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把它关起来,这地方……咳,我来收拾就好。”
方衍目送着陈斯愚和他湿漉漉的新裤子离开,将抽纸往桌子上一放,小心翼翼地捏起浸在猫尿中的雪白料子。
洗干净再用实在不道德,他短暂权衡了几秒后就操起剪刀,把底下不能用的部分剪了下来扔进垃圾桶,等陈斯愚好不容易将陈皮塞进猫箱再回来时,方衍已经开始拖地了,他脚步微微一顿,抬手抵着唇尴尬地咳了声。
“我来吧。”
方衍对他挑了挑眉,没有拒绝,而是直接将手里的拖把杆递给了陈斯愚,对方依然穿着那条被尿脏的裤子,拖地的动作娴熟至极,他犹豫了下,转头进了里间。
出来时他手里拿了条阔腿裤,陈斯愚一时还没发现,直到方衍叫了他一声才抬起头。
“陈老板,这是我留在这备用的衣服,”方衍说,“新做的,还没穿过,我们俩身量差不多,你把身上的换了先吧。”
这味道也忒大了点,他想,和屋内熏的香混在一起,直接变成了股奇怪难闻的味道。
陈斯愚也不推拒,很真诚地道了声谢。
“叫陈斯愚就好。”
他第一次纠正了方衍对自己的称呼——经过这么几件事后他自认为和方衍的关系改善了很多,不说针尖对麦芒,好歹也是能心平气和地聊聊天的。
方衍点点头,说:“好,陈斯愚。”
这三个字从他唇齿间吐出来时莫名有种独属于阴雨天的柔和,陈斯愚一时竟有些失语,接过了他递过来的裤子。
“我过两天带回来还给你,”他指了指外头的湿漉漉的街道和雾蒙蒙的春雨,“最近这天气,洗了衣服老是晾不干。”
“没事,不急着用。”
方衍往旁边侧了点,让出身后的半敞着的门,说:“你先去换吧,剩下这点我来收拾就好。”
“不用,我已经收拾干净了。”
陈斯愚拿着裤子进了更衣室,方衍提溜着拖把走进洗手间,水声哗哗地响了好一会,突然听见门被人轻轻敲了下。
“谢谢你的裤子。”
他转过头,第一眼就看见了陈斯愚露在外头的清瘦脚踝,不由短暂地沉默了下。
照理来说,陈斯愚的身高和他差不多,裤子不可能短这么一大截,方衍的视线在陈斯愚的腰线上停顿了下,心情有些复杂。
腿还挺长的。
他微微点了下头,语气温和:“只是小事情,会不会有些松?”
“不会,刚刚好。”
其实是稍微紧了点,陈斯愚自认为自己算是偏瘦的体格,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腰身比自己还纤细的男人。
他摸着鼻子,视线有些刻意地落在方衍脸上,像是想说些什么。
“待会我就带陈皮去宠物医院……”
方衍直起腰,手掌转到背后揉了两把酸痛的肌肉,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怎么了?”
“没什么,”陈斯愚也觉得自己这突然冒出的想法实在失礼,“就是觉得你对养猫这块儿挺熟悉的,能不能麻烦你跟我一起去?”
方衍的沉默在此刻显得尤为震耳欲聋,他长久地跟陈斯愚对视着,最后犹豫地挤出一句:
“你,养猫,但没去过宠物医院?”
“那倒不是,”陈斯愚被他盯得有些尴尬,“陈皮是我在家门口捡到的,那时候他才小小一只,带着去医院打过几次疫苗,不过后面这几年一直没生过病,也没考虑过把它的……咳,摘了,所以一直没有去过医院。”
方衍边听边摸出手机,噼里啪啦一顿打字,陈斯愚看着他颇为冷淡的表情,没忍住开了个玩笑:
“你不会是在跟朋友骂我是个不负责的主人吧?”
“不,”方衍对他展示了下自己的手机屏幕,“我在搜索最近的宠物医院在哪里。”
陈斯愚知道自己开了个很烂的玩笑,只是还没来得及补救,就听见方衍用听不太出情绪的语气说:“不用上赶着承认自己是个不负责的渣男,什么锅配什么盖,你的猫不会嫌弃你的。”
“陈皮可不是花心猫。”
陈斯愚替自己和陈皮辩解,方衍懒懒地掀了掀眼皮,说:“没绝育的公猫都是花心渣男,尤其是春天的时候。”
很有科学道理的一句话,陈斯愚抱着手臂好一阵语塞,最后只能很轻地笑了声。
行吧,确实没法反驳。
离长阳古街最近的宠物医院步行只用十分钟,只是雨下得有些大,走路大概要淋湿,方衍站在门口等了会,看见陈斯愚从对面店里走出来。
“只有一把伞,”他遥遥地对方衍喊道,“我们要不打车过去?”
也不是不行,方衍深刻谴责了片刻自己出门不爱带伞的坏习惯,轻车熟路地点开了打车软件,陈斯愚背着猫包穿过雨幕走到他身边,说:“晚些我把打车的钱转给你。”
“行,”方衍手指一动,“那先加个好友。”
陈斯愚掏出手机扫码的动作一气呵成,很难不让人怀疑是早有准备,可惜方衍完全没发现,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的身后。
陈皮正在里面喵喵叫,可怜兮兮地挤满了整个猫包,方衍仔细端详了片刻,无视掉胖狸花的求救目光转过头。
嗯,是实胖,没有哪一处的肉是虚假的皮毛。
也不知道陈斯愚是怎么把狸花这个品种养成这个体型的,想不明白。
别说方衍想不明白,就连宠物医院的医生都在看到陈皮时乐出了声,问他们:“这是狸花啊?”
“是啊,”陈斯愚的语气很肯定,“我当初捡到它的时候就问过检查的医生,百分百纯种狸花猫!可正宗了!”
“喵——”
可怜兮兮被按着脖子的陈皮发出声叫嚷,像是在不满地应和,医生捏了捏它软乎乎的肚子,笑着说:“脸小小的,肉都长身体上了,平时的伙食肯定很不错伐?这明显超重了,待会做个检查,看看有没有别的问题。”
听到减肥这两个字的时候陈皮冲着医生哈了口气,陈斯愚都还没反应过来,方衍就自然而然地敲了下他的脑壳。
“凶什么凶,”他语气淡淡,“太胖会折寿。”
陈皮就转头对着他哈气,方衍也不怕他,伸手指他鼻子:“要怪就怪你主人平时乱喂东西,凶他去。”
陈皮怂兮兮地闭了嘴,陈斯愚没底气反驳这话,只好问医生:“太胖的话,一般会有什么问题?”
“就跟人类一样,容易有心脏病,脂肪肝,糖尿病,最好还是要帮它控制下体重。”
医生说着,抬头语重心长地对陈斯愚说:“小伙子,要科学养猫,懂得伐?”
陈斯愚先是认真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才说:“我今天带它过来,主要是想帮它绝育,他这段时间老是到处乱尿尿。”
“来之前有禁水禁食吗?”
“啊?”
陈斯愚茫然摇头,方衍站在旁边默默道:“没有,它是散养的,上午还有人给它喂了根淀粉肠。”
“那现在做不了,”医生说,“先做个检查吧,没什么问题就先带回去禁水禁食,后天再带过来做手术。”
陈斯愚就拿着单子出去缴费了,方衍留在这儿看着陈皮做检查,所幸除了太胖之外一切都好,两个人抱着猫包走出宠物医院的大门时,外面的雨已经不太大了。
陈斯愚低头看了眼自家逆子,有些头疼。
“我租的房子一直不让养宠物,”他说,“所以才养在了店里,但如果要禁水禁食的话,肯定得关在家里看着比较方便。”
方衍听了个开头就知道他想说什么,猫包里的胖狸花蔫耷耷的,他心头微微一动,没怎么考虑就开了口。
“可以先放我家里养着。”
陈斯愚后面的那句“可以让郑熙帮忙”还没说出口,就被方衍的话堵了回去。
“很久以前在家里养过猫,”方衍说,“有个单独的房间,一直空着,你要是信得过的话,手术后也可以在我家养一段时间。”
陈斯愚笑了笑,说:“可以。”
“谢谢你,方衍。”
雨还是淅淅沥沥地下着,方衍低头看了眼手机,无奈摇头。
“叫不到车,”他转头对陈斯愚说,“我家跟着也离得不远,要不走回去?”
陈斯愚将猫包转到身前背着,抬头看向屋檐外灰蒙蒙的天,雷声隐隐自云层后飞来,他咔哒一下撑开了手中的伞。
“行,我今天也不打算回长阳古街了,往哪边走?”
“长阳古街。”
方衍语气淡淡,故意问他:“不顺路吗?”
陈斯愚的沉默显得十分尴尬,他笑了笑,说:“挺顺路的,实不相瞒,我也住在那边。”
长阳古街周围算是个比较老的居民区,方衍也不奇怪,主动略过了这个话题,问他:“走吗?要不我去街对面买把伞。”
“不用,”陈斯愚主动往他身边靠了点,“我这伞够大.”
但对于两个男人来说,共用一把伞还是略显拥挤,陈皮在包里喵呜喵呜地叫,长风吹过时,雨水落在了裸露的手背上,方衍又往里靠了靠,肩膀挨上陈斯愚的肩,手臂自然而然地贴到了一起。
“那个。”
陈斯愚突然开口,语气有些干涩,方衍的余光瞥见他抓着猫包背带的手指在微微泛白,很紧张的样子,他嗯了声,问:“怎么了?”
陈斯愚咳了声,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措辞:“我是想说,你平时会用香水或者香膏吗?”
“我不用这些东西,”方衍说,“对我来讲不是必需品。”
况且他爱出汗,夏天的时候更是跟下雨似的,要是还喷香水,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这样啊。”
陈斯愚不着头尾地说了这么一句,方衍奇怪地转头看向他,问:“你是想问我什么?”
他一动,那股檀香味就混着湿漉漉的风,更明显地飘了过来,陈斯愚的视线落在他乌黑柔软的发上,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
“你身上的檀香味很好闻。”
方衍愣了愣,而陈斯愚尴尬地别开目光,语速飞快地解释道:“我以为是什么香水的味道,挺独特的,所以有些好奇。”
“应该是在店里沾上的。”
其实方衍也有些尴尬,陈斯愚这话说得太像烂俗搭讪,要真是的话,也未免太轻佻了点,险些就勾动了他的心理阴影。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怎么可能——又不是见到个男人就会跟自己性向相同的,他先入为主的想法其实能被归纳为自作多情。
他飞速地甩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补充道:“我习惯在工作室里熏香,应该是身上也沾了点味道,是家里留下的老山檀,现在估计买不到了。”
陈斯愚知道那不是店里燃着的香味,但还是点点头,应了声好。
那会是什么?洗发水?或者别的日用品?
总之是不适合再深入打探的东西,陈斯愚并不想被方衍划归到变态这个标签里去。
早春的柳城天气还是挺冷的,方衍搓了搓被雨水冻得微红的手,很轻地吸了下鼻子,他的肩上同样被淋湿了些许,沉甸甸地黏在皮肤上,让人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心情变差。
“我有纸巾,”陈斯愚突然开口,“在上衣口袋里。”
他朝方衍侧了侧身子,肢体语言很明显地在说“你自己拿”,方衍短暂地犹豫了下,才伸出手。
“谢谢。”
他小心翼翼地将两根细长手指探进陈斯愚的口袋中,将那包所剩无几的纸巾拿了出来,顺手也给陈斯愚塞了一张,陈斯愚轻轻嘶了声,做出一副牙疼的样子。
“太奢侈了吧,”他语气戏谑,“撕一半给我就好。”
方衍看着手里厚厚一张的纸巾,觉得他说的也挺有道理,于是把剩下的纸巾重新往陈斯愚兜里一揣,整整齐齐地撕成两半和陈斯愚平分。
陈斯愚敢发誓,这是自己见过的,撕得最平均最公整的纸巾。
“谢谢。”
他将那截纸巾攥在手心里,稍微将脚步放慢了点,方衍领着他转了个弯,周围的场景顿时熟悉起来,陈斯愚环顾了一圈,心中有些惊奇。
“你住在长兴巷子里?”
“嗯,”方衍踮着脚跨过地上的水坑,“就在前面一点。”
还真是巧了,陈斯愚想,我也住长兴巷子里。
他跟着方衍在一扇生了锈的门前停下,钥匙转了两圈,吱呀一声抖下冰凉的雨珠,陈斯愚低头看了眼墙根上熟悉的青苔和野草,老旧的路灯立在碎了边的青石板间,油漆斑驳脱落,和乱糟糟的院子相得益彰。
“在看什么?”
方衍不明所以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陈斯愚摇摇头,举着伞跟在他身后进了门,院子里只有路是干净的,污泥和枯黄的树枝残叶随意地堆在两旁,敷衍得可以,方衍打开门,顺手按亮了客厅的灯。
“家里有些乱,”他从鞋柜里拿出双旧拖鞋,“我刚回来没多久,很多地方都没来得及收拾。”
陈斯愚将伞留在外头,换好鞋后才跟他进了门,客厅里倒是打扫得干干净净,茶几上放着小小的铜香炉,潮湿的空气中隐约残留了点味道,他礼貌地收回视线,低头看了眼怀中的猫包,陈皮这会倒是不叫了,蔫耷耷地蹲坐在里头,一副已经认命的样子。
“这段时间就麻烦你了,”陈斯愚说,“它还是挺好养的,我待会过去把它的窝跟猫粮收拾一下送过来。”
方衍领着他往里走,转过屏风后拧开了某扇紧闭的门扉,房间里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墙角放着干干净净的猫爬架,猫抓板和纸箱做的简易猫窝被放在不远处,他关上了半敞的窗,转头看向陈斯愚。
“带点猫粮来就好,”方衍说,“它平时会睡在毯子上吗?可以把毯子带过来,或者别的一些沾有它味道的东西。”
“有。”
陈斯愚突然就有点不敢进入这个房间——太干净了,并不像是长久没人居住的样子,方衍大概刚回来就将这里收拾了出来,还会每天开窗通风。
那拥有这个房间的猫在哪里?
他没有问出这个明显会失礼的问题,而是蹲下身拉开猫包,把陈皮抱了出来,胖狸花谨慎地在房间里走了两步,最后钻进了纸箱里。
“我的猫很多年前就走丢了,”方衍说,“这里应该没有它的味道了,不用担心陈皮会紧张或者应激。”
陈斯愚站起身,很轻地咳了声。
“那我回店里去拿东西,对了,刚才的车费,还有陈皮弄坏的料子,你记得算一下要多少钱。”
“行。”
方衍仔细锁好窗后转身看向他:“现在开始禁食的话,明早就能送它去绝育。”
“那我九点钟过来找你?”
陈斯愚指了指窗外,露出个笑容来:“或者你什么时候方便的话给我发消息,我也住这边,走过来就好。”
这么巧?
方衍看着他,突然想起件事来——他回柳城的当天在门口遇到徐阿婆,对方曾提起过一个热心邻居小陈。
该不会刚好就是陈斯愚吧?
他这么怀疑了,就直戳了当地问出口:“你是不是认识徐阿婆?”
陈斯愚下意识地往窗外看了眼:“她也经常提起你。”
邻居家的小孩儿,单亲家庭,脾气很好,在外面打工……他怎么都没办法把这些描述跟方衍联系在一块。
方衍想的却是自家墙角那个被沤烂的洞,看来修补好的人就是陈斯愚。
“那个钱不用转给我了,”他说,“谢谢你帮忙把墙角修好。”
陈斯愚嘴上说着好,出门后却还是给他转了账,正正好三百块钱,还附带了一句解释:
“修墙角只是举手之劳,抵不了那么多的债,你店里的料子一看就是贵的,不赔的话,我心里过意不去。”
方衍坐在窗边,转头看了眼外头淅淅沥沥的春雨,眼前倏然浮现出陈斯愚那双漂亮的桃花眼。
长得挺像渣男,人倒是很不错。
他还是接受了那笔转账,转身进了厨房开始做晚饭,陈斯愚回来时手里抱着一大包的猫粮,臂弯里还挂着两个塑料袋,一个装着猫罐头和猫条,另一个被护得好好的袋子则冒着热腾腾的白雾,面食特有的香气慢悠悠地飘了过来。
“在街头顺路买的几个包子,”陈斯愚将东西放到了餐桌上,“去年底才开的新铺子,我觉得很好吃,送给你尝尝。”
方衍看着那几个包子,莫名有些想笑。
这陈记包子铺该不会是陈斯愚开的副业吧?那天给徐阿婆带的是这个,今天给他带的也是这个。
看得出来是真爱了。
他道了声谢,赶在陈斯愚开口告辞前指了指厨房的方向,说:“要不要一起留下吃个晚饭?外面雨还挺大的。”
修墙之恩,值得用一顿饭来报答。
陈斯愚看向窗外的毛毛细雨,没忍住勾了勾嘴角。
“那就麻烦你了,”他边说边挽起袖子,“有我可以帮忙的事情吗?”
方衍提起那袋猫粮放到一旁,顺手拉开一张椅子。
“不用,等着吃饭就好。”
他转身进了厨房,再出来时身上穿着粉色带蕾丝边的围裙,陈斯愚则拿了张纸巾在细细地擦桌子,抬起头时险些被这奇怪的违和感弄得笑出声。
但别说,方衍皮肤白,又生得好看,穿着这粉色围裙倒也挺和谐,陈斯愚飞快垂眼掩饰住笑意,再看向他时就是副自然无比的神情。
“女朋友买的围裙?”
方衍将盛了细面的碗放在桌上,语气寻常:“没有女朋友,是我妈买的。”
陈斯愚点点头,从他手里接过餐具,说:“我去端吧。”
方衍没有拒绝,他进了厨房,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笑容。
也不知道方衍小时候有没有穿过粉色蓬蓬公主裙,他想,这么好看的人,小时候肯定也不差,绝对穿什么都可爱。
尤其是公主裙。
第13章 “我把你嘎了试试”
陈斯愚第二天来得还挺早,方衍刚从楼上下来,就听见外头的院门被人敲响,隐约能听见点交谈声,一楼则是陈皮在喵喵大叫,大概是听到了他下来的脚步声,听起来中气十足并且言辞激烈,方衍敢笃定它是在骂自己。
骂吧,他目不斜视地出了门,骂上一天也不能挽回你的蛋。
门外的交谈声逐渐清晰了起来:
“最近天气还是冷的哟,小陈你穿什么少,等会要感冒的。”
“里头穿了打底,不冷,阿婆吃包子吗?刚去外头买的。”
“我吃过早饭的,你们吃,你们吃。”
方衍拉开门,只见陈斯愚穿着件简单的高领白毛衣和棕色灯芯绒阔腿裤,臂弯挂着长风衣手里拎着塑料袋,姿态随意地站在门边和隔壁的徐阿婆聊天。
好一个……杂志男模今日通勤穿搭实拍现场。
方衍对精神抖擞,浑身上下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小老太太笑了笑,熟稔地打招呼:“阿婆刚散步回来呀?”
“嗳,小方今天起那么晚啊?”徐阿婆笑眯眯地对他点头,露出一口齐整的假牙,“晚上要早点睡,熬夜不好。”
方衍顺着她的话点头,徐阿婆满意地笑着,指了指身边的陈斯愚。
“你跟小陈认识啊?之前就是他帮忙修的院子。”
“说起来也巧,他的铺子就开在我对面,”方衍说,“阿婆来吃个早饭吗?我熬了点小米粥。”
“不用啦,”徐阿婆对他们摆摆手,“你们先忙,我回去浇花了。”
小老太太背着手回了自己家,方衍往后面让了点,示意陈斯愚进门,陈斯愚对他抬了抬手里的袋子,问:“吃得下吗?”
方衍关上门,压低声音跟他说:“我没做早餐,徐阿婆一聊起天就是半个多小时,天气太湿,她在外面站久了容易膝盖疼。”
所以他才随便找了个由头终止了这场寒暄。
陈斯愚才进门就听见了陈皮声嘶力竭的叫声,粗粝暴躁,跟平时全然两个样,他不由有些心疼,问方衍:“它不会喊了一晚上吧?”
“想多了,”方衍冷笑,“觉得它这是把嗓子喊哑了?你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是它真正的声音?”
陈斯愚不太相信,方衍转身轻飘飘地看了他眼,说:“这样,你把脚步放轻一点,我们去把门打开看看。”
他说完,也不等陈斯愚回答,就径直往那边走去,陈斯愚也挺好奇,还真的脱了鞋跟在他身后,看着方衍略显小心的推开门。
“喵呜——!”
明显属于骂人的叫声顿时变得大声了许多,方衍却在这时退到了他身后,徒留陈斯愚面对敞开了些许的门,陈斯愚突然就明白了他的想法,忍着笑意将门推得更开。
胖墩墩的身影从里面窜了出来,骂骂咧咧的叫声在看见陈斯愚露出的裤腿时戛然而至了片刻,紧接着就变成了陈斯愚所熟悉的,甜丝丝的叫声。
无缝衔接,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得彻彻底底,陈斯愚没忍住勾了勾唇角,蹲下身将它抱了起来。
“怪不得郑熙说你凶,”他搓着陈皮的脑门,语气轻快,“原来还有两个声带呢。”
方衍无语,这人的重点偏颇到南极去了,看起来是一点都不在意自己有只两面三刀的小猫咪。
想了想后又觉得也是,谁能拒绝一只只喜欢自己的小猫咪?人都是喜欢偏爱的。
陈斯愚把自己的胖儿子塞进包里后就跟方衍出了门,阳光下的院子显得荒芜而贫瘠,他环顾了一圈,问:“墙角还有坏的地方吗?”
“不知道,”方衍一直懒得检查,“不过没有邻居来敲门的话,应该是没有的。”
这话其实有点强行找话题的意思在里头,只是方衍没发现,他们一人捧着一个包子走在路上吃,陈皮大概是闻到了味,又开始喵喵大叫,方衍转身敲了敲猫包,眼神里仿佛带着杀气。
“你害得我少睡了一个小时,”他隔着透明壳指向胖狸花的鼻子,“再叫,接下来我就克扣你的猫粮。”
说完了又觉得自己当着主人的面这么直戳了当地说要“虐待”猫咪实在有些不太好,于是抬头对陈斯愚微微一笑,飞快地眨了下眼。
是玩笑的意思,但陈斯愚却莫名觉得他的这个表情和陈皮撒娇时挺相似,他也笑了笑,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怪不得老是像和陈皮不对付的样子。
天光晴朗,他们走在犹带湿痕的青石板路上,陈皮叫了两声后也有些累,闭上眼睛趴在了猫包里,到医院时人不算多,前台的护士看到他们后主动打了个招呼。
“来给陈皮绝育吗?”
“嗯,”陈斯愚礼貌地微笑,“它饿得一直叫,早割完早吃饭。”
护士领着他们往里走,陈皮大概也感知到了危险,蹲在猫包里不肯出来,陈斯愚在它的抗拒中怜惜地摸了摸他的脑壳,将它抱了起来。
“听话,等出来了爹给你开罐罐吃。”
“喵——”
陈皮在他怀里抗拒蹬腿,最后还是被陈斯愚冷酷无情地交给了医生,方衍那会刚好在看手机,等反应过来时陈皮已经进了手术室。
“你就这么把它交出去了?”
陈斯愚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吗?”
“没什么。”
方衍看向他的神情有些怜惜:“就是有那么一种说法,猫咪会记仇,所以送它们绝育的时候,最好表演一下,让它们相信主人是迫不得已的。”
而像陈皮这么记仇的猫,想来是很需要的。
陈斯愚却有些不以为意,靠在墙边对他说:“陈皮才不会这样,再说了,亲父子哪有隔夜仇。”
那可不一定,方衍想,要不我把你嘎了试试,看你当了太监后还会不会说这句话。
刚才接待他们的护士走了出来,径直看向方衍,笑容很热情。
“你们今天应该还要上班吧?可以下午的时候再来接陈皮的,方便的话可以加一下联系方式,有什么问题都可以直接问我的。”
她热切的视线所包含的意图实在太明显,方衍礼貌地微笑着,指了指不远处的陈斯愚。
“他才是家长,我只是来帮忙的。”
护士笑了两声,有点尴尬,陈斯愚主动走过来,握着手机问她:“扫哪里?”
长发垂落时带起点很淡的木质香味,方衍指尖有点发痒,又萌生出碰一碰陈斯愚头发的不宜冲动,叮的一声响后,身边的人又很快地远离。
“那就麻烦你们了,”陈斯愚自然而然地接上了护士先前对方衍说的话,“我们大概……几点过来?”
“六七点吧,”方衍想了想后说,“晚的话可能要七点半。”
陈斯愚点头:“听他的。”
护士的视线在他们之间转了转,而后像是恍然大悟般低下头,随便客套了两句就转身离开,方衍总觉得她最后那眼有点怪怪的,但又说不清是哪里奇怪。
不过也没什么好想的,他将这事抛到脑后,和陈斯愚一起在椅子上并排坐下,即便是早春走廊里也开着空调,他揉了揉鼻子,问:“你等下是直接回去开店?”
“也可以不那么早去,”陈斯愚转头看他,“是有别的事吗?”
方衍想了想,还是说:“我要去买块新料子,陈皮抓坏的那块不够用,只能换新的。”
他顿了顿,后面那句“能不能帮我把东西带过去”刚涌到喉口,陈斯愚就说:“那我跟你一起去。”
也不是不行。
等手术结束确认陈皮一切都好后他们就出了医院大门,陈斯愚掏出手机,问他:“要打车吗?”
“不用,”方衍轻车熟路领着他往另一条路上拐,“离得不远,走一会就到了。”
这附近还有卖布料的地方吗?
陈斯愚有点好奇,跟着他在巷子里七扭八拐地绕,阳光透过云层落下来,半明半暗的斑驳石墙在视线里绵延不绝,他盯着方衍泛着光的柔软发丝,突然笑了声。
“你不会是想把我领进哪个没人的巷子里揍一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