皈依猫猫教—— by醉又何妨
醉又何妨  发于:2023年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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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韶光却一直一直注视着殷诏夜,直到殿门合拢,对方的身影在自己面前彻底消失,他才轻轻地呼了口气。
“你不是殷诏夜。”
慕韶光在心里冷笑了一下,眼眸中的天真之色早已经被墨夜一般的阴沉取代,自语道:“你,是重生之后的那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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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浅予深深
慕韶光一直觉得殷诏夜给他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但难以明确说出具体怎么奇怪,直到方才,“唐郁”这个名字的突兀出现打通了所有关节。
——殷诏夜身上那种奇怪的感觉,是笃定。
这世上确实会有十分多疑的人,但大多数人的多疑都是因为性格天然便是如此,他们会把整个世界都当成一个奇幻莫测的谜题,头顶掉下一片树叶就能推测出一百八十种“有刁民意图谋害朕”的可能。
这种人不能相信任何事、任何人,哪怕面对的对象只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甲虫,他们都会怀疑虫子甲壳上的黑点中会不会藏着一根针——会突然冒出来戳死自己的那一种。
可是殷诏夜那种多疑,却好像只是在疑一部分跟他固有认知不相符的事物。
他对这时候与他交集还不算多的程棂有着一种莫名深刻的仇恨;对落到程棂手里的下属贺罗却不闻不问,亦不担心对方会背叛自己;他书架上有一本慕韶光所写,本来不应该出现在魔域的典籍《控灵》;他格外关注并会第一时间怀疑的猫咪与唐郁,都是原本事态发展中根本不会出现在他面前的变数……
还有,就在昨夜,慕韶光躺在殷诏夜床上睡觉时总是会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竹子香气,当时他就心中奇怪,这时也明白过来。
传说中,血玉乃是凤凰泣血落在昆山之上化成的玉石,斑竹则是因湘妃为舜之死泪洒成纹,令苍梧之山上的青竹尽化斑竹。皆是因悲而成,因情所致的灵物。
昔年众灵物受封,血玉与斑竹在民间各有信奉,竞争激烈,最后血玉败于斑竹,颇有不平,每每遇到生有斑竹之处,就会主动显形较量。
若是殷诏夜当真是知道了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想要提前找到玉灵,那么他卧室里的竹香也就完全解释的通了。
若不是有唐郁窥得天机的例子在先,这件事原本也没那么容易猜到,但殷诏夜和唐郁是同门师兄弟,既然唐郁有可能预见未来,又为什么别人不能遇到这样的机缘?
再看殷诏夜这种种苦大仇深,咬牙切齿的反应,又与唐郁截然不同,虽然也是性格使然,但慕韶光推测,甚至很有可能不仅是简简单单地看到了未来会发生的事,而是将这些都经历过一遍。
——这样的异事,也不是没有在经文典籍上有过记载,只不过他真正见到过的,目前只有殷诏夜一个。
“长老!”
前方有人匆匆跑了过来,方鳞停住脚步,慕韶光的思绪也被打算,趴在笼子里向着外面望去。
只见几个魔修押着两个人来到了方鳞面前,推搡着他们跪下,说道:“长老,您在这里!人已经抓到了,我们正要去向您询问该如何处置呢!”
跪在地上的是两名男子,方鳞看见他们脸色就沉了,冷冷地说:“叫你们两个用心办差,你们却连只猫都看不住,就这样还有脸不知羞耻地跑去野合,真是没出息的东西!既然改不了在西海时当兽的习气,那在这里做的什么修士?倒不如滚回去算了!”
慕韶光看见这两名男子,认出他们就是当时在外面守着自己的人,再听见方鳞这么一说,才得知原来那天晚上是这两个人在偷情。
当时其中一个哭的那样厉害,也听不出原本的声音,慕韶光还以为是名女子,没想到两个都是男人,颇为意外。
这两人听见方鳞要赶他们走,都吓得脸色大变,连连请罪。
左侧的人穿了件黑衣服,脸色十分苍白,低声辩解道:“长老,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之前我受了伤,那天晚上恰好伤势发作,血气逆行,实在无法自控……”
方长老看了眼右边的人,说道:“尤鱽,你总不能也受伤了吧?”
尤鱽咬牙道:“师兄一直在我面前扭来扭去,哭个不停,我又不能走开,实在忍不住嘛!猫这不是也找回来了,您别赶我们走,下次我死也忍着还不行吗?”
他们一个羞愧地埋着头,一个倔强地梗着脖子,方鳞想起在殷诏夜面前丢的脸,简直被这两个混球气得没话说,粗话都忍不住冒了出来:
“放屁!一个无法自控,一个忍不住,你们倒是会解释!是不是明天随地撒尿也忍不住?人间三岁的孩子都不穿尿片了!哪个有出息的人会被情/欲控制!这点定力都没有还办得成什么大事?”
他一挥手,大声喝道:“来人,把他们两个给我脱光衣服关在一起,房间里点上百春香,半个月后再放出来,我倒要看看他们这回忍不忍得住!忍得住就留下,忍不住就都滚!”
那两人都呆住了,一脸的惊恐抗拒,慕韶光微微瞪大了眼睛。
方鳞看了他一眼,有种教坏了小朋友的感觉,微觉不好意思:“关的离猫远点,小小年纪,别把他带坏了!”
慕韶光:“……”
哼,他什么都懂。
原来你们是这样的龙族。
比起仙门的克己自律,魔修已经很奔放了,但他们也顶多就是娱乐时放纵一些,跟生来就是神兽的龙族还不一样。
龙族身上或多或少还保留着一些原始的兽性,龙血本身就有催情之用,他们对于情/欲的追求也比一般种族强烈得多,受伤之后自制力就更差了,也算是他们的一大软肋。
殷诏夜上一世渡劫时,他的父皇在侧妃的鼓动下,决定对付这个能力过强且性格危险的儿子,就是故意引动殷诏夜体内龙血躁动,又降下七情阵,令他情/欲大动,心神动摇,无法抗衡雷劫。
殷诏夜不愧是魔神的得意弟子,在这样的状态下,他也硬是把自己的天劫挺过来了,不过也因此元气大伤,后来他在被人设局追杀的时候才会旧伤复发无法抵挡,而后被玉灵侵占身体。
这些慕韶光都有所耳闻,但他还是低估了情/欲作为龙族的软肋所能够起到的重要作用,也算是长了见识。
想起夜里听到的呻/吟与哭泣声,他心中冒出了一个很不错的主意。
合虚的人情关系一向淡漠,唐郁能力平庸,在此之前又是个极不起眼的人物,所以殷诏夜对他的了解也不多。
他和真正的唐郁最后一次打交道,就是在魔神死后,唐郁为了讨好他,同他说愿意帮他收拾程棂,表露投靠之心。
那件事之后没过几日,唐郁就因看见天机,惊惧之下走火入魔而亡,魂体前往穹明宗与慕韶光做了交易,两人从此再未见过。
但是跟程棂相比,殷诏夜为人细心谨慎,重生之后又愈发多疑,更加容不得身边的事情出现半点差错。
那天夜里他本想惩治唐郁,却意外地遭到对方反击,让殷诏夜一下子便注意到了这名师弟身上的微妙变化。
他这些日子也没少关注对方,没料到越是关注,越是兴趣浓厚,这回出了深夜里他的卧房被人闯入一事,殷诏夜暂时排除了小猫身上的嫌疑,便又一次把关注的眼光放在了唐郁身上,派人去查他。
但真正的唐郁已经变成了鬼,假冒的唐郁在他面前当猫,殷诏夜这一查,自然找不到人。
这倒也是正常的,此时魔神在世的六个徒弟当中,除了那位一向神出鬼没的首徒,排行第四第六的两名弟子都不在合虚,毕竟他们作为修士,随随便便去个什么灵气充沛的地方寻宝或者闭关就能用上几十年。
唐郁已经好几天没有在合虚出现了,似乎反倒正好可以证明,殷诏夜卧室之外的人不是他。
殷诏夜没有找到什么实际证据,但也不会就此信任对方,便依旧让自己的人时刻盯紧唐郁那边,有异常随时回报。
至于另一只嫌疑猫,则再一次被方鳞带回去了看着。
这回方鳞谨慎极了,不仅换了用铜网编成的笼子,在笼子外围下了结界,还又加派了十名守卫围在笼子边,对只有手掌大小的猫咪进行了严格地看管。
有了之前看猫护卫们疏忽被罚的前车之鉴,这次被派来的魔修们认真不少。
毕竟尤鱽师兄弟俩人的惩罚都还没结束,听说他们每天面面相对,都忍的□□焚身,生不如死,大家想想就不寒而栗,自然谁都不敢轻易造次了,每日只是老老实实守在笼子边看猫。
这活计倒也不无聊,毕竟猫还是很可爱的,长长的毛,小小的身子,圆圆的眼睛,不喜欢叫,也不怎么闹,每次被他们逗都是一脸淡定的鄙视,有时候干脆不理,相当高冷。
魔修们被这样的鄙视目光激起求胜之心,每天打赌猫咪会不搭理谁,又会选择瞪他们哪一个,使尽浑身解数求得嫌弃一瞥,过得有滋有味。
这样观察了几天,除了那股瞧不起人的劲稍微过分了一点,这猫跟普通的小猫也没什么区别,老老实实地呆在笼子里,再也没有往外乱跑过。
倒是魔修们越来越沉迷其中了,一天瞧不见猫,就浑身发痒,比没能和人睡一觉更加痛不欲生。
“怎么样?刚才怎么样,真的摸到了吗?什么感觉?!”
“摸到了摸到了!毛特别滑,特别软,特别暖和!”
“当真?猫就是好啊,上回我摸那头妖熊的时候,它身上的毛硬的都扎手,一下就被我打死了!”
“我没摸到,但它挠我了,你们瞧,挠出了……三道血痕呢!”
“我有四道!”
慕韶光:“……”
魔修们对能亲自把小猫抱起来并放进笼子里的方鳞长老艳羡不已,却没机会也一同体验。
这一晚小猫躺下来休息的时候,尾巴不小心从铜丝网中伸出来了一小截,其中一个魔修手疾眼快,趁机摸了一把,总算知道猫毛是什么感觉,同时,也付出了血的代价。
他们聚在一起发疯,慕韶光已经蹲坐起来,尾巴谨慎地绕了一个圈,围着前腿卷在自己身前。
他曾经在仙门的时候也有很多仰慕者,但都比较矜持,最起码不会像魔修们这样癫狂。
更况且,这帮人仰慕的还不是他人品好,武功高,英俊潇洒,满腹诗书,而是他的毛比狗熊精更软。
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魔修们正闹着,无意中一转头,却在不远处看见了一道立在冷冷月光下的人影。
他们吓了一跳,欢笑声顿时停止,同时躬下身子行礼:“主上!”
却不知道时候已经这么晚了,殷诏夜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魔修们相互对视一眼,不是很能摸透老大的想法。
殷诏夜并没有给他们解惑的想法,他缓步走到笼子前,注视着里面的猫,薄唇抿起,眉心拧成一条深刻的线。
这几天的调查并没有让他收获到什么有效信息,那一日因为噩梦而产生的空虚与烦躁感却总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没有再入睡过,但无论打坐还是冥思,都受到了很大影响。
虽然早已打定主意,重生回来的目的就是要不惜一切复仇,可日子是真真切切在过的,没有任何一个人希望被憎恨和压抑的情绪填满,每日郁郁寡欢。
烦闷之余,竟然让他一次次想起了那只小小的、看起来仿佛一只手就能捏死的猫咪,怀念那双小爪子抱在脖颈上时毛茸茸的触感,以及那带着呼吸与暖意的,生命的温存。
于是徘徊数次,终于还是来到了这里。
远远看着被他下令亲自关进来的小猫,正缩成小小的一团蹲坐在笼子的角落里,仿佛很惶恐一样看着那群凶恶而又粗鲁的魔修,殷诏夜的心里突然涌上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就好像他们同样都是这世上的异类,身不由己又格格不入地站在人群周围,不理解其他人的欢笑,而那些愚蠢的世人,也不明白他们为何会感到恐惧和痛苦。
殷诏夜轻抬了下手指,笼子外面的禁制连同笼锁骤然间同时粉碎,笼门开了。
小猫的耳朵抖了抖,看了殷诏夜片刻,不知道有没有认出他就是那天曾经共眠一夜的人类,慢慢从笼子里面走了出来,距离殷诏夜几步远的时候,又停住了,仰头看着殷诏夜。
殷诏夜半蹲下来,仔细地打量小猫。
俊美的男子和可爱的猫咪相对凝望,这原本是一幅十分美丽的画面,但因为殷诏夜气质阴鸷,实在不像那种有爱心和耐心的人,反倒令人觉得这一幕简直怎么看怎么别扭。
而殷诏夜也不负众望,很快做出了符合他气质的举动,对着面前的小猫虚虚抬起了手掌。
旁边的魔修们见状都是一惊,他们跟在殷诏夜的身边,曾经无数次看见他做出这个手势,往往在下一刻,被他对准的那个人就会立时毙命,血溅当场。
难道,他今日过来,竟然是要亲手杀了这只小猫?!
殷诏夜似乎也在犹豫,手将落未落,悬在半空,正在这时,却见小猫趋前两步,竟然也学着殷诏夜的样子,冲他抬起小小的爪子……
然后用肉垫跟他击了下掌。
又是那种熟悉的、柔软而温暖的感觉在掌心轻轻一碰,殷诏夜怔住。
他的手指微微一蜷,片刻之后,腮边的两道肌肉动了动,彻底下定决心,将小猫拎起来往怀里一揣,说句:“我带走了。”随即转身大步而去。
别说在场的那些魔修一个个满头雾水莫名其妙,殷诏夜自己都觉得邪门真邪门。
如果对方是个风情万种的美女,或许他都能够稍微理解一下自己目前的心态,但因为因为一只未成年的猫心神不宁,甚至下不了手去杀,这也太有毛病了。
他把小猫带了回去,粗暴地扔在床上,命令道:“睡觉。”
随即,殷诏夜也上了床,一拂袖灭去烛火,和衣躺在了小猫的旁边。
他倒要试试,这猫身上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隔着窗上的绡纱,幽微的星光映进房间里,朦胧的黑暗中,殷诏夜感到身边有些窸窸窣窣的动静,被褥和床榻传来如蝶羽振翅一般轻微地震动。
随即,他在周身设下的护体结界被触动,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凑过来,如那天晚上一般,轻轻蹭了蹭他的脖颈,这才趴在他身边睡了。
那微微有些痒的柔软触感带起一阵酥麻之意传遍周身,殷诏夜紧绷的神经与莫名恼怒的情绪慢慢放松下来,终究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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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棂to殷诏夜:“呵呵,男人,你也沦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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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我写着还蛮顺当的,不过感觉好像不是有很多人喜欢。幸好每天都有各位心软的神过来捧场,还再次遇见了好多熟悉的小伙伴,谢谢大家呜呜呜!!!双手合十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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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风起锵锵
那天过后,殷诏夜似乎放弃了挣扎,没有再下令将小猫关回去,就这样默许他睡在了自己的房里。
与喜爱享受,性好美色的其他龙族不同,殷诏夜的性格是天生的冷淡,从小也很少会表现出来喜欢个什么东西,因此一开始看他对小猫有了兴趣,方鳞还觉得有些欣慰。
但随着殷诏夜渡劫的日子越来越近,他又不免担心起来。
对于修士来说,渡劫乃是事关生死的大事,更何况殷诏夜周围从来不缺人对他虎视眈眈,又赶在魔神去世的当口,他这次渡劫可以说是凶险重重,这猫作为难得一见的灵兽,在关键时刻是可以用来为殷诏夜挡灾的。
方鳞甚至担心,殷诏夜这样把猫养着,到时候舍不得了,只怕有些麻烦。
眼看离天机中所预示殷诏夜渡劫的日子越来越近,西海也派了人前来探望,殷诏夜前去见客,留下小猫自己在他的魔殿之中转悠。
这里到处阴沉沉的,也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猫咪大概是穷极无聊,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玩,过了一会,蹿上窗台,跳出去了。
魔域什么东西都生的大,即便是这里的一株草,都比猫咪立起来要高,外面看守的魔修本来就看他转圈看得头晕,发现小猫跳进了花丛里,趴着窗户一看,一时找不到猫影了。
“怎么办?要找吗?”
“可能只是出去玩了吧……还是分头找找看,免得主上回来怪罪。”
两人绕到后面的花园里,慕韶光又从窗台下跳进了房间,大摇大摆从正门的方向扬长而去。
殷诏夜出身龙族,素来喜欢水丰之处,其他人大多都住在山巅之上,唯有他所处的翱涯渊地势狭长深邃,绵延甚远。
若是从渊底的思重河潜入,一直到水流尽处,便通到了魔域与外界之间的分界处,封夷山。
封夷山半面魔气氤氲,半面灵气纵横,原本是块难得的神异之地,可惜魔神鸢婴威压太盛,这里的山神在他的眼皮底下求生,就仿佛边疆的总督碰见了镇守在此兴兵谋反的王爷,进退两难,处处掣肘。
因此,封夷山上生灵甚少,一派清寂,周围经年缭绕着薄薄的云雾,小心地掩盖住灵山上所有的光彩,一副低眉敛目,隐忍压抑之态。
听闻这片云雾是当年穹明宗掌门慕韶光所设下的结界,也正是有它,才庇佑了此地安宁。
云雾之后,阳光稀薄,天幕如纱,由于灵气滋养的缘故,地面上的草木倒是生长的十分蓬盛。
山脚下生着一片天青色的繁花,随着山坡走势向上,颜色也逐渐变淡,成为蔚蓝、冰蓝,继而逐渐渗出浅浅如朝霞般的红色来,铺展蔓延,绚如织锦。
间或有绿草点缀其间,草叶表面泛出极淡的金色,高处绮色流离,低处荫翳如水,就连疏淡的阳光映在这样的美景上面,都显得多了几分艳丽。
两只小兔妖在草丛间稍稍竖起耳朵,相互追逐嬉戏,沿着戏耍惯了的山坡一路向上。
光影流离,烟云聚散。
翻过这一处,再过了那片湖,就可以回到它们的小窝里了。
然而今日,在湖面上,多了一道比眼前所有景色还要美丽的身影。
体态风流,颀长挺拔,白衣胜雪,皎洁璀璨,流云般的衣带与长袖在风中拂动,依稀将晦明流转,光影交错。
那俊美绝伦的面容微微仰起,双目半掩在睫羽之下,像在感受自半空中洒下的暖阳,唇角似翘非翘,若温柔,若睥睨,仿若万物苍生都在他脚下低如微尘,又仿佛悲欢百态都被他看在眼中。
风华举世无双,瞬间驱散所有冷寂与颓丧,照亮万千红尘。
两只小兔妖心神俱醉,又敬畏不已,不自觉地跪伏于地。
那位仙人似已发现了他们,回过头,将手微微抬起。
两只兔妖瑟瑟发抖,紧张的难以言喻。
一道白光从对方的掌心中流出,将它们覆盖其中,而后,慢慢融化在它们的身体里。
令人连灵魂都舒服到震颤的暖意流转过四肢百骸,紧接着,一股灼热无比的力量自丹田而生,使它们的身体如花朵绽放般舒展!
两只成精多年但一直没有化形的兔妖转眼间化成人躯,竟变成了一对少年男女!
“请帮我转告你们的山神,故人希望他能够兑现当年的承诺,为我完成一件事情,三日后,调动这里的树林排成迷阵,让前来的魔修难以辨认道路。”
仙人的声音亦是悦耳动听:“多谢。”
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无不让人心神俱醉,不能自已。
因此,明知道对方既然这样说了,必定就是曾与山神有过旧交,兔妖变成的少女还是忍不住大着胆子抬起头来,高声问道:
“请问是哪位上仙尊驾莅临?”
影像逐渐淡去,声音中带着浅浅笑意:“言过了,不过一名修行之人而已,我叫慕韶光。”
片刻后,人影彻底消失,一切恢复原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周围的一切少了那层华美的光彩映照,却顿显黯淡。
少年和少女怔然跪地,心中怅惘。
离开封夷山外白云缭绕的那道结界,景色一下子变得阴沉下来。
俊美绝伦的青年重新化为橙白相间的小猫,仰头深深地眺望一眼长空,转身消失在了草丛里。
一切的事情火候已到,而殷诏夜渡劫的日子,也已经随之到来了。
对于修士来说,他们通常只会知道自己渡劫的大致时机快要到了,至于天劫具体会在哪一日落下,是无法推算精准的,但殷诏夜作为已经重生过一次的人,在这方面自然抢占先机。
为了防备他人算计,殷诏夜要安心渡劫,选择一个安全而隐蔽的地点也是至关重要。
魔神死后,这片魔域中处处波澜暗生,不是适宜之地。
在之前殷诏夜遇见程棂并捡到小猫的那一日,说是去魔域的后山寻找渡劫的合适地点,其实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那个合适的地方,他早就已经选好了。
——跟前世一样,离开魔域之后,再翻过封夷山,后面是一片绵延八百里的上野泽,正是殷诏夜为自己寻找的宝地。
距离那个日子还有三天的时候,他带着自己的亲信,趁夜色从翱涯渊下面的河水中潜离了。
令方鳞感到欣慰的是,殷诏夜并没有因为这段日子的喂养对小猫心软,而是亲自将他塞进自己的袖子里,照原计划一起带着上路了。
水波粼粼,似一块流光浮动的绿色翡翠,殷诏夜所带的都是龙族之人,他除了在袖子上施了一个避水诀防止猫咪淹死之外,一行人畅通无阻地在水中穿行而过,随后无声无息地上岸,进入封夷山。
选择这条路线,足够隐蔽是殷诏夜考虑的重要因素之一。
上岸之后,就是封夷山之外那一片茫茫缭绕的云雾,殷诏夜眉眼不动,随意一拂衣袖,当先大步而入。
云雾似乎也惧怕他的威压,纷纷向着两侧退却,殷诏夜身后那些随从们连忙举步跟上。
面前还是那副高树繁花的美景,只是这一回,连在花丛中嬉戏的小兔都不见了踪影,周围显得更加空寂。
方鳞走上前来,低声说道:“主上,这里有穹明宗芷忧君曾设下的结界,难以御剑,要辛苦您走过这座山才能到达长野泽了。大约一日的行程。”
此事殷诏夜早已知晓。这是当年合虚之中魔气暴蹿,绵延万里不止,甚至意欲一举吞噬封夷山,但却被当时还是穹明宗掌门的慕韶光以剑气压下,并立下咒诀,言道“封夷之土,唯我睥睨”。
自此除他之外,任何大能来到此地,都必须老老实实地用双脚走过,不可御空飞行。
一切的一切,都仿佛与上一世毫无差别,包括两人之间的这段对话。
殷诏夜也一如上次那般嗤笑道:“慕韶光,真是好大的排场和架子——且走吧。”
翻过山坡,穿过花丛,进入山林,无猛兽,无仇敌,可走着走着,周围却突然安静下来。
所有的脚步声,除了殷诏夜自己之外,好似在一瞬间骤然消失。
殷诏夜唇角微微勾起,瞳孔中却带着丝丝冷意,霍然转身!
周围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他所带出来的所有人手,全部都不见了。
这件事,前世也并未发生。
殷诏夜定定站了片刻,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缓缓回手伸向袖中,指尖处传来毛茸茸的温热触感,小猫还在。
殷诏夜把他捧了出来,慢慢地抚摸着,轻声说道:“你瞧,人都不见了。”
小猫扬起脑袋,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他的话。
殷诏夜低下头,深深望着他,脸上的笑容晦暗不明:“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如果有其他人看见这一幕,大概会觉得殷诏夜是失心疯了,突然发生这样的意外,不快点找人,反倒跟一只什么都不懂的猫絮絮叨叨。
但慕韶光却可以感觉到,殷诏夜按在他身上的手掌隐含着一股格外的力道,正细细摸透他的骨骼血肉,像是要将他生生碾碎,剖个究竟出来。
那力道不能说重,却十分危险而狎昵。
慕韶光从他手中挣出来,跳到了地上。
殷诏夜静静地看着他,像是看一只蛛网中徒劳挣扎的弱小飞虫,而后含笑问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和唐郁又是什么关系?”
慕韶光身上的绒毛一炸。
殷诏夜却笑的更加愉快了,仿佛忘了自己的处境一般兴致勃勃:“法器照不出你的本相,不是幻形术,身上骨骼皮毛未损,也不是外力所致。所以我其实不应该怀疑你,但……”
他俯下身来,一手如铁钳般强硬地按住小猫的脖颈,迫使他不能扭头,另一手慢慢在他面前摊开掌心,里面是几根猫毛。
“这是数日之前,我派人在唐郁那里搜查时发现的。”
殷诏夜似笑非笑:“而现在,他不见了。”
霍然,一股冰冷的力道如洪水般从殷诏夜掌下迸发,生生打入慕韶光的身体。
但下一刻,殷诏夜就感觉到更加磅礴的巨力反冲而上,与自己抗衡,同时,一道声音在四野之下淡淡响起。
“即便我接近你确实有所谋划——”
“你又能奈我何?”
殷诏夜的身体向后飞出,重重砸在地上,一口鲜血直喷了出来。
他猛然抬头,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前方。
猫咪已经不在那里了,取而代之的是高挑清瘦的青年,剑眉飞扬入鬓,薄唇似挑未挑,明明是极其平淡的一张脸,却带着摄人心魄的神采与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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