个,是……警察吗?”
男人似乎早就已经规划好了逃离路线,到更衣室换了一身白大褂,带上一只医用口罩,推着工具车走进电梯口,七楼的电梯门刚好打开——
他面不改色走进去,里面有几个病人家属在讨论着什么:
“楼上那是什么动静啊,我听着突然砰砰的两声。”
“我也听见了,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我怎么听着像枪声啊。”
“怎么可能啊,医院里怎么会有枪声?”
电梯里是几乎完全听不见外面任何声音的,男人面无表情听着她们的谈话,低头扯了一下口罩,面无表情盯着显示屏上不断向下跳动的数字。
电梯里的人也完全不知道他们跟手里拿着枪的一个杀人凶手在一个狭小逼仄的环境里,只有一个小孩子莫名察觉到了什么,缩了缩肩膀。
半分钟后,所有人都在一楼走了下去。
信宿穿着一身运动常服,双腿交叠坐在大厅长椅上,盯着那从电梯里走出的那一抹白色身影,轻声喃喃道:“终于来了啊,等你很久了。”
他的手指轻轻一弹,指尖上一枚薄而窄的锋利刀片直直旋了出去,长了眼似的精准避开人流,直直飞向那个“白大褂”——
好似有一道尖锐气流横空而来,割断了男人的口罩线,在他的脸上留下一缕血丝。
“叮”的一声轻响,刀片落到地上,男人猝然停下脚步,惊疑不定地扫视四周,但并没有看到动手的人。
心里不祥的预感骤然升起,他不再犹豫,快步走向停车场——
住院楼里天罗地网,停车场只有林载川一个人。
假如同事们没有在病房内逮捕嫌疑人,那他会是最后兜底的那张底牌。
通讯频道里传来信宿清晰的声音:“林队,我在一楼看到他了,他离开的方向是B区停车场。”
“听到了。”
男人快步跑向他的车前,时不时往回看一眼警方有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既然冯岩伍早就死了,他也没有必要再跟这群警察纠缠,可以直接回去“交差”了。
突然,一道冰冷坚硬的拳风从他面前的车身后送了出来,男人瞳孔骤缩,头皮整个一炸,身体猛的向后一晃——要不是他反应快,这一拳可能就直接把他喉骨给砸碎了!
林载川收回手腕,从车身后走出来,盯着他轻声道:“你果然来了。”
看到林载川的脸,男人的眼神骤然变得冷酷凶狠,有如野兽面对天敌的本能反应,他反手拔出腰间手枪,枪口抵上林载川的额头,毫不犹豫瞬间扣动扳机!
砰——!
在那千钧一发间,林载川不退反进,上前一步,向上抬起他的手腕,连带着枪口上移,那可能只有几厘米的距离,下个二分之一秒,子弹呼啸出膛、擦着他的发丝撩了过去!
“……”男人咬紧了牙关。
很多年前他跟林载川交过手,知道这个该死的条子有多难缠,一击不成,他想也不想转身就跑,甚至连回头开一枪的时间都没有。
男人在停车场向前狂奔,目光阴沉狠戾。
只要让他上车、或者只要前面有一个人质——
而在他身后的林载川快步上前,单腿踩着旁边的车头腾空而起,翻身一跃,在极短的时间内贴到他的身后,好像从天而降般,用双腿从后绞住了男人的脖颈。
信宿抄近路走到停车场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那简直堪称是空中杂技一般的动作,每一帧画面都被慢放、拉长,林载川的身体脱离重力般轻盈浮身而起,又雷霆万钧般落下,两条腿在空中精准锁定了那人的脖颈,构成钢铁般的牢固支架,而后凭借着恐怖的核心力量重重向下一绞,直接把那男人摔到了地上!
整个地面似乎都剧烈震动了一下!
林载川脚踝收紧,膝盖往下一压,把这个体重将近是他两倍的男人放倒在地上。
信宿只是听很多人说过林载川的身手了得,市局里没有一个刑警能打的过他,但亲眼见到他跟别人动手,还是感到一丝震惊——
这人是怎么踩着车身原地起跳将近三米高的?
而且还在空中飞了那么远!
那一下堪堪没拧断杀手的脖子,他的脖子以下麻木到没有任何知觉了,几乎是一动不动的瘫痪在地上。
林载川让他的脸朝下,坚硬膝盖抵在他的后背上,从腰间拿出手铐把这男人的双手背铐到一起,然后摸出他身上的所有刀具,抬脚踹到了警车前,单手把他拎起来塞进了后车座里。
信宿看够了热闹,双手插兜不紧不慢走过去,从车窗里看了那男人一眼,感叹道:“不容易啊,终于是留住了一个活口。”
“嗯。”
信宿眨着眼睛看向林载川,神情忽然轻轻一变,手指从他的下巴划过,白皙指尖沾着鲜红血迹,他蹙眉低声道:“林载川,你流血了。”
那颗在弹膛里被加速到滚烫的子弹,极限距离蹭过林载川的头顶,一撮头发都被子弹烧没了,此时不断从伤口处冒出血滴来,沿着那道精致利落的下颌线往下滴。
听到信宿的话,林载川迟疑着摸了下头顶,并没有感觉到疼痛,“……没关系。”
信宿说:“我看一下。”
林载川在他面前微微低下头。
信宿抬手小心扒拉他的头发。
确实不严重,只是烫破了一点点表皮,上点药明天应该就好了。
“林队!林——”
医院内部的刑警气喘吁吁跑到停车场,看到眼前的画面话音戛然而止——
第六十一章
信宿单手摸进口袋里,抽出一张纸巾,轻轻把他发丝里渗出的血珠子吸干净,“好了。”
林载川这才转头对赶来的下属道:“人已经抓到了,开车带回去吧。”
那刑警看着站在一起的那两个人,反应了一会儿才说:“是!”
林队受伤了,同事帮他处理伤口是很正常的……但那刑警总觉得,林队低下头、信宿抬手触碰他发丝的画面,莫名有种奇怪的、说不出来的亲昵感。
在他的印象里,就算面对魏局的时候,林载川的脖颈也从来没有往下低过。
他诡异地摸了摸手臂,打开警车车门钻了进去。
林载川稍微向后退了一步,问身边的人:“你回市局吗?”
今天是星期天,而信宿向来是特别“公私分明”的人,林载川不知道他要不要回来加班工作。
信宿本来就打算跟他一起回去,但听到这话就顺便得寸进尺加了个条件,“如果队长可以顺便解决我的晚饭的话。”
林载川无可无不可地一点头:“上车吧。”
信宿坐在副驾驶,一根手指比划了一个起飞又落地的动作,看着林载川满怀期待道:“林队,刚刚那个动作好帅,我也想学。”
林载川看他一眼:“你现在三千米成绩能及格吗?”
信宿:“………”
好端端提这茬干什么!
顿了顿,林载川又垂下眼帘轻声说:“信宿,你不需要做这些事,在面对危险分子的时候,有最基本的自保能力就足够了。”
信宿则懒懒笑了一声:“有句话叫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很少让自己有直接面对危险分子的时候,那样不太聪明。”
信宿确实不会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如果他想对付什么人,一定是在幕后运筹帷幄,对方恐怕到死都不会知道他的真正敌人是谁。
搁电视剧里就是最后一集才以真面目示人的究极大boss。
林载川无言以对。
信宿轻松靠在椅背上,一副看热闹的语调:“走吧,回去还有一块硬骨头要啃呢。”
抓到了行动目标,除了沙平哲,在医院里埋伏的便衣刑警都回了市局。
沙平哲被那一记头锤撞出了轻微脑震荡,医院建议他最好在医院观察半天,手臂的伤口也需要缝合,林载川给他打电话询问了情况,让他在医院里安心休息。
那两个执勤的刑警都没什么事,很快就醒了过来,但都非常气愤——
竟然不小心在阴沟里翻了船,被那个嫌疑人偷袭得手了!
不过在他们原本的计划里,确实打算把故意把嫌疑人放进去,然后在病房里来一个瓮中捉鳖,但没想到那男人竟然敢从十三楼往下跳。
如果不是做了两手准备,很可能就真的被他跑了!
刑警们将那个男人带回了市局,把他的指纹跟数据库里的留存数据进行比较——这个男人名叫楚昌黎,四十五岁,有过犯罪前科,五年前因为涉嫌抢劫、故意伤害被泉阳分区警方发布通缉令,但这么多年一直在外逃逸。
的确是“惯犯”。
林载川受了伤,脑袋上贴了块碘伏消毒棉,形象不太方便见人,审讯工作就交给了副队长郑治国,不过这个楚昌黎在面对警方时的态度表现的相当恶劣不配合,甚至可以说是主动挑衅。
审讯室里,郑治国线条刚硬的脸上面无表情,他冷冷道:“楚昌黎,你因为涉嫌故意杀人,被警方依法逮捕。如果需要法律方面的援助,你可以为自己请一个律师。”
“故意杀人?”楚昌黎双腿大张地坐在审讯室上,夸张地笑了一声,“你说医院里那个男的吗?我又没有杀他,最多就是在他胳膊上划了一刀,没这么严重吧。”
郑治国面不改色:“那说你涉嫌故意杀人未遂、非法持有并使用枪支弹药,你有异议吗?”
楚昌黎这里没说话,只是有恃无恐地耸了下肩。
被警方抓了现行的罪证,他也没法狡辩。
“本月31日,你在夜落酒吧跟冯岩伍有过接触,跟他见了面,并且开车带着他离开了锦光分区。凌晨一点,你把车开到了城北区附近,然后趁机打晕了冯岩伍,把车开进护城河里,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他葬身水底——”
楚昌黎好似没听懂他在说什么,故作诧异地一挑眉:“我那天是跟他一起喝过酒,也确实跟他坐一辆面包车离开的,但是我早就下车了,那辆车后来是冯岩伍自己开的,你们说我杀了冯岩伍,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杀了他吗?”
当时案发地没有摄像头,车辆在水里浸泡了24小时也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物证痕迹,现阶段确实没有直接证据能够指向楚昌黎。
郑治国冷道:“你是他生前接触的最后一个人——难道你的意思是,冯岩伍自己把车开进护城河里自杀了?”
楚昌黎丝毫不惧,一脸吊儿郎当道:“谁知道他自己怎么突然想不开,说不定是喝酒喝多了,不小心开进去了。”
郑治国看他这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用力一拍桌子,硬声道:“我们的同事伪装成冯岩伍,给你造成一个他没有死的假象,如果你不想杀他,你今天又回医院干什么?!”
“见到病床上的人,你第一反正就是毫不犹豫开枪——你的杀人动机浓重到驱使着你在短时间内两次对冯岩伍下杀手!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
楚昌黎先是没说话,似乎在迅速思索着,然后漫不经心道,“你们可能搞错什么了吧,我跟冯岩伍就是有点私人恩怨,不过我这个人解决问题的办法比较暴力,知道他在住院,我就想去给他个教训,我压根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死的。”
监控室内,信宿和林载川并肩坐在电脑面前。
信宿的左手轻轻搭在林载川脑袋纱布上,帮他固定着位置,还能一心二用盯着监控屏幕,语气不出意料道:“他果然不承认,这些人啊,不见棺材不落泪——比起许幼仪有过之而无不及。”
林载川只是静静道:“继续看吧。”
耳机里响起郑治国沉冷的声音:“你一个人推不动那辆面包车,所以你的行凶过程应该是,先趁其不备打晕了冯岩伍、让他失去最基本的自救能力,然后把面包车开进水里后,再从车里爬出来游上岸,最后开着早就准备好的第二辆车离开城北区——”
“浮G7608,这是你的车牌号吧,如果我猜的不错,在杀害冯岩伍当天凌晨,你就是开着这辆车离开案发现场的,监控录像会录下你的行踪。”
即便被猜中了行凶过程,楚昌黎仍然面不改色,反而嗤笑一声:“警察同志,我晚上回家开车路过城北区有什么问题吗?”
“你很聪明,没有用工具杀人,直接沉车水底,冯岩伍的身上也没有任何挣扎打斗的痕迹,指缝里没有留下你的dna,这样就能让你神不知鬼不觉离开现场——是不是以为你做的天衣无缝了?”
郑治国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楚昌黎,那天你下水穿的衣服,处理好了吗?”
“我记得那天监控录像里,你穿着一件褐色大衣,对吧?那大衣看着价格不便宜,你应该没舍得扔吧。”
听到这句话,楚昌黎的神情微微变了变。
外面的风衣他当天晚上扔了,吸水后又湿又重非常碍事,但是里面穿的衣服、还有裤子,他的的确确带回了家里。
“我们的技术人员已经在追踪你的汽车这几天的行驶轨迹,很快就能查到这么多年你到底窝藏在哪里,不过是时间问题。”
“只要在你当天穿着的衣物上检测到与城北区护城河水质内相同的藻类残留物及微量元素,就足以证明你在近期确实接触过护城河的河水,到达过冯岩伍遇害的地点,还是他生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他死在你的车里,再加上你有杀害冯岩伍的主观故意——”
“以为冯岩伍没有死,又在三天后对伪装成冯岩伍的警察开枪,就算冒着危险也要杀他一次,极具主观恶性。这整个证据链条足以说服检察院相信你对冯岩伍实施了犯罪行为。”
郑治国冰冷注视着他,掷地有声地质问:“楚昌黎,你还打算负隅顽抗到什么时候?”
审讯室气氛紧绷到一触即发,楚昌黎面皮一动不动,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许久忽然重重往回一靠——隔着屏幕林载川都能看出他脑子里的权衡与思量,那可能过了足足三分钟,楚昌黎终于开口了,一股脑推翻了先前所有胡扯蛋的供词,大大方方承认:“……是,人是我杀的,我把冯岩伍弄进水里淹死了,就是你说的那样。”
郑治国乘胜追击:“你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楚昌黎眼珠转的飞快:“我跟他有点过节,他是律师,有个经济案件纠纷,两边的条件一直没谈拢。”
“我本来就脾气不好,冯岩伍说话又一股高等精英的味儿,明里暗里看不起人,上来一阵就想弄死他。”
这人在审讯室里也相当目无王法,当着警察的面,轻描淡写就说出这么令人不寒而栗的话。
郑治国冷笑了一声:“案件纠纷?说错了吧。你跟他没有什么私人恩怨,只有利益相关——”
“你是来杀他灭口的。”
听到“灭口”两个字,楚昌黎心里陡然一惊,以为这些条子查到了什么,但表面上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声音镇定:“什么灭口?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吗?”郑治国起身道:“你胳膊上的‘标记’,这次应该还没来得及销毁掉吧。”
楚昌黎看着走过来的刑警,瞳孔骤然一缩!
第六十二章
郑治国走到他的面前,扯开他的袖口——只见楚昌黎粗壮的右手臂上,赫然纹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黑色蝎子,双钳巨大、尾巴的钩子尖锐而狭长。
郑治国把他的手臂向下一放,居高临下盯着他,“解释一下吧。”
楚昌黎的后背已经出了冷汗,发丝渗出一丝丝湿意,明牌到这一步,市局一定已经知道了什么,他咽了口唾沫,扯了一个笑,强行镇定狡辩道:“一个纹身而已,觉得这个图案看着很装逼就让人帮我纹了,警官,有什么问题吗?”
郑治国一时没有说话。
他是前几年外市调过来的,对浮岫本地的犯罪组织并不了解,他没有经历过沙蝎嚣张到跟警方当街枪战的那段时间,对沙蝎的大部分认知都是听同事说起的,并不全面。
他可以审出楚昌黎杀害冯岩伍的经过,但关于沙蝎这个组织的情报,恐怕还是要林载川亲自来审——毕竟纵观整个浮岫市局,只有他跟沙蝎接触的最深。
当年“斑鸠”卧底沙蝎,林载川是他唯一的线人。
只凭借一个纹身说明不了什么,楚昌黎显然不会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轻易开口,郑治国又问:“冯岩伍为什么要指使何方杀了吴昌广,他们两个生前有什么恩怨。”
听到这个条子换了话题,楚昌黎明显松了一口气,事不关己地说,“哦,冯岩伍收了一个委托人的钱,教他在一起刑事案件里做伪证,最后那起官司还打赢了,故意杀人变成过失杀人,少判了十几年。”
“这件事不知道怎么被吴昌广知道了,他威胁冯岩伍给他五十万,不然就要把这件事闹大、让他身败名裂。”
“冯岩伍这个傻逼给了他五十万,结果没过多久吴昌广又第二次问他要钱……啧,他这不是自己上赶着找死吗。”
监控室里,信宿挑眉评价道:“看来吴昌广这个出名的‘老实人’也不太老实嘛,三年前卖别的孩子,现在还会敲诈勒索,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他老婆恐怕都不知道朝夕相处了二十年的人其实是这副下作皮囊吧。”
林载川低声道,“楚昌黎说的也未必是真话,我们没有查到这两个人的相关交易流水。”
信宿想了想:“但我觉得他没有必要撒谎,反正冯岩伍跟吴昌广都死了,他说真话说假话都一样。”
林载川摇摇头:“有一些自作聪明的犯罪分子喜欢在审讯室里用错误的信息欺骗警方,干扰警方调查方向,通过愚弄公安来获取内心的满足感。”
信宿不置可否,而且楚昌黎确实很可能是这样的人。
审讯室里,只听郑治国质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你跟冯岩伍的关系不是不合吗,你要杀他,他还告诉你这些?”
楚昌黎不慌不忙地冲他一笑,“以前我们没有矛盾的时候还是能说几句话的,但你知道我们都是商人,利益高于一切。”
郑治国知道他肯定没说实话,但眼下也没有证据反驳,“你认识何方这个人吗?”
楚昌黎想都不想:“不认识,没听过。”
顿了顿,他突然抬起眼问:“林载川呢?”
“他怎么不来见我。”
郑治国冷冷道:“林支队长在处理公务,没有时间浪费在你这种人渣身上。”
楚昌黎往后一靠,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笑了一声:“那审讯是不是该结束了——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对,我承认我杀了冯岩伍,作案经过你们也知道了,我没什么要说的了。”
郑治国讽刺道:“马上就要杀人偿命了,你的心态倒是乐观。”
林载川盯着监控屏幕里楚昌黎洋洋得意的嘴脸,起身向门外走去。
信宿心里却蓦地浮起一股很不好的预感,他下意识不想让这两个人在审讯室见面,伸手握住了林载川的手腕。
林载川回过头,目光落在他的手指上,轻声询问:“怎么了?”
信宿道:“我去吧。”
林载川似乎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点点头:“嗯,你可以一起来。”
信宿临时找了个理由,“你头上还有伤。”
林载川道:“不流血了就没关系。”
信宿:“………”
他最后还是没有拦住林载川,只能跟他一起进了审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