皈依猫猫教—— by醉又何妨
醉又何妨  发于:2023年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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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形比慕韶光高大一圈,立刻挡住了迎面而来的凛冽寒风。
慕韶光泰然受之:“多谢。”
殷诏夜没好气地道:“别客气,这个人情我不做,难免更要被人说不是个好东西。”
慕韶光想说什么,没说出来,又咳嗽了几声。
殷诏夜想起之前就曾听他咳嗽过,只是那时不像现在这么频繁,他也就没在意,如此看来,似乎还有些严重:“你这是怎么回事?”
慕韶光放下抵在唇边的手:“少时困苦,受凉伤了肺,有时就爱咳嗽,不妨事。”
殷诏夜听他轻描淡写地提了句“少时困苦”,倒是意外,因为慕韶光言行举止通体的优雅贵气,事事又都应对从容,运筹帷幄,很难叫人想象他狼狈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殷诏夜还特意回忆了一下唐郁的身世,只是过去那个唐郁连同他的一切信息,在殷诏夜眼中都淡的如同一道虚影,他在来到合虚之前的经历,殷诏夜一无所知。
两人沉默下来,各想着各的事,又走了没多远,忽然同时停步。
——因为前面的赵阔停下来了。
慕韶光抬头一看,发现赵阔所在的位置是一处山坡上,于是和殷诏夜站在了坡下的背阴面,静观其变。
他四下打量着,总觉得这里的地势说不出的奇怪,说山丘不像山丘,说平地却又有些起伏,而且有些地面上还鼓出来了一个个的小包,周围的石头上尽是一道道细细的划痕。
不光是慕韶光,殷诏夜大概也觉得有些怪异,说了句:“这里的草怎么有些是红褐色的。”
这些反常都让人看上去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别扭难受,而这时,赵阔忽然一个激灵,也恢复了意识。
他刚才跑过来的时候完全是迷糊的,此刻看看周围的环境,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一处荒山间,不禁色变,扭头就跑。
没跑两步,大概是慌,他被崎岖的地面绊了一下,重重摔在地上。
赵阔用手撑着地,正打算站起来,一瞟眼,却发现自己的周围被分明的月色投下了一道道的影子。
他将眼睛一抬,紧接着双目猛然瞪大,尖叫出声。
——泥人,他的身边,竟赫然围满了泥人。
这些人偶才不过比人的手掌高不出来多少的长短,形态各异,或笑或怒,或喜或悲,神情却好像与真人一模一样,就这样静静地“围观”着他,那眼神映在月光下,竟好像带着股说不出的怨毒之色似的。
赵阔愣了愣,然后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本来反手想拔剑,剑却已经杀王师兄用了,拔了个空。
赵阔便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四下挥舞着,嘶吼道:“你是谁?!到底是谁!装神弄鬼的算什么本事?滚出来和我决一死战!”
周围一片死寂,只有风飒飒吹过的声音,突然,有什么东西猛然抓住了赵阔的两只小腿。
赵阔低头一看,发现从地下赫然冒出来了两只泥手,就这样死死地拽着他,硬是把他往山体之中扯去。
赵阔满脸憋得通红,手胡乱挥舞,但根本挣扎不得,身体一点点被拉进了地里。
慕韶光看着那地面就像是一张人嘴般贪婪地蠕动吞噬着,猛地意识到,自己刚才看到地上的那些痕迹都是什么。
——那细细的划痕,是活生生的人在身体陷入之前挣扎着挠出来的,褐色的草,是因为染了人血,而那一个个的鼓包里面……埋的正是人!
这样一想通,几乎令人作呕。
殷诏夜也反应了过来,说道:“这山是要把赵阔给吞掉,怎么居然……”
他和慕韶光对视了一眼,两人忽然同时脱口说道:“那妖物就是这座山!”
话一出口,他们两个的身形同时拔地而起。
而大地也随之震颤起来,一双双泥手伸出,朝着慕韶光和殷诏夜的脚下抓去。
殷诏夜瞬间化作龙形,直接用尾巴把慕韶光卷到了自己背上,腾空高飞,慕韶光随即扔出饮真,踩在了上面。
他说道:“之前遇害的那些人都是有尸体的,它现在想要吃人,有可能是因为之前被你打伤,所以需要补足元气!留神了。”
伴随着他的话语,整一片山丘轰隆作响,竟然慢慢坐了起来,头、身、四肢俱全,便仿佛一个更加大型的人偶。
——这东西,方才就一直被他们踩在脚下。
殷诏夜所化的银龙仰天咆哮一声,对准巨人心脏的位置放出了一道闪电。
这种能够化为人形的妖物,身体的各种机能也会随之向着人靠拢,因此这巨人的弱点应该也是心脏的位置。
果然,巨人不敢硬接,一拳把闪电打碎,与龙缠斗起来。
慕韶光没有介入两边的斗争,而是迅速扫了一下周围的地形,从怀里拿出一串佛珠,扯断了绳子。
绳子断开的一刻,佛珠上光华大作,从半空纷纷坠地。
慕韶光手指结印,低声道:“天风困厄,星阑斗柄,散!”
此阵乃是佛家的六乘天风阵,阵势一起,周围顿时光华大作,如同白日,四面金光佛咒涌来,困缚巨人手足。
慕韶光却觉得胸口一阵剧痛,知道先前引魔气入体伤了本元,引动旧伤,这时候发动这样的大阵还是有些勉强了,只是他顾不得那许多,用手在胸口重重一按,一刻不停,御剑冲入阵中。
可此时,看似与巨人在搏斗中站了上风的殷诏夜却也心中大惊。
他顾忌着身上的玉灵,一直留出部分力量对其进行压制,所以和巨人一时僵持不下,但就在缠斗之中,殷诏夜已经感到体内有另外一股磅礴的力量涌上来帮助他,增加攻击的威力。
这明明是件好事,但殷诏夜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因为他知道这正是血玉。
这东西可不像那些需要许愿的烂泥人,而是就冲着想要夺取他身体来的,最会趁人之危,当他力量稍有不足,摆脱压制的血玉就会趁机在他身上注入自己的力量。
上一世就是因为如此,才成功禁锢了他的灵魂。
因此自从这回血玉再次出现之后,殷诏夜根本不敢轻易动用灵力,并且匆忙寻找内丹,想要以此获得足够的压制血玉的力量,可是此时他相当于是两面夹击,这些都顾不上了。
如今也只能不惜代价,放手与巨人一搏,夺取它的内丹吞下,然后反过头来再次压制血玉,这中间错一步都不行。
银龙在原地消失,殷诏夜化出人身,利剑快似流虹,向巨人丹田处刺去。
那巨人受到慕韶光法阵的束缚,又打不过殷诏夜,急的连连怒吼,突然回头在自己头顶上一抓,顿时捏碎了一把刚才站在它身上的泥人。
手中血花四溅,它的力量瞬间暴涨。
殷诏夜正待再次出剑,忽然被人从身后一拽。
他知道,能在这种时候如此轻易接近他的人,也就是慕韶光了。
这一瞬,殷诏夜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慕韶光这时趁机杀了自己,那么他也就不需要费心阻止自己吞噬妖物内丹,日后为祸世人了。
——所以慕韶光会这样做吗?
慕韶光指骨修长,看起来像是一双抚琴弄瑟的手,却出奇的有力,扣住殷诏夜的肩膀硬生生往后一拽。
同时,他顶了殷诏夜刚才的位置,剑锋一转,寒芒快得像掠过水面的月光,迎上了巨人的攻击。
“封!”
六乘天风阵暂时把巨人困住,慕韶光硬是将殷诏夜拖出了法阵,还没等殷诏夜说句什么,他已经一口鲜血呛咳出来。
殷诏夜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慕韶光踉跄着撞进他的怀里,连同几滴溅在他脸上的血沫。
殷诏夜扶着慕韶光倒掠出去老远,才找了一处柔软的草地坐下来,巨人咆哮连连,却难以追击。
殷诏夜道:“你怎么样,啊?是它打伤你了,还是旧病发作?”
慕韶光摇了摇头,咳嗽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殷诏夜这辈子只会杀人不会救人,手足无措了半天,轻轻运了一点力,拍着慕韶光的后背。
幸运的是,这还真管事了,慕韶光的咳嗽缓下来,自己取了两粒不知道什么丹药,扔进嘴里直接咽了。
他没有回答殷诏夜的话,扶着殷诏夜的手臂沉吟了一会,忽然问道:“你刚才在压制自己的力量,为什么要这样?”
殷诏夜被噎了一下,没有说话。
慕韶光凝视着他,又问道:“这跟你想要内丹的事有关,是不是?”
殷诏夜看着他苍白的脸,片刻之后说道:“你……不是也预见到未来了吗?那么你应该知道,上一世我的手里有一块血玉吧。我告诉你,这回它又出现了,而且是提前出现。”
慕韶光道:“我知道,但那不是你的机缘吗?”
“机缘?”
听到慕韶光这句话,殷诏夜忽然感到心中一阵怒火腾起,之前一直压抑着的,以为自己早已习惯的情绪,忽然就压不住了。
他仰起头来哈哈大笑,笑容中尽是悲愤之意。
笑了一会,殷诏夜咬牙切齿说道:“机缘?这他妈算什么机缘?!如同行尸走肉一样活着,身不由己,心也不得自由,你以为我愿意吗?不,不,我只想摆脱那一切,我告诉你,为了这个我什么也不在乎,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他说着说着,一时气急,抬指冲着慕韶光一点:“你也不要拿那些苍生大义来跟我说话,我遭受苦难的时候大义在哪里?苍生在哪里?为何从没有人来渡我?!”
殷诏夜这番话委实有些迁怒,但他的话却一下子落上了慕韶光的心头。
恍然间,仿佛也有个悲愤恼怒之极的声音在他耳畔怒吼着:“凭什么让我放弃?凭什么上天不公,我却要听他们口口声声都是仁义天理?我不服!我不服!”
好像又是有人轻声细语地同他说:“这世上的坏人很多,不是什么时候都能以真心换真心的,以后你要多多留神,可不能再总是心软了。若我往后不能一直护着你了,你……要记得啊。”
慕韶光低声道:“你是谁?”
“步榭?”
他这一问,所有的幻觉都消失了,眼前是殷诏夜的脸,表情又气又怒,又像是有几分情急委屈,竟与当时程棂冲过来为他挡下雷劫的样子有几分相似。
慕韶光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
殷诏夜被他咳得一顿,点出去的手指僵在半空中,片刻后,好像意识到了自己在做什么,慢慢将手收了回去。
他欲言又止,仿佛想道歉,又有些无措。
这时,慕韶光却忽道:“我有办法。”
殷诏夜还没回神:“你,说什么?”
慕韶光道:“那个巨石人已经被我用法阵给困住了,一时半会挣脱不开,只要撑到日出时,那阵的威力最大,我们可以再去对它攻击。到时候你尽管释放血玉的力量,跟巨石人对抗,让它将血玉的力量牵制住,那时血玉的本体上的力量便会变得薄弱,我在旁边趁机毁了它。”
殷诏夜沉默了一会,说道:“我试过很多办法毁掉它,但都没有成功。这东西有自己的灵识,甚至能够感应到杀气,十分诡异,寻常的剑法根本碰不到它。你伤成这样,有这功夫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慕韶光道:“明明有这个机会,为什么不试一试?总比你去吞噬它的内丹这法子要好得多吧。”
他一顿,又道:“你也并不想杀人,不想发狂,不想变成一个人人喊打的魔头……是吗?”
殷诏夜心中巨震,一时说不出话来。
慕韶光道:“那就这么办吧。我确实累了,要先歇一歇,天一明,咱们就去。”
说罢,他背靠着身后的树干,闭上了眼睛。
殷诏夜在旁边看了慕韶光一会。
慕韶光的气质清冷文秀,但神情却总是显得那样坚定和倔强,仿佛隐藏着无数的心事,即使像现在这样闭着眼睛,都没有完全展开聚拢的眉峰。
没有什么法术能诱惑得了他,没有什么人能改变他的想法,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一定要完成自己所承诺的事情,绝不动摇和退缩。
他为什么就能这样做,就能这样活着?
可即便是这样活着,他好像也没有那么的快活,如果什么时候能看到他笑一笑,就好了。
不知不觉间,天亮了。
不等殷诏夜叫他,慕韶光已经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明,就好像他不是刚刚从休息状态中醒来一样。
他站起身来,说道:“走吧。”
殷诏夜道:“你真挺得住?”
慕韶光笑了笑:“你都打定主意只要能摆脱血玉不惜大开杀戒流血漂杵了,我这一条命又何足挂惜?”
他的语气中带着些浑不在意,又仿佛与生俱来的高傲:“再说了,不过是座成了精的山。”
殷诏夜深深地看了慕韶光一眼,没再说什么,握紧了手中的剑,转身向着法阵走去。
慕韶光跟在他的身后。
淡淡的晨曦落下来,照在六乘天风阵上,使得整个阵愈发金光闪烁。
被困在阵中的巨石人已经将那些缠缚住它四肢的经文锁链挣开,正愤怒地在阵里拳打脚踢,但还是不能冲破法阵的外层包围。
殷诏夜身形一纵,已经轻飘飘地跃了进去,将全身之功力集中在手中的剑上,破空暴出一道灼亮的剑气!
这一剑正中巨石人的手臂,石屑和泥土纷纷俱下,留下一道深深的刻痕。
巨石人一拳向着殷诏夜砸去,殷诏夜整个人腾身飞掠后退。
那一剑,只是用了那一剑,他便再次感觉到血玉的力量飞快充斥自己的四肢百骸,本能的抗拒和厌恶感让他的动作再次产生犹疑。
真的可以相信那个人吗?
在此之前,他的人生中,从来未曾有过“信任”与“合作”这样的字眼,而慕韶光身上的谜团和疑点又那样多,他们甚至连朋友或者同伴都算不上。
巨石人接连进逼,法阵对它的束缚之力在它的破坏之下越来越弱。
冷汗顺着殷诏夜的额头上流下来,他随手用袖子一抹,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不禁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袖。
殷诏夜没有受伤,那是慕韶光之前吐血的时候溅在他脸上的血点,他心绪杂乱,加上震惊情急,竟然一直忘了擦去。
就在不久之前,他还迷恋着鲜血的气息,可此时眼前的斑斑血迹,却让他体会到了一种情绪,叫做心痛。
殷诏夜用力握住自己的剑柄,手背上的青筋寸寸暴起,而后,他大喝一声,迎上前去。
剑锋再出,攻击的位置不是藏有内丹的丹田,而是胸前的要害位置,毫无保留。
殷诏夜的属性为水,至阴至寒,慕韶光御剑站在半空,只觉得脸上片片冰凉,抬眼望去,只见苍茫天地间狂风徘徊,吹得漫天水雾化作飞琼万点,晶莹盛放。
也模糊了他此时的目光和神情。
慕韶光慢慢地抬起手,而后,修长的手指一挥而下!
顿时,那串被他抛出的佛珠从四面腾空而起,重新结为珠串,老老实实地套在了慕韶光的手腕上,由它们维持的六乘天风阵立即溃散。
周围风平,光暗,巨石人却一下子迸发出了巨大的力量!
殷诏夜手中的长剑一化成百,如囚笼一般从四面围拢,光芒由剑身向外泛开,所到之处,石屑纷飞。
随着他充分调运全身真气,忽然有一道红光他袖中飞出——正是那块血玉!
就是现在!
慕韶光身形瞬动,霎时掠向血玉。
殷诏夜的手心中渗出了汗。
之前他不是没有尝试过类似的方法,由他想办法把血玉牵制住,再令人相助毁玉,只是这东西有自己的灵识,狡猾无比,移动灵活,还十分坚硬,好几次都失败了。
慕韶光的剑,又能做到什么程度?
那剑锋移动的速度快的就像一道虹光,可在殷诏夜的眼中这一瞬又那样漫长。
随着剑锋一帧帧靠近血玉,脚下忽然地动山摇,地面上裂开无数道口子,里面宛如尸体破坟一般爬出了一个个的泥人来,前赴后继地冲撞剑网。
巨石人的手臂穿透剑光,向着慕韶光后背砸去。
殷诏夜横剑架住它的拳头,心却直沉了下去。
这么一打岔,血玉滴溜溜一转,迅速避开剑锋。
时机稍纵即逝,慕韶光的脸色却变都未变,剑刃顺势横斩,劈向殷诏夜胸腹之间!
这一刻的场景十分混乱,由山丘化成的巨大石人在后方挥拳欲打,殷诏夜的长剑上架,迎向它的手臂,而慕韶光就夹在双方中间,攻击却是冲着殷诏夜去的。
这种情况下,所有的动作只是全凭本能,慕韶光招式变得那样突然,殷诏夜就算是想回剑自救或者飞身躲闪都来不及了。
他心中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终于……
终于还是要死在这柄剑下了吗?
“铛——”
一声清越的剑鸣响起,剑锋戳在了他的胸口,却没有伤及他半分皮肉。
殷诏夜手上灵力爆发,竟然将巨石人都逼的摇摇晃晃倒退两步,他这才慢慢低下头去,瞳孔缩紧。
——慕韶光的剑尖就抵在他的胸膛上,可是那力道不轻不重,连衣服都没有刺破半点,而那块血玉,就被串在了他的剑上。
然后,在殷诏夜的注视下,骤然碎裂。
殷诏夜的目光由玉落到了慕韶光的脸上,慕韶光也回视着他,将手腕一拧,碎玉化为齑粉,永永远远也不会再被拼凑成型了。
血色的粉末被风一吹,纷纷扬扬从两人中间飘散。
慕韶光干脆利落地将剑回鞘,刚才他一击得手,无论是预判、力道、角度都无半点差漏。
但凡天下间换了第二个人在此,都不会做的如此漂亮利落。
——可谓剑法精绝,盛冠当世。
而后,第二重法阵毫无征兆地拔地而起,再次将巨石人束缚住。
殷诏夜僵在那里,仿佛被魇住了一样,注视着血玉彻底消失的干干净净,他的胸膛起伏不定,良久,忽然化作龙形腾空而起,一跃冲霄百余丈,又余云层之中俯身疾冲而下!
携带着劲风的龙尾横扫,竟然硬生生把巨石人卷了起来,狠狠砸到了地上!
这才是他完全的,真正的力量!
地面上出现了一个硕大的深坑,龙口一吐,雷光接连劈下,如此往复数次,巨石人挣扎着吐出了一堆堆的泥土,然后它的身躯也在不断地缩小,最终,竟然变成了普通泥人的大小。
殷诏夜舒了一口气。
他在半空中恢复了人形,却没有用腾云术,而是张开双臂,任由身体从高处坠下来。
耳边的风声飒飒掠过,他体会着失重与极速下坠的感觉,浑身上下是从未有过的轻松和自由。
砸在地上的那一刹,头顶的阳光破云而出,照向人间,他的心上,也好像霍然打开一道尘封已久的门扉,寂静轰鸣作响。
殷诏夜注视着阳光,泪水缓缓从眼眶中流出,化作珍珠。
他听到身边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只手伸了过来。
云翳散尽,天下光明,面前身披霞光的男子映入眼帘。
仿若他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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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滴眼泪到手!

慕韶光和殷诏夜这一次出面的结果, 让仙魔两边都大为意外。
一者是意外他们一出马,竟然当真找到了作祟的妖物,一者是意外两人竟然真的是来帮忙而不是坑人的。
看来这件泥人作祟的案子当真与合虚无关。
如此一来, 之前那些找上门来兴师问罪的修士们也有些后悔起来,想想这等于是他们逼迫着合虚出了两个魔使来帮他们办事,让人不禁觉得一阵后怕。
众人合计一番, 五日后, 上回来到魔域问罪的各门派再次派人来访,这回是赔礼加上答谢的。
他们这样做, 也是为了试探合虚这边在魔神死后,対外的态度是否当真要有所改变。
于是, 合虚设宴招待。
慕韶光作为此次事件当中的主要参与人之一, 毫不例外地也收到了赴宴的通知。
这还是他来到魔域之后,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
大概由于唐郁不受重视,莫绍光自从来到合虚之后,能够见到的人一直很有限, 总有种“合虚人不多”的错觉, 直到这回来到宴请的大殿外,他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人语声响, 极为热闹。
慕韶光经过回廊时顺着窗子向内一扫,只见上回见过的三位长老已经到了, 因为辈分最高,所以坐在上首。
魔神那几名弟子一个没没到, 三位长老身边围着另外一些年轻人, 笑着不知说些什么,倒显得和乐融融多了。
慕韶光走进去, 找了个靠边的席位坐下。
他刚刚坐定,便听见有人笑了起来,接着就是个高亢的声音说道:“哟,这不是唐尊使吗?”
慕韶光转过头,看见一个身材十分高大的壮汉朝他走了过来。
他回想了一下唐郁的记忆,从中找到了这个人的身影。
在魔域中,除了魔神的亲传弟子之外,其他的长老护法也都收徒,只是地位就要差上一些了,这个过来的人是大长老涂垚的亲传弟子,名叫冯家俞。
记忆中,他好像跟唐郁没什么仇怨,但是也不怎么看得上唐郁是真的。
慕韶光道:“冯师弟,你好。”
冯家俞坐下来,说道:“不敢当,不敢当。唐尊使,这次的宴会你是主角,人家都是来谢你的,怎么能坐这么偏的地方?走吧,不如跟我上前面去。”
他眼珠骨碌碌地转,瞧着不像安了好心的样子,慕韶光只是笑了笑,说道:“我好清净,这就挺好。”
冯家俞道:“怎么,你这是瞧不起我们?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坐吗?”
慕韶光见过的人多了,不可能跟这么个货色一般见识,更何况冯家俞这样找茬,其实针対的也是唐郁,并不是他。
因此慕韶光心平气和,不急不恼,只是微笑着看了冯家俞一眼。
冯家俞只觉得他的目光中带着种说不出来的威势,一瞬间竟怔了怔。
这时,从他们的背后传来一个声音:“我觉得这地方最好。前面那么吵闹,都是俗人喜欢的去处,没事换位置做什么?”
说着,一个人已经走上来,一掀袍子,在慕韶光身边坐下了,抱臂看着冯家俞。
这人的一句话,等于把前面坐着的那些人都给骂进去了,刨去别的不谈,单听这语气,除了程棂也不会有别人。
冯家俞敢来招惹好欺负的唐郁,却借一百个胆子都不敢惹程棂,被他这样目光如炬地一盯,下意识地直接站了起来。
他随即发现自己失态了,脸上露出了一分尴尬之色,又赶忙笑道:“程尊使说的没错,倒是我狭隘了。那二位就坐在这里吧,我找人把酒席给你们摆过来。”
冯家俞虽然忌惮程棂,但是只以为是程棂也想坐个清净位置,自己说话不小心冒犯了他,他才会不快,并未対刁难慕韶光的事死心。
很快,他就又领着几个下人过来,在桌上布置了酒菜,又特意倒了两海碗的酒,一碗搁到慕韶光跟前。
冯家俞道:“唐尊使你要是不愿意跟我共坐,那要不然咱就把这两碗酒给喝了吧,当我敬你,如何?”
他估计是特意找了烈酒过来,酒碗一放在桌上,就能感到一股呛鼻的酒气,慕韶光这几天正不舒服,忍不住偏过头去咳嗽了两声。
程棂翘着二郎腿在那坐着,本来想说什么,结果看到慕韶光咳嗽,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他连忙放下腿,倾身过去,向慕韶光说道:“你怎么回事?怎么还咳嗽上了,这次出去受伤了吗?”
他大爷的该死的殷诏夜,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破龙,连个人都护不住,还能干点什么!
慕韶光冲着程棂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冯家俞见程棂挡在这里,讨个没趣,也没办法强逼慕韶光喝酒,便把酒碗拿了回去,说道:“没想到唐尊使的身子这样弱,也不知道装的还是真的。这酒你要是喝不了,那就罢了……”
“有完没完?!”
冯家俞的话音还未落,程棂已豁然站起身来,反手又快又狠地就给了他一巴掌,把冯家俞整张脸打的偏向一边,连酒碗都打翻了。
冯家俞又惊又怒,颤声道:“你!”
程棂眉宇间戾气隐现,厉声说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你也配来敬这碗酒?我告诉你,别在这装的像个人似的,就你这号人,我和唐尊使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就算是一剑砍了你的脑袋,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我劝你最好收敛一点,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他说罢之后,顿了顿,又冷笑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小心思,若是再敢跑到唐郁面前来没事找事,下回我下手可没有这么客气,你最好给我牢牢记住了。”
程棂一甩手,把慕韶光跟前那碗酒砸在了冯家俞的身上。
他发起脾气来从来不看场合,不看气氛,这一通吓得周围的人都不敢说话。
冯家俞浑身是酒,又气又怒,捂着脸退后两步,感到身后有个人,转头看去,发现是殷诏夜。
冯家俞的师尊大长老涂垚与殷诏夜之间的关系尚过得去,他又知道殷诏夜与程棂之间关系不睦,见状心中一喜,便想告状。
岂料为等他开口,殷诏夜已说道:“滚出去。”
冯家俞愣住,实在不知道这些人今天都是犯了什么邪性:“啊?”
殷诏夜根本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一抬手便卡住了他的脖子,将他一把拽到近前,冷冷道:“我说让、你、滚!”
他那双妖媚的眼瞳近在咫尺,隐隐透出一种戾气深重的血色,让冯家俞不禁战栗。
他想破头也不明白,自己挑衅个不起眼的唐郁而已,到底怎么就招惹了殷诏夜和程棂了,但这回,他再也不敢造次半分,哑着嗓子勉强出声道:“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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