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
方衍走到他身边,顺手递上一瓶新买的水,郑熙道了声谢,好奇问他:“你们怎么这么慢,去哪儿了?”
“路上捡了块炭,”方衍面不改色地说,“你陈哥非抱着不肯撒手,我劝他劝了好久,才把他带回来的。”
“炭?”
郑熙狐疑地看向陈斯愚:“你什么时候还有捡垃圾的爱好了?”
陈斯愚被污蔑了也不急,反倒指了指方衍的袋子,一脸的云淡风轻。
“喏,放他的袋子里了。”
这句话成功地让郑熙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不可能吧,方衍这臭洁癖能允许你把垃圾放进他的袋子里?他连保温杯都不给我放!”
陈斯愚做作地摊手耸肩:“没办法,真爱嘛,是这样的。”
他含着笑意的桃花眼专注地落在方衍身上,明明是玩笑话,口吻却像是在说什么再正经不过的事情,带着连自己都无法察觉的期待。
方衍会觉得这个玩笑……不好笑吗?
而方衍只是淡淡瞥了他眼,打开布袋从里面掏出一团“煤球”,小猫崽睡得正香,乍一被捉出来还有点反应迟钝,只将眼睛睁开了细细的一条缝。
“咪——”
不远处的于新月和张觏薇很一致地回过头,朝着这边走来。
“哪里来的小猫?”
郑熙新奇地看着那小小一团黑猫:“这就是你们捡回来的垃圾?”
小猫团喵喵叫着,方衍认真地纠正他:“是煤炭。”
于新月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了摸小猫毛绒绒的背猫。
“好可爱呀,要不给我们养着吧。”
陈斯愚笑了声,道:“那怎么不能让方衍自己养着?”
“从黄姜走后,方衍就再也不养猫啦,”于新月想也不想地告诉他,“是吧方衍?”
“嗯,”方衍说,“陈斯愚那里也养不了,我带回来就是想问问你们的。”
陈斯愚想到的却是方衍家那个陈旧却很干净的猫咪房间,他也摸了摸小黑猫,问:
“黄姜是你以前养的猫吗?”
方衍小心翼翼地把小煤球放进于新月的手心,接着才抬眼看向他。
“对,很多年前养的,有一天它觉得自己老得快死了,就偷偷跑出家门,再也没有回来过。”
一个悲伤的故事,陈斯愚没有再问下去,主动说:“我们在寺里逛逛?”
“可以,”方衍看起来不太像是伤心的样子,“斋饭也不能白吃,我要去捐点香火钱。”
他们往里走去,大殿前站着的人还不少,旁边的僧人递过来一炷香,方衍接过后,双手合十对他微微鞠躬,陈斯愚也学着他的样子拿了一炷香,走到炉前点燃。
“先拜天地,再拜佛。”
方衍低声告诉他,陈斯愚虔诚地对着远山和蓝天三鞠躬,然后才跟着方衍走到殿前。
这句拜天地说的,跟结婚似的。
“这里很灵的,”方衍说,“全柳城的人都爱来这儿拜拜,求事业求姻缘求学业一应俱全,后头还有卖护身符的。”
陈斯愚其实不太信这些,但还是笑着问他:“那许愿的时候要报上自己的身份证号吗?”
方衍翘了翘嘴角,做出一副认真的神情:“还要带上名字和家庭住址,不然每天来许愿的人这么多,会记不住你的愿望的。”
于是陈斯愚举着香,虔诚地闭上眼——他其实没有什么很迫切想实现的愿望,浮现在脑海中的竟然只有两件事。
一件是他所热爱的事业,另一件则是垂着眼专注地蹲在地上画花的方衍。
方衍这次来并没有要求的东西,因此只是虔诚地拜了三拜,再转头时刚好看见陈斯愚睁开眼。
“许完了?”
陈斯愚点点头:“然后呢?”
“然后把香插在香炉里,”方衍领着他往外走,“你许了什么愿?”
陈斯愚深深地看了他眼,而后转过头,弯着嘴角笑了笑,有种漫不经心的认真。
“说出来就不灵了。”
他将香端端正正地插好,又转头看向殿里慈眉善目的金身。
——如果愿望能实现的话,我一定来给您投上一笔修庙钱。
第30章 “回去看看我们儿子”
“后院有一颗姻缘树,”方衍告诉陈斯愚,“据说在红绸上写下名字或者愿望,抛上树枝,就能得到上天的眷顾。”
听起来很像三流电视剧里能想出的道具设定,陈斯愚点点头,却还是产生了点兴趣,刚走两步又突然问他:“很灵吗?”
“我不知道。”
方衍看起来对这棵树兴致缺缺,但还是带着他往那个方向走:“我没有买过那八十八块一条的智商税红绸。”
与其浪费这钱,他还不如从店里随便翻一块碎布条子自己动手,当然,主要还是他对求姻缘这事并不太热衷。
谈恋爱这件事在方衍的人生规划中属于是可有可无的内容。
可陈斯愚却挑了挑眉,笑着道:“这可不是普通的八十八,而是给月老的中介费。”
很有道理,但也有不对的地方。
“你的姻缘可不归月老管,得找兔儿神。”
方衍说着,脚下一转,狭长的过道两侧是蟹青色的墙和灰黑的瓦,菩提繁茂的枝桠遮天蔽日,他们跨过月门,终于看见了那棵挂满红绸的树。
铃铛在风中细细碎碎地吟唱着,红绸交缠飘飞,隐约可以看见上头写着的墨字,陈斯愚仰头看了会,评价:“很电视剧。”
“女主角会被挖去眼睛打掉孩子关进寺庙清修的那种,”方衍说出了他后面的话,“然后还会有个大团圆的俗气结局。”
“嚯,”陈斯愚看起来有点意外,“你也看这种东西?”
“我妈以前很喜欢看。”
方女士本人在感情中是个很洒脱的女性——这点从未婚先孕后发现男友是个软饭男后就果断分手这件事上就能看出来,但她偏偏很爱看那些狗血无厘头的爱情电视剧。
这是方衍一直无法理解的事情。
不过……
“什么是也?”
陈斯愚倒是承认得坦然:“吃饭的时候看看这种不用花脑子的东西还是挺有食欲的。”
树底下还站了不少的人,陈斯愚没有过去凑热闹的想法,于是转头玩笑般地问方衍:“你要去买一条吗?”
虽然这人一看就是不太信任这棵树的样子。
方衍用看白痴的眼神瞥了他一眼,没说话,陈斯愚摸摸鼻子,轻轻咳了声。
“好吧,那我们看看就走。”
他的视线扫过树下聚集的人,在某个角落倏然顿住,露出点意外的神情。
“那是于新月?”
“什么?”
方衍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两道熟悉的身影一起牵着条红绸往上抛,无人的角落太方便观察,更何况张觏薇的口袋边缘还趴着一颗小猫脑袋。
的确是她们两个。
心底始终未曾消散的怀疑在这一刻豁然开朗,方衍看着她们相扣的手指,几乎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可怜的郑熙,他默默叹气,还是想个办法让他早日移情别恋吧。
他正想拉着陈斯愚离开,远处的两个姑娘突然笑着对视了一眼,在无人看见的僻静角落飞快地接了个吻——从他们的这个角度来看根本无法用错位来解释,方衍的心脏倏然一跳,有一种无意间撞破他人隐私的巨大尴尬感。
“咳。”
他猛然回过神,陈斯愚正微微侧着头观察他的神情,语气无奈:“我说的猜测就是这个。”
现在看来,猜测成真了。
只是他现在的心思完全没放在这事上,反而很专注地观察着方衍的神情——他会觉得这种场面恶心吗?还是……
方衍平静地收回视线:“走吧,我们去吃斋饭的地方等她们。”
就像是看见路边寻常情侣接吻一样平淡。
陈斯愚跟着他转身离开,还是没忍住问:“你会觉得这样的事情是……没办法接受的吗?”
“有什么不好接受的,都是情侣,管他是男女还是女女又或者是男男,只要相互喜欢,都不是什么要被批判的事情。”
阳光落在狭小的道路上,方衍走在他前面,清瘦的背影隐没在斑驳影子中,每一根头发丝都像是在发光。
“而且我也是。”
轻轻的声音被风吹过来,朦胧得像是臆想下的错觉,陈斯愚的脚步微微一顿,再一次听见了自己陡然加速的心跳。
“什么?”
方衍这会很认真地转过头,盯着他的眼睛说:“我也是。”
陈斯愚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种庆幸感。
不用下地狱了,这座寺的确很灵。
说不准他过不了多久就可以来捐修庙钱了。
被神灵眷顾的飘飘然感让陈斯愚有些难以克制唇边的笑意,他很专注地跟方衍对视着,问:“之前怎么不说?”
“没什么好的机会,”方衍只是这么告诉他,“走吧,别跟她们撞上了。”
但他却想起了那天夜里陈斯愚告诉自己这个“秘密”时微微含笑的眼,那时候其实是想告诉陈斯愚的,偏偏转念一想又觉得在那种情形下坦白像是怀揣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似的,万一被误会了,岂不是要失去一个很不错的朋友。
那会说不出口后来就更加找不到机会告诉陈斯愚——哪有正常人会莫名其妙来一句“嘿,我也是同性恋”这种话的!
“这样啊,”陈斯愚若有所思的声音钻进耳朵里,“那郑熙知道吗?”
“他不知道,”方衍说,“毕竟他从小到大都是个彻头彻尾的直男,这种事还是不跟他说比较好。”
谁知道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声忍耐不住般的笑。
“那他这体质,还真的是有够特殊的。”
方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也轻快地笑了起来,他没有注意到始终落在自己身上的专注眼神,仍旧不紧不慢地朝着来路走去。
“是挺特殊的。”
也不知道该说是运气好还是倒霉了。
广华寺专门辟了个院子给信众吃斋饭,方衍和陈斯愚好不容易在角落里找到郑熙,却看见对方双目无神地盯着桌子,沉重地叹了口气。
“唉——”
方衍和身边人飞快地对视了眼,问道:“怎么了这是?”
郑熙欲言又止地抬头,最后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就是……有点难受。”
大概是刚才撞到的事情有点太过有冲击力,方衍竟然开始怀疑自己的这位可怜朋友也发现了什么端倪,他拉开椅子坐下,姿态闲适语气寻常:
“该不会是告白后被拒绝了吧,小月她们呢?”
“不知道,”郑熙闷闷道,“你们走了之后她们也不见了,我发消息也没回,嗳,你说她是不是真的对我一点意思都没有啊?”
方衍觉得要不是寺庙里没酒卖,他指不定刚才就已经喝上了。
他稍微松了口气,肯定地点了点头:
“小月的确不喜欢你。”
郑熙呆滞了瞬,眼眶居然还有点红:“都这时候了,你就不能跟我说两句好的吗?”
“骗兄弟是不对的,”方衍说得一本正经,“别难过,想明白了是件好事。”
偏偏郑熙还是不信,转而问陈斯愚:“你也觉得小月不喜欢我吗?”
陈斯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方衍说的对。”
说着还赞同地点点头,又伸出手拍了拍郑熙的肩。
“好兄弟,节哀。”
被他这么一打岔,郑熙满腔的悲伤顿时散了个七七八八,最后只是捂着脸无语凝噎了片刻,而后深深吸了口气。
“她今天一天,都没有注意到我,”他心灰意冷地说,“我给她拎包,帮她拍照,她最后只跟我说了两句谢谢。”
“我本来是打算今天告白的。”
人家女朋友在身边,当然没工夫注意到你,方衍腹诽了句。
“强扭的瓜就没有甜的,”陈斯愚在一旁劝他,“你要是不开心,晚上我们去新区那边找个地方喝酒,哥们跟你不醉不归。”
郑熙苦笑:“算了吧,我妈非骂死我不可。”
他这会看着像是已经缓过来了,等于新月和张觏薇手挽着手出现时已经变回了平时的那副神情,还主动招呼她们在自己身边坐下。
“下午还要接着逛吗?”
于新月摇摇头:“我和薇薇还有别的事情,你们玩吧。”
三个大男人逛植物园有什么好玩的,方衍也主动告辞:“家里还有点事,得回去了。”
话音刚落,身边的陈斯愚就说:“我要去帮方衍打扫院子。”
方衍有些意外地看向他,而陈斯愚只是神神秘秘地眨了下眼,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
这人是怎么知道我回家是要打扫院子的?
他的疑问没有说出口,郑熙惋惜地说:“那就散了吧。”
一餐饭吃完,临走时于新月突然问方衍:“对了,付酽最近怎么样了?”
“在马尔代夫度假呢,”方衍说,“估计下周就回柳城来了。”
于新月有些意外:“他也不干了?”
“头发都干没了,再干下去他指不定就得去地府给阎王爷加班了,”方衍笑了声,“他那工作,真不是人干的。”
“那等他回来,我们再聚聚呗。”
“行,”方衍朝他挥了挥手,“我会告诉他的。”
于新月开开心心地走了,方衍看向陈斯愚,问:“那我们也回去?”
“走,”陈斯愚站起身,“先回去看看陈皮有没有好好吃饭。”
郑熙又一次沉默了。
“你们是不是,把我忘了?”
“噢,不好意思,”陈斯愚看向他的眼神一点都不抱歉,“那你是回家还是跟我们去街上?”
郑熙本来是想跟他们一起走的,可看着陈斯愚意味莫名的表情,最后只是含糊地说:“我回家……吧。”
总觉得今天不该跟在这两人身后。
陈斯愚这才转过身,微微笑着看向方衍,桃花眼在阳光下泛着潋滟的光彩。
“走吧,”他说,“那就回去看看我们儿子过得好不好。”
第31章 “那就借你吉言了”
方衍一时间也没听出那个“我们”有什么不对劲,毕竟陈皮现在动不动就想往他店里跑,跟认了个新爹也没什么区别。
果然是嘎蛋之仇大过父子亲情。
不过陈斯愚压根没发现这些变化——他只当陈皮是在方衍家吃好喝好,连带着对方衍这人都亲近了不少,压根没把嘎蛋的事放在心上。
方衍觉得这么下去不太行,于是隐晦地提醒道:“你最近要不多陪陪陈皮?父子感情也是需要维护的。”
“我儿子跟我的感情好得很,”陈斯愚边说边往街上走,“怎么可能因为我忙着给他赚罐头钱就不跟我好了。”
行吧,方衍无语,别以后又哭着说自己的父子感情悲惨破裂就好。
陈斯愚不来开门的时候陈皮就散养在外头,店门口放着纸箱和旧坐垫做成的小窝,胖狸花蹲在门前张大嘴打哈欠,肥硕且无所事事。
“儿子!”
方衍看着这边人三两步走到胖狸花身边,蹲下身就对着那颗小脑袋一阵狂搓,陈皮被他作弄得喵喵乱叫,爪子忍无可忍地按在了陈斯愚的手臂上。
陈斯愚一把将它抱起来:“怎么了儿子?是不是饿啦?”
胖狸花在他手里疯狂挣扎,最后张嘴往他手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飞着耳朵冲他哈气。
“嘶!”
陈皮的态度实在反常,陈斯愚看着自己手上的牙印,啪地敲了下逆子的脑壳。
“干什么呢你,从哪儿学会的乱咬人?”
方衍观察了会,低头从自己身上拈起一根猫毛。
“你抱了别的猫,”他说,“你儿子以为你有私生子了。”
“我可没有,”陈斯愚大呼冤枉,“你自己找找,我跟你另一个爹都没带新猫回来!”
说着还把陈皮往方衍怀里放,胖狸花难得一视同仁,对着方衍哈了好几口气,方衍也不怕,抓着他的爪子张开嘴:
“哈——!”
四周顿时一静,陈皮仿佛被他吓懵了,砸吧砸吧嘴缩起脖子不再看他,而陈斯愚的沉默在短暂几秒后变成了亮晶晶的眼神,很克制地落在方衍的鼻尖。
好可爱。
方衍没注意到他,指着陈皮的鼻子威胁道:“你再凶,今天就没猫条吃。”
胖狸花还真乖乖地被他抱着了,只是耳朵依然平平压着,一副不服气的样子,方衍刚把它放回陈斯愚怀里,它立刻就把脑袋埋进了自己亲爹的胸口。
陈斯愚低低咳了声,赞许地说:“还是你有办法。”
“小猫有时候和小孩一样,”方衍说,“偶尔也得让它知道自己的行为是错误的——你的手被挠破皮了。”
陈斯愚这才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背,对那条发红渗血的痕迹并没有很在意的样子。
“擦点药消毒就好了,它打过疫苗,没事的。”
方衍却笑了,说:“我的意思是,要不要给它剪个指甲?”
这话说得让陈斯愚产生了种自作多情的窘迫感,以及很淡的失落。
合着这道伤还不如给陈皮剪指甲来得重要。
那点微弱的刺痛感好像一下就变得明显了起来,他捏着陈皮的爪子看了看,用很轻松的语气说:“那就剪吧,我店里有工具。”
没关系,再接再厉。
陈皮被放在摇椅上,方衍听着楼上传来的翻箱倒柜的东西,站起身环顾了一圈。
没记错的话,上次给小豆丁处理完伤口,那个急救箱被塞在了……柜台后?
陈斯愚带着猫咪剪刀下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己的急救箱敞开着放在椅子上,方衍的手里拿着医用酒精,而桌上放了一袋棉球。
“回来了?”方衍抬头看向他,“我先帮你把手上的伤处理一下。”
陈斯愚心中倏然一松,笑着靠近他:“行,谢谢。”
其实这种地方自己也能处理,但陈斯愚怎么可能拒绝方衍的好心,站在他身旁伸出手,露出那条红得显眼的伤痕,方衍捧着他的手掌,小心翼翼地用沾了酒精的棉球擦拭。
尖锐的刺痛感浮现,陈斯愚眉头都没动一下,还笑着说:“不管它也快好了。”
“以防万一。”
方衍垂下眼的时候总是显得尤为专注,陈斯愚失神了瞬,一时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手指很轻地颤了颤,弯曲着像是想要去抓方衍的手。
他想到了于新月和张觏薇相扣的手指。
方衍其实也有些心不在焉——陈斯愚的皮肤很白,甚至给人以一种苍白通透的错觉,这点伤痕扎眼得要命,却又莫名有一种美感,让他想起方女士曾经做过的一件旗袍,雪白的底上绣了血红的花。
是一种残忍却很冲突的美,让人心中涌动出讲不清楚也没有头绪的奇怪冲动。
方衍忍着想要用指腹触碰伤痕的奇怪想法,松开了陈斯愚的手。
“好了。”
指尖划过掌心的微妙触感让陈斯愚没忍住轻轻地抓住了他,方衍愣了愣,抬眼时被那双桃花眼看得心跳微微一漏。
“怎么了?”
陈斯愚自知失礼,若无其事地松开他的手,微微笑着拿过用完的棉球:“没什么,拿个垃圾。”
一瞬间的暧昧烟消云散,快得让方衍根本琢磨不到,他整理好急救箱放回柜台后,转身回来时陈斯愚已经抱起陈皮坐在了桌边。
“快来,”方衍听见他笑着喊自己,“它太大只了,你来剪,不然我待会抓不住它。”
陈皮对剪指甲这件事保留着猫咪都会有的抗拒,可惜它哈气方衍也冲它哈气,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被乖乖地捏起爪子,咔擦咔擦全部修剪得干干净净。
等到被放开的时候胖狸花已经蔫蔫耷耷的了,它怏怏不乐地趴在角落,用屁股对着这两个可恶的人类,方衍笑了声,说:“惨咯,你现在又被他记上一笔。”
陈斯愚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含着笑意的眼却落下他身上。
“那万能的方老板能教教我该怎么办吗?”
方衍看了看墙角生闷气的胖狸花,又看了看眼前笑意轻快的陈斯愚,最后大发慈悲地松口:
“给它奖励一根猫条和一个罐头吧。”
当陈皮吃得发出呼噜声时,陈斯愚低笑了声,说:“还真的跟养孩子似的。”
方衍看了眼时间,说:“那你先喂着?我回家打扫院子去了。”
“要不你等我一会儿,”陈斯愚说得认真,“说好要帮你的。”
“没什么好帮的,本来也快弄完了,”方衍不甚在意地摆摆手,“你可以晚上过来吃饭。”
陈斯愚也不坚持,说了声好后就跟他道别,结果方衍刚回家没多久,就听见门被人用很熟悉的方式敲响,不用想,肯定是陈斯愚。
“我刚才又想了想,言而无信非君子,很容易失去朋友。”
最后一句让整段话都变得不正经起来,陈斯愚微微弯着眼笑,说:“所以我决定过来帮忙,好对得起晚上的这餐饭。”
他都这么说了,方衍也不再客气,挑着眉递出手里的铁锹,往旁边让开。
“喏,那就麻烦陈大善人了。”
两个人一块在院子里忙活了一个多小时,在微凉的春天里出了一身的汗,方衍转头进屋,出来时手里提着个小巧的紫砂壶。
“陈斯愚——”他朝院子里勤勤恳恳的男人喊道,“来喝茶,休息一会。”
“行,我来了。”
陈斯愚放下铁锹,仔仔细细洗干净手后才在檐下坐着,方衍泡的茶甘甜微苦,连温度都是刚刚好的,他惬意地眯着眼,突然说:“换做十年前,我会在这种时候跑去外头的便利店里买上一听冰可乐。”
“那东西只能年轻人喝了,”方衍很养生地摇了摇头,“现在喝两口就觉得胃难受。”
“老咯——”
陈斯愚应景地说出那句话,摇头晃脑地,最后和方衍齐齐地笑了起来。
“可惜还没有找到老伴,”他玩笑般地说,“怕不是得孤独终老了,嗳,要不你帮我算算,我什么时候才能谈恋爱?”
“算不准,”方衍吹了吹茶杯上漂浮的热气,“你自己说的。”
陈斯愚眼睛一瞪,认真道:“我现在可信了,你刚刚说完让我当心父子关系,陈皮就挠了我一爪子,不信都不行。”
方衍的视线顿时又落在了他的手上——那道伤痕已经没有刚开始那么惹眼,但还是十分引人注目。
“那个是巧合,”他说,“我真不会算姻缘,不过你想谈的话,肯定能得偿所愿。”
就陈斯愚这个条件,喜欢谁不是手到擒来。
不过……
方衍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心里竟然有点不舒服。
“你最近有喜欢的人了?”
他把这点不舒服归咎于朋友突然脱单还不说一声的不爽——明明大家都是天天待在店里埋头苦干的可怜人,怎么这都能有春天会发生的故事发生?
方衍简直不平衡极了。
不过陈斯愚却只是微微笑着,很淡然地说:“随口问一问而已。”
方衍仔细观察了下他的神色,这才重新垂下眼喝茶。
陈斯愚忍住喉咙间的声低笑,不紧不慢地收回视线,在心里默默道了句:
那就借你吉言了。
看来不是没有机会,他想。
方衍刚才那一瞬的眼神,不爽到让他身心舒畅。
“方衍今天去哪儿了?”陈斯愚开门见山,“我有点事找他,但一直联系不上。”
事实是他去方衍家门口敲了门,又在街上等了一上午,最后还发了条消息,问方衍今天怎么不来上班。
方衍的回复则是:“今天有点事,应该晚上才回去,做衣服的事情我们明天再谈。”
后头再发过去的消息就再也没了回复,陈斯愚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态,竟然有点坐立难安。
毕竟方衍那么大一个人,也不可能凭空消失,但他就是想知道方衍今天是去做什么了,抓心挠肝到无心工作,明知道不礼貌还是想打听。
他好奇得像是在对待一个不能触碰,却十分喜爱的珍宝。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他的情绪影响,陈皮同样有点怏怏不乐,揣着爪子趴在门口对着街道发呆,任凭陈斯愚怎么叫都不肯进去,陈斯愚最后只好亲自出来抱它,胖狸花的爪子乖乖搭在他的肩上,小脑袋却执着地望着街对面。
——一只小麻雀在方衍的店门口蹦蹦跳跳,歪过脑袋往这边看了眼,然后抖一抖尾巴再抖一抖小脑袋,旁若无人地飞走了。
“喔……看来你想另一个爹了,是不是啊,儿子?”
他边说边挠胖狸花的下巴,陈皮惬意地眯起眼,甜丝丝地喵了声。
陈斯愚觉得这是肯定的意思。
于是他跑来找郑熙,企图打听点什么,而郑熙也没有辜负他的期待,神色低落语气疲惫:
“去接人了,付酽提前回来,他收到消息后立马就去了机场,我看到付酽在朋友圈发的合照了。”
“付酽?”
陈斯愚记得那天出去玩时于新月也提起过这个名字,是方衍的朋友吗?
“以前也是这条街上的的,”郑熙的嘴从来不把门,“方衍和他从小学开始就是同桌,后来又一起去的同个地方上大学,实习,毕业工作,算是方衍最好的哥们。”
说到这他还撇了撇嘴:“有回我跟他们出去打架,他们俩就在前头猛冲,完全没注意到我被打得嗷嗷叫。”
陈斯愚心里有点酸,语气却很正常:“是嘛,他都没提起过。”
方衍不会早就心有所属了吧?
还是青梅竹马,打过架的过命交情……难不成我自作多情了?
这么一想他直接危机感上头,竟开始不自信起来,连带着下午工作时也心不在焉,好好的玫瑰变成了股腐烂发霉的木头味,白白浪费了新到的昂贵原料。
难道那些感受都是我的错觉不成?我自作多情了?
“还是认识得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