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起突然,紧接着涂淼向后栽倒,涂森骇然失色间,甚至都忘了扶他。
直到涂淼被两名门人搀扶着倒在地上,他才如梦方醒,连忙冲上去,手指在涂淼身上数处穴道连点,一叠声地问道:“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有人暗算你?”
“是他,是……他……”
涂淼的喉咙里面喀喀作响,目光中带着深深的恐惧,他用一只手抓住了涂森的衣襟,颤声道:“是他啊!”
两人眼神相对,涂淼不用说出那个名字,就已足够意会,这样恐怖的存在,除了解君心,不会再有他人。
可是解君心为什么要介入这件事?一开始那道魔神谕示明明是他先提出来的。
难道是后面他们几个人的算计和作为,让解君心感到不满了?
总不能连他都对那个见了鬼的唐郁有什么好感吧!
解君心甚至人没现身,就可以把涂淼这堂堂一位长老整到这种地步,只要涂森稍微有点眼色,都不敢跟此人拗着来。
更何况,程棂、殷诏夜、叶天歌,都态度鲜明的要保慕韶光,除了一个一直闭关的莫暝,魔神这些徒弟们立场从未有过的一致,谁能惹得起?!
涂森心念急转,满脸忧急,扶着涂淼道:“三弟,你这伤不轻,需得立刻闭关运气,走,我带你回去!”
说罢,他就扶着涂淼起身,打算趁这个机会一走了之。
“二长老。”
慕韶光的声音淡淡从身后传来:“之前推举掌门的方法我不认同,另行决定吧。”
涂森霍然转身,看着慕韶光,慕韶光与他对视。
片刻之后,涂森咬着牙说了句“随你”,转身离开。
虽然他的借口是涂淼需要回去疗伤,但任何一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今天的交锋,三位长老这边的势力一败涂地。
而另一头,表面上看是魔神的弟子们让他们忌惮,实际上,能将今天这些人凝聚起来的,唯有慕韶光。
他才是这场交锋实际上也是唯一的中心和胜利者。
一场关于真实与虚幻的交锋。
一场让他们突然意识到,即便是魔,也可以有另外的活法,即便身在魔域,也未必要奉魔神为圭臬的交锋。
虽然一切对于他们来说太多新奇和陌生,在在心里埋下一颗小小的种子,已经够了。
经过这件事,不会再有任何人敢小看唐郁了,在这个人身上,他们看到了很多的奇迹,和,另外一个世界。
而这时,正欲提步离开的慕韶光忽然停了下来。
程棂低声问道:“怎么了?”
慕韶光转过头,一片残缺的树叶,正飘飘悠悠从树梢上坠落下来。
他心中微动,抬起手,那片树叶就落在了他的掌心中。
同一时间的魔殿之中,解君心五指一收,动作甚至有些惶急,将投放在叶片上的灵识尽数收回。
短暂的沉默后,他突然大笑起来,直笑的前仰后合,几乎笑出了眼泪。
空荡荡的大殿上回荡着他的笑声,无人应和,不知道过了多久,笑声渐悄,他的脸上也露出了那重悲喜难辨的底色来。
这么多年了,他无数次尝试着想要放下,但每一次的尝试,只是让自己意识到这份感情多么牵心动肺,难以割舍。
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在为一个人害着一场沉重而模糊的病,虽有良药,但药中有毒,犹如饮鸩止渴。他日日想象着那人会变成什么模样,又害怕着那人会变成什么模样。
这么多年了,他终究发现,慕韶光还是没有变。
还是这样,一言一行,一语一笑,都能狠狠地打在他心坎上最柔软的那处地方。
王座上,他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长的如同一声悠远的喟叹。
他闭上了眼睛,看见心底浓重的寂寞。
这么多年来,痛苦、离乱、煎熬、孤独……他经受过很多,但并不寂寞,也以为自己忘记了寂寞的滋味。
直到现在,那股寂寞的滋味一下子如洪涛翻滚般涌上了解君心的心头。
终究,这世间能让自己煎熬又欢喜那个人,仍是只有他。
只有他!
只有他……
“我还是那么喜欢他。”
“我想去见他。”
“但我们配吗?如果把他吓到了怎么办?如果被他厌恶了怎么办?”
“或许,悄悄看一看,听他说上两句话,还是可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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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慕韶光,已经回到了唐郁的住处。
他在外面奔波了一大圈,好不容易才得了这片刻安宁,哪怕还是在魔域中没离开, 都不禁产生了一种亲切之感。
进了门, 慕韶光随手摘下佩剑往旁边一扔,跟着整个人就靠坐在了躺椅当中。
他实在是得天独厚, 姿容俱美,哪怕是这样窝着也不显得懒散,反倒巍巍然如玉山倾斜, 别有风姿。
外头的阳光洒在脸上,慕韶光将手抬起来挡在额前, 静了一会。
他原本是想放空思绪歇一歇, 可脑子却放松不下来,总是不断闪过刚才的画面。
其实他在人前问出的那句话,又何尝不是也在质问自己。
难道为魔的就都是恶人吗?
他当然知道不是,只有几岁的孩童才会认为这世上非黑即白, 非善即恶。
自少时便日日受到师尊教导, 言道我辈应除魔卫道,遇恶则斩。
但是善恶之间的界限如此暧昧,甚至连他自己都无法做到问心无愧, 又何必去质问别人。
问旻,师尊……
之前在梦境中与问旻相见的场面似乎又再一次出现在眼前,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令他堪不破也看不穿。
诸般的心事纷扰, 慕韶光静静地靠了好一会,才觉得稍稍歇过来了一些。
他习惯性地想从桌子上拿茶杯, 却抓了个空。
慕韶光转头一看,发现那里并没有每次一进房门就准备好的茶水。
慕韶光道:“饮真?”
刚才被他从腰畔解下来随手扔在一边的饮真剑直挺挺地躺在那里,就像一个人在发愣一样,直到听见慕韶光叫他,他好像才反应过来。
剑灵轻声说了句“抱歉”,将茶水倒好,还是惯常的温度,放在了惯常的位置上。
慕韶光没急着喝,而是问道:“你怎么了?有心事吗?”
“嗯。”
饮真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这里好像有点不对劲。”
慕韶光看了一眼见面前那道半透明的人影,见他正将手按在了左胸口的位置。
慕韶光道:“你过来一点。”
饮真顺从地来到了他的跟前。
慕韶光掌心散出白光,感受着饮真身上的气息,确实好像有些混乱。
有个瞬间,慕韶光甚至觉得自己好像感受到这柄剑有了呼吸和心跳一样。
他问道:“你是怎么个不对劲法,什么时候开始的?”
“觉得这里好像是搅着疼,又仿佛空荡荡的发冷,就像有凉风穿过去了似的。”
饮真道:“是……应该就是那时,魔修的剑阵逼上来,本该我挡在你面前保护你,可是很多人冲了上来,取代了我的作用,我就对你没有用处了。我察觉到你的心在为他们而动摇,于是方寸大乱。”
慕韶光有些惊讶地看着饮真,不是因为饮真说中了他的心事,而是对方叙述的这种情绪,并不该是一柄剑所拥有的。
慕韶光道:“你在……嫉妒?”
“我不知道。”饮真说,“这就叫做嫉妒吗?”
慕韶光没想到他有朝一日还得给自个的剑瞧病,手撑着额角想了一会,说道:“那如果我告诉你,你是我唯一的剑,咱们命运相连,同生共死,无论什么人来保护我,都绝对不能和你的位置相比,你有没有觉得好受一点?”
饮真严谨地问道:“是真的,还是如果?”
慕韶光:“……真的。”
饮真点了点头:“好受很多。”
慕韶光道:“那你刚才的感觉就是叫嫉妒。可能你修炼的火候到了,很快就会拥有实体了吧。”
他一顿,又笑着说:“嗯……可是该不该恭喜你呢?如果拥有了像人一样的躯体,也会拥有如同人一般的嫉妒愤怒,贪嗔痴怨,那么这还未必有当一把剑舒服呢。”
饮真认真地说:“但是在嫉妒的背后也有喜悦。刚才你说句话的时候,我觉得很快乐,好像心里面难受的感觉都一下子变得值得了。”
慕韶光看了饮真一眼。
一柄剑,说着多情的话语,语气却又那样纯洁与认真,让人不由得内心感觉微妙。
慕韶光说:“你若是真的变成人,生命中不会只有我,想法就会慢慢改变的。”
饮真仍旧一板一眼,面色严肃:“那我的生命就没有意义了。我在这世上只为你而存在。”
就在这一人一剑说话的时候,忽然有一只纸鸟,扑棱棱地从窗外飞了进来。
饮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它,确定没有危险之后,递给了慕韶光。
慕韶光被纸鸟转移了注意力,一看就摇了摇头说:“瞧瞧,真正会嫉妒小心眼的人可来了,这小子才是真的不好对付。不管你当人之后什么样,千万别学他就成。”
慕韶光这般说着,指尖在纸鸟身上一点,鸟儿张了张嘴,那一头就传来了问千朝的声音:“师兄?”
“唔。”
慕韶光慢悠悠地道:“是掌门又来垂训属下了,属下洗耳恭听。”
问千朝本来刚刚听说了魔域的事,开口就要说什么,结果倒是被师兄难得的一句玩笑话气乐了,实在发不出来脾气。
他只好说:“师兄自己心里有数就好,你今天的举动实在太危险了,居然在魔域杀了那里的长老……哪有卧底这么嚣张的!你现在孤身一个人在那边,若万一有个闪失,让我们怎么办?”
慕韶光道:“你是从哪听说的?”
问千朝道:“不用听说了,你今天的英雄事迹打魔域建起来就从所未有过,异影同光上都传疯了,咱们同门上下也都被你给吓得不轻。要不是我压着,没准这会就冲到合虚接你回来了。”
“哪有那么夸张。”
慕韶光说:“我也知道,我今天的举动确实有些冒险了。只是最近合虚实在闹得不成话,让人看不下去。”
问千朝不以为意地说:“再怎么不成话,那也是他们内部的事情,就那些魔头,不是闹得越凶越好么。”
慕韶光道:“要是一直这样,总有一些无辜的人会成为牺牲品,既然见到了,我也不能不管,否则也与我们口中的魔没有什么区别了。再说他们那些人……”
后面的话他没说下去,只是轻轻地吁了口气。
问千朝道:“我听说了,那些人今天护着你,我也很感激。师兄人见人爱,说实话,我不怕咱们门中的人去接你,只怕你往后乐不思蜀,都不愿意回来了。”
他又开始阴阳怪气了,慕韶光轻笑了一声,道:“千朝,你何必呢。我就算不留在这里,也未必会一直在穹明宗待着,总也得出去转转才能有所参悟。反正有你在,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问千朝淡淡地说:“我永远也不会取代你的位置。师兄你知道的。”
每次无意中把话说到这里就会发僵,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会,然后问千朝先放软口气,转移了话题。
“那你没有牵动旧伤吧?”问千朝道,“上次我给你的丹药你都吃了没有?”
问千朝这么一提,慕韶光才想起来他确实给忘了,不过他知道问千朝的脾气,也不想再跟师弟闹什么不愉快,便道:“伤没事,药每天都吃着。”
“哦?”问千朝笑道,“我可不信你,你还是把药给饮真,让他记着这事吧。”
慕韶光心道,饮真也快成精了,你们这些人的小心思,真是一个比一个多,敷衍完这个哄那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这搁谁谁不想跑啊。
慕韶光没把这话说出来,倒是总听见他们说话的时候,问千朝声音中像是有些微喘,对于一个修士来说,这可不大应该。
慕韶光问:“你在做什么?我总听着你声音不稳。”
问千朝一顿,才道:“我在练剑。”
慕韶光也没多想:“你忙着就不用总惦记这边,我这里一切顺利,接下来打算带着叶天歌去处理岳长青的事,也把整件事情的真相彻底调查清楚。”
问千朝道:“叶天歌的眼泪还没有到手吧?”
慕韶光说:“暂时没有。没关系,我会设法解决。”
叶天歌的经历也是坎坷,慕韶光向来君子气度,如非必要,不会在背后议论他人的私事。
问千朝也无意对叶天歌过多打听,又叮嘱了慕韶光两句小心保重,师兄弟两人便结束了这段对话。
纸鸟身上骤然烧起火焰,化作了一缕青烟。
穹明宗掌门所居的断天峰上,问千朝额头上带着一层薄汗,赤着上身从床榻上坐了起来,随手披上了自己的衣服。
他就这样敞着怀,半仰着头靠在床柱上,闭着眼睛坐了好一会,然后一挥手。
床内侧的被子下面盖着一样人形的东西,顿时被他一掌拍碎。
问千朝攥紧了手,深深地叹了口气。
器修岳家,万树谷外,一座酒肆中。
慕韶光和叶天歌在一处靠窗的位置相对而坐,两人面前只摆着一壶清茶,一碟点心,但谁也没有吃喝,仿佛正在等待着什么。
此处已入红尘之间,和魔域外面那种荒凉和萧条全然不同,满街人来人往,甚是热闹。
尤其又因万树谷可以售卖定制各种的法器,所以各处的玄门中人都会时常前来,光是这酒肆当中,在座的就有半数都是修士。
在慕韶光和叶天歌的邻座,就有几个佩剑的人围在一起,一边喝酒,一边闲聊。
“各位。”
有个人神神秘秘地说:“最近魔域发生的那件大事,你们可曾听说了?”
另一人接口道:“我在异影同光上见到有魔域的人发了几段留影,上面说是什么‘魔神的几名弟子竟然同心协力,互帮互助’。这事是真的假的?是不是那帮魔修故意用幻术伪造的场景发上来取乐?”
“当然是真的了!”
方才那人道:“就算是有人想胡编,总也不敢拿魔神那几个徒弟取乐吧,发疯活腻歪了吗?我告诉你们,我有可靠的情报来源,此事是如假包换,没有半分捏造。据说当时把整个合虚的魔修们全都给震住了,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观。”
“没想到啊没想到,那个唐郁素来没什么名声,竟也是个能人,魔神果然不会收废物。”
叶天歌听到这里,忍不住看了慕韶光一眼,却见慕韶光神色不动,只是拈着杯子看窗外的风景。
外头的日光要比魔域中亮堂很多,隔着繁花疏影,朦胧重叠,照在慕韶光脸上,显得神情似笑非笑一般。
议论的人说的兴起,却不知道正主就在旁边听着,瞧见异影同光上那几个魔使都维护着慕韶光的情景,震惊太过,不免都被镇住了。
过了片刻,一开始质疑此事真假那人才接着自己的话说道:
“我虽然没见过魔神那几个徒弟,但是也曾听说,这些人个个残暴冷酷,也没什么同门情谊,为什么会站出来保护那个唐郁,这唐郁到底有什么本事?听说他甚至连灵根都没有,难道是出身背景不凡,或者长得特别好看吗?”
他身边的人回答他:“据说唐郁的父母曾是穹明宗的叛徒,至于此人的相貌嘛……平平无奇吧。”
那就更说不通了,众人听了不禁啧啧称奇,之前那人说道:“要说我上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情,还是在慕仙君身上。”
“那时他师尊刚刚去世,他孤身前往八重天,提出同道联合共抗鸢婴,八重天上那几位前辈平时不苟言笑,见了谁都把脸拉得老长,唯独见了慕仙君一面之后,那是百依百顺,连个‘不’字都说不出口。”
其他人都笑了起来,纷纷说:
“慕仙君的相貌风姿天底下有谁能比的了,再说他也是出身名门嘛。如今这个唐郁能有这等本事,才是奇了。”
“若日后有机会,我倒想见一见此人,开开眼界。”
“他不会成为合虚的下一任掌门吧?”
“行了!你们有完没完?一个魔头的事情还这么关心,也不怕沾了晦气!”
他们议论这事的时候,一直有个人在旁边不言不语,眼下大概实在是忍无可忍了,终于说:
“那唐郁这么邪门,还说不定会什么见不得人的本事才把那些人都给拉拢过去了,你们还想见?若是魔域当真因为他而重新凝聚起来,出了个什么魔神第二,说不定又是一场浩劫,到时候谁也别想活命了!”
他对魔修十分痛恨,早就听这些事听的腻烦,此时终于忍无可忍,发作出来,说完之后就把头偏到了一边去。
结果正是这样一偏头,他恰好便看见窗前坐着一位年轻男子。
那年轻人平平淡淡地坐着,看起来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可是他身上的气质,却仿佛天然带着种让人挪不开眼去的诡异魔力,一见之下,顿时心神俱醉,什么都忘了。
这修士看的双目发直,心中不禁觉得自己的同伴真是眼光眼光,在那里谈论合虚的唐郁、穹明的慕韶光时说的兴致勃勃,却对真正风采过人的翩翩公子视而不见。
他相信,世上再不会有人比方才那名公子刚好看了,唐郁不可能,慕韶光也不会。
年轻人似乎察觉到了有人在注视自己,便略侧了头也看过来,礼节性地颔首微微一笑。
这甚至有些疏淡的一笑,愈发显得他整个人风神迥绝,一刹时铭心动魄。
那修士当时就觉得自己的心跳怦然变了两拍,哪里还有半点恼怒不耐烦的神色,不知不觉,也跟着笑了。
他这个笑容着实有些傻气,好在慕韶光此时已经转过了头,一条手臂搭在桌子上,身体微微前倾,低声去问叶天歌:“还没有回信吗?”
方才,叶天歌听到这些人这样议论慕韶光,脸色也越来越冷,本来都要拍案起身了,结果慕韶光这样一倾身,手臂有意无意,正好压住了她的袖子,她便硬是没站起来。
“……”
叶天歌只好说:“没有,那边没回信,可能是尚未来得及把消息报上去吧。”
说完之后顿了顿,她又说:“这帮人满口胡说八道,还诋毁你,我去教训他们。”
“唔……”慕韶光摸了摸下巴,“怎么教训?”
叶天歌冷冷地说:“不明真相就往别人身上泼脏水,就算杀了也不为过。”
她说完之后,慕韶光就笑了。
他的笑意中带着几分调侃,几分无奈,还有几分不明显的纵容,叶天歌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满腔尖锐的戾气也变得一软。
慕韶光道:“你这小姑娘。这算个什么事呢?等以后他们自然会知道自己的错误。你若是现在把人杀了,不就看不到他们尴尬后悔的样子了?”
他放开叶天歌的衣袖,抬手压腕,给叶天歌倒了一杯茶,说道:“再说了,你想打架动手,恐怕一会就有机会了,眼下还是省些力气吧。”
叶天歌犹疑道:“什么意思?”
慕韶光道:“岳谷主先前那救孙心切的样子,你也瞧见了。咱们给他送了消息说来救岳长青,就算他心里面再怀疑,也会抱着一线希望热情招待的。可是到现在都没有回信,只有两种可能,要不是他不能管事了,要不就是他被瞒住了。”
叶天歌道:“瞒着岳谷主干什么?”
她心念一转,猜出来了一点,又说:“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慕韶光把手伸进袖子里:“这里人多眼杂,总等着也不是个办法……”
“嗒”地一声,一块银子被他轻轻扣在桌上,他起身笑道:“咱们钓鱼上钩吧。”
店小二被叫过来结账收了银子,慕韶光便同叶天歌一起起身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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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慕平均每章都要跟两到三个喜欢他的人周旋,表示有点累hhh。
第45章 未惹芳尘
刚才那修士看了慕韶光一眼之后就心神不属, 也没再听清同伴又说了什么话,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上去跟慕韶光攀谈两句,结果一转头的功夫, 发现人竟然就不在位置上了。
他心里空落落的, 起身透过窗子,向着楼下望去。
旁边的人见了他这样子, 便笑着说:“难得你这块石头也会开窍, 知道看漂亮姑娘了。”
那人愣了愣,说道:“姑娘, 什么姑娘?”
大伙全都没话了,问道:“那你在看谁?”
那人道:“就刚才那位公子啊, 你们可有人认识……?”
在座的没人能回答他, 倒是酒肆里的其他人互相交换着目光,有几桌已经纷纷站了起来,眼看就要跟着慕韶光和叶天歌出去。
而正在这时,忽听有马蹄踩踏地面的嗒嗒声向着这处酒肆而来。
掌柜的走到门前, 满脸堆笑, 似乎想要揽客,但随即,他也不知道看见了什么, 突然间脸色就变了。
掌柜的“砰”地一声将门关上,一叠声唤店小二道:“拿门栓来!拿门栓来!快把门拴住!”
有人高声问道:“掌柜的, 你做生意关什么门?咱们这要出去呢!”
掌柜的说道:“这时候可不好出去……哎呀,煞神来了, 可不吉利!”
那个刚才想要结识慕韶光的修士正好走到了窗边, 听了这话就顺着掌柜的目光一看,只见一个瘦高的青衣男子正坐在马背上, 慢悠悠来到了近前。
这个季节,天气说变就变,此时天上落了些微雨,街头的行人纷纷躲避,人就有些少了,唯他也不快跑,青衫飘摇,一任风雨侵身,无端带着种写意而萧冷之态。
但最令人在意的并非是他见雨不避,而是在他的马头上,挂着一副星盘。
这才是那掌柜急着关门的原因。
占星师。
占星一道不算邪途,却属于诡道,因为对天资的要求极高,又不好把控,所以自来少有人修习。
一部分人略知皮毛便以此招摇撞骗,也有极少数人将占星术钻研到了极点,传言能够逆天改命,扭转乾坤,对世上的种种隐私秘事更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而这样的一门本事,无论对人对己,练的越好,反而越成了一种祸端。
所以占星之人往往注定是天煞孤星之命,人人见了,都避之唯恐不及,只怕自己的私事密事会被对方一眼看穿,又或者无意中被改了什么命。
别的占星人出门,都不轻易显露身份,这个青衣人竟还把星盘给堂而皇之地挂出来,无怪人人见了他,都好像瘟神一般关门闭户,生怕他靠近半点了。
对方却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别人的厌恶不满,只是自顾自地打马而行,一身青衫沾了雨色,仿佛被水墨浸润开的江南画卷。
一直走到酒肆之前,看他并未勒马,好像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大家提的一口气才都松了下来。
那人随手拨了下马边挂着的星盘,却忽然一抬头,说道:“血。”
方才那人正倚在窗边,青衫人这一抬头,恰好把他看了个正着。
那修士不禁一怔,道:“什么?”
青衫人道:“你身上,我闻到了血的气息。”
“你——”
星盘上散逸出莹光,他那双漆黑的眸子中,仿佛充斥着无尽的邪性与恶意,让人只觉得全身发凉。
“祸在多事。”
那修士的脸色变了。
青衫人却已收回了目光。
他胯/下的马儿始终步伐未停,带着他向雨中而行,一人一马经过酒楼,他的目光也倦倦的,冷冷的从人们的身上划过,说不出的诡异与不祥。
没有一个人出声,仿佛生怕那青衫人再说出什么来,四下一片死寂,只听着马蹄声仍是不紧不慢,那人越去越远。
掌柜的这才松了口气,讪讪地说:“世上什么奇事都有,这人,倒真是挺……”
后面的话他也不知道怎么说,便摇了摇头,一转身,瞧见慕韶光已带着叶天歌站在门口了,似乎立刻就要出去:“公子,小姐,二位还是等着那怪人走了再出去吧,瞧着瘆人的很。”
慕韶光冲掌柜点了点头示谢,却道:“不妨事的。”
他一顿,忽地又莞尔一笑:“劳您再打一壶酒来,我要带走。”
慕韶光携酒出门,方才那一人一骑尚未走远,一袭青衫几乎和雨雾融在了一处。
慕韶光打马追了上去,经过对方身边时说道:“春寒料峭,微雨沾衣,虽是雅事,但也难免清寒,此处有薄酒一壶,请兄台拿去暖身吧。”
他说完之后,抬手一掷,那酒壶平平稳稳地飞了过去,正挂在马侧的星盘旁边。
“叮”的一声,星盘微震,那匹马第一次停了下来。
青衫人慢慢伸手,摘下酒壶,在手里轻轻摩挲着,脸半侧着,也看不清楚神情,只能听见他轻笑了一声,说道:“多谢公子美意。”
他说完之后,拿着酒壶,也没催马离开,像是还想等着慕韶光说点什么。
慕韶光却微一颔首,拍了下马颈,径直和叶天歌越过他,向前去了。
青衫人笑着摇了摇头,仰头喝了两口酒,也自去顺着长街的另一头离开。
直到他一走,四下的气氛才松泛下来,街上紧闭的门户一一打开。
唯有酒肆里的众人面面相觑,心里还隐约带着点挥之不去的忌惮和不安。
而刚才那些打算出门的修士们互相看看,低声商议几句,则继续往外走去。
见他们一个个面色严肃,仿佛是有什么大事,刚才谈论魔域的那一桌人不明就里,就过去询问:
“诸位,我们是渭城派的弟子,正要回山,途经此地稍歇。不知道各位道友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咱们守望相助,我们师兄弟也愿意助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