皈依猫猫教—— by醉又何妨
醉又何妨  发于:2023年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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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该是充满无限诱惑的话语,却让人觉得心头猛然一刺,殷诏夜沉默片刻,忽然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笑罢,他忽地将脸色一沉,厉声道:“我需要吗?”
龙啸声冲天而起,原地已经没有了殷诏夜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银白色的巨龙飞舞盘旋,张开大口,一口气就吞噬掉了周围的大半黑雾。
“既然你说你是我,那不如就直接把你的力量骨血都奉献于我吧!等到炼化了你,我再看看你是不是真有那个本事,帮我——逆天改命!”
任谁看见自己大仇得报梦想成真都该心中热切才是,没想到殷诏夜竟然会被激怒,那个声音消失无踪,周围的黑雾却激烈地翻腾了起来。
四下传来一阵阵整齐的踩踏声,像是有百万十万的人正在从四面向这个方向包抄而来。
双方斗法,巨龙的身体又庞大了一倍,这时,却听见一声高喝,从远处传来。
“殷诏夜!”
巨龙在黑雾中回头。
慕韶光御剑倏忽而至,转瞬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边,一手按在殷诏夜的龙身上,说道:“你干什么?”
殷诏夜目视前方,道:“收拾得罪我的人。”
他龙身的嗓音更多了几分低沉,说到“得罪我的人”时,猛兽般的凶恶目光紧盯在慕韶光的身上。
慕韶光道:“你疯了吗?你连他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就敢往下吞?!”
周围的风声太大,慕韶光的体型又与目前龙身的殷诏夜相差太远,因此声音也比平日要高上许多,给人一种他仿佛有些急躁和关切的错觉。
殷诏夜没说话,也没看慕韶光,庞大的身躯甩动了一下,可是慕韶光很稳,手依旧按在他后背的鳞片上没有松开。
殷诏夜不得已,回头看着对方,混沌的黑雾中,独他衣不染尘,一身清净,茕然而立。
那只放在自己身上的手,分明冷冰冰的,却让他感到一种灼烧般的疼痛。
慕韶光卷袖一拂,像是拂开了漫天寂寞的月色,被殷诏夜吸到近前的黑雾又在他的袖风之下一淡,露出下面一道仓惶而逝的虚影。
慕韶光试着扯了一下,但他随即便意识到,扯不动的,因为对方根本就是这一整片的空间,除非真让殷诏夜把它全都一口气给吞了,不然抓不住本体,还是没用。
慕韶光果断放手,随后结印,沉喝道:“雷霆诏令,鬼神万服从,开!”
天际轰隆作响,雷光迸溅,结界应声而裂。
“你——”慕韶光这一套举动下来雷厉风行,反倒把殷诏夜给弄得不会了,“你捣什么乱!”
慕韶光懒得跟这想报仇想疯了的破龙讲道理——他们不是一个立场,原本也没有道理可讲:“这里不对劲,先跟我出去再说。”
他本来想拽人,结果殷诏夜现在不是人形,整条龙又长又粗又滑溜溜,根本没个下手的地方,慕韶光上下一扫,薅着殷诏夜一边的角,就把他从将碎未碎的结界里拽出去了。
殷诏夜:“…………………………”
干什么啊!
知不知道龙角是一条雄龙身上最敏感的部位,不能乱碰啊!
他不也有兽形吗?他是只猫,当猫的时候自己都不会随便乱摸乱碰的,现在这样有没有一点尊重啊!
当时在七情阵里受到迷惑后的那种沉迷和燥热这一瞬又涌了上来,他毫无还手之力,被慕韶光一把拽出。
两人回到外面,平溋正在护法,抬眼一眼,目瞪口呆。
“不是,那个,角——”
他还没说完,殷诏夜便瞬间恢复成了人形的模样,两颊上各有一抹潮红,抬腿踹了平溋一脚,截断了他下面的话。
平溋:“……”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跟慕韶光八字犯冲,要不然怎么自从看到对方之后,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莫名怪里怪气的。
平溋特意站的离慕韶光远了一点,这才道:“表哥,你出来了,怎么样,没事吧?”
殷诏夜沉声说道:“能有什么事。那妖物找上了我,我便随着去看看,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又有些什么本事。”
慕韶光道:“看出什么来了?”
他一出声,殷诏夜就一顿。
随即,他也没看慕韶光,眼睛望着窗外,用最冷酷的声音说:“我还没有问你,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跟踪我,监视我,还是又挖了什么坑给我跳?”
慕韶光一掀袍摆,在主位上坐了下来,随手拿起桌上的一盏茶,道:“我来阻止你走上邪途。”
殷诏夜冷笑道:“可笑。”
平溋道:“表哥,你这是跟外头的树说话呢?”
殷诏夜没吭声。
平溋的目光在两人之间一转,有些看不懂他们之间的关系,但可以知道的就是,慕韶光这人绝对不简单。
他想了想,笑吟吟地开口道:“表哥,你怎么这么不客气。唐尊使对你可够意思了,这回就是他找过来的时候发现你不见了,才把我叫醒一起寻你的,又亲自把你从结界里面扯了出来,连我说我去都不行,你好歹也该道声谢吧?”
能稳坐龙皇之位的也不是简单人物,他这话看似劝说,实际上是把慕韶光过来的情况给殷诏夜交代了一遍。
殷诏夜却看了平溋一眼,道:“那你什么也不干,在这是干什么用的?”
平溋:“……”
他的最大作用大概就是当出气包了。
殷诏夜贬损了他一句,顿了顿,也还是说道:“没看到本体,擅长蛊惑人心,制造幻觉,与魇魔有些像,但本质不同。”
魇魔诞生于人的情感和欲望,心结越深,越容易陷入幻境,迷失神志,难以脱身,最终被魇魔吞噬;而这次的妖物,虽然同样以人的执念作为诱惑,却好像并不是要把他困在那个幻境中。
殷诏夜简单把他在幻境里遇到的事讲述了一遍,略去了一些其中有关他心事的细节。
慕韶光和平溋一起听着,殷诏夜说完之后,平溋皱起眉头,说道:“这东西的目的是什么?既然不是要把你困死在幻境里面,那么难道是……诱惑?诱惑人屈从于内心的情绪,走上邪途?”
他说着,忍不住悄悄看了殷诏夜一眼,心说自己这个表哥倒是根本用不着诱惑,人家自己压根也就没想要走什么正道。
殷诏夜沉吟片刻,终究看向慕韶光。
那人正反客为主,坐在一边,十分悠闲地举杯喝茶。
他道:“来都来了,不说两句?”
慕韶光似乎笑了笑,但这点微薄的笑意在茶水氤氲的雾气之下又像是个幻觉。
好在他随即便啜了口茶,放下杯子,悠悠说道:“它在等你求它。求它真正在现实里实现你的心愿。”
平溋道:“那必然是要付出代价的,它想要什么?”
慕韶光道:“看看庆雍付出了什么代价,岳长青有付出了什么代价呢?不过我更好奇的是,它是怎么找上来的。”
他抬眼看向殷诏夜:“你都求过谁?”
殷诏夜和平溋对视了一眼,而后,两人突然一起望向了面前的神龛。
殷诏夜将袖子一甩,袖风扫过,将神龛打翻在地。
道家拜三清,佛家拜观音,除此之外,家中神龛里时常供奉的,往往还有财神、灶神等像。
但面前神龛里放着的,却任何神明也不是,而是一只张嘴大笑的泥人!
这东西不过茶壶大小,雕刻的手工很粗糙,用的材料也不过是普通的陶泥,看起来有些嘴斜眼歪的,但能看出来雕的是只年轻女偶,身上穿着鲜艳的衣服,头上耳上颈上挂着饰物,衣饰都可以取下来,就像是小孩子游戏取乐的玩具。
但此时在这种氛围之下,却让这件原本普通的东西平白变得诡异起来,连脸上那灿烂的笑容都显得死气沉沉。
殷诏夜毫不避讳,直接用手将泥人拿了起来,打量片刻,指尖微一用力。
这泥人果然有蹊跷,他用了一成力道,竟然连条裂缝都没在上面捏出来,反倒隐隐感觉其中生出些微抗力,就好像……他手里捏的是个活人似的。
殷诏夜的眼中闪过几丝兴味,五指慢慢收拢。
这时,慕韶光却忽地握住了他的手腕,道:“慢着。”
殷诏夜真是受不了他随随便便摸自己了,沉声喝道:“干什么?!”
“你又要干什么?”
慕韶光道:“把这泥人里残存的邪气吸去,然后呢?找到背后的妖物一起吞噬,提升力量。殷师兄,练功可这么心急啊。”
殷诏夜觉得慕韶光的指尖上好像带着火,烫的他从手腕到整条臂膀都要烧起来了,随即被他点破目的,心中又是一凉。
这冷热交织的滋味实在难以言喻,殷诏夜转过头,脸上的表情阴沉沉的,恨恨道:“唐郁,你一次次插手我的事情,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还是觉得我当真不会和你计较?”
慕韶光仰头笑了一声:“你来计较啊。”
话音落,两人的身形忽然同时动了。
慕韶光脱手放开殷诏夜的手腕,手掌却顺势向下疾拍,直冲着泥人打去,将其打向半空。
殷诏夜五指成爪,扣住他的肩膀,向外甩出,另一手将广袖一甩,卷住泥人,顺势扯回。
然而就在这一瞬,慕韶光却突然顺着殷诏夜的力道,往他胸前撞去,同时右手倏地翻上,揪住他胸口的领子,将他一把按在了背后的树上。
泥人从殷诏夜的袖子中滚落在地,被慕韶光一脚踢开。
两人这番动作快若闪电,但因主要目的在于争抢泥人,因此虽然激烈,倒是没有什么杀气。
泥人滚开,两人的动作也僵持住了。
慕韶光把殷诏夜压在树上,殷诏夜的并拢的手指却也虚点在了慕韶光颈侧的血管上。
谁都不好先挪开,可是那泥人,殷诏夜却也没有拿到手。
慕韶光的目光中却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神色,一闪而逝。
——他看到殷诏夜身上的颜色变了。
自从得到程棂的眼泪之后,慕韶光就拥有了从他身上流动的颜色窥探到他真实心情的能力,殷诏夜那滴眼泪虽然没有带出全部的魔神力量碎片,可在这方面也有着同样的效果。
而此时,他被慕韶光坏了事,原本应该恼怒或者憎恶才对,慕韶光却眼睁睁地看着殷诏夜身上覆盖了一层浅红色,将之前的黑雾冲散了。
从程棂身上,他知道红色应该代表的是高兴、喜悦才对,可是殷诏夜应该没什么可高兴的地方吧?
而且这红色还在不断翻腾,冒泡,就好像水沸开了一样。
代表着高兴到冒泡,还是这条龙要熟了?他们龙族的情绪怎么就这么奇怪呢!
这时,一只白皙修长,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手伸过来,捡起了地上的泥人。
手的主人正是平溋。
他把泥人上下抛了抛,笑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看来这个便宜倒是被我给捡了……啧,该给谁好呢?”
平溋说话的同时,另一只手一扬,已经有道白光灵蛇吐信一般地从袖子中冒出来。
平溋语气随意,笑容中却带着些锋利的意味:“唐尊使,亲疏远近有别,虽然我对你没什么恶感,但还是请你适可而止。否则……”
他说话的同时,白光已经转眼化作一柄龙纹利剑,正对准慕韶光的后心击去。
剑还没到,殷诏夜的手突然从慕韶光的脖颈上移开,拂袖朝着平溋的剑锋卷去,打偏了平溋的剑。
殷诏夜怒道:“你干什么?”
平溋:“???”
——不是,你中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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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平溋:是不是人啊!!!我表哥当着我的面绿我,我还给他捡装备呢!!!!总有一天我成功娶了老婆把他吊起来听墙角啊!!!!!
宝贝们,这个文文不是切片,我总觉得切片好像到了最后还是只有一个人喜欢主角一样,有点少……
这文就是大家也不会认错,也不会移情别恋,都喜欢韶光,最后全员皈依猫猫教的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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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宝月琉璃
殷诏夜一收手,慕韶光就也跟着收回了对殷诏夜的压制,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瞥了平溋一眼。
就是有那种人, 不需要长得多么美丽, 但顾盼神情之间便能带出千万分的颜色来,比如眼前的唐郁。
这一瞥极轻, 极快, 却明艳生辉,如月华破云倾泻, 雪光映日而出。
那是一种充满着讥讽、冷淡、与傲慢的……美。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他?
平溋心中有些恍惚,剑锋点地, 好一会才道:“表哥, 怎么,打错人了?”
殷诏夜闭了闭眼睛,将心中诸般情绪都牢牢合入眼底,没有回答平溋的话。
这段日子, 他总是在想慕韶光接近他的目的, 好的坏的,什么样的理由都琢磨过。
但殷诏夜的挣扎,却不在于慕韶光的“好”与“坏”, 而是他根本就不该去在意这些。
重活一世,由死还生, 本应视众生如白骨骷髅,眼前只有前路, 不该因人动摇, 不该心存妄想,不该再被那些可恨的奢求迷惑, 将自己又一次送入深渊。
遇上那个七情阵,他上一世都没有被迷惑心神,没想到今生竟然会动摇到了那个地步,要不是后来杀妫海腈的时候被当头棒喝清醒过来,只怕真的就要栽进去了。
果断决定离开合虚,寻找内丹,也有很大的原因是要远离慕韶光,结果这么快就又见了。
下意识将平溋的剑挥开那一刻,盘旋在胸口的情绪仿佛找到出口,恼恨、无奈、惶急、期盼……如潮水般褪去,剩下的是忧是喜,或许连自己都辨不分明。
殷诏夜问慕韶光:“你当真要阻我成事?”
慕韶光说:“相信你比我更加清楚靠吞噬内丹提升功力的危害,长此以往,轻则神智失常,经脉受创,重则走火入魔,发狂而死。就算你说你自己的生死与人无干,但这个过程中,又要有多少人无辜受累,因为你的行为而丧命?所以我当然要拦。”
殷诏夜道:“你跟一个魔修讲仁义道德,天下苍生?你觉得我会在意吗?”
慕韶光不紧不慢,从容说道:“只是解释我们合作的理由而已。”
此言一出,不光殷诏夜,连平溋都一挑眉,露出些许诧异之色来:“这是从何讲起啊?”
慕韶光道:“一方想要得到妖物的力量,一方想要阻止,那么共同目的必然是先将那妖物找出抓起来,如此,岂非目标一致,天作之合?”
平溋先是被慕韶光拔了片鳞,又因为慕韶光被殷诏夜打歪了剑,心里直觉得这个唐郁克自己,原本打定主意对方无论说什么都要唱反调,结果张了张嘴,愣是没想出来怎么反驳他。
平溋倒也不禁笑起来,摇头叹了口气:“唐尊使啊唐尊使,你可真是太会说了,都把我给说的没话了。人才,人才啊。”
慕韶光道:“不敢当。所以二位意下如何啊?暂且合作,抓住那妖物之后,谁能达到目的,各凭手段。”
平溋看了殷诏夜一眼,悄悄将他拉到一边,低声道:“答应不?”
殷诏夜冷冷地说:“他不安好心。”
平溋道:“所以答应不?”
殷诏夜:“……答应。”
平溋:“……”
两人对视片刻,平溋看着自己这个素来暴戾的表哥,突然“噗嗤”一声笑了。
殷诏夜的声音中带着戾气,问道:“你想打架吗?”
平溋忍俊不禁,摇着头说道:“表哥啊表哥,我发现对那泥人许愿还真有几分灵验,我刚说完要给你找个心上人填补填补空虚的内心,这不就来了?你算是栽了,老实承认吧,你就是喜欢你这个师弟。”
殷诏夜沉默了好一会,平溋说得这么直接,也做好了对方突然攻击自己的准备,法诀都暗暗在袖子里捏好了。
但殷诏夜最终什么也没做,反倒带着几许迷茫问他道:“这便是喜欢吗?”
平溋说:“你听了我的话没生气,还反过来问我,那就是了。别怀疑,相信我,我喜欢了慕韶光那么多年,这方面的眼光是专业的。”
殷诏夜愈发心烦意乱,冷笑道:“那有什么用?到现在慕韶光都没正眼看过你吧!”
平溋发现这个表哥真的讨厌,几乎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反驳道:“胡说八道!他还跟我比过剑,比剑的时候怎么能不拿正眼看我?这世上有几个人跟慕韶光比过剑,你比过吗?!他那样做分明就是已经看到我的付出和诚意了!”
殷诏夜深吸了一口气,暗暗在心里想,我真要像他这样?喜欢上别人就会变成这种白痴神经病吗?
平溋道:“说实话,表哥,你也知道,我本就是奉母命阻止你胡闹的,虽然唐郁这个人吧,跟我有点犯冲,但是他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这样,你放弃你那些乱七八糟的计划,我凭借我丰富的经验,帮你把他搞到手,如何?”
他说完之后,见殷诏夜要开口,又连忙抬手:“停,别再拿慕韶光说事了,像他那样的修为、人品、相貌、身份、才情,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喜欢……”
平溋夸着夸着,又想起慕韶光来了,忍不住自己陶醉了一会,这才接着说:“所以一时半会追求不到也是正常的。唐郁你俩是师兄弟,你近水楼台,再有我这个军师稍加参谋,肯定马到功成!”
“平溋。”殷诏夜道,“我劝你还是闭嘴吧。”
平溋:“……”
殷诏夜转身走回去,慕韶光道:“商量好了没有?”
他没见过慕韶光的样子,但一听就知道平溋满口扯淡,夸大其词。
这世上再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能及得上唐郁的气质风神了。
殷诏夜似讥讽,似自嘲:“唐郁,你就那么有把握,到时候找到那妖物,一定能争得过我?”
慕韶光笑道:“没把握就不做事了吗?”
殷诏夜笑道:“那你就尽管来试一试吧!”
他说罢,半仰着头,笑着,转身离开。
慕韶光能看见,这时,殷诏夜身上的颜色又变成了淡淡的蓝。
蓝色,总是让人一眼看上去就诠释了忧伤,可是骄傲到连忧伤都要仰起头来的人,是很难流出眼泪的。
他低声叹道:“难办啊。”
“明知不可为而之,当然难办了。所以老一辈的人才会时常告诫,人生在世,凡事莫强求啊。”
慕韶光回过头来,发现殷诏夜虽然走了,但眼前这里还戳着一个。
他道:“龙皇还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平溋在慕韶光的身边踱了几步,道:“我觉得,你不大像一个魔修。”
慕韶光道:“那可能是你见得少,以后见多了就好了。”
平溋笑道:“唐尊使如何做人做事,自然轮不到我来指手画脚,只是殷诏夜是我表兄,起码他的安危,我出门前跟母后保证了要负责的。”
慕韶光道:“哦?”
平溋站定,目视前方,慨然怅叹道:“你有所不知,想当年我历经情路坎坷,虽然最终求而未得,但自负在感情一道上的研究上水准极高,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我能看出来,你对他,有敌意。但他对你……呵。”
慕韶光含笑道:“好眼光。”
平溋转过头来,语气亦是温和:“俗话说,真心换真心,惜取眼前人。我奉劝唐尊使,要想自己过得好,一定要慎行啊。”
慕韶光低头一笑,说道:“那你能看出来我对你是什么感情吗?”
平溋怔了怔,随即感兴趣地笑起来:“这……还真看不出来,愿闻其详。”
慕韶光端详他片刻,似笑非笑地抬起手,在他脸上拍了两巴掌,然后跟他擦肩而过,笑着走了。
平溋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是这么个举动,用手捂住自己的半边脸,整个人都傻了,慕韶光走后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这、这、这到底是个什么人?!我、我、我这辈子都没被我娘以外的人拍过脸!”
慕韶光径直走出了卢家,一只手将什么东西拿出来上下抛了抛,赫然正是那只本已经被平溋捡去的泥人。
他揣着泥人,在街头上转了一圈。
与昨日不同,这一回街上的人多出来了不少。
毕竟,人们就算是再恐惧妖怪,也还是要维持生计的,此时与昨晚不同,天已经亮了,因此该出来摆摊做工的百姓们也都纷纷出了门。
慕韶光随意转了转,本想找找卖泥人的地方,结果发现类似的摊子还真不少,而且生意也过的去。
时不时他便看到有人买了来给自己孩子玩,也有年轻小伙子送姑娘的,摊贩那里有成品,也可以照着购买者的模样现捏。
慕韶光找了一会,突然失笑,暗暗想着:我多年来没有踏足俗世,可真是傻了,这东西原本就是市面上常见寻常的物事,我如此找下去,可要找到什么时候?
他索性便在一处摊子前停下了脚步,随意从摊上拿了两个泥人来打量。
那摆摊的见他一身贵气,便殷勤地问道:“公子,您这是要泥人吗?我可以照着您的模样现捏,要不然,买回去给夫人孩子也好呀。”
慕韶光微微一笑,说道:“确实是想买,不过我家娘子的眼光很高,若是买的不合适了,只怕会惹她生气。我听说前一阵子庆道长也买过泥人,想来他的眼光一定差不了,却不知道是在哪一处的摊子上买的?”
听到慕韶光突然提起庆雍,周围的人都是一阵沉默,过了片刻,斜对面的一个老人摇着头叹息道:
“庆道长的泥人是在我这里买的,但不是因为我的泥人做的好,而是庆道长看老头子可怜,好心照顾我生意罢了。没想到那件事过了不久,庆道长就病了。唉,好人没好报,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康复。”
庆雍是这个镇子上的名人,几乎没有百姓不认识他,慕韶光本来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倒没想到一下子问到了泥人的来源。
他不动声色,走到那个说话的老人摊前,低头看他摊上的泥人,随口闲聊道:“庆道长这样好心,想必他的病一定能很快好起来的,就不知道他在您这里买的是哪一种泥人?我也想给我娘子带一个回去。”
那老头道:“泥人还分什么哪一种,老头子上摊上的泥人全都是我亲手捏出来的,有男有女,有大有小,其余的材质手艺没有半点不一样,就看您夫人喜欢哪种样子的了。那时庆道长挑的是……啊,不,不对,我那时给庆道长的是……”
老头说到这里,声音忽然停了下来。
慕韶光原本正在打量泥人,此时抬眼看他,却见老头一脸迷茫之色,右手锤着太阳穴说道:“哎呀哎呀,我怎么老糊涂了!我当时是给了庆道长一个什么样的来着?他为什么要这个样子的?怎么记不得了呢!”
慕韶光道:“那要不然您好好想一想,当时二位是怎么说起这话来的。是他说要买了送谁还是自己留着,是他说了要的泥人样子,还是说您帮他挑了一种?”
“好像……好像就是,他说要个泥人,我就随便在摊上捡了一个递给他了……”
老头喃喃说道:“哎呀我怎么那么糊涂!我也没问问庆道长喜欢什么,那时一眼看过去,就想着就该给他那一个,然后拿起来就塞给他了。卖出去的泥人是什么样子?眼下半点也记不起来。”
慕韶光抿了下唇,这表情显得有几分玩味,而后他从袖子中掏出刚才在平溋那里摸来的泥人,递到老头面前,问道:“那您看是这个吗?”
却不料,老头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却连连摇头。
他说道:“不不,虽然记不得给出的泥人是什么样子,但这一只绝对不是我的。公子您看,这泥人身上穿的衣服,那都是用草叶子编的,我这里的泥人穿的全都是布料,全然不同啊。”
慕韶光的目光幽深,落在他脸上,又加重语气问了一遍:“您确定您真的没有见过我手里这个泥人?”
他这么一问,老头却又一阵茫然,说道:“我那天好像……哎呀,我到底见没见过?反正这个不是我做的。”
慕韶光听他这样语无伦次,心里边已经有数了。
他这样反复询问,并不是怀疑面前的老人,而是在确定他是不是中了摄魂术,被邪物迷惑了神志,才会将泥人卖给了庆雍。
如果这样的话,那泥人很有可能当真不是老人做出来的,而是自己混到了这个摊子上面,然后又迷惑老人把它卖给庆雍。
——这就说明,这件事不是随机发生,而是一开始冲着庆雍而来。
慕韶光确认这个消息之后,心里也有了些许考量,他给了老人一块碎银子,又随便拿了几个泥人要走,然而老人却拉住了他。
“公子,等一下。”
慕韶光回身。
他看到,面前这老人的眼睛因为苍老而显得有些浑浊,目光却很慈祥,小声问道:“您是不是也来调查妖怪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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