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程霖那货又给你发消息了?”付酽不用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也是,今天可是情人节呢,他最近根本钓不到傻子,可不就对你念念不忘了么。”
方衍把自己往沙发上一摔,没好气地道:“晦气玩意儿给我发了张玫瑰的照片,也不知道他是去哪个垃圾桶里掏出的花,都已经给太阳晒蔫瓣了,就这么发过来骗我,还说什么在我家楼下等我,我看是在垃圾桶旁边玩手机准备找机会捡破烂吧!”
还什么表达真心,他好一阵犯恶心——正经想表达真心的人怎么可能把这话挂嘴上?
付酽压着嗓子嘿嘿笑,语气实在有些幸灾乐祸:“我记得你跟他如胶似漆那会儿可不是这么说的,宝、宝?”
反胃感迅速冲上喉咙,方衍一脸便秘似的表情吼他:“付酽你闭嘴啊!这种黑历史就不要拉出来鞭尸了吧!”
另一头传来付酽压抑得像是鸭子叫一般的笑声:“嗳说真的,方衍你这人其实还挺冷酷无情的,网恋的时候如胶似漆,怎么一分手就跟从来没爱过似的,怪不得李程霖敢到处造谣你是渣男。”
毕竟这表现,实在太像了。
方衍缓过那一阵尴尬的劲后才说:“我刚分手的时候都没想让别人知道,这事实在太丢人了,谁知道他跑网上造谣我奔现白嫖他的饭钱,还说我长得一般脑子有病——这你能忍?”
他说着,泄愤似的踹了脚沙发。
“噢,他嘴上这么说,结果还是一天发八百条消息给我表达自己刻骨铭心的感情,真以为我发现不了他背后造谣的事吗?简直就是大脑失智小脑失调,干出的事毫无逻辑,李程霖到底图啥啊?”
“吃餐饭没睡到觉得亏了呗,”付酽随口道,“抠搜男是这样的啦,对了,你这几天在柳城过得怎么样?”
方衍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同样长着一张渣男脸的陈斯愚,他轻轻哼了声,说:“还行吧,就是碰到个脑子有点毛病的人。”
付酽在电话那头发出声好奇的鼻音:“什么故事,说来听听。”
“没有故事,”方衍觉得这事也不好总结,“就是个挺没礼貌,说话特随意的男的,还跟李程霖一样开口就喊心肝宝贝。”
天知道他听见陈斯愚嘴里蹦出这个词的时候有多难受!
“听起来就很可怕,”付酽说,“该不会又是个渣男吧?”
方衍看向窗外的夜色,随口道:“不知道啊,不过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反正也不会跟他再接触了。
结果第二天他就被现实狠狠重击——前一天晚上走的时候还干干净净的门口莫名其妙出现了一滩水渍,骚臭的味道直冲鼻腔而来,新鲜到明显是前不久才被产出的。
“喵——”
街对面响起一声猫叫,胖狸花蹲在店门口,得意洋洋地对着他叫,简直就是在挑衅,方衍眼皮一阵狂跳,深深吸了口气。
然后就差点被熏到吐出来。
他捏着鼻子强行忍住了反胃的感觉,绕过那滩猫尿开门进店,从角落里翻出了准备丢掉的旧拖把,戴上口罩开始拖地。
没办法,毕竟始作俑者是只猫,他只能自认倒霉。
他将拖把扔去了街头的垃圾桶里,回来时刚好看见陈斯愚蹲在店门口,正一副心情愉悦的样子撸着狸花毛茸茸的肥硕肚皮,方衍站在门口犹豫了会,还是转身回了铺子里。
算了,没什么好说的,他想,又不是陈斯愚蹲在我铺子门口撒的尿。
这事本该就这么过去,偏偏方衍第二天过来开店,门口又出现了胖狸花的杰作,跟前一天一模一样的位置,同样的新鲜,同样的刺鼻。
他抬头朝街对面看过去,胖狸花正趴在店门口晒太阳,眯着眼惬意地冲他甩了甩尾巴。
得,绝对是故意的。
方衍捏着鼻子绕开地上的水渍,径直朝对面走去,狸花顿时警惕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踱着步往远处退了点,方衍从它身边目不斜视地路过,推开了陈斯愚的店门。
这回倒是没有跟生化武器一样的气味在店里了,他一眼就找到了坐在桌边的陈斯愚,那人今天穿了件白色的高领毛衣,侧脸轮廓流畅完美,细长的睫毛在阳光下呈现出微微透明的漂亮金色,听见声音时陈斯愚抬起头,朝着门口露出标准的商业微笑。
“欢迎光——”
他的话音在看见方衍的扑克脸时戛然而至,话音里的柔和在短暂停顿后消失殆尽,只剩下了敷衍的礼貌。
“方老板是有什么事情吗?”
短短的几天足够他去跟旁人打听和对面铺子的臭脸老板有关的事情,比如说那个漂亮的老古板叫方衍,又比如说方衍做旗袍的手艺是祖传的,铺子也是祖传的。
还有,方衍是个脾气很好的人。
最后这点陈斯愚保持着怀疑的态度,毕竟短暂的两次接触中方衍都没给他什么好脸色——诚然这跟他当时迁怒的态度脱不了干系,但并不妨碍他认为方衍是个不好相与的古怪人。
噢,加上今天的话是第三次,陈斯愚想,还是一样的坏脾气。
他只能把这归咎为自己跟方衍八字不合,所以才会从第一面起就想看两厌。
方衍并不在意他骤然冷淡下来的态度,语气很不满:“你的猫已经连着两天在我铺子门口撒尿了。”
陈斯愚有些讶异地侧头往外看了眼,陈皮正乖巧地蹲在门口看着他,还悠闲地打了个哈欠。
他重新将视线放回方衍脸上:“你确定是陈皮干的吗?”
“这条街上只有你养了猫,”方衍冷静地跟他叙述,“尿是新撒的,我来之前也没有流浪猫在街上晃悠,你不信的话,可以去看看。”
陈斯愚挑了挑眉,有些讶异于方衍现在冷静的语气和态度。
也对,能在用完伞后说一声谢谢,想来是个挺讲道理的人。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对自己的态度有种莫名其妙的差。
他放下手中的玻璃瓶站起身,对方衍说:“行,我去看看先。”
方衍嗯了声,同样有些诧异。
没想到这人还有点可取之处,他想,起码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地否认这事。
只是偏见不太可能一下就被消除,方衍领着他停在那滩证据面前,语气依然冷淡。
“我不养猫,但你应该能分清这是不是猫尿。”
陈斯愚回头看了眼跟着自己过来的陈皮,胖狸花的眼中尽是得意之色,他突然就有些尴尬。
就这个眼神,是陈皮干的没错了。
他沉默了下,尴尬地咳了声。
“不好意思,它从前都没干出过这种事,这样,我帮你打扫干净,回去一定好好管教它。”
说完陈斯愚就蹲下身轻轻揪了揪陈皮的耳朵。
“这两天别想吃猫条和罐罐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家长在给小孩子道歉,方衍对他的态度还是很满意的,他点点头,语气和缓了许多。
“没事,大概是春天要到了吧,它控制不住也能理解。”
他说到这,好奇地看了眼满脸不爽蹲在一边的胖狸花。
“它有绝育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建议你去割一下。”
第7章 “它不够忧郁”
某种诡异的沉默从陈斯愚身上传递过来,漂亮男人直勾勾地盯着他那张神色淡定的脸,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方衍不明所以地跟他对视着,丝毫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他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你带它去绝个育。”
“噢,这个。”
陈斯愚握着拳在唇边抵了抵,声音很低:“我还以为你骂人呢。”
这句话的语气略显戏谑,方衍正色道:“春天快到了,猫猫狗狗乱尿也是正常现象,但影响到别的人总归不好,而且发情对猫来说很难受……”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陈斯愚无奈打断了他,“但我并不打算给陈皮做绝育手术,我不想它被迫接受不喜欢的事情。”
方衍的话卡了壳,他看见陈斯愚很坚持的表情,收回了自己后面的话。
无所谓,反正也不是他养的猫。
“那就劳烦你管好自己的小宠物,”方衍语气淡淡,“这味道不好除,再多来几次,我以后怎么做生意?”
陈斯愚弯腰将胖狸花从地上捞了起来,不轻不重地拍了下胖嘟嘟的脑壳。
“陈皮平时其实很听话,”他试图跟方衍解释,“我在这儿开了一年多的店,从来没出现过乱跑乱尿的事,它胆子小,恨不得一天到晚都缩在我店里。”
这一通话在方衍听起来实在太像渣男的胡诌乱扯——他这两天见到的胖狸花,根本就不是陈斯愚说的这副模样。
什么不乱跑,那天拦路碰瓷要东西吃的猫可不就是被他抱着的陈皮么!
陈斯愚在他心里刚好了没多久的形象重新跌落谷底,方衍神色冷冷地盯着他,说:“所以?你想表达什么意思。”
果然是个脾气挺差但有礼貌的怪家伙,陈斯愚脑海中飞快闪过这个念头,他低头挼了挼陈皮的下巴,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前两天的鞭炮把它吓到了?”
“喵——”
陈皮适时地发出声甜丝丝的叫,方衍不由想笑,反问他:“那我还得给你的猫道个歉咯?”
他哪里会知道这胖狸花会被两串鞭炮吓到记仇!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陈斯愚一下便知道他误会了,“我是说,你有没有什么小零嘴,像是火腿肠之类的,它要到好处也就消气了。”
“猫不能吃高盐的东西。”
方衍颇为嫌弃地看了他眼,这人不做功课就养猫的吗?一点都不负责。
“总之,你管好它,”他用自认为威胁的眼神瞪了眼胖狸花,“不然我就动手把他蛋嘎了。”
方衍的视线精准地落在胖狸花的尾巴根上,陈斯愚不知道陈皮有没有接收到他的意思,反正他是莫名的浑身一凉,没忍住并了并腿,最后看了眼方衍冷酷无情的背影。
“听到没?”他屈指敲了敲陈皮的脑壳,“你别去招惹他,不然爹都保不住你的蛋,要真当了太监,路边的漂亮小母猫看都不看你一眼。”
陈皮没理他,眯起眼惬意地甩了甩尾巴,敷衍地装睡,陈斯愚叹了口气,狠狠搓了两把它油光水滑的背毛,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到底哪儿得罪这个“好脾气”的方老板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天的威胁奏了效,接下来的几天里方衍没再遭受到那只叫陈皮的胖狸花的报复,他在闲暇间往街对面看了两眼,往常趴着猫的廊下空空荡荡,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陈斯愚关在了店里。
总而言之,是件好事。
他重新低下头,对着人台上的那件水青色旗袍愁眉苦脸,怎么都想不出该如何修改这件不满意的作品,偏偏剪刀拿起又放下,比划了好半天也舍不得下手剪掉。
好不好坏不坏的才最惹人烦。
半掩的门扉被一道小小的身影推开,悬在门口的铃铛轻轻响起,方衍抬起头,看见个珠圆玉润的小姑娘一瘸一拐地朝自己走过来。
“方哥哥!”她的笑容纯真甜美,“我想死你啦——”
方衍一眼就认出了这小姑娘是谁,他放下手里的剪子,蹲下身朝小姑娘伸出手:“小豆丁的脚怎么啦?”
“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小朋友坚强地皱了皱鼻子,“好痛,但是想到要见方哥哥,就不痛了。”
她露出的膝盖上红肿一片,隐隐渗着血,方衍细细观察了会,抬手将她歪歪扭扭的红领巾重新拆开打了个结,笑着哄她:“小豆丁真是个坚强的小朋友,有没有给伤口擦过药啊?”
“擦药痛痛,”小豆丁抗拒地摇头,“不要擦药。”
“那这可不行,”方衍一使劲,将她抱了起来,“不擦药伤口好不了,过两天得更痛,走,我们去找你妈妈要医药箱。”
小豆丁抿着嘴巴对他摇头:“不要。”
“那哥哥会很伤心的,”方衍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擦完药给你吃糖,再帮你扎好看的小辫子好不好?”
小姑娘严肃地皱着眉思考了好一会,才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好吧。”
结果方衍抱着他走到花店门口,这才看见花店门扉紧闭,把手上挂了块暂离的牌子,估计是出去送急单了,他跟怀里的小豆丁对视了眼,说:“你在哥哥店里乖乖坐一会好不好?哥哥帮你去买药。”
小豆丁抱紧他的脖子,说:“我们可以去小陈哥哥那里借!”
“小陈哥哥?”
方衍下意识地朝前方看了眼,就听见小豆丁说:“就是哥哥对面的那个小陈哥哥呀!妈咪上次不小心戳到手手,也是小陈哥哥帮的忙。”
“喔,”方衍低头看了眼她膝盖上略显恐怖的伤,“那我们去找你的小陈哥哥帮忙吧。”
他再一次推开了陈斯愚的店门,神色依旧带着点明显的冷淡,要不是怀里有个小豆丁,陈斯愚险些以为他又是来找茬的。
“打扰了,”方衍一如既往地有礼貌,“陈老板这里有急救箱吗?小孩儿刚刚不小心摔了一跤。”
小豆丁抱着他的脖子,对陈斯愚甜甜一笑。
“小陈哥哥,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方哥哥,是不是比你好看多啦?”
陈斯愚勾唇一笑,视线明晃晃地落在方衍的脸上。
“是比我好看,”他说得很随意,“你们先随便坐会,我去拿药。”
小豆丁松开了方衍的脖子,一副要下地的表情,方衍将她放在椅子上,她就迫不及待地往窗边跑。
“陈皮——”她一瘸一拐,走得很艰难,“陈皮你在哪里呀?”
桌子后传来一声猫叫,方衍听得耳熟,靠近了些就看见那只胖狸花正被小姑娘抱着脖子,很顺从地在摇椅上瘫成一大坨。
这猫还会看人下菜碟呢,方衍没好气地想,两面三刀,成精了吧?
这么有报复心,也不怕被雷劈死。
他没去凑热闹,环顾了一圈店内的瓶瓶罐罐,好奇地在桌边拉了张椅子坐下。
这陈斯愚做的是什么生意?店里摆得跟高中的化学实验室似的,全是瓶瓶罐罐。
方衍有点手痒,出于礼貌他并没有去碰桌上的标签,只是稍稍靠近了点去看瓶身上贴的标签,上头的字迹飘逸清瘦,顿笔明显尾钩潇洒,和陈斯愚本人有几分相似之处。
这一瓶上写的是:诗人葬礼的信物。
什么意思?
方衍有些茫然地看向旁边的玻璃瓶,那上边写的是“葡萄成熟时”。
没记错的话是首歌的名字,这些瓶子里究竟是什么?
他思考了会也没得出结果,倒是身后传来了陈斯愚的脚步声,长发男人将木质的小药箱放在他手肘边的桌子上,对窗边的小姑娘说:“小豆丁,先过来上药。”
“嗳,小陈哥哥我来啦。”
方衍收回好奇的视线,站起身对陈斯愚说:“我来帮她上药就好。”
陈斯愚偏头看了他眼,说:“也行,那你来吧。”
他从药箱里翻出消毒酒精,弯腰把小豆丁抱到了椅子上站着,顺手捏了捏小姑娘柔软的小脸。
“老是走路不小心,前两周才在我这摔了一跤,今天怎么又摔了?”
“太想见到方哥哥了嘛,”小豆丁转头对方衍甜甜一笑,“我下次会好好看路的噢,小陈哥哥不用担心。”
方衍小心翼翼地握着她的腿弯,快准狠地将沾了酒精的棉球按了上去,小豆丁的笑容在猝不及防渐渐消失,接着就涌出了几滴眼泪,哇地一下哭了出来。
“我不要擦药!”她抱紧了陈斯愚,试图将腿抽回来,“好痛!方哥哥是坏蛋!”
可惜她试图搬的救兵也不站在她这边,陈斯愚牢牢地抓着她,一连声地安慰道:“嘘,小豆丁最坚强了,上完药哥哥就送你一瓶香水好不好?”
“不要——”小姑娘抽抽噎噎地哭着,“小陈哥哥也是大坏蛋!”
方衍动作利索地给她上完药,轻轻吹了吹那块红肿的膝盖,这才抬眼跟陈斯愚对上视线,眼前这个长发男人的眼中还残留着温柔的笑意,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突然微微一动。
“好了,已经结束了,”方衍放缓了语调,“小豆丁真棒,吃不吃糖啊?”
他从长褂里摸出一颗漂亮的硬糖,粉色的玻璃纸摊在他的手心里,在阳光下泛着梦幻的光泽,小豆丁擦了擦眼泪,抓过糖拆开含进嘴里。
“小陈哥哥,”她含含糊糊地说,“你刚刚说要送我香水的,不能骗我哦。”
陈斯愚不由勾了勾嘴角,欣然道:“好,小陈哥哥说话算话。”
他放下怀里的小姑娘,方衍看着他走到角落,翻出了一个量杯和电子秤,然后走到自己身边,说:“方老板介意往旁边站站吗?”
方衍没说话,但是给他让开了足够的位置,陈斯愚语气温和地说了句谢谢,熟练地从桌上拿起一个玻璃瓶。
刚好是被叫做“诗人葬礼的信物”的那个瓶子。
方衍有点好奇地看着他熟练地用滴管从瓶子里吸出一点液体,淡淡的,难以形容的香气以缓慢的速度飘到他的鼻尖,暖融融的阳光顿时掺杂了点湿润的气息,让他联想到雨天的黑伞,和海边悬崖上孤零零的墓碑。
液体滴落在烧杯中,恍然间方衍居然觉得那是一滴眼泪,他的意识还漂浮在想象中,话语却不经思考地脱口而出:
“这是什么?”
陈斯愚的手顿了顿,侧过头用一双剔透的棕色眼睛跟他对视着。
“你问这个吗?”
他举了举手中的玻璃瓶,说:“这是鸢尾。”
方衍缓慢地点了点头,他似乎仍旧沉浸在刚才的思绪中,直到小豆丁扯了扯他的袖子,才恍然回过神。
朦胧的雨水和阴暗的云层在眼前飞快消退,方衍看向窗外灿烂的阳光,心情突然舒畅了许多。
“很贴切的名字,是你取的吗?”
他第一次用十分温和的语气和陈斯愚说话,隐隐还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感激,陈斯愚有些讶异地看了他眼,说:“嗯,我觉得这很鸢尾。”
奇奇怪怪的句式,方衍却飞快地翘了翘嘴角。
他突然就有了点修改那件旗袍的灵感了。
不够忧郁,方衍想。
它该拥有忧郁而温柔的灵魂。
第8章 “方衍身上好香”
小豆丁给那个小小的玻璃瓶贴上了自己心爱的芭比公主贴纸,粉色蝴蝶结和镭射白色吉娃娃,还有糖果和公主皇冠,方衍拿着镊子在她身边帮忙,最后出来的效果居然还挺好看。
陈斯愚从角落里搬出一台老旧的打字机,问小豆丁:“想让它叫什么名字——噢,你知道的,这台机器只能打英文。”
“可是我想把它叫做,嗯……白云!”
小豆丁对他眨巴眨巴眼睛,认真地补充道:“汉字的白云。”
陈斯愚故作为难:“那小陈哥哥帮你手写个?”
可小豆丁还是摇头,转而去扯方衍的袖子:“要方哥哥帮我写!”
还真是一个都不落下,方衍唇边的笑意就没再消失过,忍不住逗她:“怎么不去把你的小熙哥哥叫过来帮你写?他字好看。”
“小熙哥哥上次笑我幼稚,”小豆丁嫌弃地嘟着嘴,“我不要跟他玩了。”
“还有这事,”陈斯愚在一旁插嘴,“我待会儿就帮你骂他去。”
“还是小陈哥哥和方哥哥最好了,”小豆丁叭地亲了口方衍的脸,“方哥哥就帮我写一张吧,好不好嘛?”
“写,”方衍帮她把剩下的贴纸装回了背后的小包包里,嘴角的笑意实在明显,“写多少张都行。”
他转头看向陈斯愚:“劳烦借我一支笔。”
“水笔还是钢笔?”陈斯愚从身后的桌上摸过来个小木盒,“要用钢笔的话,我去给你拿盒墨水。”
“麻烦了,”方衍放缓了自己的语气,“钢笔会比较适合。”
陈斯愚走到柜台后环视了圈,从桌面角落捡起瓶墨水递给他,墨水瓶太小,方衍微凉的手指只能和陈斯愚的皮肤相触,陌生的温热体温对他来说实在不容忽视,他蜷缩了下手指,总觉得那点温度依旧烙在自己的皮肤上。
“谢谢。”
他客套地道谢,视线不由自主地在那双骨节分明,修长漂亮的手上停留了片刻。
很……奇怪的体验。
方衍这辈子就没怎么牵过除了方女士以外的人的手——上一次大概是小学春游的时候老师要求手拉手排排站,严格来说的话,他甚至没跟其他人有过什么肢体上的接触。
李程霖跟他见面那会倒是很没分寸地想要凑上来拥抱牵手,方衍当时只觉得不适,用自然的姿势避了开来,因此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真切地感受过其他人的体温了。
他一向认为自己是个不喜欢肢体接触的人,但在眼下,方衍并不为这不算短暂的接触感受到反感。
他压住奇奇怪怪扩散的思绪,拧开瓶盖给钢笔灌墨水,陈斯愚适时地递过来一张废纸,说:“你先试试手感。”
方衍没忍住,又打量了眼他按在纸张上的手指——很白,关节微微泛红,每一寸的皮肉都是恰到好处的,和陈斯愚那张漂亮的脸很像一个主体。
……不对,我都在想些什么。
他垂眼往纸上划拉了几下,墨水断断续续地自笔下流淌而出,好一会才变得流畅起来,小豆丁期待地趴在一旁,注视着他在纸上写下两个字,字体清瘦,一笔一划都端端正正。
“方哥哥写错啦,”她指着那个“雲”字说,“这不是白云的云。”
“这也是云字,只是写法不一样。”
方衍仔仔细细地将标签贴正,玻璃瓶里的液体带着淡淡的粉色,也不知道陈斯愚是怎么做到的。
他这么想着,把瓶子放在小姑娘手心里,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
“好了,我们回去等你妈来接你吧。”
小豆丁迫不及待地打开瓶盖按了两下,很淡的香气顿时在空气中弥漫,她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可爱而夸张地叹了口气,很满足的样子。
“是桃子的味道!”她仰头去看陈斯愚,“谢谢小陈哥哥。”
陈斯愚也摸了摸她的脑袋,和颜悦色地说:“不客气,快跟你方哥哥回去吧。”
小豆丁却摇了摇头,抓着他的衣服下摆撒娇:“我想跟小陈哥哥待一块儿,看小陈哥哥调香水,还想跟陈皮玩。”
原来这些东西是用来调香水的,方衍有些新奇地看了眼桌上摆得整整齐齐的玻璃瓶,又抬头看了眼陈斯愚。
跟这人的气质还挺符合的。
陈斯愚同样朝他看过来,问:“你放心把小豆丁留在我这吗?”
“我给她妈妈打个电话。”
方衍说完,看见他朝自己微微颔首,而小豆丁也一脸期待地坐在椅子上,他拨通了张姨的电话,铃声响了好一会才被接起,风声呼呼地从话筒里飘出来,张姨在嘈杂的环境中喂了声。
“小方啊,怎么啦?”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方衍看了眼陈斯愚,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就是小豆丁说想在那个,咳,小陈店里待着等您,刚好我这边晚上还有些事,所以打个电话问问您什么时候回来。”
“哦,没事,”张姨的声音急匆匆的,“你让小豆丁乖乖待在那别跑就好了,我应该半小时后就回,在菜市场买菜呢。”
方衍应了声好,又听见她在那头说:“对了,让她少摸会猫,等会又沾得一手毛。”
电话被匆匆忙忙挂断,方衍还没来得及把这句话转告给店里的两人,就看见小豆丁动作灵活地跳下椅子,直奔窗边的胖狸花而去。
“陈皮!”她手里还攥着自己新得到的香水,“我们来玩游戏吧!”
陈斯愚侧过头,对他说:“我会帮她把身上的猫毛处理干净,而且陈皮不怎么掉毛。”
方衍嗯了声,神色依然略显冷淡——他突然发现自己原先对陈斯愚的看法大概率全是偏见而非现实,起码在对待小豆丁的态度上,陈斯愚是个十分有耐心且性格温和的人。
所以第一次碰面时这人过冲的语气……还真是因为我的鞭炮确实把陈皮吓到了?
虽然这么想着,但他依然保留着一些对陈斯愚的不信任,清了清嗓子略略点头:“那麻烦你照顾一下她了,哦对,你的笔。”
陈斯愚从他手里接过那支钢笔,突然笑了声。
“还以为你会再叫我一声小陈,”他的语气很戏谑,“听郑熙说你们俩是同年的,那我应该比你大上了半轮。”
跳脱的话题让方衍不明所以地看了他眼:“所以?”
原来郑熙也认识他,方衍想,也不奇怪,毕竟那把伞就是从郑熙那里借的。
“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陈斯愚。”
眼前的漂亮男人朝他伸出手,笑容友善:“我们重新认识一下?”
方衍犹豫着伸出手,跟他短暂地交握了下,陈斯愚的体温顺着掌心传来,他生疏地松开手,手掌垂在身侧虚虚一握,语气同样和缓了许多。
“方衍,”他客套地道别,“我还有些事,先走了。”
回到店里的方衍直接转到屏风后找出了块一模一样的水青料子,穿着旗袍的人台立在桌边,他略略端详了两眼,就开始打样。
腰身可以再往上挪一点,他边画边想,这样子能让上身后的线条更纤细,莲花纹可以直接放在胸前,然后换个素点的盘扣……葫芦扣?总之不能是花扣,太喧宾夺主了。
店外的天光一点点消弭,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方衍怕被打扰,又挂上了暂不营业的牌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刚好听见一声清脆的铃铛声。
陈斯愚走了进来,他的脚边跟着胖乎乎的狸花猫,一人一猫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
“张姨把小豆丁接回去了,”他说,“怕你担心,所以特地过来说一声。”
“好,辛苦你了。”
方衍点点头,见他迟迟没有有些奇怪:“还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