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要付出多少代价,只要慕韶光开心,他都可以做到。
只是,曾经不知世事的少年时光中,他曾以为,自己可以给他幸福和快乐,两个人会这样一辈子地手牵手走下去。
但原来,除了让他生来受尽偏爱,造化也会弄人。
步榭放开了抱着慕韶光的手,道:“走吧。”
慕韶光低声道:“我自己去吧。”
步榭说:“怎么,这还是连师兄都不打算认了不成?若是再让你离开我,又出了点什么意外,你不是成心要我的命吗?”
他甚至这个时候还是一副开玩笑的语气,可是慕韶光又怎么会不明白步榭这种种行为全是为了他打算?
心中一阵酸涩一阵痛楚,刹那间,又是千百个“对不起”堵在心头。
步榭看了慕韶光的神情一眼,心中蓦地疼痛,匆匆扭头看向别处,片刻之后才调整了面色,说道:
“韶光,你别多想,也别觉得对不起我。人都是由着自己的心的,说到底,做什么也都还是为了自己。当年舍你而去是我一生之痛,若如今也不能照顾你弥补这个遗憾,我这辈子心中都会愧悔万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慕韶光无以回应,只能匆匆转过身去。
之前,随着慕韶光的死讯而天下皆知的同时,他牺牲的原因自然也会相应的大白于天下。
——魔神复生!
不管只是一缕神识还是一股力量,鸢婴当初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就能一日之间连跨三重境界,自此势不可挡,成为一代大魔,如今他有经验,有修为,只要还在这世间残存着一点生机,重新称霸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幸亏当时是慕韶光碰上了他,有实力将他封印,更有勇气和魄力抵死抗敌,才为众人争取到了一些缓冲的机会和时间,否则若是鸢婴夺舍成功,离开血渊,所有人都会被他打个措手不及。
但目前的情况也不容乐观,慕韶光争取来的不过是短暂的和平,随着封印一天天减弱,该如何对付魔神,是他们早晚要面对的问题。
作为鸢婴的死对头,仙门自然是主张设法对他全力击杀的,只是将他引出封印杀还是杀他的人进入血渊,引出来杀不了会不会回不去了,进入血渊又要怎么个进法,都是问题。
一群人商量了无数种方法,然而在没有完全把握的情况下,一个不慎反倒有可能成为魔神重新回到世间的助力,所以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而对于魔域来说,情况就更为复杂了一些。
鸢婴生前,整个魔域都在他的统辖之下,但并非里面所有的人都是他的死忠,至解君心分裂合虚之后,人心涣散,各有各的念头。
一些人很担心鸢婴回来之后会跟他们算账,也留恋如今的安稳生活,打心眼里畏惧鸢婴重新回来执掌魔域;但也有一些人心里不甘,觉得魔域不复当年,当魔修也没有过去威风了,巴不得鸢婴赶紧回来,带领着他们扬眉吐气,重振雄风。
仙魔两边经过几次商议和交流,总算找到了一个还算稳妥的办法——
由仙门倾满门之力结成法阵,彻底将整座血渊连着罔山绞碎,如此一来,其中必有魔气散逸,并归往万魔发源之地合虚。
这时,魔修那边要做的,就是截留魔气,同时封锁合虚,不让魔域内外的力量连成一片。
计划初定,双方具体相商的地方定在封夷山的山巅之上,此处曾经为感谢慕韶光庇佑而建的巨坛成为了驻扎之所。
高坛的两侧已经分别坐满了仙修和魔修,远远看去乌压压的一片。
虽然慕韶光的离世给穹明宗带来了很大的打击,但多年积淀在那里,他们依然占据了最中间的位置。
魔修各门派之中自然也是以合虚为首,但自从慕韶光离世之后,解君心就不知所踪,目前程棂不知为何也没有在座,殷诏夜和叶天歌对视一眼,又各自移开了目光。
问千朝没到场,上官肇素来不善言辞,巨坛正中说话的人乃是岑芝。
“……鸢婴当年为祸无数,想必在座诸君也都深有体会。今日不论仙魔,只说他于当世心存怨怼,若再次现世,必起战乱,是以芷忧君拼力阻拦……”
岑芝处事颇为干练,在外人面前一向冷若冰霜,说至此处,声音却微微哽咽,一时难以再说下去了。
满场十分寂静,也没有人催促她,岑芝自己调整了一会情绪,才续道:“是以今日遍邀各位齐聚,共襄大计。先前郑仙君所说的提议大家也都一起商议过了,如无意义,就是具体……”
她说到这里,突然一声高喝打断了岑芝的话:“——谁说没有异议?!”
岑芝向着那个方向看去,随即,人群外围泛起了一阵骚动与惊呼,只见是一群身穿黑衣的人闯入了场中,气势汹汹地直逼正中走来。
上官肇眉峰一凛,身形瞬动,人已站在了岑芝身侧,冷声喝道:“来者何人?!”
叶天歌与殷诏夜也同时站起身来,发现那些黑衣人当中,有一部分是曾经的魔域中人。
为首的那名黑衣人身材极瘦,极长,肤色苍白,面颊凹陷,看上去便似一具被黑布包裹的僵尸一样。
叶天歌和殷诏夜都认识他,知道此人乃是一名叫做支离酉的散修,之前曾经想要加入合虚,当时正好碰上程棂心情不好,支离酉的言辞又比较傲慢,就被程棂一脚踹下山去了。
他原来也颇有名声,后来沉寂多年,没想到此时竟会出头。
支离酉走到近前,猛然抬手,将一面旗子从他的袖中甩出,巴掌长的旗子迎风便长,最终变为一人多高,重重插在地上。
大旗迎风飘飞,上书四个大字:“万魔之极。”
旗上的字威风凛凛,整面大旗的颜色却有些发旧,边角处还沾了些许不明显的血污,正是鸢婴曾经用过的旧物。
支离酉会将这样东西拿来,他的立场以及目的不言自明。
岑芝面色冷凝,淡淡说道:“魔神复生的事还八字没一撇呢,阁下倒是连大旗都舞出来了,不嫌太过心急了吗?”
支离酉大笑道:“心急?不。你们仙门惯常用一番冠冕堂皇的话粉饰歹毒用心,今日需要魔修的助力,你们便说什么‘同仇敌忾、共抗强敌’,待他时若魔神真的被消灭,平衡打破,魔修便会是你们接下来要对付的对象!”
他猛然回头,冲着那些魔修们喝道:“你们难道连这点事都看不分明?魔神昔日在时,谁听了我们的名字不是战战兢兢,退避三舍,如今竟沦落到要对着仙门俯首帖耳,听从吩咐的地步,各位难道真的甘心?”
支离酉话语中的煽动之意十分明显,但仙门和魔域之间的隔阂实在是太深了,就算明知道他是故意挑事,还是有不少人心思动摇,议论纷纷。
岑芝目光在全场一掠,皱起眉来。
另一边,程棂背着剑,大步走出一处村落,仰头看一眼日影,知道时辰不早了,不禁低骂一声,匆匆辨明方向,就要赶往封夷山。
这样的大事,他本来不该迟到的。路上遇见了一个差点被妖怪抓走的老婆子,原也不关他什么事,毕竟他可是个魔头。
可是……那一瞬间,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若是慕韶光在身边的话,一定会把人救下来的吧。
这个念头一生,心中便感一阵凄恻,向前迈的脚步一下子就走不动了,他站了片刻,还是折返回去,救下了人,又一直把她送回家里。
老奶奶千恩万谢,一直拽着这个冷脸的俊俏后生,口口声声说他是个好人,日后定有好报的。
程棂看着她破破烂烂的家,随手扔下一袋银子,什么也没说,夺门离去。
他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还算个好人了。
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程棂依旧不能接受,那个突兀出现在他生命中的人,又以那样惨烈的方式,突兀地离开了。
只要一天没有亲眼看到,他就一天不承认。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希望逐渐淡薄,思念与日俱增。
他尽量不去想慕韶光或许确确实实已经真的死了,将那段短暂相处的时光埋藏在记忆的最深处,不去记起。
可是在生活中的很多瞬间,那匹被囚禁的兽,依旧不由他意志的控制,会突然地冒出来噬咬他的心脏。
是他让程棂懂得了每一条生命都很可贵,懂得了凡事只要想要就要尽力追逐,懂得了大声说出爱,由着内心表现出善意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
所以此时此刻,他才会享受到付出善意的安然与喜悦。
非常难过,可是又不后悔相遇。
爱他从不是纯然的付出,爱他便也在努力靠近光明,让自己变得更好。
所以……他真的不会回来了么?
程棂刚才路经的那处村子已经在封夷山的山下了,而进入封夷山,便是慕韶光当年划下的地界,程棂并未御剑,准备直接进山。
正在这时,身后有人匆匆喊道:“程尊使请留步!”
程棂转过头来,发现是一名不认识的魔修。
他问道:“什么事?”
那魔修笑道:“程尊使这是要去封夷山顶坛与那些仙门的人商议魔神之事吗?”
程棂没说话,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废话”两个字。
对方倒也不恼,又问道:“我也是要赶去的,咱们魔门中人一向以合虚马首是瞻,我也没去过这样的大场合,心里没有底,才想问问程尊使,不知关于此事您的看法如何?”
程棂淡淡地说:“先师已死,当年是我亲眼瞧见的,说什么复生不复生,都是一帮邪魔鬼怪借着他的名头作祟罢了。我身为弟子,岂能无动于衷,自然要杀!”
程棂这话只把那人噎的半晌没有说出话来,倒是将劝他顾念师徒之情的话一下子反过来都给堵死了。
——不都说他性格冲动莽撞吗?这倒是也不傻。
那魔修心下思量着,还打算说什么,冷不丁程棂已经抽出了剑,一下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吓了一跳,连忙叫道:“程尊使,你这是干什么!”
程棂冷冷地说:“少废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我告诉你,你想找人支持你们那帮人复活魔神,不必从我这里下手。再来烦扰,立杀无赦,滚!”
也就是程棂现在脾气好了,要不然此人敢如此纠缠,只怕已经死在了他的剑下。
对方被他身上迸发出的杀气吓得一抖,程棂冷笑一声,回手收剑,转身而去。
刚走出几步,他就听对方在他的身后阴恻恻地说道:“程尊使,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程棂浓眉一皱,尚未说话,忽觉不对,连忙将长剑往地上一戳,身形疾退,可也晚了一步,他脚下的地面已轰然炸开!
地下塌陷,程棂飞身跃上半空,与此同时,他的头顶竟也轰然劈下了一道闪电,与程棂的剑锋一触,瞬间变为耀目光网,兜头罩下。
而且,这竟还不是结束。
在程棂的身体四周,亦有剑光袭来,竟是天罗地网,不留半点缝隙。
程棂因为刚才那冷不防的一炸受了些内伤,口中含血大笑道:“阵仗可以,承蒙高看!这是打定了主意要杀我了!”
方才和他说话的那名魔修藏身在闪电耀目的光芒之后,阴恻恻地笑道:“程尊使是被仙门修士所杀的。”
他说完之后,暗处不知道藏着多少人,也跟着一起发出了笑声。
程棂一下子就明白了他们的意思,这些人是铁了心的想要复活魔神,那么最重要的就是要阻止仙门与魔域的联手,他们先从程棂下手想要说服他,如果说服不了,那么就杀程棂,嫁祸仙门。
当初慕韶光一番心血筹谋,就是为了双方休战,岂容这帮杂碎破坏!
程棂纵声大笑,而后一把抹去鲜血,人剑合一,向前撞去,厉声道:“做梦!”
他知道对方布下了天罗地网就是为了杀他,今日只怕是无论如何都难以幸免了,索性不管不顾,杀个痛快。
正在这时,程棂突然好像听到一个声音轻轻说道:“出鞘。”
他浑身一僵,紧接着骤然瞪大眼睛,回身看去。
视野茫茫中未见人影,随着那个声音,却有一道白光穿透惊雷,当头落下。
那道光,看起来至静,至柔,连嘶吼的惊雷都仿佛在它的照射下有了片刻的静止,任由白光似下沉的月色,渗入其中。
忽然,剑气暴起!
转眼,月色变成了东升的旭日,万丈金光喷薄而出,光辉刺目,横贯天宇,磅礴剑气将漫天魔息一扫而空,顷刻间云开雾散,人间清明。
整个封夷山都发出了轰然的震颤声,仿若从亘古之远传来的山水鸣音。
原本在山巅僵持的众人们同时心有所感,纷纷仰首而观,骇然失声。
是谁,使出了这样的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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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师兄终于失恋了,哭哭。
第100章 一帽征尘
程棂从半空中落到地面上, 以剑拄地,单膝跪着怔愣片刻,忽然一跃而起,向着刚才那道声音发出的方向狂奔。
他高声狂呼道:“是你吗?是你来了吗?你出来见一见我!慕韶光, 慕韶光!”
四下空空,无人应答。
正在这时, 有人从身后拍上了程棂的肩膀。
程棂猛一转头, 身后的人却是殷诏夜。
叶天歌竟也在旁边,问他道:“刚才你在叫什么?你说你看见谁了!”
程棂急促地喘息着, 一时怔然失语,摇了摇头。
叶天歌好生失望, 眼睛几乎是立刻就红了, 殷诏夜将他一推,冷声道:“那你乱喊什么!没出息。”
程棂这次竟然没有跟他计较,而是有些恍惚地说道:“我没看见人,只听见了一个声音, 我觉得是他, 可是……可是……”
殷诏夜和叶天歌来的时候听见了程棂叫慕韶光,也迅速四处探查了一番,同样并没有看见任何人。
可是那样的一剑, 又会是谁使出来的呢?
一阵默然之后,殷诏夜也没有了说话的兴致, 他不想三个人就干站在这里被悲伤笼罩,说道:“走吧。”
程棂见他们一来就要走, 问道:“你们两个是干什么来的?”
叶天歌简短将刚才的情况讲了一下, 说:“事情有变,魔域这边有不少人心思动摇。我们又见你迟迟不到, 传讯不回,怀疑你要不就是反了,要不就是被宰了,我们又担心幕后之人想让我们落单然后个个击破,便一起来寻你。”
程棂冷冷地说:“你们反了我都不会反。既然如此,那就回去,魔神是他拼死封住的,我今天就是豁去这条命不要,也不容人破坏半分!”
他们三个匆匆往回赶,封夷山上,步榭也问慕韶光:“我们不要停下来,跟你的朋友见一见吗?”
慕韶光道:“反正一会就封夷山上见了,不差这一时片刻。”
随着记忆的恢复,他的剑术也回到了当年最盛时的水平,方才与步榭御剑路过,见到程棂遇险,慕韶光便出了一剑,解围之后,也未停留,直接往峰顶而去。
——整座封夷山都在他的感应之内,慕韶光已经察觉出了山上不同寻常的灵息波动。
此时在支离酉的煽动之下,仙魔两边的矛盾愈演愈烈,双方毕竟不能完全齐心,只要一翻起旧账,怒火就都压不住了,已经有几名修士忍不住用灵力隔空较起劲来。
岑芝知道一旦场面失控,这个同盟就会彻底溃散,只怕魔神复生之事就再也难以阻止了,“唰”一声长剑出鞘,怒声说道:“这又不是仙门求着你们帮忙,一旦魔神复生,整个修真界都要遭殃,难道你们就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吗?”
支离酉得意洋洋地笑道:“岑仙子此言差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慌乱什么,魔神早已恨透了穹明宗,一旦回来复仇,定是你们首当其冲,其他人又有什么可怕的?”
他说着,转向众魔修,振臂道:“各位若是担心魔神复生之后会清算你们之前的背叛,倒不如迷途知返,现在就集众人之力为他除掉心腹之患,这岂不是天赐的良机?”
岑芝都要气笑了:“你确定要现在对穹明宗动手?”
支离酉道:“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你们这修真第一大派的名头挂了许久,说不定今日就要换上一换了。”
他说完之后,有人淡淡问道:“是吗?”
支离酉顺口道:“那就不妨试试……”
他说到此处一怔,意识到说话的并非岑芝,而是一名男子的嗓音。
他心中陡然一寒,连忙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头看去。
这一看,便见一道寒光迎面而来,速度之快宛若风驰电掣,支离酉本能地一闪,让那道厉风堪堪顺着自己的头皮划了过去。
他的头发被削去半边,披散而开,骇然之际脱口喝道:“什么人——”
“问得好。”
呼啸的风声中,那个声音淡淡道:“你又是什么人……”
寒光削去支离酉的头发之后,竟气势不减,“铎”一声巨响重重站在了他身后的旗杆之上!
那旗杆为玄铁制成,足有三人合抱之粗,乃是魔神当年神威的见证,此时竟然硬生生被一斩而断,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瞪视中轰然倒落下去。
对方的一句话直到这时话音才落,夹在巨响中亦是无比清晰:“……也敢向穹明宗挑衅。”
斩断旗杆的长剑斜插在地上,漫天流光散去,一名身姿挺拔的年轻人已经出现在了人群的中间。
绚烂的光影映亮他的面容,周围瞬间寂静。
天边因为浓郁魔息聚拢而来的乌云让整片空间显得压抑而黯淡,唯有这个人,像是凝聚了天地之间所有的光彩。
他发着光。
所有人都痴痴地抬起头来。
看见了这个让人牵挂、畏惧、敬服、嫉妒的人。
——“芷忧君!”
有人颤声说道:“是……是芷忧君回来了!”
“不可能!”支离酉一跃而起,声音因为恐惧而显得格外尖锐,他大声说道,“慕韶光已经死了,他怎么可能是慕韶光?快动手!快动手!”
慕韶光抬起手来,冲着他一挥,算是对他大惊小怪的回应。
“快——”
支离酉剩下的话语堵在了喉间,刹那间,他无法发出声音,而是感到一股说不明的威压扑面而来。
他的膝盖微微打颤,背脊也开始弯曲,僵持片刻之后,终于支撑不住,一点点地以额头触地,跪了下去。
慕韶光只是神色平静地经过他的身边,甚至没有多看支离酉一眼,拔出饮真归进鞘内,随意冲着支离酉带来的那些魔修抬了抬手。
“站在你们该站的位置,不要乱动,也不要插嘴。”
慕韶光说:“先请告诉我,仙门和魔域之间的契约已成,今日还有谁要毁诺?”
他的声音不大,但刚才叫的正凶的人们一声不吭。
“师兄,真的是你?”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直到这时,岑芝仿佛才意识到说话的人真的是慕韶光,不是幻影,不是梦境,也不是门派中的其他人看见形势不好故意伪装出来威慑魔修的。
慕韶光,他当真好端端地回来了,曾经那个上天入地遍寻不到的人,就这样梦幻般地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穹明宗的人全都围了上去,有的哭,有的笑,有的叫,但每个人心中都是喜悦无限,几乎不敢置信。
程棂、叶天歌和殷诏夜等人在路上商议好要如何把魔域那些有异心的人先给控制起来,此时刚刚到场,冷不防看到了慕韶光出现,也都愣住了。
慕韶光被围在中间,还没有完全将师弟师妹们的情绪安抚下来,就被一个人在身后颤抖着按住了肩膀。
慕韶光回过头去,又见到几个红着眼睛看着自己的人。
他们曾经是陌生人甚至仇人,但如今,竟然也可以成为久别重逢心生欢喜的老友了。
片刻,慕韶光笑了,说道:“好久不见。”
程棂一下子吼了起来,高声道:“你也知道好久不见,你倒是去哪了你!”
他抬手,似乎要揪慕韶光的领子,手却抖得厉害,指尖蹭了他的衣襟一下没抓住,终究忍不住一把抱住慕韶光失声痛哭。
叶天歌无语地看看程棂,又羡慕地看看岑芝,她本来觉得她也是个女孩子,拥有扑进师兄怀里撒娇痛哭的特权,刚才岑芝哭,叶天歌不好和她争抢,想着好不容易轮到自己了,程棂居然扑上去了。
要不要脸!
只是她看看好不容易回来的慕韶光,满心都是幸福,完全生不起气来,忍不住伸手,悄悄抓住了他的一片衣角。
慕韶光身上拽了好几个人,衣襟被哭湿了一片,有几分哭笑不得,一开始念着他们情真意切,还忍一忍,到后面发现两拨人居然吵了起来。
“就仗着你们仙门今天来的人多是吧?挤来挤去还没完了!”
“芷忧君本来就是我们的好吗?一群魔头拽什么拽!”
“别打架,一边拽五个衣角行不行?”
“滚!一件衣服哪里有那么多的衣角!”
慕韶光:“……”
慕韶光无奈道:“你们再吵,说不定一会鸢婴就到门口了。”
提到魔神充满威慑的名字,才好不容易将大家的注意力都扯了回来。
岑芝猛然从刚刚的喜悦中清醒过来了一些,不禁道:“魔神……对了,师兄,当初你为了封印他是不是伤的很重?现在恢复了吗?你的封印正在不断削弱,若是他力量恢复,强行突破出来,会对你有影响吗?”
慕韶光一路走来,遇见了好几拨人,都说没有看见解君心,如今程棂这边也是只来了他们三人,以解君心的行动效率,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已经进去了。
慕韶光道:“我暂时没关系,此事说来话长,以后有时间我再慢慢同你们说吧。魔神那边的封印确实顶不了多久了,我现在需要尽快进入血渊。”
上官肇道:“师兄,我们也想过这个办法。但若要进入血渊,也得打开封印才行,怕就怕魔神趁着那个机会脱身出来,事态就不好控制了。”
慕韶光道:“我来的路上,想到一个办法,但是恐怕需要大家的配合。”
叶天歌立刻道:“是什么事?你说,我都能做。”
慕韶光刚才就看见叶天歌拼命往他身边挤了,就是事多人杂,没顾上跟她单独说几句安抚的话,这时百忙之后拍了拍叶天歌的头,说道:“谢谢你了。”
叶天歌像小狗一样蹭了蹭慕韶光的手,开心地眯起了眼睛。
慕韶光笑了一下,又说:“当初我第一次封印那处血渊的时候,曾经在周围布下了荡魔阵,后来被毁去了大半,但是大体的框架仍在。如果阵上的每个位置都各安排一名仙修和一名魔修,由他们共同将灵力注入阵中,就会形成双重结界,足以防止鸢婴突破。”
其实这个方法,是慕韶光受到了问旻的启发,问旻之前一直在寻找合适的人选兼修仙魔两道,以此克制鸢婴生生不息的功法。
现在仓促之下,两两分组配合压阵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是这就需要双方都是心甘情愿,彼此信任,对于仙修和魔修来说,头可断血可流,这一点却不容易做到。
短暂的沉默之后,岑芝对叶天歌笑了笑,伸出了手来:“妹妹,你愿意跟我结个伴吗?”
叶天歌立刻道:“好!”上前一步,握住了岑芝的手。
“愿为芷忧君效力!”
“我也愿意!”
有了两个女孩子开头,又是慕韶光提出的请求,其他人也不再迟疑,纷纷两两成组,前往罔山。
岑芝和叶天歌那边长剑出鞘,两道剑光并流为一盏寒芒,点亮了荡魔阵的第一处气穴。
这一处阵眼上的灵气,一下就通了。
其他人也御剑飞驰,纷纷前往自己的位置,无数光芒在压抑的浓黑云层之下亮起,又一一连缀起来。
千疮百孔的法阵仿佛被一只大手轻柔地拂拭而过,重新焕发出了夺目的生机,将整个罔山围绕在了中间,形成一道坚实可靠的屏障。
慕韶光御剑立于中空,遥遥俯身望去,昔日被血色与戾气笼罩的整座山此时在剑光的辉映下,都仿佛散发出了壮硕、明亮、圆融的光辉,像是一枚坠落在人间的硕大月亮,丝毫看不出昔日的沧桑。
或许人间万物,皆是如此,凡尽力挣扎过而不屈不朽的灵魂,都会在遍体鳞伤中焕发出难言之光彩。
慕韶光在半空中冲众人行了个礼,跟着,饮真直掠过大半个天际,落在了当初的血渊旁边。
步榭已在那里等他好一会了,正负手站在崖边,低头凝视着深渊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的衣袍在风中猎猎起舞。
慕韶光站在他的身后,步榭回过头,说道:“来了。”
重新站在这里,他也想到了当初慕韶光差点跟鸢婴同归于尽的事,此时看到他,不免满眼都是心疼。
慕韶光避开步榭的目光,轻轻“嗯”了一声,走上前去问道:“情况怎么样?”
步榭道:“封印已经被我打开了一条小缝,你来之前,我试着用灵力透进去,想要探测一下里面的情况,却被弹回来了,里面好像又设了一层结界。”
慕韶光的心跳快了几拍,问道:“是他,还是魔神?”
步榭轻轻叹了口气,拉过慕韶光的手,将一样东西放在了他的掌心中。
那东西凉冰冰的,慕韶光低头一看,发现是自已之前用来装眼泪的寒玉瓶,而里面已经空了。
步榭说:“它被放在那棵树下的石头上,应该是他留给你的。”
慕韶光看了那瓶子片刻,说道:“我下去看一看。”
步榭终究不放心,道:“你身上有伤,要不然还是我去吧。”
因为打开的封印需要有人在外守着,以便里面出现什么意外的时候能够及时接应,所以两人不能一起进入,而且人多了,也会引起魔神的警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