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戎缜从那间次卧出来了,他面上没什么表情,胳膊上的鲜血顺着手指往下淌,就在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的时候,戎荞来了戎宅。
她怀孕了,是特意来拜访的。
戎荞心底很高兴,这件事目前只有当时检查时陪在身边的白御星知道,她差不多是第一时间来把这件事告诉她二哥的。
她心思简单,结婚后对戎缜也没有以前那么怕了,加上有江寄厘那层关系,总觉得更亲近了些,她想着她二哥现在也是当父亲的人,便很想把消息告诉他。
但是她不知道,怀孕这个话题现在在戎宅也属于一个禁忌。
程严知道其中缘由,他在一旁有些胆战心惊,所幸戎缜听到这些消息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他只随口问了几句,戎荞便竹筒倒豆子一般都说了。
她说孕早期的各种症状都挺明显,她经常干呕吃不下饭,白天头昏脑胀的,还说自己小腿有些水肿,天天身体都不舒服。
说这些的时候白御星还在一边帮她揉腿,白御星身上挂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有戎荞的水杯,还有给她随身携带的零食,逗闷的小玩具等等,看戎缜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白御星笑着解释说怀孕前三个月是孕妇最危险的时期,很容易流产,所以要细心照顾。
戎缜移开了视线,不多时便让程严送客了。
程严注意到,先生的头痛症又犯了。
某家夜总会包房里。
方荣山正在和几个人商谈着什么,那几个人的五官都很有地域特点,看着像是东南亚人。
角落里的方闵抬眼看着,过了会翻了个白眼,不知道嘀咕了句什么,然后从胸前的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燃了。
他眯着眼睛安静的抽着。
方荣山不知道什么时候谈完了事情,那几个东南亚人悄悄的来了这里,又悄悄地离开了。他看着角落里抽烟的儿子,走过去狠狠把他的烟打掉了。
“你少碰这个玩意儿!”
方闵烦躁的瞪了他一眼:“抽两根又不会出事,我试试怎么了?”
方荣山更烦躁,在地上还燃着的半根烟上踩了几脚,拧灭了。
“两根不会出事,三根呢,四根呢?让你别抽你就别抽,废话那么多,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方闵更无语了,他拍拍手站起来:“为我好,你也好意思说,当年这种烟又不是没在南区流行过,后来牵头的几个人都是什么下场你知道吗?就那个孟四,别说他了,他老婆孩子都……”
“算了,你爱干什么干什么,我不管你,我干什么你也别管我。”
方荣山阴沉着脸,过了会突然笑了:“这次又不是我们牵头,是他戎家人自己牵的头,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方闵:“你干什么了?”
“没干什么,只不过有人已经帮我们找好了替死鬼,这桩买卖稳赚不赔,我们和秦家不一样,我们现在摇摇欲坠,最缺的就是钱,这种生意来钱最快效率最高。”
方闵皱了皱眉:“谁帮你找的替死鬼?你别被人算计了。”
“秦琮。”
方闵又坐回了沙发上,他听到是秦琮,多少放心了点,毕竟他给秦琮当了一段时间的床边,这神经病总不能立马翻脸不认人。
他说:“他不是不掺和这件事吗?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方荣山:“他说不掺和你就信?”
方闵当然不信,他又不是不知道那个神经病什么德行,秦家现在都被戎缜逼成了落水走狗,他还有心思四处点火。
方闵就是不太明白他想做什么。
他说:“他找的替死鬼是谁?”
方荣山:“戎桦。”
此时,在另一边的一家医院里。
一个男人正在自己推着轮椅在走廊前进,旁边跟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方家现在狗急跳墙,他们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那批烟五年前就在南区闹过一阵,你知道孟四和刘长明是什么下场吗?”
男人眼镜后狭长的眼眸眯了眯,摇着头“啧”了一声,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你也清楚戎缜最恨别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找事,还是这种他明令禁止过的事情,一旦方家把你推出去,别说你这条腿了,戎总,你这条命也难保。”
轮椅上的人手指蜷在一起,眸内闪过一丝狠厉:“方家不就是想把方氏再扶起来吗,犯得着这么麻烦?”
秦琮:“戎总,我觉得我和你想到了一块。”
戎桦推着轮椅的手猛地停住了:“替死鬼我是不可能当的,方家想死,我最多送他们一程。”
秦琮:“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戎总,谁都在给自己考虑后路,您这么做无可厚非,只是……”
戎桦看向他:“只是什么?”
秦琮:“换个想法,或许能来个一石三鸟。”
戎桦:“你是说……”
“你猜方家最想从戎缜手里拿到什么?”
戎桦:“方氏的股权转让书?”
秦琮:“差不离,你再猜,戎缜现在最想要什么?”
戎桦皱起了眉,一时之间没了想法,秦琮也不卖关子,他垂眸蹭着自己的手指,直接道:“老婆孩子热炕头。”
戎桦表情更一言难尽了。
“方家人现在就是骑在墙上的狗,不逼上死路根本没那个胆子跳下去,他们需要一把火,一把能烧掉他们半条命的火。”
“方氏的股权转让书是方家的软肋,老婆孩子热炕头是戎缜的软肋,你的命是你的软肋,戎总,听过一句话吧,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方家狗急跳墙,说不定真能抓住戎缜的软肋,一旦他们狗咬狗打起来,你就安全了。”
戎桦不再说什么,而是陷入了沉思。
秦琮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笑着对他说:“来吧,我先安排医生帮你检查一下腿,后续的治疗看检查结果。”
有护士过来把戎桦推走了,临进门前,他回了下头朝外看去,秦琮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外,笑眯眯的摆了摆手。
戎桦点了点头,医生要准备帮他检查,他便挥去了脑海中混乱的思绪。
当然,如果戎桦能再多想一点点,它就会发现秦琮话里的端倪。
一石三鸟,那三只鸟分别指的是,戎缜,方家,以及替死鬼戎桦。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鹬蚌指的是谁,渔翁又是谁,不辨自明。
总之,戎桦这个连自己的腿是怎么废掉的废物绝对不可能是最后的渔翁,他的自作聪明只会让他成为这场缠斗中牺牲的第一滴血。
秦琮慢悠悠回了办公室,哼着歌在电脑上查看着方家曾经的产业。
他的表情,完全就是在欣赏渔翁胜券在握的奖品。
秦琮心情很不错,他一直都觉得秦老爷子有句话说得好,不给自己留退路的人遭到反噬是必然的事情。
所以,戎缜不过是自食恶果罢了,他只是其中一个最微不足道的助推手。
淮城这段时间难得风平浪静,陆家在西区大亚湾的医疗产业正式入驻。
戎缜手里拿着一叠珠宝设计图,这些都是程严委托许多高奢品牌的设计师专门设计的,其中最主要的元素就是星星。
图上各种各样的款式,每一页都写着密密麻麻的设计理念,戎缜看得烦闷,随手丢了出去。
这时,程严突然从外面进来了,他附在戎缜耳边说了什么。
只见戎缜的脸色猛然变得阴沉。
“谁牵的头?”
“方家。”
第45章 chapter45 鹬蚌相争
淮城历史久远,盘踞在这里的豪门世家无数,势力错综复杂,向来是其他人不敢也无法踏足的圈子,因为淮圈上流社会和普通人之间有一层厚厚的壁垒,削尖了脑袋要挤进来的人下场无外乎都和方家一样。
方家是靠房地产起家,十五年前方荣山还只是个开发楼盘的小老板,后来乘了淮城西区大开发的东风才迅速发展壮大成立了方氏,西区的地皮寸土寸金,方荣山运气好,靠着这股风没几年就身家百亿。
但方家在淮圈里终究是个格格不入的暴发户,因为方家没有底蕴,百年前在淮城数不上号的家族百年后在淮城依然排上不名,淮圈说到底就是个排外的大染缸,方家看似挤进去了,其实离最核心的权力体系还有十万八千里。
和钱打交道的事情方家能说上两句话,而一旦涉及权力的纠纷缠斗,方家就沦为了提鞋都不配的垫脚石,那些李家岳家白家的关系远不止明面上的生意来往,他们还有家族联姻,那才是上流社会真正扯不断的纽带。
李家的继承人娶了岳家的小千金,岳家的大少爷和白家的小孙子结了婚,更甚在这之前,白家的某位长辈和李家分家的哪位叔叔就是夫妻,很多看似没有联系的家族其实背后都扯满了密密麻麻的绳子,这些绳子缠绕着淮城的每一个豪门,唯独没有方家。
方家在这之间就像是一个孤立无援没有拉环的木头桩子,哪怕是实力比不上方家的家族,在联姻方面都不会考虑方家,方家在淮城落了地,但却很难扎下根,没有联姻关系支撑,方家永远是根基不稳的浮萍。
所以一旦方家得罪了谁,就会立即变成众矢之的,没人会因为和方家生意上有联系就站在他的阵营,他们只会迅速划清和方家的关系,然后将他毫不留情的推出去。
墙倒众人推的原因可能是,这堵墙其实从来没有在淮圈这座牢笼里发挥过作用,它一直徘徊在外围,当它有倒下的风险时,结局可想而知。
几乎是摧枯拉朽一般,方家在淮城被迅速连根拔起,戎家那位出手,方家毫无反抗之力,中海湾的项目被收购,方氏破产,方家的产业有的被铲出淮城,有的被戎家接手。
一夜之间,方家十几年的努力都成了泡影。
淮圈是一座有九百九十九级台阶的山,方荣山已经爬过了山腰,正在向山顶进军,好容易窥见了山顶的边缘,刚要伸手,就被盘踞在顶端的势力毫不留情的踹了下去。
方氏没了,方荣山跌至谷底。
白城离淮城很远,这里偏僻落后,治安也不是特别好,上面没有几个大人物坐镇,为数不多的几块肥肉都被各路野狗抢食了。
市中心有一家倒闭的夜总会,老板卷钱跑路半年,三个月前才被人买下来重新开张,据说新老板是个离了婚的单身女人,经常在前台坐着,好多人都见过。
那个女人也不知道是有什么手段和魔力,本来这地方一副没救了的晦气样子,谁见谁躲,没想到被她接手以后,生意居然逐渐好了起来,尤其是晚上,奢华热闹纸醉金迷,一整晚的顾客都络绎不绝。
晚上八点,夜总会大厅的前台,除了一个接待的年轻男孩,后面的沙发上还靠坐着一个身穿长裙的女人。
她指间夹着一根烟,看着门口的侍应生接待着来来往往的人,有的是熟人,看到她还会热络的聊上两句,有的是第一次来,张望着周围的环境被带入里面。
女人脸上一直挂着笑容,抬手抽了口烟,正在她眯着眼睛吐烟圈的时候,门外进来一个男人,他拒绝了侍应生的指引,直直朝着前台过来。
他问道:“听说你们这后厨会做王八汤?”
女人脸色的笑容一顿,视线在他身上打量片刻。
“是,我们这有个好厨子。”
男人:“我想见见这个厨子。”
“我们这厨子不随便见人,你有事?”
“水库泄洪了,抓着几只好货。”
女人站了起来,把烟放进嘴里,她笑眯眯的和过来的一个老顾客打了招呼,然后走到了男人身边,声音压得极低。
“跟我来吧。”
男人被一路带上了四楼的某个包房。
大厅依旧热闹,没人注意到这里说了什么,又即将进行什么交易。
夜总会四楼和下面几层不太一样,这里并没有震耳欲聋的吵闹和音乐声,几个包房都安安静静的,像是从来没人来过。
最里面的角落里有一个宽敞的房间,特意装修成了卧室的样子,奢华又舒适。
此时柔软洁白的大床上正躺着两个人,男人腰部搭着被子靠在床头,没了眼镜遮挡的眼眸笑意不再,情绪直白而难掩。他有些厌烦。
但语气依然是含笑的,他说:“白城是个好地方,山高皇帝远的,纵然戎缜手伸得再长,也管不到这边来。”
怀里的男孩闻言轻哼了声,似是有些不屑:“谁要一直躲躲藏藏的,等方氏翻了身,总还要回淮城的。”
秦琮垂眸扫了男孩一眼,他倚在自己怀里,浑身上下都是青紫的掐痕,却没什么所谓,手指还在不断的在他胸口点来点去。
注意到他的视线,方闵抬了头,迎上去吻了他一下。
“反正总有办法的,就算回不了淮城,也不是没有后路,只要有钱,什么都好说。”
秦琮笑了下,意味深长的说道:“确实,总有办法。”
“不过还是要感谢您的,秦先生。”方闵拖着酸痛的身体往上靠了靠,他趴在秦琮肩头,扬着漂亮的眉眼笑道:“这些生意有了保障,方家也就有了底气,还能看戎缜和戎家人狗咬狗……”
“我听说戎家那个大哥当年好像是私生子直接登堂入室,把人家正牌夫人气死了才成了大少爷。”方闵眯了眯眼睛:“正好,就当我们替那个夫人出口气了,也不算坏事吧。”
秦琮:“你倒是挺正义的,拿人当替死鬼还先给人网罗个罪名。”他手指轻抚着方闵的眉眼:“说不定哪天老夫人就亲自托梦感谢你呢。”
方闵眨眼:“您别吓我,我最怕这种东西了。”
“是吗?胆子这么小啊?”秦琮笑着掐了下他的脸:“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以后需要你胆子大的事情多了去了。”
方闵:“这不是还有您在吗?秦先生,您以为我为什么敢啊,要不是您撑腰,我早就跑路了。”
秦琮捏住他的下巴,轻轻吻了一下:“你说得对,有我给你撑腰,所以,胆子再大一些。”
“您撑腰得拿出撑腰的诚意来啊。”
秦琮表情顿了一下,垂眸看向他。
方闵勾住他的脖子:“最起码,上床的时候就不要喊江寄厘的名字了吧,不然我会以为您这是在给他撑腰。”
秦琮笑了起来。
语速缓慢却清晰:“好啊。”
方闵吻了上去,极为动情的样子。
他知道秦琮以前也有床伴,但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一个,只有他,只有他是陪在秦琮身边最久的一个人。这让方闵很骄傲,他想,方家破落了又怎么样,反正他还有靠山。只要他想,他还可以有无数的靠山。
方闵闭着眼睛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所以他没有看到秦琮眼底嘲讽的冷意,也完全忘了秦琮在床上的时候向来只拿他当个发泄的东西,从来都不手软。
秦琮掐着他的脖子,第一次没有叫那个名字,他低沉而缓慢的说道:“方闵,胆子再大一点,我会更喜欢你。”
方闵:“更喜欢我?和江寄厘比呢?”
秦琮俯身笑道:“只要你敢。”剩下的话他没说,方闵就已经满口答应了:“那您拭目以待。”
秦琮也爱怜的吻着他。
心里却想,真是个蠢到极点的小贱货。
此时,在方闵不知道的另一边,淮城南区某家规模不小的夜总会也在进行着某项交易。
突然进入淮城的这批烟引起了很多有心人的注意,暴利的苗头冒了芽便再难控制,无数眼红的人开始铤而走险,完全忘记了五年前这里的前车之鉴。
原本只在白城夜总会之间低调流通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又在淮城闹了起来。
夜色深沉而静谧,无人窥见的地方正缓缓流淌着噬人的危机。
戎缜正坐在书房的靠椅上,面前的桌上放着好几个盒子,每一个盒子里面都躺着一条款式不同的星星手链,钻石细碎的光芒在上面闪烁,昂贵的材质和精巧的设计被完美的融合在每一处细节上。
他交叠着双腿,垂眸静静的看着。
男人一言不发,看不出来在想什么,以往这个时候书房里都不会有人打扰他,但这次却不同,程严站在旁边,一直在汇报事情。
书房内的气氛十分压抑,半个小时前戎缜就是这个状态,半个小时后他依然没显露出什么情绪。
“这批烟在南区闹得蹊跷又突兀,反而不像五年前那次有迹可循,先生,牵头的人不在淮城,南区也没有第二个孟四和刘长明,但是……”
戎缜手指轻轻抚上了最中间的一条手链,他声音淡淡的嗯了一声,示意他说下去。
“有人在里面搅浑水,这批烟大概率是故意弄进淮城引人耳目,好让我们注意到背后的方家,先生,是……”
戎缜慢悠悠剪了根雪茄,点燃后夹到指间。
“程严。”他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问道:“你觉得这三条链子哪条更适合夫人一些?”
程严迟疑了一下,有些摸不准戎缜的意思,但还是认真回道:“蓝宝石更衬夫人的肤色。”
戎缜修长的手指拨弄了一下中间那一条链子,上面镶嵌着许多星星状的淡蓝色宝石。
他没再说什么,只咔哒一声把盒子盖上。
程严噤声片刻,刚想继续汇报那件事,就见戎缜站了起来。
他说:“回老宅。”
程严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他知道这些话没必要再说明白了,因为他没来得及说出来的那个名字就是戎桦,先生早已经心里有数了。
南区这次出事太过刻意,从那批烟进到淮城再到泛滥前后不过两天,源头很好查,就在白城,所有线索都指向了沉寂了很久的方家,先生可以在第一时间就把方家端掉,但并没有。
因为方家早已经是案板上的鱼肉,先生动动手指就可以让他们再无翻身的可能,重要的是方家这条鱼饵后面的大鱼,不,不对,对先生来说,那些背后自以为是的操盘手还不配叫大鱼,不过是些不自量力的垃圾。
先生有无数的办法收拾这些人,今天只是见血的第一步。
黑色的劳斯莱斯驶入老宅的停车坪,院内灯火通明,这是戎缜第一次在晚上回这里,门口的人心里惊了一下,忙迎了上去。
程严已经拉开车门,男人长腿跨下,径直走进老宅。
除了程严还有两个人跟在戎缜身后,迎来的人那句“先生”都没来得及叫出口,他看着眼前的状况,直觉不妙,额头沁出了冷汗,赶紧跟了上去。
后院有狗叫声响起,吵得此起彼伏。
程严上前推开老宅的门,然后恭敬的站到一边。
餐桌前坐着不少长辈和晚辈,戎老太太在主位上,下面依次坐着一些叔叔舅舅,戎桦坐在另一边,他身旁挨着的是戎谨,右手边是他的几个孩子,其中最大的已经十六岁了,前几年才认回来,这会正在埋头剥虾。
戎老太太自己憋闷,经常会有戎家的人回来小住陪她,所以老宅并不算冷清。
戎桦看到门口的人,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了,戎谨更是吓得直接站了起来。
戎老太太皱了皱眉,出声说道:“阿缜,这么晚了……”
戎缜一句话都没说,客厅有一个檀木透雕八仙椅,是整个老宅的主位,以前是戎老先生坐的地方,戎缜眼眸垂着,脸色阴沉的坐了上去。
他说:“把他给我拖过来。”
跟着戎缜进来的两个人会意,完全无视周围的其他人还有戎桦残了的那条腿,直接把他从上面拽了下来。
戎桦被扯着头发,跌跌撞撞的当着众人的面跪倒在了八仙椅前。
他心头狂跳,颤着手道:“戎先生……”
“我记得我警告过你。”
戎缜嗓音不高,但客厅内死寂的沉默还是让这句话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内。
“我说的话不管用吗?”他交叠着腿,慢条斯理的垂眸蹭了下手指。
“不是的,戎先生。”戎桦知道这件事不能瞒,他一五一十的赶紧全盘托出,他语气又急又快:“是方家……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方家牵的头,他们的据点在白城……”
戎缜突然起身,朝着他的胸口狠狠踹了一脚。
那些话戛然而止,戎桦瞬间朝后飞了好几米。
这一下不仅戎桦吓死了,戎谨也惊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周围的那些叔叔舅舅更是人人自危,没一个人敢出声阻止。
“所以你就把那批烟弄到了南区,想借我的手除掉方家?”
戎缜冷漠的垂着眼,语气平淡的没有任何起伏,程严却知道戎缜现在正处于暴怒的边缘。
因为先生生平最讨厌不听话的东西,遑论这个敢利用先生的垃圾。
戎缜叫了声:“程严。”
他什么都没说,程严却明白他的意思,程严行动很精干,他转身对着戎老太太点了下头,请示一般叫了一声:“老太太。”
然而说是请示,他却并没有等老太太回应什么,直接就走到了里面供奉祖宗牌位的地方,上面的台子上放着戎老先生生前用的那根红木龙头拐杖。
程严取了下来走出去站在了戎缜身边。
地上的戎谨看到这一幕都快尿出来了,他还记得上次他二哥在老宅拿出这根拐杖的情形,龙头上面沾的血够他做好几年的噩梦了。
和戎谨一样,其他的叔叔舅舅们也心里惊骇,全都恨不得自己今天没来过这里,要不就是把自己戳瞎戳聋,免得看见眼前的情形。
戎缜走了过去,一脚踩上了戎桦的侧脸。
“方家我当然会收拾,但是比起苟延残喘的他们,我更恨你这种不长眼的废物。”
坚硬的皮鞋底在戎桦脸上碾压,他感觉自己脸颊的骨头都要被踩裂了,喘着粗气一直哆嗦。
戎缜抬了下手,程严就把拐杖递进了他手里。
“嘭”的一声,拐杖的龙头毫不犹豫的砸上了他的残腿,多年前那令人惊惧的场面再次重演,当年的戎桦是因为夺权,那时的他仍然是戎家的长子,而现在的戎桦不过是个触了家主霉头的残废,毫无尊严的倒在地上。
没有人敢说话。
戎家向来只有一种家法,那就是每任的家主,家主即家法,只要家主亲自动了手,那就没有人能阻止什么。
戎缜从老宅离开的时候,所有人都像死了一样。好像那根拐杖并不是打在戎桦身上,而是打在了他们身上。
戎桦出事的消息很快惊动了远在白城的方家,他们知道戎桦迟早要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来得这么猝不及防,方荣山稍一冷静就查出了淮城那批烟的事情,这才仅仅发酵第二天,白城都还没有动静,戎缜就已经知道了。
方荣山冷汗直冒,怎么想都觉得事情不对劲,戎桦是他们的替死鬼,不应该暴露这么早,可现在替死鬼已经死了,他们却还风平浪静,实在诡异。
他们就像是……斗兽场上被暂时圈起来的牲口,观赏者就在他们身后欣赏着一切。
方荣山不敢坐以待毙,连夜清理了夜总会里所有乱七八糟的东西,甚至把和他们做过几笔大生意的几个人都控制了起来。
他们战战兢兢,吓得肝胆俱裂,夜总会的门都不敢开。
方荣山甚至已经深思熟虑了出国的路线,打算逃出去先避一避,然而谁知道他连机场都没到,就被几个西装革履的人拦了回来,那些人什么都不做,只是限制了他们的行动。
他们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被戎缜那条疯狗给咬死,但那条疯狗偏偏不动,只是把他们控制在某个范围内,看着他们惊恐绝望然后一步步坠入深渊。
方闵想到了秦琮,他想去求助秦琮,却不知道秦琮也早已经被戎缜列入了狩猎的范围。
秦氏也被收购了。
全淮城哗然,很多人暗地里都道戎缜又发了疯,连戎家自己人都惊惧得要死。
这么多年来戎缜一步步把秦家逼上死路,手段狠厉毫不留情,一直到今天,秦家轰然倒台,整个淮城都笼罩在了一种阴影下。
程严知道这个结果是必然的,从他查到方家端倪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们的结局,因为先生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敢在他头上撒野的人。
方家也好,秦家也罢,没人斗得过先生。
程严对这个既定事实坚信不疑,直到那天,戎宅收到了一张照片。
上面的青年昏睡了过去,靠在冰冷的墙角处,衬衫沾了脏污的灰尘,眼眶很红。
照片背后写着一句话:秦氏和方氏的股权转让书。
一张价码清晰的明牌。
程严注意到照片右下角还有一串日期,那是在戎缜收购秦氏的前一天。
秦琮早就料到了今天这一步,他知道戎缜一定会把所有人逼到绝路,这向来是戎缜做事的风格,但是没关系,秦琮也顺利捏住了戎缜的软肋。
其他人觉得秦琮有赌的成分,戎缜不会因为任何人手软,秦琮却清楚,他不是赌,他就是确信,这个软肋能让戎缜彻彻底底输得一败涂地。
一个星期前,桐桥镇。
江寄厘自从戎缜离开后整个人都有些神经衰弱,他总担心戎缜再像那天晚上一样坐到他的床前逼迫他,他开始疑神疑鬼,总是半夜突然惊醒,然后满卧室检查一圈,检查门锁有没有被开过的痕迹,检查窗户有没有缝隙,检查床头柜上的东西有没有被人动过。
他几乎每晚惊醒后都要花费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来做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否则他就不能再次安心入睡。
更甚至,江寄厘躺在那张床上就会不自觉想起那天晚上,他想起自己说的话,那句“那你去死”一直在他脑海里盘旋,还有那串被他扯烂扔出去的星星。
江寄厘是个性子软和的人,说话总是温声细语,极少和人动气,更不用说说出那种恶毒又伤人的话,做出那种糟蹋别人心意的事。
可那明明不能算是他的错,他也知道那不是他的错,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想起,就连睡觉梦里都是那个人沉默的样子。